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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微尘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木浮生
然后,她看到坐在最外围的于易。
她的小表叔,有着和她完全不一样的家庭。
他是这个大家族里最末的男孩,最小的那个姐姐都比他大十岁,如今早已出嫁。无论他的姐姐、哥哥还是表舅公夫妇,全家人所有的重心都在他一个人身上,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而且,他也很争气,一大家子人谁出去提到他都是一脸喜气。
打断她思绪的是大伯的话,大伯突然对她说:“让曾鲤自己选,你愿意跟着谁?”
曾鲤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我……我两个都要。”
曾妈妈一咬牙说:“不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最后,曾鲤是跟着妈妈的。
一来是曾妈妈执意要女儿的抚养权,甚至可以不要房子。二来,她对于易说的是真话,曾妈妈放心不下女儿,嘴上那么说,还是会回来做饭给她吃。所以她从心底认为,也许跟着妈妈好一些吧。曾鲤到了高中之后,选择了住校,曾妈妈也未反对。终于,曾鲤离开那个四合院,离开小县城,搬到了几十公里外的市区的学校里。
曾妈妈是个很有本事的人,百货公司倒闭后,她上夜大学了财会,后来在一个小厂里做会计。她个子高挑,皮肤又白,显得年轻,虽然对着曾爸爸脾气不好,但在外面总是笑脸相迎,所以,离异后不到一年,她就再婚了。对方叫邓刚,在市区银行里上班,条件不知道比曾爸爸好多少倍。邓刚是个很好的人,妻子去世了,没有儿女,所以很疼曾鲤。可是曾鲤从心理上没法这么快接受他,所以不太爱和他说话,一直叫他邓叔叔。
她和妈妈之间除了生活,几乎没有过其他交流,学校的事情只是偶尔回家提几句,唯一可以说话的只有学校的同学们。
而十五岁的曾鲤,整个身体都在迅速地发育着,胸脯渐渐突起,个子快速地往上蹿,嘴唇也变得丰润了起来。时不时有高年级的男生来搭讪,可是她除了和同班同室的女生嘻嘻哈哈以外,在陌生人面前特别拘谨小心,反而给人一种冷淡的感觉。
寝室每晚熄灯后,便是女孩子们谈论知心话的时候。
大家的话题无非是班上谁和谁好像有一腿,谁肯定喜欢谁,又或者高三的某个男生如何如何的帅,篮球队或排球队的那个谁又换了个女朋友。
到了放寒假,曾奶奶让人带信说要孙女回去住几天。
离婚后,曾爸爸因为曾鲤在最后关键时刻没有选择他,心存芥蒂。其实是他先不要她的抚养权,最后却反过来埋怨曾鲤不知孝道,而曾妈妈也禁止她和爸爸那边的人来往。于是,曾鲤半年里从未见过奶奶,在曾妈妈应允下曾鲤才得以再一次回到小县城。
吃团年饭的时候,又是那些人,只是曾爸爸不怎么搭理她,甚至没有留座位让她坐自己旁边。奶奶身边早就被其他孙子辈挤满了,哪里还有她的空隙?
就在她不知所措地杵着的时候,于易走了过来。他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拿着张塑料凳子,领着她往他们那桌走去。
他示意道:“你坐我这儿。”说完,他将手里的那张凳子安置在桌角,自己坐了下去。
他坐的那一桌全是年纪和他差不多的男孩或者说年轻人,辈分不同,大家却其乐融融。刚刚坐下去的时候,曾鲤还想有礼貌地一一打招呼,可是亲戚实在太多,有的几乎没走动,她只是有印象却叫不出来。等她好不容易想起一个,余下的人却不依,硬要她也喊他们。
这让曾鲤窘极了。
于易说:“小鱼儿,你搭理他们做什么?除了我,其他的都是哥哥得了。再说了,人家凭什么叫你们啊?”这后一句是于易对其他人说的,“大过年的,人家能白叫啊?”
于易是个调皮且又能说会道的人,无论在哪儿都能是主角,他能一下子吸引人的目光,也能瞬时替人解围。
旁边的那位四表哥却较起劲来,“哟,于易,大不了叫我一声,我喝杯酒。”
于易说:“你倒是得了便宜又卖乖,人家费力叫你一声,你还能讨到酒喝。”
“那你要怎么着?”
