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群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苏格兰折耳猫
“是为孟凡来的吧?”方哲看他,“正好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是这样,前几天孟玉和孟伯父做了各项配型检查,昨天听肾内的同事说结果出来了,都合格,符合移植的条件。”
“这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徐沂精神为之一振,“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
方哲可没他那么乐观,他慎而重之地说:“孟伯父这么些年为了照顾孟凡身体几乎已被掏空,健康状况并不好,所以是否要捐献,孟家人还是有些犹豫。”
徐沂想,这个犹豫的人大概是章晓群。依他对孟玉和的了解,如果能救女儿,让他上刀山下油锅都没二话。可章晓群就不一样了,丈夫和女儿对她同样重要,她很难做出取舍。
“这几天是谁在陪护?”徐沂问。
“孟伯父。孟伯母回老家拿钱去了。”
这么说,他来的还正是时候。徐沂心里想着,便说:“我过去看看。”
两人一起去了内科病房。到了孟凡的病房前,徐沂却停下了脚步。方哲初初有些讶异,瞬间又了然。
“看你这么淡定,我还以为你现在敢见她了。”笑着指了指他,方哲说,“不过孟凡现在的精神状况却是比之前好一些了,生理的疼痛,总是能让人更清醒一些。”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见她。”隔着门上的小窗望向里面,徐沂低声说,“麻烦你,请孟伯父出来吧。”
方哲低叹了口气,轻敲了几下门口,推门而入。
出乎意料的,病房里只有孟凡一个人,并不见孟玉和的身影。方哲去护士站问值班护士,也没人知道他的去向。他看向徐沂,问道:“你这里有孟伯父的电话吗?可以试着打一个。”
徐沂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在这再等会儿。”
方哲见他主意已定,便也没多说什么:“那我先过去,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徐沂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开之后,在离孟凡病房不远的走廊长椅上坐了下来。之所以选择等在这里,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孟玉和不是能撇下孟凡一走半晌的人,大概是有什么急事要办才不得已离开。那他就正好留在门外,替他看顾着孟凡。
徐沂头倚着身后的墙壁,慢慢地阖上了双眼。原是想着趁这个功夫闭目养下神,可连日训练的疲倦此刻翻涌上来,眼皮就变得越来越沉。打熬不住就要睡去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打开一看,是褚恬发来的短信,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手指细细摩挲着屏幕,徐沂淡淡一笑。他是老早就知道了,他家这个宝贝就是这么矛盾的性子,心里惦记着,可怕彼此尴尬,索性就不过来。其实跟她有什么关系呢,所有的委屈和顾虑她都不该受着。不过是因为他。
闭了闭眼,徐沂极为缓慢地打着字,回复了句:孟伯父有事出去了,我还在等。
按下确认键,短信刚发送出去,徐沂就用余光瞥见一个穿着深灰色棉服的男人向这边走了过来。正眼一看,正是孟玉和。
孟玉和也看见了他,当下愣在原地,手臂一个不稳将提着的塑料袋抖落,里面装的苹果也像珠子一般哗哗地滚落下来,其中几个,滚到徐沂的脚边。
徐沂定了定神,俯身将苹果捡了起来,走过去递还给了孟玉和,还轻轻地称呼了他一声伯父。孟玉和被他叫的有些恍惚,一双愈显混浊的双眼微微涩然。他迟疑了片刻,才拎起袋子装住苹果。
“过来了?”他强自一笑。
徐沂嗯一声,“我听方哲说起孟凡姐的病了,就过来看看情况,刚巧您不在,就等了会儿。”
“哦,刚出去了趟。”孟玉和说着,避开他的视线去拧病房的门,忽而又想起来,他看着徐沂,“你——”
“我不进去。”徐沂说,“我在外面等您。”
不知为何,他的直接让孟玉和感到一丝尴尬。手在门把上摩挲着,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推开了病房的门。
徐沂仍坐在长椅上等着,不一会儿孟玉和就出来了,他慢慢地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了。
“刚刚进去,看到凡凡睡着了。”孟玉和刻意压低声音道,“这段时间因为血液感染,她浑身发疼,能这样熟睡的时间不多。”他说着,放在膝头的双手慢慢收拢。
“能睡着就好。”徐沂浅淡一笑,“睡着了,就没什么心事。”
孟玉和也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他侧头望向徐沂:“自从上次跟你爸喝了一次酒之后,我就想以后你可能就不会来了。就是我自己想想过去的事,也难免觉得荒唐。”
徐沂的表情却十分平静:“伯父,咱们今天不说这个。我来,是想给您一样东西。”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装着□□的信封来,递给了孟玉和,里面是他新办的一张卡,将之前两张卡里的钱都挪了过来,“这里面有些钱,您先拿着给孟凡姐看病,密码是六个1。”
