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明开夜合
在最初见到傅宁砚的时候,苏嘉言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问,到了现在却觉得,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眼前的傅宁砚,既是过去的傅宁砚,又不再是过去的傅宁砚。
既然命运为他们安排了这么一遭,到了穷途末路,仍能阔别重逢。接下来会如何,不如也就顺其自然。
苏嘉言心里几分酸涩,静了半晌,开口说:“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赌?”
苏嘉言抬眼看着他,“懿行要回国,我也会跟着他回去一次。下个月的十五号,我会去一个地方,如果我们还能相遇……”
傅宁砚心中激荡,便如惊涛拍岸,他紧紧盯着苏嘉言,声音微微颤抖,“这是你的决定?”
“你不能作弊。”
“我不会作弊。”傅宁砚沉声说道,却微微转过身,飞快地擦了一下眼角。
两个人做了这个对彼此都格外重要的约定以后,一时又沉默下来。蜡烛烧了半截,拖着一行烛泪,本是格外残忍的事物,然而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夜里,却显得如此明亮而温暖。
这真的是非常奇妙的一件事。大约彼此都见过对方最狼狈不堪又最残忍黑暗的一面,所以反而坦坦荡荡,无所顾忌。
在这样的安静里,又静坐了片刻,头顶的灯突然亮了起来。明亮的白光洒下来,一时只觉得格外刺眼。苏嘉言眯眼片刻,方才适应,吹了蜡烛站起身来,“卧室的灯还没关,我去看看晨晨。”
傅宁砚也站起来,“那我……就先告辞了。”
苏嘉言回眸极快地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说:“你稍等片刻,我给你找把伞。”
说着,便起身走往卧室。苏迎晨并没有被突然亮起的台灯惊醒,仍旧睡得安然香甜。
她心里一暖,坐在床边弯下腰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抬手将台灯关掉了。
拿着一柄雨伞重回到客厅时,傅宁砚正在看着客厅里的照片墙。苏嘉言顿下脚步,静静看着他的身影。他一手插在裤袋里,一边看着,脸上露出几分有些傻气的笑容。
墙上挂着的,大都是苏迎晨的照片,从出生到现在,用图钉钉了满满一面。
苏嘉言缓缓走过去,轻声说,“晨晨是早产儿,生下来住了很久的恒温箱。”她指了指照片上不足傅宁砚手掌大的小小婴儿。
傅宁砚微微蹙起眉头。
“谢泽雅那两下撞得很重,当时差点流产,大约就是那个时候造成。我害了她,也算是报应吧。”
“别说这种话。”傅宁砚低声喝止,声音却是喑哑。
苏嘉言手指移动,指了指另一张照片,“这是晨晨抓周的时候拍的,师兄也过来了,你看,她手里拿的是……”
“画笔。”傅宁砚轻声说。他目光一时变得极为轻柔,眼角闪着细微的水光。
苏嘉言默了片刻,接着指,“这是两岁,在洛杉矶的迪士尼乐园。”
小小的女孩儿穿着白雪公主的衣服,笑得灿烂无邪。照片里满是彩色的气球,快乐的气氛仿佛要从照片里漫出来了。
傅宁砚微微勾起了嘴角,伸出手指,在照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这是三岁时候的照片。”苏嘉言又指了一张。
傅宁砚倾身往前,仔细看了看,皱眉问,“那是什么?”
“哪里?”
