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芷俞盛桓

    何毅后头这句话一说，满座堂皇，特别是何家那群人，急急忙忙地准备上前“劝”国相。

    “国相万万不可，您乃三朝老臣，任职国相二十年有余。如若您真的请辞，那这朝堂之上，又有谁能够胜任国相一职呢”

    “皇上，选才大会主考官一职事务实在繁重，国相已至古稀之年，平时政事诸多，实在是不宜过度操劳。”

    “皇上，既然选才大会乃是从民间选人，之前的主考官又是苏文甫苏先生，那么这次理应再次从民间选择合适之人。微臣听闻，公羊先生近日在陆府暂住，公羊先生的名望学识皆是上乘之中的上乘，不如请公羊先生出山，担任此次选才大会新一任的主考官。”

    何家虽然没几个聪明的，但何毅手底下这群门生的眼力价倒是挺高。一边强调何毅是三朝老臣，一边又积极举荐认为附和皇上心理预期的新任主考官，双管齐下，既把何毅从渎职和不遵圣意的罪名里摘了出去，还顺坡下驴，趁机给皇上提供人选，探探皇上的口风。

    如果不是苏家这回出了事情，俞盛桓估计这里举荐的十有**就是苏明川了。虽然学问不够，但有苏家的人撑着，再加上在朝廷里任的官职比较高，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何毅不管是年龄还是职务，去当一个选才大会的主考官都是屈才，再加上何毅的年纪也摆在那里，俞盛桓倒是真怕这老人家就这么没了。

    但这群人很明显并没有抓到俞盛桓想要的那个人选。

    “朕体谅何爱卿年事过高，那这个事情也就算了。其他爱卿有合适的人选吗”

    俞盛桓不过就是把足球踢出来，剩下的自然有人能帮他完成。原本的第二人选苏明川被自家人坑了，自然是不能再被举荐，刚刚提议的公羊平，俞盛桓又是直接略过去了，相当于这个人选他并不满意，那么剩下的，也就没几个合适的了。

    “微臣认为，御史大夫方兴大人可任主考官一职。”

    “微臣觉得，右丞相刘季大人合适。”

    “微臣提议，左丞相丁原大人。”

    ……

    底下闹哄哄的，官员抛出一个又一个人名，一边跟持自己不同意见的官员争论，一边观察皇上的神色，企图从皇上的神情之中窥探到些许帝心。

    俞盛桓属意的是左丞相丁原。

    丁原，非世家出身，早年靠平底先皇时期的一次叛乱得到重用，从负责守卫的卫尉被提拔到左丞相的位置，一坐就是将近十年。比起朝廷高层里的世家林立，这位可以算是鹤立鸡群。再加上为人刚正不阿，平常不好跟人套近乎，处理事情也是一板一眼，把选才大会的事情交给他，苏家那群想趁机浑水摸鱼的人肯定不会好过，正好能借着这个机会，把那些无能之辈给淘汰掉。

    “各位爱卿说得皆有道理，国相认为如何”

    哪怕俞盛桓已经定好了人选，可这个事情还是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既然已经有人识相地把丁原给抬了出来，那自然要有一个人来做保证，不然俞盛桓也没办法顺理成章地踩着台阶下来。

    “丁原大人为人稳重，刚正不阿，老臣认为，丁原大人担任选才大会的主考官可以说是实至名归。”何毅在官场沉浮几十年，连带当国相的年份也不短，自然是知道俞盛桓在开口问他之前，瞥到丁原身上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既然国相也认为左丞相可以，丁原！”俞盛桓喊了一声，“你便担任选才大会新一任的主考官吧。”

    “皇上，微臣请辞。”还未等皇上的命令落地，丁原便强硬地拒绝了。

    “为何”

    “微臣办事古板，且学识不足，恐无法在一众人才之中挑出合适之人。”

    “哦，那爱卿认为，谁还可以胜任此项工作”俞盛桓下意识地敲了敲李修新端上来的茶盏，似乎下一刻丁原不能给出一个合乎帝心的人选，立刻就会遭遇之前那位官员的待遇。

    “微臣认为，普天之下、四国之内，只有公羊先生能够担当此重任。”