孟玉和浑身都僵住了,舌头像是打了结,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不行!我怎么能拿你的钱!”他霍然起身。
徐沂也跟着站了起来:“那就当是我借给您的,先给孟凡姐把手术做了,之后您再慢慢还。”
“不行不行!”孟玉和连声拒绝,“这钱我不能要。”
“那孟凡姐的手术费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管!”孟玉和一摆手,“我们自己有办法筹钱。”
徐沂一怔。他设想过孟玉和会拒绝,却不曾想他的态度会这样坚决。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孟玉和略显粗鲁地打断了。
“徐沂,你什么也别说了,这钱你也收回去。”说着拿过信封就往徐沂的衣服口袋里塞,边塞还边说着,“千万别再提这茬了,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千万别了。”说到最后,孟玉和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伯父——”察觉出不对,徐沂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孟玉和使了老大的劲才挣脱,逃也似的回了病房,将房门重重地关上了。
徐沂被完全隔绝在门外,耳朵也被那关门声震得嗡嗡作响。在来往人群的注视下,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下午五点还不见徐沂回来,褚恬有些着急了。
因为徐沂暂时不想让父母知道,所以褚恬就在家属院的房子里等着他。眼瞧着天都快黑了,却仍不见徐沂的踪影。
褚恬又给他打了个电话,依旧是没人接。这下她是彻底坐不住了,抚着肚子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最后实在是忍不住,褚恬穿上衣服下了楼,准备打车去趟医院。结果一出楼梯口,就看见不远处花坛那儿坐了个人。定睛一看,不是徐沂还能是谁?
褚恬气得简直想咬他,好不容易忍住了,她走过去,居高俯视他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上楼?”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亦或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可褚恬等不及了,她用脚踢了踢他:“问你话呢。”
徐沂终于抬起了头,看了她一眼,递给了她一样东西。褚恬打眼一瞧,正是那张卡。她愣了下:“没送出去?”
“没有。”徐沂说着,语气没有什么波澜。
褚恬觉得有些不对劲,正要在徐沂旁边坐下,却突然被他一把拉住坐到了他的腿上。心猛一跳,就听见他训她:“凉,不要往那边坐。”说着抱了抱她。
褚恬心中一暖,语气也就软了几分:“到底怎么回事?”
“孟伯父不要。”
褚恬有些错愕:“为什么?”
刚刚发生在医院的那一幕,徐沂已经不愿再回想。听她问起,也只是轻描淡写道:“大概是不愿意再麻烦我了。”
褚恬沉默了几秒,不得不承认徐沂说的很对。她还记得那次徐建恒车祸之后孟玉和对她说的那些话,他说自己糊涂和自私,那样深切的后悔与悲痛不会有假。现在看来,他应该是真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徐沂。
“那怎么办?”她问。
徐沂凝视着前方,淡淡一笑,温蔼的双眸被浓浓的夜色映衬得愈发清透。
“恬恬,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同意扮作我哥,陪在孟凡姐的身边吗?”
褚恬嗯一声,尾音轻扬,不知道他为什么此刻突然提起这个。
“因为我知道,无论怎样,大哥都希望孟凡姐活下去。”
褚恬怔了下,忽然觉得心中酸涩一片。“你呀。”她气他只为别人不顾自己,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那时的我到最后怯懦了,这一次,不会了。”他轻而有力地说。
褚恬也晓得他没那么容易放弃,鼓了鼓嘴,咽下所有劝他的话,她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再看吧。”徐沂低叹一声,很快消散在冬日凛冽的风中,“总会有办法。”
鹤群 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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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句话的第二天,徐沂就回了陆指。临走前告诉了褚恬今年有寒假,为期一个月。不管怎样,在发生了诸多事之后,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褚恬最近上班有些倦怠,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越来越大,她渐渐也感觉到了身体的不便和吃力,工作时间总也忍不住打瞌睡。冯骁骁早就劝她回家休息了,宋可如也不希望她来回奔波那么劳累。当时还觉得他们都太紧张了,现在也不禁萌生了退意。
临近年底,西汀公司人事上发生了小小的变动。褚恬一直是不太关注的,奈何身边有冯骁骁这个八卦通,一早就把赵晓凯辞职的消息告诉了她。好久没听人提起赵晓凯这个名字了,褚恬想了会儿才想起来他长什么样。
“他辞职了?”