“这里。” 傅宁砚往苏嘉言旁边走了一步,伸出手指,点在照片了苏迎晨的额头上。
而苏嘉言的手指也正好移了过去,两人手指相碰,顿时仿佛过电了一般。
苏嘉言立即缩回手,“呃……哦这个,她当时从阶梯上摔下来了,撞到了额……”
……呼吸靠得很近,这个距离,仿佛正在轻轻拂动着她耳畔的发丝。苏嘉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直觉告诉她应该接着往下说,心脏却仿佛擂鼓一般,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空气似乎一瞬间升温,她陡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蚕食 第70章铭心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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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傅宁砚犹疑开口,却也只是说了一个字。
苏嘉言耳根发烫,敛住呼吸,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走了一步,顺手将手中的伞递给傅宁砚,低声说,“外面风大,你自己小心。”
傅宁砚接过,目光却定在她身上,极其深邃清亮,却又带着分明的热度。
然而他没说什么,将伞接过,说,“那就……再见,”仍是看着苏嘉言,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不见不散。”
说罢,便微一颔首,拿着伞朝门口走去。
大门合上以后,苏嘉言立在原地静了片刻,脸颊上的温度方才渐渐地褪去。
不见不散……啊。
——
苏懿行早上才回来,说是因为停电,就去了sophia的公寓借宿。苏嘉言没提昨晚的事,只说打算跟着他回国一趟。苏懿行虽然发现自己的衬衫少了一件,但也没问。
事情一确定下来,苏嘉言就通知了程似锦,两人约在了carl的咖啡馆见面。
程似锦正在准备和一个大型社交网站合作的事,这几天刚刚去了趟硅谷,到达咖啡馆时尚有几分风尘仆仆的憔悴。
这次是为了谈事情,是以苏嘉言穿上了比较正式的银灰色裙装,妆容也精细修饰过。看起来仍是精致,却比平日多了几分疏离之感。
程似锦一坐下就感觉到了她与平时不同,却没问什么,仍是笑得灿烂,从包里拿出给她带的礼物。
苏嘉言道了声谢谢,将礼物接过,放到手边,但并没有立即拆开。
程似锦看了她一眼,笑说:“你不喜欢?”
“不是,我……我们先谈事情吧。”
“可以,不过你得先填这个评估表。”程似锦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
苏嘉言顿时扶了扶额头,几分无奈地接过来。
这个评估表,是程似锦认识她三个月之后做出来的一个玩意儿,其中包含了大到价值观小到日常行为的各项内容。每过三个月,他就拿出来让苏嘉言填一次,说是希望尽早将自己调整到与她合拍的程度。
苏嘉言对这个评估表非常头疼,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本来就是很难量化的,让她对着一项项内容打分,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但是程似锦对此相当执着,苏嘉言屡次协商,均是无果。
苏嘉言将评估表翻开,然而只打了两项就实在无法下笔。她将文件合上,抬眼认真看着程似锦,“似锦,你听我说。”
程似锦隐隐有了预感,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年轻而英俊的脸看起来格外倔强。
苏嘉言微微咬了咬唇,身体坐正,认真看着程似锦,“和你将近两年多的相处时光,我非常开心。我很感激你对我和晨晨的包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好像变年轻了……”
“你别说了,”程似锦出声打断她的话,他紧拧着眉,神色倔强,眼神却有几分受伤,“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可以不接受,但是我不会放弃。“
“似锦,”苏嘉言微微叹了口气,“这样我觉得很过意不去。从小到大,我受的教育就是,绝对不能欠人人情。和你两年相处,我已经欠了你很多,虽然我试图在其他方面进行弥补,但是你对我的用心,我肯定没有办法按照你期望的方式进行偿还……这样下去我自己很难受,对你也不公平。”
程似锦不说话,几分固执地看着她。
“我其实是个特别无趣的人,喜欢的东西也很单调,并且有了晨晨以后,越发不想去尝试新鲜的实物。但是你不同,你还这么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希望成为你感情上甚至事业上的绊脚石,你还要去更远的地方,但是我追不上你的脚步。就像我们玩游戏,两种玩法并没有谁对谁错,只是这两种方式凑到一起,必然需要一方进行妥协牺牲。”
苏嘉言认真地看着程似锦,“我不希望有一天,妥协的那一方产生怨怼,觉得是为了对方,才变成这样……”
“你不要小看我的决心。”
苏嘉言立即摇头,“我从来没有小看你,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值得更好更具有冒险精神的女人。即使有时候,我也想像你一样无所顾忌,但年岁渐长,我不可避免变得保守趋时,这种追求安全感的心态更像是一种本能,我很难去战胜它……我其实很羡慕你这种性格的人,但是我不能仅仅因为羡慕,就改变我自己的特性和兴趣。”
程似锦静静看看着她,目光渐染上几分挫败的失意,“还有其他原因吗?”
