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芷俞盛桓

    “诶，还有大鱼吗”

    不是说就剩两条上回苏沛若闹着要吃的时候，可还剩两条呢，可昨天在宴席上好像就看到她和俞盛桓的桌上有一条，按照俞盛桓万事都要给使节来访的事情让路的情况，肯定是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的。该不会是有什么意外状况，比如有一条鱼溺水狗带了

    “有，在您的小厨房里。”

    “皇后娘娘求见。”

    俞盛桓批阅奏折的笔尖一顿，在洁白的纸上落下了一个明显的红点。

    “参见皇上。”大佬，我来道歉了！

    “皇后怎么有空过来”陆晏安很少来武广宫，最近来的一回还是因为她父亲被调去彦国剿匪的事情，来找俞盛桓理论。他想起前几天陆晏安的那些举动，心脏一抽，有种不好的预感。

    “臣妾上一回因为消骨鱼的事情跟您置气，今天专门重新做了一道消骨鱼，过来跟您道歉。”陆芷努力地把自己的苹果肌往上提，她刚出门之前还发挥了一下美妆博主的老本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温柔亲切的小可爱，免得道歉不成被下堂，那就惨了。

    “放着吧。”俞盛桓看着陆晏安脸上带着几分困窘的表情，又想起之前手底下人来报，说乐劣被凤虞宫召了过去，立刻就知道肯定是乐劣这个好管闲事的人又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然按照陆晏安的个性，别说拉下脸来道歉了，估计下一回见面的时候，也是跟以前因为她父亲的事情闹矛盾一样，板着脸不跟他说话。

    “皇上，您还在为饥荒的事情烦恼吗”陆芷在来的路上，把最近所有的事情都好好地想了想，突然发现自己遗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岳晴初的父亲岳谷的事情。

    一个官员如果真的贪污了赈灾粮，不应该只是被罚去做苦役。而且听俞盛桓的口气，似乎之后也准备让他继续做官。

    陆芷认为，任何一个贤明的君主，都不会再重用一个贪污赈灾粮的官员，俞盛桓就算称不上一代明君，至少也不是一个昏君，再说了，这个岳谷又不是苏家那种盘根错节的家族体系，一个背后没有家族的人，罢免就罢免了，根本起不了什么威胁。所以陆芷推测，有可能岳谷真的像岳晴初说的那样，是被冤枉的，但俞盛桓现在却不能救他，而这件事肯定跟赈灾粮有关系。

    “这天下的事情，除了饥荒，还有蝗灾、山匪、地陷，那么多事情需要朕操心，朕实在没有时间用来烦恼。”俞盛桓为了饥荒的事情，已经跟乐劣、还有其他人讨论了一个下午，实在是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臣妾斗胆一问，是不是借粮一事，绕不过苏家”陆芷已经想出了一个办法，但在说出这个方法之前，她必须要先确认一件事情。




第79章 商人的孩子就不能入仕？
    “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俞盛桓觉得乐劣说的事情是不是也太多了本来陆芷跟苏沛若就不对付，要是再让她知道她爹陆峰会被调到彦国的事情里头，有一半是因为苏家，俞盛桓担心下一回就不是看见陆晏安要打苏沛若的板子，而是直接拿剑去砍她了。

    “臣妾猜的。”陆芷看俞盛桓如临大敌的表情，就知道她猜中了。

    “赈灾粮被岳谷所贪，可人抓住了，也判决了，但皇上却还要跟彦国借粮，说明粮食根本就不在岳谷手里。”

    “换句话说，在贪污赈灾粮的事情上，岳谷极有可能是冤枉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月嫔三番两次来武广宫下跪请求翻案，您虽然看着她有些烦闷，但却只是命臣妾把人关在州康宫里，并未对她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处罚。”

    “彦国不肯借粮，贪污的赈灾粮又追不回来，这是皇上如今面临的最大难题。”

    “所以臣妾猜测，这个最大的难题，也许跟皇上长久以来的心病，百年世家，苏家，有关系。”