“是啊。”冯骁骁脸上洋溢着八卦的激动,”你知道他为什么走吗?据说是因为跟同部门一个女同事搞上了,结果被那女同事的老公抓奸在床,将他堵住好打了一顿,还举报到了咱们公司。有这样的员工咱老总也颜面无光啊,趁早让他滚蛋了,年终奖都没他的份儿。”
褚恬微微有些囧,没想到赵晓凯最后还是折在这有夫之妇身上了,这到底是什么口味啊。稍微感慨一下,褚恬并没有将此人放在心上,倒是透过这个名字,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赵小晶。
自从家属院那一晚,她就再没见过褚屹山和赵小晶了。但也并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偶尔跟小姑褚冬梅联系的时候,也能听到一些,尤其是两人的儿子。据说是做了手术,情况好了一些了。
褚冬梅在电话里这样感慨道:“赵小晶为了孩子也是操了不少心,憔悴的没个人形了,见了保管你认不出来。”
褚恬不是听不出来,小姑话里话外对赵小晶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反感了,这段时间以来为了孩子更是主动给她打了不少电话。然而褚恬并不怨她,毕竟赵小晶给了褚家一个实实在在的儿子,哪怕带点残缺,褚屹山百年之后坟头上也有人给烧柱香了。小姑曾经为她抱不平不假,如今关心小侄子也是真心。就连她自己在听到两人儿子情况有所好转的时候,心底也稍稍轻松了些。
褚冬梅还在电话里跟她说:“你爸知道你怀孕的消息了,挺高兴的,还说要来看你呢。”
褚恬知道小姑这是在替褚屹山试探她的态度,静默了下,她说:“你让他看好自己的儿子少操份心吧,我这边挺好的,不是随便一个男人都像他那样靠不住。”
褚冬梅失笑:“你这孩子……”却又不好再说些什么。
“小姑你就原话转达给他,他听了自然明白我的意思。”说完,褚恬就挂了电话。
褚恬知道自己心软这个毛病是改不了了,所以说这话,不过是为了让褚屹山别再担心她和徐沂。至于其他的,她心里也清楚,这辈子不可能再原谅他了。
这天,临下班前,褚恬突然接到了徐建恒的电话。
在这之前,他很少给她打电话,所以她赶紧接了。好在没什么事情,徐建恒打电话来只是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翁媳两人一起吃顿饭。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褚恬还是应下来了,出了公司大楼,就看见徐建恒派来接她的车。
这顿饭是在私房菜馆吃的,荤素搭配,清淡适宜,很适合褚恬目前的口味。她怀着孩子到了这个月份,正是胃口大开的时候,点的菜一大半都到了她的肚子里,吃到最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徐建恒没吃多少,看着她胃口如此之好,眉目间露出慈和的笑意:“前阵子瞧你吃东西总是吐,现在看你能吃,我也就放心了。”
“还得谢谢您,带我来吃这么好吃的。”
徐建恒品着茶,看着她吃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其实今天带你出来,也是有件事想要问问你。”
褚恬就在这儿等着呢,立刻擦干净嘴,坐端正了:“您说。”
徐建恒被她逗得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你妈前天跟我说的,说她前几天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提示她一张□□里转出去了十万块钱。这张□□,正是之前她给你们的那张。”他看着褚恬有些紧张的表情,立刻缓和了语气,“别紧张,这钱给你们就是让你们用的。只是你也知道徐沂,之前一直不肯拿家里的钱,这还是第一次动家里的卡,而且一动就是这么大的数目。你妈妈跟我,也是怕你们两个人遇到什么难事急需用钱,又不敢跟我们说怕我们担心。”