苏嘉言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这样沉默了半晌,她微微背过脸,轻声说:“我很念旧,还很死心眼。小时候,我师傅给我讲话本里的故事,我总认为,爱情就应该是那样百折不回的东西。虽然……我遭遇的爱情,并不算美,也不算成功,甚至比我唱过的任何一出悲剧都要惨烈。但我不能因为它不美,不成功,也不快乐,没有高头大马十里红妆,就否认那样刻骨铭心的情感是爱情。”
这番话说出来以后,程似锦安静了很久。
雨后的纽黑文便似如清水洗净过一般,每一缕阳光都清透温暖。街旁的榆树绿意森森,这个城市一贯繁盛又一贯恬静安然。
而他有幸,在这样美丽的城市,在他最美丽的年岁里,邂逅过这样一个同样的美丽的女人。
程似锦弯起嘴角,笑了笑,“能让你说出这番话,我真的非常嫉妒傅先生。”
苏嘉言也笑了,“我并没有什么固执的未完成情节,事到如今,我在乎的也并不是结局。在这件事上,我遭了很多的罪,而这四年的时光,他也不遑多让。我其实也并不那么相信缘分,但现在却开始相信了。”
“那你是想给晨晨一个完整的家,还是……还是你依然爱着他?”程似锦声音几分沙哑。
苏嘉言笑了笑,“这么多年,很多想法我依然固执己见,但唯独学会了一件事,就是不能委屈自己。”
程似锦终于放心,也终于无话可说,身体整个靠到沙发背上,极长地叹了口气。
苏嘉言看着他有些颓然的模样,心里几分歉疚,“似锦,真的很抱歉。”
程似锦摆了摆手,“我不怪你,我只是遗憾没有遇到过去的你。”
苏嘉言微微笑着,微扬的眼角几分沉静的温柔,“你一定会遇到真正可以和你共度一生的人。”她说着,突然拿起笔,在评估表最后自由评价的地方写上了一个大大的“perfect(完美)”。
“你很完美,不要为了别人的否定而改变自己。总有一个人,会接纳你全然真实的模样。”
——
从咖啡馆回到家里,苏迎晨正趴在地上拿蜡笔画画,苏懿行则在旁边浏览网页。
听见开门声,苏懿行抬起头来看她一眼,“谈完了?”
“嗯。”苏嘉言换上拖鞋。
苏懿行“哦”了一身,复又将目光移到电脑屏幕上。
苏嘉言反而奇怪,“你问我结果吗?”
苏懿行顿了片刻,抬眼看着她,“只要你是为了你自己考虑而做出的决定,我一定不会反对。”
苏嘉言便笑了,看着他认真地说:“谢谢你。”
苏懿行撇了撇嘴,神情微有几分不自在。过了几秒,又说:“你过来帮我看看,哪个戒指的样式比较好。”
“舅舅要结婚了吗?”话音落下,苏嘉言还没来得及反应,苏迎晨却立即惊叫起来。她扔下了手中的蜡笔,挤到苏懿行身前,“我要看我要看!”
苏懿行哭笑不得,伸手将苏迎晨抱到自己腿上,“好,晨晨你帮sophia选一个。”
苏嘉言笑看他,“看来你也做决定了。”
“做我苏懿行的女人,自然不能吃亏。”苏懿行微一挑眉,目光坚定,神采飞扬。
苏嘉言扑哧一笑,不由想到之前她与苏懿行的对话。
这么多年,苏嘉言只在苏懿行和sophia认识以后,偶然间问起过苏懿行的想法。她和清楚,当年徐沛珊的事,必然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苏懿行的回答远比他想得要坦荡许多,他没多说,只说了一句话,和今天的回答大同小异,“一旦谁当了我的女人,我一定不会让他吃亏。”
苏嘉言静静看着眼前一大一小认真挑着戒指的两个人,目光温柔如水。
——
到了夜间,苏迎晨问起傅宁砚的事,“妈妈,傅叔叔为什么不来看晨晨了?”
