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群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苏格兰折耳猫
走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挺拔如白杨树的身型配上一套在夕阳下显得更为浓重的松枝绿07式军装,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他断然不会认错。看着他,徐建恒微微一笑,快步上前:“是恬恬给你通风报信的?”
徐沂不置可否,伸出手来:“把车钥匙给我,我去给你开车。”
徐建恒把攥在手里的钥匙递了过去,等上了车,慢慢开出去一段距离后,才不紧不慢地问徐沂:“什么时候过来的?”
徐沂直视前方专注地开着车,片刻后答:“一个小时前。”
“一直在外面站着?”
“没,进去了一趟。”
徐建恒忍不住咳了下:“找见我了?”
“听章阿姨说了。见到了,也听到了。”
这个女人。徐建恒在心底哼了声,殊不知徐沂才先匆匆赶到医院找人时,章晓群把拦不住丈夫,独自一个人留在医院里照看女儿的气全撒他身上了。
车厢里,父子两人一句话也不说。似乎空气是凝滞的,连呼吸一声都清晰地几乎有些沉重。徐建恒默默地坐着,心中有些焦灼,直到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他看见常去的一家饭店,便说:“把车开过去,今晚不回家吃饭了,咱们爷俩喝两杯。”
说完,就见徐沂眼睛也不眨地开了过去,把那家饭店远远抛在后面。徐建恒有些生气:“徐沂,我给你说话呢,你听见没?”
“您忘了,您高血压,禁酒。”
徐建恒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又觉得他的声音有点不对劲,仔细看过去,发现他的眼眶居然红了。他感觉像是有人在他后脑勺上打了一拳,脑袋懵懵的,又像是喝光了一杯烈酒,心窝子里火辣烧烫,连带着眼底也开始发潮。这种感觉他有些招架不住,紧握住车门上的扶手,才略略压住。
好久,才低哑无比地骂了句:“混小子。”
凑齐了医药费之后,孟凡的手术就提上了日程。
医院将手术日期安排在了农历新年之后,彼时鞭炮声还未响尽,孟凡和孟玉和父女两人就被送进了手术室。好在,手术进行的十分顺利,而且术后暂未出现排斥反应。孟家人欢欣鼓舞,却又不敢掉以轻心,接下来的观察期里更为小心谨慎地照顾女儿的身体,服用抗排斥药物。
手术成功的消息传到徐建那里时,他迟疑了片刻,告诉了徐沂。出乎他的意料,徐沂听到这个消息时反应有些许平淡,之后更是没主动过问过这件事。就在徐建恒怀疑他是那天在医院听到他的话后有所顾虑时,一日吃过晚饭,徐沂突然叫住上楼的他。
“爸,我今天接到方哲打来的一个电话。”
方哲?徐建恒对这个人有点印象:“是孟凡之前的主治医师?”
“嗯。他在电话里跟我说,孟伯伯一家下半年就准备搬回老家了。”
徐建恒长长地哦了一声:“他们老家在南方,空气比这里好,气温也适宜,倒是适合孟凡养病。”他觑了眼徐沂,“你是想去医院看看她?”
徐沂也没有隐瞒他的意思:“我是想,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徐建恒心情一时十分复杂,他想,徐沂一早就明白他给孟玉和钱的用意了。他确实不希望两家再有什么除钱以外的牵扯,然而对于儿子的请求,却没法说个不字。
“想去就去吧。”他说,“不过不要带着你媳妇,她现在怀着孩子,总往医院跑也不好。”
徐沂点头,笑了笑:“我知道。”
去医院的那一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惊蛰时节已过,天气渐渐回暖,天地万物间孕育着勃勃的生机,人的心情也随之明媚。
徐沂将车停稳在医院门外,提着一束百合花步入了住院部大楼。到了孟凡的病房外,他轻轻敲了几下门,不一会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孟凡的母亲,章晓群。她看见徐沂,有一瞬的讶然,很快又掩饰过去:“过来了?