“看着—”于易站起来,转身笑吟吟地问曾鲤,“你叫我什么?”
曾鲤不明白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面对着一大桌亲戚也不敢直呼其名,只好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小表叔”。
“哎!哎!哎!”于易应着,随即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来,递给曾鲤,“喏,小表叔给你的压岁钱。”
曾鲤接过红包之后,其他人猛然全扔了碗筷,朝于易扑了过去,“小表叔”三个字此起彼伏,曾鲤也被这阵仗逗笑了。
后来才知道,那红包是于易从攒的奖学金里抽出来的。
开学之后,曾鲤从同桌那里看到一本杂志,上面写着她初二暑假在《云上的日子》里看到的那句台词。
—如果我说我爱你又会怎样?
—就像在明亮的房间里点燃了烛光。
她甚至不记得那部电影究竟讲了什么样的故事,但是眼睛却在触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想起了于易,想起了爱。
曾鲤觉得她的心里有株小嫩芽破土而出了。
这种念头一旦萌芽,就开始疯长起来。
他比她身边任何一个同龄的男生都要出色、沉稳,也更懂她,懂得她的害怕、她的羞耻、她的惶恐。于易就如一束明媚的阳光,照亮她的一切。
她暗恋着他。
她期待着每次与他的见面。织女每年可以见她的爱人一次,而她何其幸运可以一年见到他两回。假期的时候,她会执着地去奶奶家住一些时间,于易没有来,她就去找他。可是找到他,她却不敢上前,只敢偷偷地、远远地看着他,跟着他,不让他发现。
若是于易来家里吃饭,无论别人怎么强调,她都不肯再称他“小表叔”。
有了这个秘密之后,她觉得世界变得开阔了起来,她可以和同学交流,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可以谈论她的于易。
她还是继续将邓刚叫作邓叔叔,可是已经不比以前那么生疏。他出差会给她带纪念品,还主动邀请她的同学到家里来做客,他不当着她的面和曾妈妈吵架,生气的时候也不砸碗砸东西,甚至,曾妈妈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会主动去学校参加家长会,还会笑着对班主任说:“我闺女多亏老师照看。”
曾鲤觉得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心里开始慢慢接受他。
整整三年,她和于易相处的日子除开补习,不超过十天。可是,每回相见的每句对白、每次笑脸,她都深深地刻在脑子里,用剩下的半年去回味。
她何其卑微地爱慕着这个男孩,想让自己像一粒尘埃般依附着他,又不敢露出任何端倪。她努力地想要接近他,可是太难太难了。
高三的那个寒假,父亲主动来城里找她,说是探望她,还给她买了很多东西,然后告诉她,他再婚了,新妈妈还怀了孩子。
曾妈妈知道这事后,指着曾鲤的鼻子说:“要给你生个弟弟了,你那个爸的意思是叫你别觍着脸去破坏他们家的新生活。”于是,曾鲤再也不被允许去奶奶家了。那一个春节,她没有见到于易,后来才知道,其实于易也没有回老家。他快毕业了,正在北京的医院里实习,也许会继续念书。
高考填报志愿时,她不求和他一个学校,只想去北京和他呼吸同一片蓝天下的空气。可是,曾妈妈对她说:“有多大的能耐,做多大的梦。现实点,能考个省城里的本科就不错了。”那天夜里,曾鲤在卫生间里洗澡,一边洗一边哭。她从小就爱哭,可是没有哪一次这么伤心绝望过,绝望到憋不住哭出声音来,好在那声音被洗澡的水声掩盖了过去。
是的,她太笨了,根本追不上他的脚步。
忽然有一天,曾鲤发现她把于易弄丢了。
曾鲤去了a城念大学,年底,奶奶去世了。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连那半年一次的会面也没有了。
再后来,好不容易遇见那个四表哥,他对曾鲤说:“你不知道吗,于易去美国念书了。”
“美国哪里?”曾鲤紧紧地拽住他问道。
四表哥想了想,“好像是宾什么利大学,名字挺长的。”
她在书上找到那个城市,在地图上用手指丈量了下,那是地球的另一边,在最远最远的尽头。
暑假里,伍颖为了爱离家出走这件事情震动了她,她佩服伍颖的勇气的同时,也开始反思自己。