“傅叔叔在中国呢。”
“在中国哪里?”她将大幅的世界地图拖出来,在地板上展开。红点已经到了太平洋,但距离崇城仍有长长的一段距离。
苏嘉言看着那段长长的红线,微微觉得心里有些发酸。她伸手将桌子上的红色马克笔拿下来,抱着苏迎晨,从太平洋上的那个红点开始,沿着原来的红线,一笔画到了崇城的位置,又拐了一个弯,延伸到了明陵市的地方,停了下来。
“傅叔叔就是在这里吗?”苏迎晨小小的手指点着红线停下来的地方。
苏嘉言轻轻吻了吻苏迎晨粉雕玉琢的小脸,柔声回答:“不,存钱罐在这里,daddy也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按照这进度,明天就是结局啦。
然后就更苏懿行番外和一个计划中的婚后番外……大家还有想看的番外,可以留言提出来~
蚕食 第71章华枝春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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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别四年,崇城仍是当年的崇城,栖月河畔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兰亭剧院游廊的扶手,朱红的油漆又淡了几分,院子里的牡丹却正开得繁盛。黎昕站在门口,远远看着苏嘉言一行人一路走过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陈梓良牵着两个孩子回来时的场景。
苏嘉言走到黎昕跟前,两人默默对视片刻,黎昕笑着张开手臂,苏嘉言也立即笑起来,将苏迎晨放到地上,伸手抱住黎昕,“师兄,我回来了。”
黎昕拍拍她的背,“回来就好,一直在等你回来。”
“晨晨也回来啦!”苏迎晨伸手抱住黎昕的腿。
黎昕松开苏嘉言,忍俊不禁,将小不点抱起来,“当然,晨晨也回来了。”
苏懿行走上前来,和黎昕一击掌,“师兄。”
黎昕笑了笑,正要说话,却看到了在苏懿行身后的女人,“带女朋友回来了?”
苏懿行一笑,伸手握住sophia的手,将她拉到身旁,介绍说:“这是sophia;sophia,这是我师兄,黎昕。”
sophia是混血,继承了西方人的高鼻梁和绿眼睛,以及亚洲人的秀气身材,棕色头发衬着雪白的脸似乎只有巴掌般大小,笑起来极为灵动娇俏,她伸出手,“师兄,你好。”
黎昕哈哈一笑,不由打趣道:“这个名字起得好。”
sophia不解,“为什么起得好?”
“直接就从了夫姓,你说好不好?”
sophia扑哧一笑,也并不忸怩害羞,手肘轻轻撞了一下苏懿行的手臂,落落大方地说:“你还说我名字听起来像古希腊的老学究,看来是师兄比较识货。”
黎昕大笑,将几人请进屋内。
苏迎晨坐在苏懿行的腿上,卖力地自己剥着桔子,其他几人则是喝茶闲聊。
“你们回来得巧,明天杜岩歌杜教授结婚。”
苏嘉言微讶,“原来杜教授还没结婚。”
黎昕看她一眼,笑说:“我见过他女朋友一次,是他同事,品貌端正,和杜教授很相配。”
苏嘉言一笑,“那师兄你怎么都不着急?”
“我着什么急,是我的总会来,不是我的强求也没用。”
苏嘉言浅饮一口碧螺春,“懿行都要结婚了,师兄你确实该着急了。”
苏懿行连连附议。
“剧院正要扩建,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些,只要你们好好的就行。 ”
苏嘉言“嗯”了一声,顿了一会儿,又问:“君君现在怎么样了?”
“君君啊,她爸现在在做建材生意,情况比以前好多了。”
“他们搬家了吗?”
黎昕摇头,“没搬,还住在你楼下。”
苏嘉言立即来了兴致,搁下杯子,问道:“那她现在在不在家?”
——
见面以后,聂君君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了苏嘉言“死而复生”这个事实,末了又生气她居然瞒了这么多年,最后抱着她哭了好长时间才渐渐缓过来。
苏嘉言住的地方黎昕经常打扫,时常做招待客人只用,因此里面仍是非常整洁。
苏嘉言进去,轻轻摩挲着屋里的东西,不禁有些欷歔。
苏迎晨跟在她后面,也学着她的模样,踮着脚用小小的手摸着书架上的线装书。
过了片刻,她就踮得累了,蹲下|身去翻书架下的抽屉。苏嘉言走到床边,将窗户打开,抬头看了看窗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笑说:“还好,这棵树还在。”
黎昕看着她,目光陡然有几分意味不明,沉默了片刻,方说:“前年的时候,这一带本来打算拆掉重建……”
“但是为什么没拆?”苏嘉言仍旧看着窗外层层叠叠的树影。
聂君君和黎昕对视一眼,聂君君说:“是傅宁砚……他保下来的。”
苏嘉言顿时一怔,立即转过身看着聂君君和黎昕,“为什么?”