第142章 俞盛桓的回环计
    “微臣认为，普天之下、四国之内，只有公羊先生能够担当此重任。”

    又绕回来了

    不，这才是俞盛桓的打算。

    “丁原，你知道之前公羊先生婉拒朕的事情吗”俞盛桓把茶盏重重地摔在桌上，咣当一声的脆响，简直比刚刚往地上扔茶杯那一下更渗人。

    “微臣知道。”

    “那你如今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是认为朕当初请人的诚意不够足，所以公羊先生才没有来。亦或是你觉得堂堂一个左丞相，去当选才大会主考官显得十分屈才”

    这个话可以说很重了，不管是往那头走，基本都是个得罪人的，再加上之前苏家的事情，岂不是火上浇油本来这件事情到丁原这个地方，也就可以结束了，偏偏丁原这个大老粗，跟以往一样不识相，那边不能踩，他就偏过去碰，这回可看他怎么办！

    “皇上，公羊先生原本就是隐世高人，寻常的事情自然是无法请他出山。但公羊先生也曾在选才大会上露面，又在大会上就陆晏堂一事与一小生辩论，如今又暂住在陆府，由此可见，公羊先生乃是为了陆晏堂的案子而来。”

    “你的意思是，为了请动公羊先生，朕就得是非不分，先把陆晏堂从大牢里放出来”俞盛桓假装恼怒，一点一点地引着殿上的人进圈套。

    “非也。陆晏堂的案子已经审理许久，却一直并未找到确凿证据，自然是不能轻易下有罪定论。皇上自可以先让陆晏堂回家休养，再下一道命令，禁止陆晏堂踏出陆府一步，待案子查清之后，再将犯人抓捕归案。”

    “如此这般，既能给公羊先生一个交代，也能让天下百姓认为皇上仁慈宽厚，不被奸人蛊惑而滥杀无辜。同时，还可以借此平息选才大会上那些为陆晏堂伸冤，千里迢迢赶来的才士，乃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这才是俞盛桓跟乐劣、丁原商量出来的主意。

    丁原位居左丞相，只比国相何毅、右丞相刘季、御史大夫方兴的职位稍低，虽然风评不错，但因为平常处理事情太过板正，倒也招惹了不少的事情。眼下哪怕是经过何毅辞职、群臣举荐，可这个位子依旧是坐不稳。

    不止是殿上的这群老油条，连天下人的才士都知道，当初之所以选苏文甫当主考官，一是考虑到苏家势力和苏文甫的个人实力，但更多的是因为最佳人选公羊先生不愿意担任这个职务。如今苏文甫出了事情，又换上来一个守卫出身的左丞相丁原，换成哪个稍微有点傲气的才士，想必都不会愿意。

    可如果请公羊先生，麻烦的地方又不止一个。哪怕排除公羊平的个人意见，这个苏文甫刚刚遇刺，到底是因为他是苏家族长、或者是因为他是苏文甫才遇刺呢，还是因为他是选才大会的主考官才遇刺

    安全的事情保障不了，其余的事情就更别说了。再加上这个选才大会是乾国国君举办，选拔的也是用于乾国的人才，公羊先生出身云江流域的一个小国，后因为战乱隐居到庄国的深山中。哪怕公羊先生愿意，乾国和庄国的关系也不大好处理。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先否决让公羊先生出任选才大会主考官的意见，然后把丁原推出来，丁原再表示能力不足，提出请公羊先生出山，打上一个回合，引出公羊先生来到广靖的“真实目的”。

    “丁原，你可以认为公羊先生是为了陆晏堂而来，但你认为朕会是一个为了完成另一件事情，就把律法抛在身后的君主吗”

    “按照你的说法，朕为了让公羊先生出任主考官一职，就要把陆晏堂无罪释放，那如果请不来公羊先生，为了再请苏文甫先生，难不成朕就要照葫芦画瓢，也把今日定罪下狱的几个苏氏族人放出来”