无意间,她在图书馆读到了一篇小说—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读到最后,她坐在图书馆的窗前泪流满面,周围都是同学和老师,还有人走来走去,可是她就这么坐着,第一次忽略周遭的目光,任由眼泪流淌。
回到寝室,她一个人在书桌前,给于易写了一封信。那信很长很长,将一位少女所有的思念和爱恋,所有的点滴和情绪,全部化成了信上的文字。其间好几次,她的眼泪滴下来将信纸上的笔迹晕染成模糊的一团,可是她依旧忍不住哭泣,忍不住继续写下去。落款的时候,她写的名字是carol,那是于易知道的名字。
信封没有写寄信人地址,只有收信人的名字“于易”以及“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这个模糊的地址。
好像冥冥中,她在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如果他收不到,那么就让它永远成为一个秘密。
把信寄出去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抢了回来,看了又看,最后又忍不住拆开信封在最末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一个星期过去了。
两个星期过去了。
一个月过去了。
三个月过去了。
石沉大海。
在临近过年的某天夜里,她的手机突然收到一串奇怪号码的来电,就在下一刻,她预感到了什么似的,瞬间胸膛中的那颗心猛然跳动起来,然后按下接听键。
“喂—”她无法让自己的声音不哆嗦。
“你是carol吗?我是于易的室友。”一个男声从听筒里传来。
“我是。”她红着眼眶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
“于易因为家里有急事,已经回国了。”
“我的信……”曾鲤尴尬了起来,他肯定看到她的信了,可是……
“具体没法给你解释,我刚才也没联系上于易,如果你有急事找他的话,我可以给你电话。”对方说。
“谢谢。”她急忙去找纸笔按他说的记下来,末了,她突然追问了一句,“可不可以问一下你叫什么?”
“艾景初。”他答道。
那是曾鲤第一次知道艾景初。
他的声音沉稳而润泽,有种独特的质感,又夹杂着清淡和疏离,却让她的世界突然被染上了色彩。
宛若天籁,终生难忘。





世界微尘里 第17章 开满桃花的春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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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通电话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曾鲤起床后,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回忆。
五年前?
因为艾景初,她找到了于易。但和于易分手后,她却遇见了现实中的艾景初,不是只有声音,而是实实在在立于她的跟前,在图书馆冷冷地对她说:“幸好喷的不是脸。”
然而,无论其他人怎么评价艾景初,无论他看起来有着一层多么坚韧冰冷的外壳,曾鲤始终觉得他心中的某些地方肯定很柔软。
那天在东山山脚,守山门的大爷提醒她要有防人之心,但她知道他是个好人,毋庸置疑。
那么善待着一个陌生女孩的心意,即使不是对他,即使那么卑微难堪,在他那里也得到了尊重。
从早晨到中午,上着班的曾鲤都心不在焉,只想着昨天的事情究竟有没有怎么样。她给艾景初闯了个大祸,不知道后来那辆车上的人是不是报了警,之后有没有去找他的麻烦。
曾鲤想打个电话给他问问,可是想起马依依的预言,又生生地忍住了。
中午休息,她出去吃饭,看到饭馆的小电视里在播《今日说法》,说是在某市有宝马车在高速上撞人之后肇事逃逸,警察对所有汽车修理厂一一进行排查,最后终于找到线索,抓到了肇事者。
这个案例让曾鲤越看越心惊,她打小没做过什么坏事,连第二天没带作业本去上学,或者忘记放学扫地这种事情都会担心害怕,更何况是故意去撞别人的车。
所以到了下午,她实在坐立不安,终于拨了艾景初的电话号码。
第一次拨过去,响了十多下之后断掉了,语音里提示说无人应答。
她只好将手机收起来开始工作。
过了几分钟,她坐回座位,又拨了一次。
这一回,和上次不同,响了三四下,然后是被人为掐断的。
