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水千丞
他只能沉默,撕心裂肺地沉默,因为他知道,就算他死上一万遍,眼下,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而他必须活着。
因无暇顾及而被他遗忘良久的沈鹤轩,于千里之外上书弹劾谢忠仁,罗列其十数项大罪,为颜子廉鸣冤,许是战火浓烈,许是他人微言轻,这份弹劾并未激起太大的水花,但把谢忠仁气得直跳脚,他掘地三尺也没找出沈鹤轩的把柄,不好下杀手,便以诬告之名,将其贬斥到黔南一个偏远小县做县令,几乎再无翻身之日。
大晟二百余年历史上出现的第二个连中三元的经世之才,前途尽毁。
而不久以后,燕思空也收到了沈鹤轩的信,信中毫不留情地痛斥他为了个人荣华富贵欺师灭祖、人面兽心、无耻之尤,咒他定会位列《佞臣传》,臭名留世、万人唾骂。
燕思空一字一句地看完信,认为这封信文采超绝、字字珠心,不愧出自沈状元之手,他默默地把信烧了,但他记性太好,怕是一辈子想忘也忘不掉了。
隔日,仆人送来一个朴素的珠宝盒,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样与那盒子十分匹配的金银首饰,和一张字条,展开来看,娟秀的字体落下八个字:两不相欠,好自为之。
仆人小心翼翼地说:“是沈夫人送来的,她们今日启程,说是要回苏州老家。”
燕思空轻叹一声:“把阿力叫来。”
谢忠仁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就算那阉狗不动,此去苏州路途遥远,孤儿寡母的很容易有危险,他要让阿力去找佘准,派个人暗中照应。
另外,他也需要知道佘准布局得如何了。
他已经将通过颜子廉拿到的诏狱的所有资料都给了佘准,还重金收买了上次带他去见封野的侍卫长,封野和封剑平所关押的位置他们了然于胸,劫狱的方式和离京的路线正在一步步完善,以求万无一失。
他心里十分清楚,待谢忠仁清洗完士族一派,朝中再无一人敢为封家鸣冤时,就是大刀挥下的时刻,而他们要尽早完成这件事,因为一旦孟铎也失势,诏狱中的父子二人就再无人照应,他怕他们到时就算劫狱成功,救出来的也是残废了。
他每一日都在告诉自己,无论他有多么地煎熬,都不会比此时的封野更痛苦,所以无论他选的这条路多么凶险,无论他遭了多少白眼和鄙夷,无论他对着谢忠仁谄媚屈膝时是多么地耻辱,他都能忍。
只要封野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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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春猎后,燕思空没再见过陈霂,先是封家谋反一案,接着是颜子廉病逝,他借故没有去给陈霂上课,一是实在分身乏术,二是不知如何面对陈霂,因为他此时已经无暇顾及陈霂,而陈霂想要问他的问题,他难以回答。
可今日陈霂已是第二次派人来邀,他无法再推脱,硬着头皮去了东宫。
再见陈霂,俩人之间莫名地多了一丝生疏,陈霂不再想从前那样一见他就展颜,而是远远地看着他,拘谨地叫了一句:“先生。”
“臣叩见太子殿下。”燕思空说着就要跪。
“不必多礼。”陈霂打断了他,“随我进来吧。”
燕思空在心头叹息,他是真心想拜的,这一声“太子”,怕是叫一句、少一句。
俩人走进宫内,陈霂挥退左右,转身看着燕思空:“先生的身体可好了?”
“多谢殿下挂念,臣已经没事了。”
陈霂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燕思空问道:“殿下近日可安好?”
“你觉得我能好吗?”陈霂自嘲道,“我眼看着站在我前面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不知道哪一天就轮到我了。”
燕思空一时竟想不出如何安慰他。
陈霂目不转睛地看着燕思空,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来,站定于他面前,仰头直视他的眼睛:“他们都说你反水了,在颜阁老重病之际投靠了谢忠仁。”
燕思空的眼神动也未动,沉默着。
陈霂的声音突然有一丝激动:“你不解释吗?!谢忠仁害死我娘,他作恶多端……”
燕思空回望进陈霂的眼睛:“若我说这是权宜之计,我苟且偷生,是为了报仇,殿下会信我吗?”
陈霂怔怔地看着燕思空:“当真?你可知别人背后是如何说你的?你情愿受天下人唾骂,也要……走这条路?”