    丁原已经把这个提议抛出来，但俞盛桓仍旧不能太过轻易地答应。该有的拉锯战自然要有，连带着还得敲打一下苏家，免得他们再暗中动手脚。

    “皇上恕罪，微臣不是这个意思。”丁原跪在地上，上半身俯卧在地，似乎因为提了一个不好的建议而有几分害怕，“只是陆晏堂私自买卖官职一案已经审理许久，却仍未有定论。之前为陆晏堂伸冤的才士也大多参与了选才大会，微臣听看守牢狱的狱头说，近日已有不少人去打听关系，似乎想再为陆晏堂上书。”

    “此事可当真”

    “当真。”准备上书的事情是真，但审理许久却是假象。

    “负责审理陆晏堂案子的官员何在”俞盛桓顺水推舟，准备在朝堂上把陆晏安的事情彻底解决。

    “微臣姚华，负责处理陆晏堂买卖官职一案。”一中年男人在官员中出列，朝正上方的皇上拱手作揖。

    “朕问你，陆晏堂案子现在处理得如何”

    “回皇上，有人证却无物证，再加上陆大人一直不承认自己参与买卖官职的事情，所以这个案子只能暂时搁置，待找到确凿证据之后，再下判决。”

    事实虽然的确如此，但这个暂时搁置的期限却是俞盛桓特意吩咐过的——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为的就是能有尽量多的时间，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好把陆晏堂放出来。

    如今这个合适的机会，已经等到了。

    “没有确凿证据人证呢”

    “证词存疑，提供证词的人证大多是参与捐粮买官、却因为种种原因落选的人，不能排除有报复陆大人的嫌疑。”

    “虽然也有人说起，曾经看到唐家的某位人士暗中塞给陆大人一个钱袋，但后来本官找那人问过，他只说并无此事。后来本官又分别问了这个证人和唐家人士，发现两个人的回答十分不同，但唐家人士有几个人证，另一位却无法讲清楚事情发生的具体地点，又有几分含糊其词，所以最终本官也并未采纳这个证言。”

    “由于捐粮买官一事重大，所以详细的账目由三位官员进行记录。本官查阅了记录，其中的内容不仅详实有条理，同时账目钱款皆能对应，实在是看不出又多少伪造的模样。”

    “也就是说，账目没有问题，人证又存疑，所以陆晏堂到底有没有私下买卖官职一案，并不能下定论”

    “正是。”



第143章 墙头草？立刻给你掰直了
    “没有物证，人证不足，所以暂时将案子搁置，扣押陆晏堂，待寻找到确凿证据证明陆晏堂有罪，再下判决”

    “证据不足，就要继续找证据，证明陆晏堂有罪”

    俞盛桓又问了姚华一遍，刻意把重音咬在“证明陆晏堂有罪”几个字上，摆明了是想让姚华给他一个交代。

    “也就是说，这所有下到大狱里的人，都是有罪的人，哪怕证据不足，都要想办法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个人有罪”

    这个逻辑自然是不成立的，如果所有被关进大牢的人都是有罪的，那么那些释放出狱的又怎么解释证据不足，案件暂缓，等找到能定罪的证据再行确定犯罪的人，整套流程原本是没问题的，甚至就连案件审理暂缓是俞盛桓吩咐的，但流程没错，不代表皇上认为你没错，特别是在这种需要有人认错，才能把事情给抹过去的时候。

    “微臣有罪！”

    “朕说的不是陆晏堂的案子吗怎么就成你有罪了”俞盛桓一步一步地，引着人往已经设好的圈套里走。

    “按照乾国律例，证据不足，且嫌疑人拒不承认的，可以依照情况对嫌疑人判处无罪释放。陆大人私下买卖官职的事情证据不足，且已经调查多日，仍未有结果，实乃依照律例，将人无罪释放才是。”

