逐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水千丞
政商不分家,当地官员和商人多有姻亲往来,颜子廉自然要为同乡的富商富农力争赋税,海税是当地一项大税,在士族官员的运筹之下,已经比晟宁宗时期少了许多。
其实沈鹤轩所言有理,向富庶之地苛以重税,平抑贫富,则灾患立缓。只是,加征海税,要得罪大一批江南士族,且阉党长期以海税来打压士族,两方就海税不知起过多少争端,颜子廉怎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燕思空佩服沈鹤轩的勇气,也为他捏一把汗。因沈鹤轩的耿直,已经多次惹得颜子廉不快,颜子廉对自己愈发赏识,也跟沈鹤轩令其失望有关。
颜子廉的口气果然冷了几分:“额外加税,岂不是拆东墙补西墙,此举必使民怨沸腾,荒谬。”
“非常之时,自要有……”
“闭嘴!”颜子廉已经不掩饰自己的怒意,他转向燕思空,“思空,你有何良策?”
燕思空自听说雪患以来,就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佘准成功将“梁王要反”的消息传给夜离,再流入谢忠仁耳中,而后使流言广播京师,连皇上也惊动,至少需三月时光,再加之皇上调查两湖,思索对策,而后无论有没有动静,有何动静,怕是都需要一两年的时间。而且,梁王没有实质的举动,此事最后多半不了了之,他布的是一个长远的局,撒的是一个宽疏的网,眼下不过是为了在皇帝心中埋下一颗猜忌的种子。
但此次雪患,若是运作得当,他种下的将不只是一颗种子,而可能是一株小树苗,至于能不能长成参天大树,还需各方来“浇水填土”。
燕思空忙道:“老师,学生以为,国库吃紧,并非赋税一项之失,宫廷、军费与宗亲之开支,都是历年开支的大头,若要滋养国库,当从大头开始啊。”
颜子廉点点头:“此言甚是,近年为了供养军队,户部杨尚书为此日夜操劳,各项国用已是能省则省。可是,你说的这三大头,最重,却也最是难以削减。”
“军队用以守国本,宫廷乃皇家颜面,都是省也省不得的,只有……”燕思空欲言又止。
颜子廉自然明白,再一次沉默了。
大晟已享国祚二百余年,皇室宗亲开枝散叶,这些凤子龙孙享受朝廷俸禄,且有封地、无税赋,贪心不足,还要仗着权势剥削百姓的田亩,世人皆知,宗室开支是大晟的一块心患,除之不得,理之不清,根本不是一朝一臣能够改变得了的。
颜子廉叹道:“宗亲开支,怕是比削减军费、宫廷开支还要难。”
“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我等臣子,自当迎难而上。”燕思空正色道,“学生应该不是第一个提到削减宗室俸禄之人,恐怕也不是唯一一个。”
颜子廉摆摆手:“有一些事,为师年轻时就想做,却始终无法踏出那一步,即便是现在……”他沉声道,“为师并非胆怯,而是此事牵扯过大,不可妄动啊。”
燕思空拱手道:“学生明白。我泱泱大国,定当有更好的应灾之策。”
颜子廉失意地点了点头。
沈鹤轩深深蹙起了眉。
逐王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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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书房,燕思空与沈鹤轩并行,久久未言。
直到走到了门廊,沈鹤轩顿住了脚步。
燕思空知他有话要说,也停了下来,等待着。
沈鹤轩沉声道:“我知提及海税一事,必使老师不快,但如今国用年年吃紧,左支右绌,岂是长久之计?加征海税可能是唯一不会伤及国本的法子了。”
燕思空左右看了看,朝沈鹤轩拱了拱手,悄声道:“沈兄也是江南子弟,却这般大公无私,小弟钦佩不已。只是……有些事不可想当然,老师也未必是徇私,得罪江南士族,就几乎等于得罪一半的朝臣,这比削减宗室开支又容易多少呢?”