    陆芷不懂政治，不知道帝王术，但她知道什么叫权衡利弊，知道什么叫功高盖主。历史上有名的三家分晋事件，不就是世家的权力过大，最终才导致韩赵魏三家把晋国瓜分蚕食，甚至在这个过程之中，世家里权力最大的智家还因此被反杀。

    数百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和产业，比起经常轮换的国君，这些世家的势力显然大得多。就像苏荃在彦国位列丞相，乾国朝中除了苏明川，也还有其它的苏家人，这些人用血缘关系构成的利益结构体系，足以让俞盛桓这个乾国国君忌惮，也是他为什么没有跟庄国、东国借粮的原因。

    “不愧是陆峰的儿女，不仅陆晏堂勇敢果断，你这个女儿也一样聪明。”俞盛桓沉默许久，最终给了陆芷一句衷心的赞许。说起来，当时陆晏安会跟自己起争执，不也是因为看破自己想让陆峰去彦国做人质的事情吗

    陆峰的这一对儿女，实在是称得上文武双全。

    “我比不上我哥。”陆芷并不是在谦虚。

    在那种情况下，能有胆子站出来跟使节说话就已经算得上有胆识，这个陆晏堂不仅站出来了，还敢从借粮这件事举一反三，从先皇派出去的人无能、再到后来要挟苏荃做出选择，又借用苏荃话里的大仁大义来反击对方，这种迅速立论出论据再反打对手一击的反应能力，根本就不是陆芷这种普通人能有的智谋。

    “比不比得上，还是要先等你把你的那个计谋说出来再下论断。”俞盛桓听完陆晏安的那番推论，倒是对她想的主意有了几分兴趣。他跟手下人想了一个下午都没想出来的难题，自己这个最近不走寻常路的皇后，又会如何解决。

    “臣妾可以说，但请皇上先恕臣妾无罪。”虽然陆芷用的是历史上用过的方案，可这种事情实施起来还是有点难度，万一以后出了什么问题，陆芷别说有俩脑袋，就是全身长满了脑袋，那也是不够砍的。

    “无罪。”俞盛桓答应地十分干脆。

    “这条计策有两个部分，一个是捐粮买官，另外一个是人才回流。”

    “捐粮买官，此事朕曾经跟手下的人讨论过，但实施起来还是有些问题，毕竟能够出得起粮食的，大部分都是世家，如果开放捐粮买官，这个结果实际上还是一样的。”

    “皇上，您把商贾人士计算在内了吗”

    “不行！商人重利，如果真让他们的子弟入仕，恐怕乾国上下的官员都会陷入贪污**的境地，朕是不会允许这些人的子弟入仕的。”

    “皇上，世家入仕就全是清正廉明吗这其中也必定有贪官污吏，不说远了，就说当下的这件事情，赈灾粮为什么迟迟到不了灾民的手里，难道是商人坐地起价、把持手里的米粮，哄抬物价吗更何况，难道商人就全是贪婪之辈吗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为什么在救济灾民的事情上，最先开设粥棚的，永远都是当地的富绅，而不是地方官呢”

    陆芷就是料到在这个时代，依旧是士农工商的鄙视链，所以才先让俞盛桓恕她无罪，免得说她想乱朝纲。如今不是也看见了吗来自俞盛桓明晃晃的歧视。

    “捐粮买官，也不是真正让他们做官。可以颁布一些规则，比如必须要捐粮多少，文化程度多高，这两点满足了，才可以入仕。而且这个入仕的待遇也跟那些通过考试入仕的人不一样，他们必须在各地的基层轮转满五年，等五年之后再进行政绩考核，按照政绩是否达标，以及政绩的出色程度进行再一次的统一分配。”

    “地方的基层官员就算有油水可捞，可乾国也有不少贫苦之地，只有真心想入仕为百姓谋福利的，才有可能会在这五年的期间拿到一张合格的敲门砖。”

    “皇上，您不想苏家一家独大，还想以后再启用岳谷岳大人，为何不趁此机会，往乾国的朝廷里，补充一些不属于世家的新鲜血液呢”

    “皇上，如果臣妾没猜错，乐劣乐师其实也不是乐师，而是您的参谋吧”