    “姚华，你乃是负责司法的廷尉，整个大殿上恐怕没人比你更熟悉乾国的律例了，结果一个暂时搁置，需要进一步调查的案子，突然就当庭改判为无罪释放。姚华，你是觉得乾国沿用了上百年的律例，都是形同虚设吗”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之前暂缓案件审理，选择继续调查，乃是因为证据不足，但陆大人的嫌疑未清，如今过了一段时间，微臣也认为陆大人的嫌疑已经洗清，陆大人私下买卖官位一事乃是子虚乌有，因此才想皇上提请，请求将陆大人无罪释放。”

    “暂缓，如今又查清了”要不是这个姚华还有用武之地，俞盛桓又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姚华可能早就被他罢免，或者调到别的职位上去了，怎么可能还让他管司法

    这个姚华是个两面派，一边依附俞盛桓，可暗地里跟苏家的关系却也不差，看他一口一个陆大人喊的，是想让整个殿上的人都知道，陆晏堂根本就不会有事情，不仅会顺利出狱，他日仍旧是个陆大人。

    “回皇上，微臣近日其实已经在着手整理陆大人的案子，准备上呈奏折讲明情况，请皇上赦免陆大人的罪责，只是时机太过恰巧，是微臣办事不力。”姚华很聪明，不仅知道自圆其说，还知道帮皇上把台阶铺好，免得一直在有罪无罪的事情上打转，到时候下不来台可就麻烦了。

    “既然如此，那就着手整理，待朕看过奏折之后，陆晏堂的案子再议也不迟。”人肯定是要放的，只是这个过场还是得走一走，免得苏家又借机做文章。

    “微臣遵命。”

    姚华退下，又轮到丁原上场。

    “微臣有一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如果你也想请辞，那就不用跟朕说了。”有了何毅请辞的事情在前，俞盛桓说起不让丁原请辞的事情也就更加顺理成章。

    丁原做出微愣的表情，随即又立刻反应过来，跟皇上提议，“微臣乃是一介武夫，恐怕不能服众，特别是选拔文官的部分，必定有所诟病。所以微臣认为，皇上能不能给微臣三天的时间，微臣亲自到陆府求见公羊先生，请公羊先生担任文人选拔的考官。再由微臣统筹选才大会的事宜，这样便可以避开公羊先生为难的乾庄两国问题。”

    “如若公羊先生不愿意，群臣便再举荐一位合适人选担任主考官一职，微臣认为如此更为恰当。”

    不说陆晏堂的问题，倒是利用公羊先生的隐居住所做文章，把请人的问题抬升到乾国和庄国两个国家的问题上，在显得事情更加难办的同时，倒是给皇上提了另外一个方案。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俞盛桓故意等了一会儿，才回复丁原的提议。

    朝臣听着这个声音凉飕飕的，似乎是想印证皇上的心情不佳，连带外头都蹿进来一阵不知名的穿堂风。

    皇上一答应，这在殿上是个人的，也就都知道丁原要着三天的时间是要干嘛，所以眼神大多都聚焦在姚华的身上，刺得姚华都忍不住弓起背脊，用官服的袖口擦了擦汗。

    姚华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本来他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这边皇上要求彻查，可话里有话，分明是能拖就拖的意思。苏家那边又恨不得借着这个机会把陆峰这个儿子给弄死，然后再找人挑拨离间，治陆峰一个证据确凿的叛国罪名，甚至为了笼络姚华，苏家的人也总是三天两头地轮番来找他喝酒。

    姚华想当墙头草，可如今却被逼得只能选择站在皇上这边。

    这个苏家也是蠢，本来能用证据不足、还需继续查清案情的借口把陆晏堂的事情给卡得死死的，怎么就偏偏在这个当口做出来假传口谕的蠢事，还堂而皇之地调动广靖的守卫军，是生怕外头的人不知道苏家家大势大的事情吗留下那么明显的把柄给这个小皇帝抓，分明是自己上门送死，现在可别连累了他才好。

    眼见事情已经铺设的差不多了，俞盛桓便给底下那群人下命令——

    “姚华，陆晏堂的事情，最迟明晚，朕就要看到你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