徐沂似是没有察觉到她语气的转变,嗯了一声,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章晓群看着那束滴水的百合花,倒是有些尴尬了,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徐沂这才意识到她的顾虑,他低声说:“也不知道孟凡姐现在能吃什么,不敢随便买。我记得,她以前是很喜欢百合花的,所以就买了束来。”
一句以前,让章晓群有所触动。她最终还是把花接了过去。
“谢谢你。她现在也还是挺喜欢这花的。”她说着,低头闻了闻,进屋找了个花篮将这束百合放了进去,一回头,看见徐沂仍站在病房的门口。迟疑了下,她走过去问他:“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徐沂向前迈了两步,又忽然停下了。他看着章晓群,仍是有些犹豫:“我—这样行吗?”
章晓群笑了笑:“不碍事。”
徐沂蓦地有些紧张,他攥紧双手,举步进了病房。出乎他的意料,躺在病床上的孟凡此刻正在酣睡,对他的到来一无所知。听到她均匀绵长地呼吸着的那一瞬间,徐沂着实松了口气,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连呼吸都放松了。
章晓群给他搬来了椅子,见他这般小心谨慎,便说:“坐会儿吧。你放心,她等闲是不会被吵醒的。”
徐沂知道自己是过分拘谨了,几乎是有些难为情地在椅子上坐下。他将双手压在膝头,克制住了肺腑里的汹涌暗潮。他看着章晓群忙着给他倒水,连忙制止:“阿姨,您别忙,我不渴。”
章晓群也不知道该如何招待他,想了想还是把水递给了他,看着他接了过去。她其实心里也是有话跟他说的,但长期以来的尖酸刻薄以对,让她不知该如何张口。话在舌尖打了几转,最终还是落回了肚里。幸好这时有个护士来找她,章晓群看了徐沂一眼,让他帮忙看顾孟凡片刻,就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有意识的人,徐沂多少轻松了一些。也就在这时,一直安睡着的孟凡突然踢了下被子。徐沂停在了那里,一动不敢动,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孟凡,只见她翻了个身,正对着他继续睡。
突如其来的面对面,让徐沂有片刻的失神,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水杯。自从上一次在医院不小心碰到她,他已经有快一年的时候没再见过她了。现在的孟凡,饱受病痛的折磨,与之前相比又瘦了许多,整张脸乍看上去只有两只大的外凸的双眼和双颊高高耸起的颧骨,几乎是脱了人形。
徐沂看了一眼,只觉得心底又涩又胀,像是忽然没了着落。就如同他以前设想过千万次的,如今他依然没能想通,为何大哥他们会横遭此劫。
要知道他们有什么呢,这世上一切惹人艳羡的东西他们都没有,他们甚至还没大大方方谈个恋爱,没来得及谈婚论嫁,没来得及在众人的祝福中享受属于两人的幸福,就这样被迫天人永隔。他们甚至,还没听他叫她一声嫂子,这大概是大哥永远的遗憾了。
徐沂想着,眼底不禁发潮。
而孟凡依旧睡得无知无觉,这让徐沂觉得庆幸,最起码睡梦中的她,能得到片刻的安宁。深吸一口气,他平复了下心绪,倾身上前将孟凡踢到身后的被子拉了过来,盖住了她全身。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离开,不小心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发出了不小的响声。徐沂心猛一跳,连忙俯身去捡。一直在外面的章晓群也听到了,赶紧回了房间,发现为时已晚。孟凡已悠悠转醒,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半蹲在床前的徐沂看。
联想起以前女儿见到徐沂时的反应,章晓群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试图转移女儿的注意力:“凡凡啊,醒了?”