    “一个地方官回京述职，却因为荒唐的事情被您贬去当宫廷乐师。可这个宫廷乐师不仅没有受到冷落，反而在乐坊受到尊敬，还经常受您的接见。”

    “就算乐先生愿意一辈子当一个乐师，隐藏在您的皇宫里为您出谋划策，但您愿意让这样的人才，一辈子都在乐坊里拨动瑶琴，将他的胸怀抱负，全部化进那些腐朽陈旧的乐理之中吗”

    世家和商人的孩子都是人，难道就只有这些世家出身的人能够入仕当官商人的孩子就得一辈子是商人俞盛桓想动摇苏家的百年根基，那陆芷就刚好趁着这个机会，让苏家的人大开眼界，最好能再气死几个苏沛若这种自恃上等人的烂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上等人！



第80章 读书为的是自己，可不是为了天下百姓
    “好。”

    不知道是因为能够撬动苏家的根基，还是因为提及了乐劣，俞盛桓竟然只犹豫了一会儿，就轻易地答应了陆芷的建议。

    “你现在跟我说说，那第二个人才回流的计策，又是怎么回事”

    “皇上，在说这条计策之前，臣妾想问问，彦国如今是不是真的像苏使节说的那样，人民食不果腹，勉强糊口”

    “非也，乃是连年丰收，安居乐业。”

    “好，那就请皇上把先皇当年送过去的人，全部召回来。”

    这里是农耕社会，就算借由开放阶级的上升渠道，来迅速收集赈灾粮，但这个也不过是一时之策，治标不治本。真正的解决办法，是改变这种闹饥荒、闹旱灾的局面，天命不能改，但人力能修补。

    “不可能。”

    “苏荃不会愿意放人，彦国也不会愿意。”

    先皇以仁厚治国，五年前彦国有难，作为邻国，先皇不仅送粮，甚至还召集了国内一大批能人异士，去协助彦国百姓整改土地和修整河堤。可如今五年的时间，修整河堤的人回来大半，整改土地的大部分人却留在彦国，也不知道是彦国国君的主意，还是苏荃的计谋。

    “一个人必定不是从石头里生出来的，他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好友，如果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亲朋好友如今因为饥荒饿着肚子，甚至易子而食，而曾经帮助过、如今也正在效劳的彦国却不愿意将粮食借给他们的祖国。在这样的情况下，臣妾不认为他们会不愿意回来。”

    “如果高官厚禄比亲朋好友还要重要，那么这样的能人异士，连人都称不上。”

    苏荃能讲大仁大义，那她陆芷就敢玩小情小爱。

    苏荃说，吾为天下百姓，不拘一方。

    陆晏堂问苏荃，彦国的百姓是他口中的天下百姓，难道生他养他的乾国土地上的百姓，就不是他口中的天下百姓

    陆晏堂是个文人，哪怕再寻苏荃的错处，依旧逃不开这些大仁大义。

    可陆芷不一样，她从来都不关心这些天下事，而且更好反其道而行。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人都要脸面、要名声、要声誉，所以有人散千金做善人，有人圈孤寡扬孝道，有人广授业普众生，贪污**的事情永远不会放在台面，沽名钓誉也要说是为了天下百姓。

    大多数人行善，是因为有一颗善心，可有些人行善，是为了获得利益。

    陆芷相信，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愿意要一个好名声。

    “皇上，当年派去彦国的人里，必定会有来自受灾地区的能人，如果没有，就找这群人里头最末等的。”

    “用情义也好，用重金也罢，把人从彦国带回来，带到乾国那些饥荒最严重的地区，给那些说要解救天下百姓的人做一场好戏。”

    “好戏”

    “世上除了高风亮节之人，大部分为民请命的要么为名，要么为利。像是苏使节这类人，名显然比利要重要得多。所以只需要在那群能人里找最末等，最不受重用的，想办法把他从彦国请回来，让他去乾国受灾的地方协助官员治理农田。”

    “随后立刻找人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在言论里表明这位愿意离开彦国，回到乾国的能人是如何地厉害，又是如何地受到当地百姓的拥戴，而且还因此受到了官员的器重。”