燕思空苦笑一声:“对,我要走这条路。”
“你……那我呢?”陈霂颤声道,“我会如何?我该如何?”
燕思空定定地看了陈霂半晌,突然伸出手,摸了摸陈霂的脸,轻声道:“霂儿,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陈霂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握着:“你此言何意!”
“待谢忠仁收拾完士族与封家,你的储君之位,定然是保不住了。”
陈霂浑身颤了颤,他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却没想到燕思空会这般毫不避讳地直接说出来,他不知所措,慌乱而愤怒,又充满无力:“你……你怎么敢……”
燕思空双膝一软,顺势跪在了陈霂面前。
陈霂眼圈一红,也跟着瘫在了地上,倒入燕思空怀中,哽咽道:“先生……”
燕思空抱住了陈霂,满心绝望地说道:“殿下,臣无能,辅佐不了殿下了。”
陈霂流下了热泪。
“陈椿眼看就要成年,皇上一定会在他成人之前改立,殿下切莫抗争,方能保住一条命……”。
陈霂充满了恨意:“为何、为何一切会变成这样!”
“老师穷尽一生,也没能诛杀阉贼,但我并未服输。”燕思空哑声说道,“只是从今往后,不能与殿下并行了。”
“我不想把皇位让给陈椿,我不想!”陈慕哭道,“我恨啊,先生,我恨啊!”
燕思空紧紧抱着陈霂,颤声道:“我也恨,可只是恨,也于事无补,我们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还有什么希望?”陈霂咬牙道,“就算他不杀我,也定会把我扔到一个偏僻之地、当个闲散王爷,一辈子庸碌无为,郁郁而终……那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殿下切不可这么想。”燕思空捧着陈霂的脸,口气凌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殿下即便去了封地,也不可自暴自弃,你尚年幼,尚有大把时光,有朝一日,若臣能铲除奸佞,扭转朝局,殿下不能全无准备啊!”
陈霂深深地望着燕思空:“你是说真的吗?我还有可能当皇帝吗?”
燕思空正色道:“在臣心中,只有殿下能当皇帝,只要臣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放弃,殿下也不可放弃。”
陈霂咬住嘴唇,艰难地点了点头,眼中迸射出熊熊火焰,有恨、有痛、亦有超越年龄的野心。
燕思空将陈霂扶了起来:“往后,我不能再为殿下讲学了,殿下谨记我的话,顺从皇上,保住性命,到了封地以后,偷偷的养民招兵,有朝一日,必有用武之地!”
陈霂坚毅道:“好,我等你。”
俩人四目相视,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万死不悔的决心。
陈霂想起什么,又黯然道:“先生,要娶……皇姐了。”
燕思空沉声道:“惟有娶了万阳公主,我才能保全自己,也才能……”
“才能什么?”
燕思空并不打算把他要劫狱的事告诉陈霂,险些说漏了嘴,他改口道:“才能完成老师的遗志,才能与殿下定下未来之约。”
陈霂张了张嘴,深深地望着燕思空的眼睛,艰涩道:“我……”
燕思空静静地看着陈霂,等着他说完。
陈霂迟疑了良久,才垂下了眼帘:“今日一别,不知再见是何夕何年,我舍不得先生。”
“我也舍不得殿下。”燕思空按了按陈霂的肩膀,“但你我一定会再相见。”
陈霂再次抱住了燕思空,眼泪滚落:“再叫我一声霂儿。”
“……霂儿。”
陈霂闭上了眼睛,少年才识愁滋味,竟是如此地痛彻心扉。
逐王 第1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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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任颜子廉的内阁首辅霍礼,难以承受来自阉党的百般刁难,在群臣之首的位置上坐了尚不足一个月,就匆匆致仕了。