褚恬抿紧了唇,神情难得严肃起来。
徐建恒见状立刻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褚恬看着徐建恒一双锐利的眼睛,心知是瞒不过去了。她想了想,心一横,还是把孟凡的病和给孟玉和借钱的事说了出来。
徐建恒听完,沉默了下来。
褚恬自然知道他的心结,见他不说话,想了想,她又补充了几句:“爸,其实这事儿是我提出来的,只是我们两的钱加起来没那么多,所以才动了卡里的钱。”
徐建恒回过神来,见她一脸的忐忑不安,不由笑了笑,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了?褚恬茫然了。
然而徐建恒没再多说,招手叫来侍应生结账,就离开菜馆回了家。临睡觉前,没再跟她说过一句话。
褚恬是彻底睡不着了,躺在床上捧着肚子也不能辗转反侧,实在发泄不出来就跟徐沂发了条微信消息。
小甜甜:老公,完蛋了,顶不住爸爸的压力,我把那件事告诉他了……
发完微信的第二天早上,褚恬一起床就听到徐建恒外出的消息,当时就慌了。当着婆婆宋可如的面儿不敢表现出来,回到房间就给徐沂打电话,却打通了一直没人接。褚恬简直心急如焚,只好在心里期盼着徐建恒出去是为了别的事。
然而,如褚恬所料。徐建恒外出,确实是去了军区总院。他让司机放慢速度,不慌不忙地向医院开去。待他赶到医院的时候,章晓群和孟玉和都在。夫妇俩陪着医生从病房里出来,神情凝重。
三人就这样打了照面,许是之前见过徐沂后就有了心理准备,孟玉和这一次没有显得太过吃惊。倒是章晓群,看见徐建恒就一脸防备。
“你过来干什么?”
“听说孟凡病了,我过来看看。”徐建恒说着,礼节周到地递上了果篮。
章晓群没有接:“这倒是新鲜。凡凡都病了两三年了,您这会儿才想着过来看看?”她觑了那果篮一眼,“不需要你假好心,把东西收回去吧,我们不需要。”
面对章晓群的尖酸刻薄,徐建恒并不作声。反倒是孟玉和听不下去了,低声制止了妻子,又对他说:“多谢你来这一趟,只是凡凡睡着了,不方便让你们进去了。”
“倒不是一定要进去。”徐建恒沉吟片刻,说,“我这次来,其实还有别的事。老孟,方不方便找个地方,我有话给你说。”
孟玉和其实早已猜到他的来意,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章晓群看样子不太知道之前的事,拦着他不想让他去。孟玉和权当没听见,嘱咐她好好照顾女儿,就转身跟了上来。
两人没有走的太远,就在军区总院后面小花坛的一个小亭子里。还是徐建恒提议的,那阵子他生病住院,烦闷的时候总喜欢让褚恬推着他过来静坐片刻。
听他这样说,孟玉和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幅场景。那还是孟凡以前住院的时候,没事的时候总是喜欢来这儿坐着,一坐就是大半天,仰着脖子看着天,就等着飞机飞过。看到飞机的那一刻她是真高兴,就像个孩子一样。然而等飞机飞走了,她却又不说话了。他从那时就知道,女儿的心魂,从徐洹离世的那一刻就跟着他走了。
两人在小亭子里坐下,望着天空,孟玉和低声说:“我能猜到你这次为什么来,其实上次徐沂来过之后,我就想给你打个电话把这事说一说。徐沂是个好孩子,我们不会拖累他。”
徐建恒点了点烟灰,眯着眼睛吸完一整支烟,才声音烟哑地开了口:“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个。”将烟蒂放到一旁,他侧头问,“凡凡的医药费,还差多少?”
孟玉和一怔:“徐老弟——”
徐建恒打断他:“你就老实跟我说个数。”
孟玉和沉默了许久:“若是做手术的话,大概还差十万。”
“做手术?找到□□了?”
孟玉和苦笑:“别人的倒是没有,只是老天保佑,我的还算能用。”
徐建恒蹙了蹙眉:“你的?就没有别的合适的了?”