沈鹤轩重重叹了口气,感慨道:“我怀抱一腔热血入仕,现如今却发现,自己什么用处也没有。”
“沈兄切不可自薄,你我如今不过区区小吏,但未来定有施展抱负的时候,若想一图宏志,首先得有足够的根基。”燕思空认真地盯着沈鹤轩的眼睛,“沈兄有倾世之才,可别被埋没了。”
燕思空是真心欣赏沈鹤轩,认为此人是暮气沉沉的朝堂里的一股清流,将来必成国之栋梁,这样的人太少太少,但必须得有,才能抗昏腐、举正道。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颠覆了一切,还需沈鹤轩这样的人来匡扶江山、慈济万民,所以,他才会破例劝告沈鹤轩,不要忤逆颜子廉,小心被雪藏。
沈鹤轩何其聪明,自然听得懂,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朝燕思空拱了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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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思空拖着疲倦的身心回了府。
他时常觉得自己像一条明明缺水,却又快要被溺死的鱼。
他的身体很强壮,但意识永远感到无尽地疲惫,仇恨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力量。
刚跨进门槛,阿力就跑了过来,快速比划着。
燕思空灰蒙蒙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他来了?”
阿力点点头。
燕思空大步朝厢房走去,脚步都变得飞快。
推开门,一室温暖扑面而来,瞬间逼退了身后的寒意,将他笼罩。
封野正坐在窗边,扭头看来,俊脸上绽放出一个由衷欣喜的笑容,燕思空的心脏一颤。
封野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抱紧了怀里,亲昵地说:“好想你。”同时一脚踢上了门。
燕思空掩不住心头那一丝喜悦:“你回来了。”
“年底军务繁忙,我一直脱不开身,都有两个月没见到你了。”封野闭上眼睛,将脸埋进燕思空的脖颈间,用力呼吸着他身上温暖好闻的气息,快马踏着风雪归来的倦乏顿时一扫而空。
“是吗,两个月了。”燕思空心道,应该是五十五天。
“嗯,我每日都想你,梦里也想你。”封野抱着燕思空晃了晃,“你想我吗?”
燕思空淡笑道:“想。”
封野擒着燕思空的腰,转身将人放坐在了桌上,他凝望着燕思空的眼睛,嬉笑道:“让我仔细看看,你的眼里有没有对我的思念。”
燕思空的目光在封野脸上逡巡,不过几十日未见,封野好像又平添了几分男子气概,他笑了笑,柔声道:“有吗?”
“我要近一些看……”封野缓缓凑了过去,显然是要亲他。
燕思空却一把搂住封野的腰,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口。
封野愣了一愣:“思空,你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累……”燕思空闭着眼睛,只觉倚靠的胸膛俨然是世上最安全的所在,他轻声道,“你吃饭了吗?我饿了。”
“没有,在等你呢。”封野温柔地抚摸着燕思空的后背,“累了便好好歇息,我陪着你。”
“嗯。”
俩人一同吃了饭,还喝点小酒,屋内炭火烧得正旺,热辣的酒液下肚,他们都出了一层薄汗。
燕思空听着封野畅聊景山大营与大同府有多少不同,他也与封野说起翰林院的琐事,以及朝中发生的种种,俩人再相见不过半载,却已如相交多年的老友,有着说不尽的话。
南方雪患,封野也早有耳闻,他道:“世人皆以为国用大头在大同,其实大同府每年的军费都不能足额,全靠我爹百般筹措。加之军士们有战持枪,无战推犁,军粮大抵能自给自足,否则哪可能坚持这么多年。”
燕思空点点头,叹道:“这我早想到了,当年辽东的军费也时有拖欠。”
封野正色道:“要纾解国库拮据,还需从冗赘无用的宗室下手,可惜,太难了。”
“宗室繁衍百年,必成一国大患,历朝历代均是如此,若要拔毒,每每都要付出惨痛代价啊。”纵观历史,哪一任王朝想要解决宗室之患,都免不了流血流泪,宗室根基深厚,动一发则牵全身,一个不好恐有覆国的风险。
“如今大晟国力示微,人主大权旁落,恐怕没有解决宗室之患的能力,但不解决,也只会一日一日地恶化下去。”封野摇了摇头,“有一天怕要烂透根系。”
燕思空沉声道:“你说得对,若能拔出宗室毒瘤,大晟还有焕新的可能。”
“可是颜子廉与你说了什么?”