阁臣讲究论资排辈,上面的走了,下面的才能顶上去,颜子廉在任时,赶走了王生声,已然独掌内阁大权,所以五位阁臣都是他的人,可如今他不在了,霍礼都难撑大局,更别提剩下的几位,眼看着士族一派被血洗,原来的三辅不愿坐首辅之位,内阁彻底乱了。
这局面正是谢忠仁所期望的,他妄图往内阁安插阉党,但昭武帝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用他举荐的人。
燕思空敏感地意识到,这个狗皇帝虽然昏庸,但到底没有被酒色泡晕了最后一丝理智,所谓帝王之术,在于制衡,他再怠惰朝政,漠视民生,但对屁股底下的金銮宝座还是要紧得很,不会坐视谢忠仁独揽大权。
于是尽管原来的三辅——曾任工部尚书的龙图阁大学士王问语再三推却,但还是在昭武帝的授意下,登上了首辅之位。
看够了谢忠仁祸害朝臣、构陷忠良的种种恶行,燕思空终于在无尽的绝望中看到了一点点希望,此事说明,昭武帝并非对谢忠仁全心信任、毫无顾忌,他到底不会让宦官去染指相权,而谢忠仁越是张扬庞大,就越会渐失皇宠。
当然,谢忠仁服侍昭武帝半生,对其脾性了若指掌,也知道见好就收,王问语任首辅之位就是他该收手的暗示。此时牵连的士族官员已近百,哪怕颜子廉死而复生,士族一派也无翻身之日了,接下来要做的,是能讨昭武帝欢心的三件大事——江南海税、大同兵权和储君之位——他们所做的种种,都不外乎是为了这三件事。
许多年以后,燕思空回想起那时的种种,依然能清晰地忆起所有。夏末初秋的时节,天气酷热难耐,但他从不曾感觉到一丝炎热,因为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时时令他感到彻骨地寒意,仿佛有一把无形利刃横于颈前、妥帖着皮肉,随时就要痛饮他的献血。
在无人再敢有异的情况下,户部提出了新的海税议案,将江南海税翻了近乎一倍。
已搁置月余的封家谋反案,案子查得稀里糊涂,但昭武帝一道圣旨突降,无论二人认罪与否,为大晟坚守大同三十年、立下盖世功勋的封家,落得弃市夺爵、抄家夷族的下场。许是顾虑贤妃与万阳公主,许是怕天下人訾议 ,昭武帝念在封剑平退敌有功的份儿上,“仁慈”地没有诛连。
但封府上下二百余口,再无生路,将于秋后——皇太后年祭和万阳公主大婚之后问斩。
尽管早已有所预料,但真正听到封家父子的死罪时,燕思空依旧感到另其窒息地阴寒。
这世间再无一物,脏得过人心。
那之后不久,果不其然就轮到了陈霂,昭武帝甚至懒得寻什么借口,因他知道无人再能与他争“立长立爱”,只以陈霂聪慧不敷、德行不足为由,就废了太子,改立宠妃之子陈椿为储君,如此轻易、如此轻慢、如此轻佻,无有半点为君者的庄重。
陈霂被废后,昭武帝在泸州府赐了他一块封地,赐名号“楚王”,那里地处川蜀与黔州交界,凶山险水,不利农耕,自古是贫瘠之地,又以亲王成人后不得留京为由,逼他两日之内离京。
堂堂大晟王朝的长皇子、曾经的太子,就这样含着满腔的怨恨、狼狈不堪地离开了京师。
燕思空一语成谶,那日在东宫的一面,就是他与陈霂的道别。
他眼看着所有他重视的人,死得死、囚得囚、贬得贬、走得走,而他要对着仇人谄媚奉迎,每一日每一时每一刻,都比死还令他痛苦,他不知上天还要将他折磨至何种地步,倘若他做坏事有所报应,为何大奸大恶之人却总是得偿所愿?
他们报应呢?
燕思空已经没有眼泪,没有情绪,周遭人鄙夷的目光和讥讽的言语,再也激不起他心湖的波澜,他把他想让谢忠仁看到的一面,一刀一刀地刻在了血肉之上,变成了面具、铠甲,把真正的自己,藏在了灵识深处。
为了那些说出来鲜血淋漓的名字,他忍辱负重、他苟且偷生。
经过他和佘准数月的谋划、筹备,已经制定出了劫狱的全部计划,每一道关卡、每一个要害之人,他们都反复推敲、确认,但凡任何一点出了问题,都恐怕招致全军覆没。
此时距离刑期,不过区区五十几天,眼下他们要决定的,就是何时动手,而有一个日子,令二人不谋而合,那就是——燕思空与万阳公主大婚的日子。
那一日,必是全城躁动,必是守卫松懈,必是最易浑水摸鱼、暗度陈仓的时机,错过这一日,再无下手的良机。
燕思空与佘准对视半晌,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几乎落泪。
他要在将封野远送他乡、也许是一生诀别的那一日,迎娶封野的表妹,哈哈哈哈,多么可笑,多么可笑啊!
