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阀之路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格勒第
“你就这么自信是‘第几’而不是‘第几十’”
“再不说我砍死你。”孟仞说着真的把剑拔出来了一半。
“哎呀,用不着这么激动……不过说起来还真的是有惊无险,第九名。”
孟仞把剑收入鞘中,松了口气,重新瘫回到椅子上。虽然心里有些不服,但是毕竟他前段时间刚得罪了秦副院首,评分被压了下来也实属正常。只要是前十就行,现在评分低一点,他可以在问对的时候扳回来。
他想起了自己那位最主要的对手,问道:“那开普勒呢不是……李士瓒呢”
“他是第二名。”
孟仞再次站了起来,惊异地问道:“那第一是谁”
难道他看漏了什么更厉害的研究
第三十八章:问对(一)
孟仞站在布告栏前,对着排名第一的那项研究发呆。
《对经验论和理性论的批判》,主持者上官梁。
这倒确实是被他匆匆略过,没有细看的研究之一。可惜布告栏上只剩下了分数列表,研究介绍都已经被撤走了,他没法再看这项研究到底干了什么。
“不奇怪,”巫澎在旁边道,“这位可是院首的儿子。之前竟然把他忽略了,真是失策。”
孟仞皱着眉头:“怎么说呢……这项研究的价值肯定还是有的,能成为第一名恐怕也不全是因为他是院首的儿子。”
毕竟康德就是在对经验论和理性论的批判和整合当中著成了《纯粹理性批判》。不过孟仞也不太相信一个学徒能写得出这样的作品来。
“不管了,”他摇了摇头,“还是算算分吧。”
第一名的平均分是932分,第二名的平均分是924分,而他这个第九名,平均分是67分。
“初选的权重是三成,也就是说,我问对的评分要比第一名高3分左右才能超过他。而第二名,我需要高他25分左右。”孟仞道,“好像也不是很难”
“这就得看你的演讲技巧了,”巫澎道,“要是能把台下那帮老家伙感动到涕泗横流,头名自然是你的。”
这话说得既对也不对。隔行如隔山,除了那种十分罕见的全才以外,大多数学者在本领域以外都是门外汉。因此,问对时他们很难问出在研究中隐藏得很深的问题——学术期刊的审稿人则多半会把这些问题揪出来。然而,就算他们只从宏观角度和演讲当中提到的细节入手提问,也很容易把人问得阵脚大乱。所以,光靠演讲技巧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孟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接着看剩下那些研究。
一项数学馆的研究,两项机械学馆的研究,一项生理学馆的研究,一项农学馆的研究,一项化学馆的研究。除此之外,徐冬亦的《甲种团体智力测验》也榜上有名,位列第十。
假设当着众人的面,七位评委不敢乱打分的话,那么真正能成其对手的也就一个半人:李士瓒和不知水平究竟如何的上官梁。
不过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孟仞必须真的让评委们意识到微积分将要产生巨大影响。
在众人面前的演讲和在组会上的报告,孟仞一向发挥极不稳定,如果事先准备不充分的话,就磕磕绊绊,能把人活生生讲到睡着,但如果事先准备充分的话,又能达到很好的效果。因此,直到问对之前,孟仞一直在为此事做准备——或者说,一直在为四十两银子做准备。
问对在书院中心的讲学大殿中进行,这是孟仞第一次来到这里。殿中,根刷着红漆的立柱耸立着,红漆已不再有光泽,显得有些发灰。讲坛在最靠里的位置,半圆形的,挨着墙面。墙面上挂着一块深灰色的石板,讲者可以用石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大殿两侧,各摆了三列刷着黑漆的椅子,面朝讲坛,中间留出一条过道。上方还有一道回廊,可以站人,只是要看清石板上的字就有些难了。
自王副院首上任以来,十大学术成果评选每年都是一项盛事,是以讲学大殿中的座位上坐满了导师和学徒,上方的回廊上也乌泱泱的全是人。
第一排的六个座位上坐着六位评委,脑理学馆的卢馆首作为第七位评委兼大会主持,坐在侧面,靠近讲坛,面朝众人,身边放着一尊大钟。
十名进入问对的学徒坐在第二排和第三排,有的仅代表个人,有的则代表了一整个研究团队。孟仞坐在第二排的最外侧,身边是正在背稿子的徐冬亦。他回头看了一眼,李士瓒就坐在他身后,一脸淡漠,只是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见众人已经到齐,卢馆首站起身来,运使内力,一掌拍在旁边那尊大钟上。响亮的钟声在讲学大殿中久久回荡,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卢馆首缓步走到讲坛上,大声道:“第三十二届学徒十大学术成果评级,现在开始!这一活动走过三十二个年头,已成为发掘学术人才的重要手段之一,近年来,更是声势渐隆,成效愈发显著。今天,出席本次评级的评委如下:”
所有人霍然起身,把孟仞吓了一跳。“对了,这不是现代,大概不像我从前那样鼓掌就了事。”孟仞心想,也随着众人站了起来。
“副院首,王祁阳院士!”