燕思空苦笑:“是我主动提的,但老师也是有心无力。”
“嗯,此事怕是没人能办成,削减宗室俸禄,那些皇亲国戚岂能罢休。”
“我想的比削减俸禄还远,只是不敢跟老师说。”
“哦?”封野等着燕思空说下去。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我以为,应该削藩。”
封野脸色微变,半晌才道:“思空,你当真敢想。”
削藩便是指削减各个亲王的势力、兵力、财力,这样不仅能大大地充盈国库,也能解决地方冗员繁多、尾大不掉的烦恼,从根本上斩除谋反的可能。
削藩历来就是每一任皇帝都想干但几乎都无法干成的大事,大多是不敢动手,极少是动了手被反噬,汉景帝因削藩有七国之乱,唐德宗因削藩有奉天之难,建文帝因削藩有燕王靖难,每一个都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真正削藩成功的,少之又少。
可一旦成功,则大大受益。
燕思空何止感想,他也敢做。
从他决定暗中推动削藩一事时,便已经想好了。成,则国富民盛,是泽被万民之功业,不成,也有很大可能逼反了梁王,梁王若反,葛钟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跟着梁王反,死罪,二是抵抗梁王,多半还是个死。若是梁王真的篡了位,那就更好了,梁王贪婪却不昏聩,总比昭武帝强,何况当年他没少受谢忠仁的欺压,他若称帝,能把谢忠仁剐了。
此一石三鸟之计,用好了,能剩他十年的力气。
燕思空笑了笑:“我入朝为官,自然也希望能建功立业,惠国惠民,再说,我也只敢与你说说这酒后狂言罢了。”
“你呀。”封野捏了捏燕思空的脸颊,“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眯起双眸,“不,我可能……从来都没能看透你。”
燕思空笑道:“我若那般容易看透,你怕是反而不想看了吧。”
“你说得对。”封野着迷地看着燕思空,“越是看不透你,我便越是想看,看着看着,便再也无法移开眼睛了。”
燕思空心中微酸,淡道:“有些人,你最好一辈子也看不透。”
“那个人一定不是你,我想知道你的所有。”封野凑了过去,轻吻住了燕思空的唇。
屋外寒冻刺骨,屋内暖意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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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天气寒冷,封野将封魂接回了王府,燕思空见到它时,发现它的皮毛赫然比夏日厚实了一倍,看上去更加雄壮庞大,普通人看到怕是要吓尿裤子,就连府内侍仆见了都绕道走,可他却已经不怎么怕了,甚至几月不见,竟还有些想念。
他用力搓了搓封魂的两腮,笑道:“魂儿,你这一身皮毛,看上去简直像头熊了。”
“那你怕是没见过熊。”封野抚摸着封魂的脑袋,“熊可比它大多了。”
“你们当初碰到熊,定是凶险万分吧。”
“嗯。”封野点点头,“若不是魂儿冒死引开了它……”他突然凑到燕思空耳边,暧昧道,“你可就见不到你的夫君了。”
燕思空笑骂道:“就会瞎说。”
封野得意地直笑。
那日傍晚,他们一同迎来了今冬的初雪,那雪下得纷纷扬扬,很快就积了厚厚的一层,俩人坐在暖塌之上,饮酒、赏雪、闲聊,看着大雪逐渐缀满槐树枝头,封魂兴奋地在雪地里追自己的尾巴,这份宁静令人难以言喻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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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段时间要入v啦
逐王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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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临近,隆冬愈寒,就在朝廷为了雪患一事焦头烂额之时,一封疏奏犹如大石投水,激起了一层不小的涟漪。
这封疏奏名曰《论廉政节用疏》,是沈鹤轩入仕两年所上奏的第一封折子。文中毫不客气地指出国库拮据,盖因用度太奢,赏赐不节,宗室繁多,官职冗滥,军旅不精,并针对每一项提出了解决之法,可使民不加赋而国用足。
这封疏奏针砭时弊,直言谏诤,除却开头不可忽略地称赞一下昭武帝之持政功业,而后言辞极为犀利,字字见真章,一个年轻翰林能有这般的眼界和见解,着实让人震撼不已。