佘准沉默地看着他。
“佘准……哈哈哈……佘准……”燕思空带着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我上辈子怕是一个妖祸天下的大魔头,今世才要受尽苦楚,我说我是煞星,你还不信,看吧……”
“南玉……”佘准沉声道,“你可以跟他一起走。”
燕思空的惨笑僵在了脸上。
佘准轻声道:“跟他一起走吧,何必为了复仇,这般折磨自己,现在放下,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燕思空双目失神地看着佘准,但眸中分明什么也没有,谁也没有,“大仇不报,我死不瞑目,这辈子惟有那阉狗之血,能解我煞命诅咒之毒。”
佘准闭上了眼睛,痛心不已。
逐王 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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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早已在筹办燕思空与万阳公主的婚事,由于削藩和加征海税均大功告成,近两年国库丰盈,昭武帝十分喜爱排场,也想趁机展示国力,此番公主出降,定会是奢靡隆重。
礼部派下官员,亲自在燕府督办婚礼的各项事务,还要给燕思空和燕府的下人讲授礼仪,燕思空已经数日不得空去衙门,尽管如此,也没有人会苛责他,一是他马上就要成为驸马了,二是,周遭大部分人都对他鄙而远之,这种时候还能来巴结的,大都是阳奉阴违的小人,他没空理会。
由于府上往来众多,燕思空的行动不便,就连令阿力去找佘准,都变得比以前更为小心谨慎,佘准的暗中部署都已完成,燕思空也通过那个被他重金收买的狱卒,将计划透露给了封家父子。
燕思空很想亲自去见封野一面,因为这很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可他一是不能,二是不敢,他绝不能在动手前夕出什么岔子。
在这样的紧迫之下,他还抽出了时间去给谢忠仁祝寿。
谢忠仁在自己的六十六岁寿宴上,故意当众讥讽燕思空,说他孝顺明理,将来成了驸马,便是圣上的半子,也定会尽忠尽孝,与公主举案齐眉。
这番话不仅在暗指燕思空背叛恩师,也在嘲弄他高攀皇女,闻言,席上生出不少鄙夷和白眼,如今不光正派磊落之人与他划清界限,就连阉党亦瞧他不起。
燕思空充耳不闻,镇定自若,还亲自诵读了他给谢忠仁写的祝词,极尽谄媚之能事。
他知道谢忠仁在试探他的忠心,他会把这出戏演到最后,哪怕千夫所指,臭名留史。
宴席到了一半,燕思空起身去解手。
方从茅厕出来,突然,他感到身侧袭来一股风压,身体比思绪更快动作,他还未来得及转头,已经伸手格挡,偷袭者的拳头擦着他的小臂而过,激起一阵火辣辣地痛,他侧身躲过袭来的第二招,足下法力,带动腰肢旋拧,瞬间与偷袭者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定睛一看,偷袭他的人,竟然是祝兰亭。
祝兰亭收了手,冷冷地看着燕思空:“你果然会功夫。”
燕思空看了看周围,相比正堂在举办的寿宴,此处十分僻静,但他毕竟是在谢忠仁的府上露出了马脚,心中一阵紧缩,他沉声道:“祝统领是何用意?”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祝兰亭眯起了眼睛,“我早已看出你的身形和走姿不同寻常,春猎时,你于疾奔快马上救下太子,却只受了轻伤,旁人或许以为你命大,可我知道,你要不是会功夫,死于乱蹄之下也不稀奇。”
燕思空面无表情地说道:“就算我会功夫又如何?犯了哪条律法?祝统领未免咄咄逼人了。若无他事,在下先告辞了。”他说着就想走。
祝兰亭却伸手拦下了他:“我忍着恶心来参加寿宴,就是为了见你。”
燕思空谨慎地打量着祝兰亭:“你想干什么?”