王副院首转过身来,面向众人拱手。他大腹便便,满面红光,脸上总是挂着和蔼的笑容。众人站在原地,向他深揖,孟仞偷瞄着旁边,学着他们的动作照做。
“物理学馆,陶仲凯院士!”
“数学馆,李文院士!”
“农学馆,郑思婧高级学士!”
“生理学馆,王侃高级学士!”
“化学馆,郭修良高级学士!”
卢馆首最后顿了顿,向众人拱手,介绍自己:“脑理学馆,卢龙文高级学士。”
原来馆首不是院士么孟仞感到有点惊讶。而且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见到过一个首席院士。
莫非“首席”名副其实,真的一国只有一个
不对,这不太合理,学者们应该不会喜欢一人独大的局面。
孟仞把思绪拉了回来,随着施礼已毕的众人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卢馆首在讲坛上继续说道:“今年同往年一样,英才辈出。全体高级学士及以上的学者经过认真严谨的评分,最终选出了十项最能代表百里书院水平的研究,作为今年的十大学术成果。今日众人汇聚于此,一是为了一观这十项研究的风采,以激励自身砥砺奋进,二也是为了对这十项研究进行最终的评级,并对十个研究团队进行相应的奖励。接下来,请王副院首宣布问对环节开始!”
卢馆首朝着王祁阳拱手,自己走下讲坛,回到了那尊钟旁边。王祁阳踱着方步走上讲坛,宣布道:“按照惯例,每一项研究的问对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因此,请诸位导师和学徒都注意掌握时间,也请卢先生注意计时。现在,我宣布,问对环节正式开始!”
钟声再度回荡在大殿之中。
第三十九章:问对(二)
问对的氛围出奇地激烈。先是学徒花几分钟对研究进行介绍,这个自不必说。随后评委便火力全开,几乎不间断地问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偶有间断,下面在听的学徒和导师也会插进来提出自己的疑问,讲坛上的学徒也得作答。
只有两位评委的火力比较稀疏,卢馆首只顾闷头打分和计时,很少提问;王副院首一直笑呵呵的,提的都是很简单的,正中学徒下怀的问题。
前面三个学徒走下讲坛时,腿都在打颤。
大钟又响了一声,下一个是徐冬亦。
“祝徐师妹马到成功。”孟仞笑道。徐冬亦紧张得根本不想回答他,站起身来深呼吸两口,往讲坛上走去。
这种情况下,紧张是常态。不过一般来说,如果准备充分的话,只要开讲了就能顺利地讲下去。果然,徐冬亦的声音开头十秒钟还在发颤,随后就迅速变得平缓而自信。
“……本智力测验包含六个分测验:算术、常识、词汇、填图、推理、复述,由于时间关系,具体内容在此暂且略过。经过两年的数据采集,本研究团队共收集到了两千五百四十七份有效数据,并据此确定常模。取样方法如下……”
要比工作量的话,这项研究能把孟仞碾压到渣都不剩下。这位师妹年纪轻轻就主持如此大规模的测验编制,想必导师对她的能力相当信任。
“……目前为止尚未有一套可用的团体智力测验,本研究在这一领域开创了先河。这一测验可用于多种场合下的团体施测,包括书院招生,官署、军队及商号的招募……”
徐冬亦讲完之后,照例是狂风骤雨般的提问。由于她是卢馆首的学生,为了避嫌,卢馆首既不能对这项研究打分,也不能向她提问。不过,其他几位评委考虑到卢馆首在场,问题还是提得稍微收敛了一些。
即便如此,还是有两个刁钻的问题,逼得她花了好长时间连比带划才解释清楚。走下讲坛的时候,她的状态也没比前三个学徒好到哪里去。
“总算完了。”她坐回座位上,如释重负。
下一个学徒的状态就差得多了。他站在讲坛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分钟之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自我介绍,声音还细不可闻。
下面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有小声嘲笑他的,也有事不关己,谈论自己的事情的。卢馆首拍了一下钟,道:“请肃静!”