燕思空听到这个消息时,心情很是复杂。
一方面,沈鹤轩确实听了他的劝告,没有再不合时宜地提海税,另一方面,沈鹤轩有高屋建瓴之才,却无通达人心之情,当他怀抱着一腔忧国忧民的热血秉笔直书时,怕是想不到、或是根本不在意,这封疏奏会给他带来什么。
如今朝野上下,遍布尸位素餐的官员,他们心中对时政岂能无知无解,只是没人愿意捅破那层窗纸,因为谁捅,谁就要付出代价。
国库已经到了不敷赈灾的程度,理该有人站出来说这一番话,与其说是沈鹤轩选择站了出来,不如说是颜子廉让他站了出来。因为非上朝的官员,上疏必经过翰林院,沈鹤轩的奏折能送达御前,是因为颜子廉默许了。
这封疏奏会让沈鹤轩声名大噪,说不定当真能促成皇上推行一两项廉政,可也势必得罪一大批人,弄不好反受其咎。
颜子廉不劝阻血气方刚的年轻学生,究竟是因为赏识他的耿直,还是想利用他启发新政?无论哪样,都让燕思空有些唏嘘。
这封疏奏因提及皇室用度不节,自然使得龙颜不悦,同时也遭到一些大臣、尤其是皇室宗亲的批判,认为沈鹤轩坐而论道、纸上谈兵,看似长篇阔论其实言之无物,反有误君之嫌,甚至有人当场要求严办沈鹤轩。
当然,颜子廉一派也适时出来为沈鹤轩分辨,认为他一片赤心,所言亦有可取之处,于是那日又是争论不休。
沈鹤轩人微言轻,这封疏奏注定要被埋没,可它却起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将削减宗室开支一事,再次摆到了昭武帝面前。
后世史书,大多认为沈鹤轩的这一封疏奏,乃大晟国运的一个重大转折点,为其后风起潮涌、波澜壮阔的治乱存亡、中原逐鹿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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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日后,昭武帝下达圣旨,将赏赐给宗亲的岁礼一律削除,用以赈灾,其后除了皇子女,宗亲一概不再赏赐岁礼。
其实史上也有因国库吃紧而暂缓岁礼的先例,但自此完全削除,却是二百余年来头一次,朝野顿时震荡不已,但无人敢就此有怨言,毕竟百姓苦于雪患,此时抱怨,就是授人以柄,自讨责难。
昭武帝同时下旨,今年迎春一切从简,以示并非针对宗室,但众人心里都明白,岁礼是宗亲赏赐中最薄的一块儿,这道旨意,怕是仅仅开了个头。
果然,几日之后,又是一道圣旨,查办了济南府一名宗亲欺占田亩一案,人都没押到京师,直接在当地审完,就给办了弑夺世袭、抄家流放。
放在以往,霸占百姓几块田地算得了什么,这一举无非杀鸡儆猴。
年还未过,朝野上下已是人心惶惶。
这些事情燕思空一一看在眼里,且越是临近年关,他就看得越专注,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需要去地狱走一遭再回来,而后将这人世看得更透彻。
因为,元卯的忌日要到了。
阿力已经给他准备好了祭祀的东西,将它们细致地放在提篮里,待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便站在门口,安静地等待着燕思空。
燕思空穿戴一身素黑,兜帽遮头,亲手提上提篮,沉声道:“走吧。”
寒冷的街头鲜有行人,俩人一路走过,也无人注意,他们拐进蜿蜒杂乱的小巷,最后,停在了一栋很小的宅院前。
阿力拿出钥匙,打开了锁,俩人闪身走了进去。
那宅子不知已多久无人居住,破旧不已,阿力手中的一点孤零零的灯火,在这杂草丛生的荒宅里显得有几分诡异。
阿力率先走上前,用钥匙打开了主屋的锁,燕思空走了进去。
那屋内却是与外面大相径庭,虽然满屋都落了灰尘,但物件均是齐齐整整,且一看就价值不菲,正中央一面硕大的灵台,是用金丝楠木打造的,灵台正中央是一全金佛龛,嵌着夜光宝石的白玉观音像立于其中,就连其下的香炉都是厚铜所铸。
灵台之上,供奉着三个人的灵位,分别是元卯与燕思空的亲生父母。
那年元少胥将他赶出家门,他又偷偷回去一趟,除了将封野赠予他的匕首典当来的银子交给元微灵外,也拿走了他父母的灵牌。流浪数年,只有它们常伴左右,予以慰藉,进京安顿下来后,他就偷偷在此处给他们建了灵台。
阿力点上烛火,稍事打扫,将提篮里的东西一一摆在蒲垫前,然后默默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燕思空跪于蒲垫前,先重重地磕了两三个头,一抬首,已是泪如雨下。
“爹,娘,空儿来看你们了……”
在颠沛流离的日子里,无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哪怕数次命悬一线,他都咬紧牙关活了过来,大仇不报,他绝不能死,他要将那些畜生一个一个地送入地狱,来告慰他父母、养父的在天之灵。