孟玉和摇了摇头:“若是有就好了,只可惜现在□□紧张,多少人都在排队等,轮到凡凡也是猴年马月了。我和她妈妈都等不得了,一刻也不愿意看她受这罪,既然我的能用,那就做吧。”
徐建恒听罢,长长地叹了口气:“让孩子受苦了。”
孟玉和听得嘴里直发苦,好半天才咽下,堪堪发出声来:“不管如何,我只要她活着。”
活着。徐建恒被这两个字深深戳中,久未撼动的心也感到一丝酸涩。为了掩饰自己的异状,他取出一张卡,递给了孟玉和。
孟玉和着实震惊了一下,他没想到这父子两人居然都是到医院来给他送钱的。可他怎么能收?他站起身,弯着腰,几乎是哽咽着推拒:“徐老弟,快收起来。算我求你,快收起来。”
如果换作他人,说这话有可能是惺惺作态。可这人是孟玉和,徐建恒相信,他是真的不愿意要他的钱,或者说,没脸拿他的钱。
“老兄,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只是我要告诉你,这钱,跟徐沂无关。”徐建恒低缓开口,将孟玉和扶了起来,“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
鹤群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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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老大徐洹分配到空军部队第四年的时候,有一次老大写信回家,说年底要休假,而且还要带刚刚研究生毕业的女朋友回来,还说要利用这四十多天的假期把婚给结了。如此重要的消息,哪怕是早就知道老大交往好几年的女朋友,他们夫妻两人还是感到突然。所幸之前见过那女孩子几面,仍留有不错的印象,再加上老大喜欢,他们也没打算反对。不管年底能不能把婚礼给办了,他们两人仍是认定这个媳妇了。
然而也就是在那一年,徐洹出了事。那时他们夫妻两人差点儿没被中年丧子之痛打垮,哪里还能记得孟凡这个人。等到他们好不容易熬过那一劫的时候,孟凡已经彻底病倒了。
他记得,当时他们还来看过孟凡几次。只是看到孟凡形削骨立,形容枯槁的样子,妻子宋可如就泣不成声,回到家里必有好几日难以入眠。久而久之,他们就不敢去看她了,只在最后一次临走前往孟凡的枕头下塞了一些钱。再后来,听说徐沂时不时地去看她,心里也就慢慢放下了。
“那一年,徐洹的妈妈听说他年底要带儿媳妇来,老早就给他准备好了钱,想着他结婚之后买个房稳定下来。这小子知道了,把他攒的钱全部放在他妈这里,说自己的婚房要用自己的钱买。我和他妈妈没办法,就只好给儿媳妇包了个红包。只可惜我们无福,最终没等到儿媳妇上门,就没了儿子。”回想起过去的一幕幕,徐建恒声音有些湿意,“老兄,这张卡里面,全部是徐洹的工资和抚恤金,我们没有多放一分。它本就该是属于这两个孩子的,如今徐洹不在了,就请你代孟凡收下,也算是成全他们两人。”
老泪纵横的孟玉和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对不住。此时此刻,他心里都是歉疚,想起他们一家对徐沂做的事,就觉得无言以对。
看到他这样,徐建恒心里也不好受:“上次,我确实是生你们的气,也把话说得重了些。只是一码归一码,始终是孩子的病要紧,你也不要想那么多了。”
这话更叫孟玉和心酸。他慢慢收住泪,声音黯然道:“徐洹,是个好孩子……只可惜,我这辈子都没这个福气……还有徐沂,我们一家都对他不住。”
提起这个小儿子,徐建恒微微一怔。对他不住的,又何止是他们一家。连他这个做父亲的,亦难辞其咎。
“所以说,在这件事上,我原谅不了你们,也原谅不了我自己。”徐建恒低声,喃喃道。
说到底,他的孩子有什么错。不过是活得太清楚,太执着,反倒要受吃些苦。如果在他还小的时候,他是绝不会让他受一丝委屈。不像现在这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两人俱是沉默了下来,突然间一阵朔风又起,惊起树间的群鸟,振翅遥遥向着远处飞去。
到最后,这钱孟玉和还是收下了。徐建恒说,这钱即便他不要,直接给医院也是一样的。而孟玉和也无法再拒绝了,他知道,接了这钱,两家之间最后这一点情谊也就断了。这是他急需的,也是徐建恒想要的。
而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徐建恒并没有太轻松,他一个人走在离开医院的路上。在浅橘色的夕阳下,步履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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