场内再次安静下来。钟声平息之后,王副院首笑呵呵地道:“看来是我们把气氛搞得太紧张了。这样吧,反正申请书几位先生也都读过,我们就直接开始提问,如何”
最后的问句是对着台上的学徒问的,他要是不同意的话,还可以接着讲下去。然而那位学徒直接点了点头,放弃了演讲。
可想而知,他这个状态,面对提问时的表现也相当凄惨。其他九名学徒虽然嘴上不说,不过心里都有了底:第十名已经诞生了。
下一个上讲坛的是上官梁。本来他从未声张过自己的身份,但偏偏整个百里书院姓上官的只有院首和他两个人,于是他刚进书院没多久,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是院首的儿子。
他并没有什么架子,或者说,当着这么多院士和高级学士的面不敢有什么架子。他花了十分钟时间,不疾不徐、有条有理地讲完了《对经验论和理性论的批判》的所有要点,最后说明这一研究已经发表了两篇论文并出版了一部著作。
七名评委,只有王副院首是经学馆出身,其他人都不太敢对上官梁这项研究做出什么评价。这就是文科的特点,虽然谁都能说上两句,显得自己很懂的样子,但真正掌握了评价方法的只有业内人士。
结果,上官梁的问对成为了全场气氛最友好的问对。王副院首问了几个很温和的问题,农学馆的郑思婧为了不让气氛太尴尬强行问了一个问题,问对便宣告结束。几位评委也只能根据成果数量来打出分数——上官梁的成果数量是所有人当中最多的,给个高分并不为过。
有了这么一个先例,加上他们也有点累了,接下来的两个学徒被提问的频率明显低了一些。然而到了第九个学徒的时候,由于临近结束,他们的精神又提了起来。
李士瓒走到讲坛上,开始讲他的行星运动定律。孟仞眼睛一亮,抬起头开始认真听。
毕竟也是名留教科书的两条定律,他现在是在见证历史。
“本研究致力于解决一个问题:为什么行星运动的速度会发生变化。以往的研究认为这只是观测的误差,但我认为这是错误的,并且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观测结果发现行星根本不是匀速运动。经过对近三十年天文观测数据的整理,本研究得出了两个结论:第一,行星绕太阳运动的轨道不是通常认为的圆形,而是椭圆形;第二,相同时间内,行星与太阳连线扫过的面积恒定。”
李士瓒的声线极度缺乏起伏,单调无比,对此题目不感兴趣的人们迅速进入了走神状态。
“这是火星冲日的数据……”
他举起石笔,开始在石板上演算起来,一边演算一边讲解。
随着讲解的逐渐推进,孟仞意识到,他这两条定律并没有得到严格的数学证明。尤其是第二定律,由于没有微积分,椭圆上行星扫过的形状的面积无法计算,他只能依据某些错误的前提进行推理,得出结论。
果然,他一讲完,物理学馆的陶仲凯就开始发难:“你为什么认为行星运动速度与行星和太阳的距离成反比”
李士瓒答道:“刚刚已经说过,这是一条有待证实的假设。然而,根据这条假设得到的结论,也就是第二定律,能够预测绕日运动的所有行星的位置。”
陶仲凯抱起双臂:“圆形轨道理论也能预测所有行星的位置,误差并不比你这套理论大多少。除此之外,在圆形轨道理论下,你的所谓第二定律完全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四十章:问对(三)
李士瓒道:“我刚才也已经说过,行星运动根本就不是匀速的,已经有无数的观测数据证明了这一点。”
又一次几乎是一对一的问对开始了,只不过这次火药味十足。李士瓒和陶仲凯争得不可开交,旁边数学馆的李文偶尔插进来说两句话或者问一个问题。
眼见时间差不多到了,陶仲凯一挥手道:“总而言之,姑且假设椭圆轨道理论是正确的,但是你根本不知道怎么计算椭圆上扇形的面积,怎么就敢得出第二定律而且还敢用第二定律做出预测我现在怀疑你的计算根本就是错的。”
李士瓒气得脸色发白:“我核算了四十多次!”
然而钟声响了起来,宣告问对的正式结束。李士瓒不甘心地长叹一声。
“恐怕开普勒本人也没少陷入过类似这样的争论吧。”孟仞心想。
“最后一位,孟仞!”卢馆首大声报出了他的名字。
大轴。孟仞深吸一口气,起身朝讲坛走去。没想到,李士瓒在回座位的路上和他相遇时却叫住了他。
“孟兄。”
“啊”孟仞感到有点猝不及防。
“感谢你看得起我的研究。只是……结果令人失望。”
之前看布告栏的时候,孟仞议论李士瓒的话全被他听去了,当时他说这两条定律会名垂青史。
孟仞突然打定了一个主意。
“你是对的,”他说道,“一会儿我就告诉你,怎么证明自己是对的。”
李士瓒愣在原地,孟仞不想让卢馆首催促他,小跑着上了讲坛。
在讲坛上,他突然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出名一些。似乎大多数人都听过他的名字,这会儿一个个都伸直了脖子想要看清楚他长什么样。
“这就是孟仞”
“服毒自尽的那个”
“干掉了他师父那个”
“干掉了间谍那个”
“发了《数学通讯》那个”
“砸了财务司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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