她愣了下,听着听筒里的忙音,这下真的觉得有点不妙了,担心自己真给他惹了什么麻烦,可是又怕艾景初是因为其他原因不方便接电话,她再执着地打过去会太唐突。
于是,她思索了下,改成发短信。
而掐掉她电话的艾景初正在上课。
他一周有几节专门给本科生开的课,每逢周四下午,七教一楼101教室都会座无虚席。考虑到怕医院那边有什么事,他的手机极少关机,只是在上课的时候会将手机转成静音,因此曾鲤第一遍打给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听到。
但是,他站在台上,背后是投影屏幕,前面是多媒体的设备,手机信号一进来,扩音器的音响就会发出嘟嘟的噪音。开始,他还以为是前排哪个不听话的学生在玩手机,他用视线冷冷地扫了一遍下面,不悦地皱了皱眉。
第二次响起来的时候,艾景初见他们都一脸无辜地望着自己,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有来电。他有些歉意地摸出来看了看号码,上面的“曾鲤”两个字闪烁不停,他面无波澜地掐掉,再随手放在讲桌上。
然后,过了两分钟,曾鲤来了一条短信:
艾景初本来在叫一个学生回答问题,途中看到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短信内容自动出现。他读到这几个字,顿时想起曾鲤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忍俊不禁。
台下第四排那个女生已经回答完了,站在位子前等着,没他的示意,她不好意思直接坐下去,却迟迟不见艾景初说话。过了几秒钟,待艾景初敛起嘴角,又一次抬头看台下的时候,脸色已经一片清明,再无别的神色,只淡淡说了一句“答案还不够严谨”,然后又让同学们翻到下一页将案例补充解释了一番。
做了个简单的小结之后,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先休息十分钟。”
他的这句话出口,学生们愣了下,随后开心地舒了口气。他们是连续两节课时的大课,但是艾景初很少叫他们中途休息,也不会提前下课,若是有学生要上厕所,就自己从后面出去,不打扰上课就行。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艾景初居然破天荒地允许他们休息十分钟。
此刻,有好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拿着书上讲台提问,大部分是女生,有的是真心有疑惑,有的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见艾景初摆了摆手让他们等一等,随后将原本搁在桌上的手机拿起来,走到教室外面回电话去了。
艾景初回拨了曾鲤的电话,哪知她却没听见,响着一直没人接。
他只好将手机收起来,换到走廊另一头更加僻静的角落里,点了一支烟。教课的时候理论上不能抽烟,他更是极少当着学生的面干这事,教书育人总是要树立正面形象的。
当他躲在楼梯间一角的时候,正好遇见了葛伊没坐电梯,从楼上走下来。
“师兄!”葛伊甜甜地叫了艾景初一声。
艾景初嘴上含着烟,没空应声,点点头。
“我正要找你呢。”葛伊说。
艾景初见她有事说,便将剩下的大半支烟捻灭,然后走了几步扔在拐角的垃圾桶里。
“什么事?”他回身问。
“我上回那篇文章,又改了一次,你再替我看看?”她准备评职称,正在忙论文的事情。
“你晚上发我邮箱。”他说。
葛伊还想说两句,却被发现艾景初踪迹的一干学生打断了。这是新学期的第一次课,好多人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要追问,于是呼啦一下将艾景初围得水泄不通,哪还有葛伊说话的份儿。
艾景初只得给葛伊示意一下,就带着学生们回教室了。
只要是真心有问题,他还是挺耐心解答的,不一会儿,十分钟就到了,他让大家各就各位。
就在此刻,刚才去替人找书的曾鲤回到了座位,这才看到艾景初的未接来电。
她没多想,打回给了他。
“喂。”他接了起来。
曾鲤听见他说话的时候似乎还有回声,好像是在很宽阔的地方。
“我刚才忙去了,没听见手机响,那两个人有没有找你麻烦?你在哪儿?”
艾景初听到曾鲤的声音,抬眸看了一眼台下一百多个陆陆续续回座位的学生,回答道:“我在教室,正要准备上课。”
“啊!”她没敢说二话,便想赶紧收线,“对不起!我一会儿打!”