不想女儿看也不看她,伸手拉了拉徐沂的衣服,想让他转过来看看他的正脸。徐沂也意识到了不对,然而这会儿也来不及躲了,他将垃圾桶放到床底下,直起了身,对着孟凡,轻轻叫了声姐。他毫不躲避地直视着她的双眼,放低声音说:“我是徐沂,我来看看你。”
他尽量说得很轻描淡写,而孟凡却没有说话,直视一直盯着他看,这让章晓群和徐沂都紧张了起来,忍不住屏住呼吸。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床头闹钟指针摆动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孟凡眨了下眼睛,说了句:“原来是徐沂啊……”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徐沂的太阳穴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跳动,眼中的潮意一阵强过一阵。而身为孟凡的母亲,章晓群早已哭了出来。
费力压下所有的情绪,徐沂哑着声音说:“姐,你认得我了?”
孟凡笑了笑,有些疲倦:“说傻话,我怎么认不得你。”说着向四周张望了一下,“你哥呢?怎么不见你哥?”
“我哥—他还在执行任务,回不来。”徐沂说着,声音着湿意,“他让我先回来看看你。”
孟凡掩饰不住失望地啊了一声,很快又阴转晴地说了句:“没事,我等他吧。我等他。”声音轻而坚定。
身为一个七尺男儿,听完这句话徐沂已经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他用仅剩下的的克制说了个好字,转身去了卫生间,双手撑住洗漱台,低下头,只余肩膀在轻轻颤抖。许久,这颤抖才慢慢平息。徐沂抬起头,看着镜中自己通红的双眼,拧水洗了把脸,离开了病房。
此时外面的阳光已不像来时那般强烈了,照在人身上温暖和煦。有一架飞机从医院上空飞过,拖着一道长长的白色尾巴。徐沂抬起头眯眼看向窗外,认出了飞机尾翼上那颗鲜艳的红五角星。他凝视天空良久,待那道白色印迹也彻底消失,才慢慢松开了蜷紧的双手。低头一看,手心已经有了湿热的潮意。他停了一停,最后望了病房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
鹤群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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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所有的事情都暂告一段落,时间已渐渐步入三月中旬,b市终于一扫冬日的阴霾,迎来阳光明媚的初春。
原本,按照徐沂的打算,这时就可以休假了。然而一个演习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陆指从此批参加培训的学员选取了二十人空降此次演习的蓝军阵营,作为蓝军特别分队在大漠与红军鏖战半个多月。演习结束,又接连开了好几天的总结大会。等到徐沂的休假申请终于被陆指批准时,清明小长假都快过了。
离校这天,徐沂一大早就起来了,收拾了行李,匆匆坐车离开了陆指。回到家里时才不过早晨八点,宋可如和徐建恒刚刚吃过早饭,听到有人敲门,见进来的人是他还稍稍吃了一惊。
“吃过早饭了吗?”宋可如问他。
“还没。”徐沂摘下帽子挂到一旁,扫视了下客厅,问道,“恬恬呢?”
“还没起呢,昨晚腿抽筋了没睡好,今早就没叫她,让她多睡一会儿吧。”说着她横了儿子一眼,“说起来也得怪你,惹得你媳妇这几天心情不好。”
徐沂低头一笑,也顾不上吃饭了,就说:“我去看看她。”
他步伐轻快地上了楼,轻声轻脚地推开了门,原是想着不要吵到褚恬睡觉,结果却不想看到了令他太阳穴猛跳的一幕。褚恬已经起床了,洗漱完毕正坐在床上换衣服,浑身上下只穿了文胸和底裤。
褚恬看到这人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拿衣服挡在胸前,脸色涨红道:“你!你出去!”