    “只要这个消息传到彦国，肯定会有不少人愿意回来，而且迫不及待地想去爆发饥荒的地方扬名立万。”

    “再加上前面那条捐粮买官，臣妾相信，一定会有很多人乐意去闹饥荒的地方协助治理饥荒。”

    陆芷就算上辈子做的不是宣发工作，可她身在那个圈子里，也知道不少这种蛊惑人心的手段。苏荃能位列丞相，靠的难道真的是他事农的本领吗

    是也，非也。

    不过陆芷如今倒希望他能更受彦国国君重用一些，毕竟他现在可算是陆芷实施这个计划里的最好的榜样。

    你看，苏荃靠着事农的本领坐到丞相的位置上，可你们其余的人却被苏荃压着，一直出不了头。而如今乾国有难，一个末流之辈回到乾国都能受到器重，那你们这些比这个末流更厉害的能人，还愁不受到重用吗

    名、利，陆芷都给他们准备好了，不愁这些人不入套。

    “皇后，朕没想到你还能想出如此的办法，以前真是小看你了。”俞盛桓一边听陆晏安的计策，一边惊叹陆晏安的谋划，真是一个一举多得的计划。

    捐粮买官的计策不仅绕过了苏家这个难关，甚至还能适时地动摇苏家的根基。五年的地方试用期，足够把那些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给筛出去，留下一些能堪当大任的人才。

    至于人才回流的计划，不仅能从根本上解决饥荒，还能一并抽走苏荃手底下的那些人，进一步打击苏荃在彦国的势力，削弱苏家在彦国的掌控权。

    “皇上，臣妾这办法使得是下三滥的路子，您和大臣平常行事光明磊落，自然是想不出这种歪斜的路子。”陆芷其实说这两个计策之前，还担心说完之后会被俞盛桓降罪，毕竟在这个时代，读书人虽好面子，但端的还是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这赤o裸地把人的劣根性给摆在台面上，未免太不给人面子了。

    “手段偏门又如何，能把事情办好了，那就是好手段。”俞盛桓跟其他人的着重点一直是在借粮的事情上，或者说是纠结怎么绕过苏家的势力范围，却没人想过，直接去撬苏荃的墙角，把所有的人全部摆在一个平面上，公平竞争。

    “皇上，臣妾的拙见已经说完了，希望能纾解皇上近日的烦恼。”道歉要有诚意，不能明晃晃地把道歉的话塞人嘴里，死活要人原谅自己。陆芷给了吃的，又给了用的，从生理和心理上解决俞盛桓的烦恼，只希望这人能大人有大量，原谅她前几天作的死。



第81章 竟然忘了让皇上管我一顿饭！
    “皇上，臣妾的拙见已经说完了，希望能纾解皇上近日的烦恼。”

    俞盛桓抬眼看了看站在底下的陆晏安，这个陆晏安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睛也亮闪闪的，虽然一眨一眨的，似乎是像他的其她的妃嫔那样对他暗送秋波，但俞盛桓觉得与其说陆晏安是在看着自己，倒不如是在看着放在自己案台上的那盘鱼。

    他自然是知道陆晏安今天过来的意思。

    “行了，鱼也送到了，计也送到了，朕也明白你的意思了，就算是功过相抵。这个夜也深了，霜露重，免得染了风寒，回去吧。”俞盛桓知道这是陆晏安专门过来服软，本来陆晏安说到底，最多也就算是一个触怒龙颜的罪名，要是真算起来，俞盛桓自己还犯了君无戏言的忌讳。

    皇后是一宫之主，本来就有权力处置宫妃，哪怕是苏沛若这种妃位的高阶妃嫔，在皇后面前，那也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以往苏沛若是个什么德行，俞盛桓也清楚，只是两个人算是小打小闹，那天陆晏安能说出那种话，虽然是一时的气话，但归根结底，却是多年来两人内斗积攒下的怨气。

    “多谢皇上体谅，臣妾这就告辞。”陆芷欢快地行了个礼，随后便转身离开，倒是看得旁边的俞盛桓和李公公两人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