“曾鲤—”他及时制止她,于是声音扬起来一点,引起了学生们的注意。
“什么?”她又将手机放回耳边问。
“我和车都没有事,不用担心。”他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嗓音又压低了下去,缓缓的,沉沉的,像是附耳轻语,以至于守在旁边准备抓紧时间问他最后一个问题的女生都觉得心怦怦直跳。
而曾鲤悬起来的心也落了下来,内疚感总算减了一半。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因为工作上事情多,加上刚开学咖啡馆也很忙,曾鲤就这么匆匆忙忙地过了。
周末的时候,网站的几个朋友约好一起吃晚餐,曾鲤便将到她小蜗居里蹭饭的伍颖一同带了去。吃过饭,宁峰说还有几张网站搞活动剩下的电影票,问大家要不要去,伍颖最爱看电影,说着“不看白不看”,一口答应了。于是,他们八九个人又一起去了影院。
男的和男的坐,女的跟女的坐,而曾鲤正好夹在宁峰和伍颖之间。看到中途,曾妈妈就来电话了,她忘了将手机改成静音,铃声很大,急忙接起来。
“上回的事情怎么样?你好歹给人家回个话啊。”曾妈妈劈头就问。
“什么怎么样?”电影正处于正邪斗争的小高潮,曾鲤沉溺其中,对于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秦阿姨给你介绍的那男的!”
“哦。”
“人家说了,对你挺满意的,说给你打过电话,但是没打通,都十来天了,不知道你是怎么个想法。”
“我在看电影,回头说。”曾鲤一脸无奈地收线。
她将手机随手捏在手里,这时,伍颖的饮料瓶子掉到地上,滚到了曾鲤脚下,曾鲤随手弯腰替她拾起来。她弯腰的时候碰到了手里那个还没锁键盘的手机,不小心拨了个电话出去,而号码正是艾景初的。
此刻的艾景初,正被堵在回家的路上,周末的晚高峰比平时要持久得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前面又出车祸了,正处于单向放行,每辆车都是以龟速前进着。
他见手机响了起来,瞄了一眼车子中控台上液晶屏显示的号码,然后按下方向盘上的接听键。
“喂—”他说。
那边没声音。
过了小半会儿,他又“喂”了一下,对方还是没吱声,接着他又听见悉悉率率的声音,好像是衣服的摩擦声。
他便知道是她无意间拨出来的,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遇见,几乎可以说习惯了。因为他的姓比较特殊,a字母开头,在很多人的电话簿里都是排在最前面的联系人,于是,时不时都会被随手误拨。
前面的车又挪了两三米的距离,他跟上去迟了些,旁边车道的一辆出租车见他们这边挪得快些,便想变到他这条道,卡到前面去。那司机方向盘甩得极快,本来堵车大家都挨得近,他听着电话一走神,差点磕人家尾箱上,幸好刹车踩得及时。
待他重新起步朝前挪的时候,瞄了一眼中控的显示屏,电话还通着……
另一头的曾鲤根本不知道自己不小心拨了电话出去,此时已将手机放在身侧的大衣口袋里,和伍颖分享着同一桶爆米花,吃得咯吱咯吱的,不亦乐乎。
银幕上,一个美国人拿了把喷火枪对敌人喷了起来,所及之处一片火海,随后还扔起了燃烧弹。
“想起以前美国佬就用这个东西对付我们的人民志愿军,就觉得残忍,活活给烧死了也不敢动。”伍颖说。
“你说的是黄继光?”曾鲤说。
“黄继光是堵枪眼的那位。”伍颖没好气地说。
“堵枪眼的不是董存瑞吗?”
“曾鲤,你没治了。”伍颖翻了个白眼说,“我党教育了你十六年,算是白搭了。”
看完电影,宁峰主动要送曾鲤和伍颖回家。
伍颖说:“好吧,反正懒得打车,不过我要去医院,和曾鲤家不是一个方向。”
宁峰答:“没关系,我先送她,再送你。”
曾鲤瞅着宁峰的背影,突然觉得刚才自己真傻,居然坐在中间挡了伍颖的桃花。伍颖不是第一次和他们出来吃饭,她以前居然没怎么看出来,而伍颖自己则完全一副茫然的表情,以为宁峰真的只是想送人回家。
曾鲤摆手说:“你送伍颖吧,她要去医院,我回家比较方便,搭公交都不用倒车。”
她一个人上了公交车,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然后才慢吞吞地回曾妈妈的电话。
“我跟你说,曾鲤,今天我碰见一个老街坊,说是老太婆的房子要拆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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