“我问几件事要问你。”
“……说吧。”
“封家父子到底有没有谋反。”
“封家父子是否谋反,恐怕祝统领与许多人一样,心中自有衡量,但陛下既已下旨定罪,你我皆为人臣,岂可非议。”
“我要听你亲口说。”
燕思空皱起眉:“祝统领好生奇怪,封家父子是否谋反,与我何干。”
祝兰亭冷笑一声:“我祝某人做事一向稳妥,若无把握,绝不会打草惊蛇,你和封野的事,我早已知晓,我知道你二人关系非比寻常,知道你们曾数次私下幽会。”
燕思空心中一惊,背上冷汗瞬间滑落,祝兰亭是什么时候盯上他的?他竟毫无知觉?不,也许祝兰亭只是在套他的话,他不能自乱阵脚。他面上毫无波澜:“我实在听不懂祝统领所指为何,我与封野确实交恶,但此时也不愿落井……”
“去年除夕之夜,你与封野在燕府旧宅私会,共度良宵,可有此事?”祝兰亭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燕思空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他确定祝兰亭是真的知晓什么。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如何知晓的吧。”祝兰亭低声道,“除夕之夜,我们逮着一醉汉在宫墙上撒尿,我自认守卫不利,十分懊恼,于是彻夜未眠,带着禁卫巡街,碰巧撞上一个人夜潜在外,我担心是不轨之徒,便悄悄尾随,没想到一路跟到燕府旧宅,发现是你和封野。”
燕思空握紧了拳头:“你当时就知道了,为何一直不说?”
“我想知道你们打算干什么,为何如斯亲密,人前却要做出势同水火的模样,所以自那以后,我监视了你们很久。”
燕思空感到浑身发冷,他万万没想到,很多他以为天衣无缝之事,其实百密必有一疏,不过,也只有祝兰亭这样的身手,才能跟踪他和封野不被发现,而他偏偏撞上了。
他突然想到了他绑来夜离的那一天,他眯起眼睛:“原来那天那个人,是你……”
祝兰亭却微微蹙了蹙眉:“你指的哪天?”
燕思空脸色微变,祝兰亭已经向他坦白,实是没必要再隐瞒他这件事,难道,那天的黑衣人不是祝兰亭?可那会是谁?!
“还有其他人?”祝兰亭追问道。
燕思空却没有回答,他深吸一口气,定定地望着祝兰亭:“既然你已经看到了,我也无意隐瞒,我与封野人前做戏,是为了钓谢忠仁上钩。”
“上什么钩?京察列题?”
“对,那是老师和我想出来的,让靖远王通过京察的计谋。”
祝兰亭的胸膛深深起伏了一下:“那谋反又是怎么回事?”
“谢忠仁派一个妓女勾引了封野的车夫,窃取兵符,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祝兰亭瞪圆了双目:“你可有证据?!”
“没有。”燕思空冰冷地说道,“即便有,也无力回天了。”
“所以你就倒戈阉党?”祝兰亭恶狠狠地说道,“你如今所做的一些,对得起太子,对得起颜阁老吗?你简直恬不知耻!”
“他如今已不是太子,而是‘楚王’。”燕思空微垂下眼帘,掩饰神情的波动,淡淡说道,“祝统领切莫再说错,恐怕惹祸上身。”
祝兰亭的表情却瞬间缓了下来:“你还想继续瞒我。”
燕思空深深蹙起眉。
“我刚刚是试探你。”祝兰亭道,“我跟踪了你大半年,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
燕思空确实不知道祝兰亭究竟知晓多少,所以每一个字都十分谨慎:“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江湖人称‘天魁白灵’的情报贩子,就在城中,而你与他有过至少两次往来。”祝兰亭深深地望着燕思空,“燕思空,我愈是调查你,愈觉得你不简单,我派人去过你的原籍,虽然确有此人,但那人绝不是你,以你的容貌、才学,乡里不可能对你毫无印象,你冒用了那人的身份,你可能根本就不是燕思空,也不是潘阳府吉安县人。”
燕思空的脑子在飞速转动,思索着祝兰亭的目的,以及如何将此事的损害降到最低。
祝兰亭继续说道:“我怀疑你有不可告人的身世,你带着目的来到京城,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若被我知晓你威胁陛下的安危,我现在就能拿了你。”
燕思空哼笑一声:“不愧是禁卫军统领,大内第一高手,祝统领心思如此缜密、目光如此犀利,实在令人敬畏。”
“少废话。”祝兰亭冷道,“你知道我为何今日来找你吗?原本我只想暗中调查你,有了实据再做打算,可你眼看就要迎娶公主,我身为禁卫军统领,誓死保护陛下和后宫安全,绝不会让心怀不轨之人染指公主,你今天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休怪我不客气。”
燕思空讥讽地笑着:“祝兰亭,你也曾向皇太后,你的外祖母发誓,一生辅佐长皇子、未来的皇帝,如今殿下被废,你不曾为他说过一句话,你有何颜面谈誓死保护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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