徐沂此刻心脏也跳得有些快,他轻咳了两声,说:“我不看,行不行?”说着转过了身,“好了叫我。”
要不是行动不方便,褚恬简直想咬他一口再把他踢出去。忿忿瞪他一眼,低下头继续穿衣服。
背对着老婆,听着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素了大半年的徐沂多少有点心痒痒。等了好久都没听她叫他,徐沂是真的有点站不住了,回头一看,发现她还在费劲地捧着肚子穿裤子。
徐沂哑然失笑,走了过去,拍了拍她的手:“松开,我来给你穿。”
褚恬扭捏着不要,只是她的力气哪里拗得过徐沂,他扣住她的手,单手轻轻往上一拉,就把裤子给她穿上了,最后还摸了摸她肚子。褚恬感觉到了,往后一躲,被把搭在腰后的手给制止住了。
“躲什么?”他声音低到暗哑。
“要你管。”
她瞪他一眼,色厉内荏的样子像极了娇嗔。徐沂看得眼一热,当下就低头吻住了她,含住她柔软的舌尖慢慢吮吻。不得不说,这样中间隔着七个多月大孩子接吻姿势有些怪异,好在徐沂个子高,这样也能俯下身吻她,也不用她太费力。
一通长吻过后,两人都压抑着喘着气。徐沂更是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要不是顾及褚恬的肚子,简直就想直接把她揉进怀里。
作为一个快当妈的人,褚恬多少还是有些羞耻心的,她推了推他,不满道:“当着孩子的面,你注意点,好不好?”
“下次注意。”薄唇在她的颈边流连,徐沂含糊不清地保证。
下次,又是下次!她信他才有鬼!
在房间里耳鬓厮磨了快一个小时,两人下楼吃饭。饭桌上,徐沂告诉了褚恬他今天正式开始休假的休息。结果褚恬只瞥了他一眼,又继续津津有味地吃着小笼包。
徐沂还以为她心里在生他的气,看她吃得满手油,十分殷勤地抽了张纸给她擦了擦手。其实褚恬是已经等的没脾气了,从结婚起就盼着他休假,盼了一年多,一直等到了怀孕5个月,现在别说出去玩儿了,就是想补办个婚礼都不成。一想到这些,褚恬什么心情都没了。反观徐沂呢,他现在好像整个人都卸下了重担一样,愈发显得如沐春风。两相比较之下,大肚婆褚恬不禁有些沮丧。
为了平衡一下两人之间的落差,在接下来休假的日子里,褚恬充分使用了孕妇的特权,变着花样使唤徐沂,吃饭穿衣,按摩腿脚和聊天解闷等事事俱全。而徐沂也知道自己在老婆怀孕初期没出什么力,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假期,简直就是卯足了劲儿地伺候她,毫无怨言,保证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一天夜里,徐沂睡得正好,突然被褚恬叫醒,说是想喝她曾经阑尾炎住院的时候他从外面给她买回来的海鲜粥,用她的话说,是“想喝的不得了,想喝的睡不着”。徐沂一听,套上衣服拿上车钥匙就下楼了,摸着黑模模糊糊走到一楼,正巧碰见起夜的宋可如,可把她吓了一跳,没好声气地问他大晚上的不睡想干什么。
徐沂此刻也清醒了,对着母亲笑了笑:“出去买点东西。”
这么晚出门买东西,那肯定就是恬恬要的了,估计还是吃的。宋可如也是生过孩子的人,知道孕妇经不起饿,就嘱咐了他快去快回。回到房间,就把这事给徐建恒说了。
徐建恒一听就笑了:“你以前总是嫌这小子不听话,那是没能制服他的人,现在不就好了?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宋可如也笑:“这才刚开始呢,等孩子生下来,徐沂才有的折腾。”
徐建恒十分悠闲地叹息一声:“我可不嫌折腾,我只嫌生一个孩子少呢。”
宋可如斜他一眼:“好像我嫌似的。”
夫妻两人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睡着之后没过多久,徐沂就把海鲜粥买回来了。回到房间一看,褚恬正翘着两条白嫩修长的大腿百无聊赖地等着。放下粥碗,徐沂立刻捞过来一条羽绒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褚恬犹在挣扎:“热!”
徐沂拍了她屁股一下:“我也热。”
褚恬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也不敢乱来了,只是略显委屈地嘟囔了句:“还人民解放军呢,一点都经不起诱惑。”
徐沂把她圈在怀里吻了下,把粥碗端过来送到了她的面前。褚恬两眼放光,用勺子挖了一口送进嘴里,立刻发出享受的欢呼。徐沂看着她,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真这么好吃吗?”他问。
褚恬使劲点了点头:“你要不要尝尝?”