聂君君看着她,“他说,你生活过的地方本就不多,不能再少一个。”
苏嘉言目光微沉,缓缓地将客厅环视一圈。
聂君君继续说,“他这些年都在扶持昆曲的发展,他给你之前教过书的昆曲学校捐了很多钱,也成立了一个基金会,这个你大约听过吧,基金会的名字叫做‘忆言’。”
苏嘉言微微别过目光,继续看着窗外,心里一时情绪翻涌。
黎昕看着她,“懿行和我说了你跟傅宁砚见面的事,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别担心,只要你真心为自己考虑,我们都不会反对。任何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只要能改……”
“师兄,我知道,”苏嘉言打断黎昕,转过头来看着黎昕,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黎昕静静注视着苏嘉言,过了片刻,笑说,“那行——怎么样,这房子我帮你收拾得还行吧?”
“比我过去还要干净。”苏嘉言也微微一笑。
“妈妈,妈妈这是你!”苏迎晨稚气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三人都朝苏迎晨看去,却见她坐在地上,面前的抽屉大敞着,手里正拿着一副素描。
苏嘉言呼吸陡然一滞,她飞快走上前去,蹲下|身从苏迎晨手里接过画——那是,二人去明陵市旅游的时候,傅宁砚为她画的。
“晨晨怎么知道一定是妈妈,或许……或许是其他跟妈妈长得像的人呢?”
苏迎晨摇头,指了指画中人的眼睛,“这是妈妈的眼睛呀。”
苏嘉言顿时一直恍惚,想起当时齐树说的一番话,“这样的眼睛,也只有热恋中的男人才画得出来”,她当时以为傅宁砚是透过她在画谢泽雅……原来……原来……
苏嘉言突然伸手,将苏迎晨连同她手里的画,紧紧地,紧紧地抱进怀里。
——
明陵市占尽了江南j□j,河水悠悠,一路的夭桃秾李。
苏迎晨坐在晃晃悠悠的乌篷船上,看着底下的河水,咯咯直笑,“妈妈我看到鱼了!好大的鱼,红色的呢!”
老船家被苏迎晨逗乐了,“我下去捞上来给你吃你要不要?”
苏迎晨连忙摇头,“鱼儿肯定很疼,我不吃。”
船家哈哈一笑,一边摇着桨一边问苏嘉言:“你们是过来旅游的?”
“不是!”苏迎晨抢着回答,“是来找爸爸的!”
“哦?你爸爸在哪儿?”
苏迎晨指了指对面,“在山上呢!”
苏嘉言扑哧一笑,“小孩子闹腾,船家师傅你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小姑娘口齿伶俐,几岁了?”
“下半年满四岁。”
“那很聪明,了不起啊。”
苏嘉言不由微笑,“就是越大越调皮了。”
“调皮才好啊,调皮才有精神。”
船家又摇了几桨,船到了渡口。苏嘉言给了钱,抱着苏迎晨下了船,沿着眼前的路往山上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听见船家放亮了嗓子唱起了民歌。
苏嘉言思绪不自觉飘远,想到了在明陵市那晚,也是这样晃晃荡荡的乌篷船,河上荡着歌声,沿河十里的火树银花,河水潋滟,水声潺潺,仿佛一支久远古老的歌谣。
她牵着苏迎晨小小软软的手,沿着干净的石板阶拾级而上。两旁参天古木郁郁苍苍,一眼望去薄雾缭绕,山上的菩提寺里间或响起祈福撞钟的声音,整个天地都显得岑寂而辽阔。
两人走一阵,歇一阵,也不着急,这样不紧不慢地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正殿前面。
上一次来,她说,*太多,求人不如求己。如今却在大殿的蒲团上恭敬跪下,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晨光照进大殿里,空气中浮荡着金色的微尘。
她在心中虔诚默念:“但求迥脱根尘,体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无染。”
苏迎晨尚不理解这些,却也学着她的模样,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之上,一团稚气的脸上真诚谦恭,而又单纯无邪。
拜完之后,苏嘉言牵起苏迎晨,去捐了香火。
走出殿外,便看见两侧的树影之下,日光从叶间漏下点点的光斑,苏嘉言不由抬眼静静看着顶上森然的树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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