他点上香,倒上酒,用平静地语调,说起近日种种,就好像亲人尚在,正慈爱聆听,也只有在这里,他才敢吐露心声,抒发几分心头的压抑。
不知不觉,一壶酒被他全都喝进了肚里。
他酒量很好,可每一年,跪在父母的灵位之前,他一定会喝醉,并非那酒多么浓烈,人若有喝酒的理由,什么酒都是一样的。
在这里足足待了两个时辰,他已经直往地上歪,才被阿力搀扶起来,阿力看着燕思空熟醉的脸庞,眼中浮现心痛,他无声地叹息,为燕思空整好衣衫,扶出了门。
此时夜已深,叫不到马车了,阿力将燕思空背在了背上,一步一步地朝家走去。
幸而燕府离此处不远,但快到家时,阿力也已经气喘吁吁,两腿发虚了。
近到门前,阿力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正裹着大氅,在寒风中微微地颤抖。
定睛一看,竟是封野。
封野也看到了他们,先是一愣,而后惊慌地跑了过来:“思空怎么了!”
阿力一手比划了一下,但封野根本看不懂,他一把将燕思空从阿力背上抱了过来,同时一股酒气扑鼻,他这才心中稍安,但也深深蹙起了眉,不悦道:“你们去哪儿了?他怎么喝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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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点卡,所以更的稍微有些少,等我捋顺一点~
逐王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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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野将燕思空打横抱起,大步走向了卧房,并吩咐道:“去备上热水和解酒茶。”
将燕思空放在塌上,封野仔细掖好他的被角,皱眉看着他绯红的面上,带着几道干涸的泪痕。
你哭了?为什么?
封野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很快地,阿力端着水进来了。
封野厉声道:“你们去哪里了?他为什么喝成这样?”
阿力费力地比划着,他知道封野看不懂,所以也有些着急。
“你……”封野不耐道,“退下吧。”
阿力颓丧地垂下手,躬身退了出去。
封野将布巾浸了温水,拧干之后,轻拭着燕思空被冻得冰凉的面额。
自俩人相识以来,燕思空还未醉过,如今不仅醉得一塌糊涂,且双目浮肿泛红,明显大哭过,这般脆弱忧伤的模样是他头一次见到,令他分外心疼。
他轻轻撩开燕思空额前的头发,自语道:“你这是怎么了。”
燕思空突然一把抓住了封野的手,双目睁开了一条细缝,朦胧地看着他,小声呢喃着:“爹……”
封野愣了愣,将耳朵凑了过去,终于听清了燕思空在叫什么,顿时无声叹息。
“爹……”燕思空紧紧握着封野的手,嘴角下撇,泫然欲泣,似是有无尽的委屈。
封野呼吸一窒,心脏跟着揪了起来:“思空,我在这里。”
燕思空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由茫然逐渐变得清醒,他怔怔地看了半晌,迟疑道:“……封野?”
封野点点头:“你可还清醒?”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怅然道:“封野啊……”
“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喝成这样?”封野心中已有了猜测。
燕思空酒劲未过,依然懵懵懂懂,他低声说:“今日,是我爹的忌日。”
封野抚摸着他的额头:“元千户是个真英雄。”
“英雄……”听得这二字,燕思空苦笑两声。
英雄总是拯救别人,谁来拯救英雄?
是否英雄注定下场凄凉?
封野深知丧亲之痛,无法用言语抚慰:“你若还想喝,我陪你。”
燕思空双手握住了封野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口,用近乎执拗地语气说:“封野,我爹是冤枉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天下人也知道。”
燕思空摇摇头:“他们不知道,也许只有广宁城的人还知道,但 渐渐也要忘了,百年之后,谁还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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