“你吃吧,你住院那会儿我已经吃够了。”徐沂笑。
“你当时不是还说这是五星级饭店打包的外卖吗?五星级的你都吃不下?”
“再好的东西,多了也要腻的。”
“是嘛。”褚恬斜觑他一眼,“那我呢?我你会不会腻?”因为怀孕而身材略略走形的女人,总是特别在意这个问题。
徐沂听了,格外意外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才低低开口:“吃都吃不成,我上哪儿腻去?”语气低沉入骨,听得褚恬感觉浑身像是过了电,不由得打了几个颤。这反应让徐沂十分愉悦,枕着她的肩膀就笑了出来。
褚恬有点恼羞成怒了,漆黑的夜里,只听她娇嗔地骂了一句:“讨厌!”
慢慢的,两人越来越享受假期这种悠闲相伴的状态了。托徐沂的福,有他在,褚恬出门逛街方便多了,偶尔也会约着朋友一起,让徐沂当司机。
作为闺中密友,冯骁骁经常陪她一起逛街,几次下来,这位单身朋友被这对经常秀恩爱的夫妻伤的不轻。尤其看着她曾经仰慕的男神被人使唤地团团转还毫无怨言的时候,她由衷地感到心碎。
“哎,好男人都有主了,我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
褚恬正在挑衣服,听到她这话忍不住笑了:“我让徐沂给你介绍怎么样?”
“真的?”冯骁骁睁大眼睛,一脸兴奋。
“真的。”褚恬点点头,“然后你就可以和我一起掰着指头数他们还有几天就回来了。”
对哦,嫁给军人就是这点不好。设想下未来一个人的日子,冯骁骁退却了,只是看着不远处靠着栏杆站着,毫无不耐地等待着她们的徐沂,她又觉得如果等待的是这样一个人的话,也算是值得的。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褚恬,褚恬笑着问:“为什么?”
“因为在能陪伴你的时候,他简直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连同他整个人都给你啊。”
这话说的有些夸张了,但褚恬知道,她已得到的,就是最好的了。想到这,她回头看了徐沂一眼,正巧他同时也望了过来,两人相视一笑,羡煞旁人。
只是,假期终归是有限的。随着徐沂归队的日子临近,褚恬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心慌之中,一是徐沂要走,更多是因为距离预产期也越来越近了。这些天,家里所有人都避免谈及到这些话题了,但褚恬还是不免会想。她渴望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但也知道生孩子有风险。不说那些发生概率为万分之一千分之一的了,就光疼这一样,她就怕自己承受不了。
如此胡思乱想的后果,是她有一晚做恶梦了,从梦中哭着醒了过来,惊得徐沂直问她怎么了。
褚恬抽噎着说:“我梦到自己生了孩子之后变得又胖又丑,你不喜欢我了,还跟别的女人走了。”说到这儿她就来气了,“就是上回在陆指见的那个围着你打转的女军官!”
徐沂何其无辜,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辩解的时候,他静下心来,安抚她:“老话说了,梦跟事实都是相反的,怕什么?”
“可是风险是有的啊,变胖变丑也就算了,万一我难产了怎么办,万一我——”
徐沂赶紧堵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
“大半夜的胡说八道!”徐沂忍不住训斥了她一句,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脾气,“不会的,你生孩子的时候我一定会陪着你,爸妈也都会在,不会让你有半点危险。哪怕孩子没了,也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
褚恬也看出徐沂是生气了,气得都口不择言了。什么叫孩子没了?孩子怎么会没了?不过她这会儿倒也镇定下来了,知道刚刚那是梦,也知道是自己过分焦虑才做的这梦。她擦干眼泪,又躺了回去。
徐沂也松了口气,躺下之后将她揽在了自己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听着心跳声渐渐平缓,呼吸声慢慢拉长,以为她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她说:“徐沂,你知道之前为什么我没有跟着你去医院看孟凡姐吗?”
徐沂困顿的神经一下子惊醒,他睁开眼,借着壁灯发出的昏黄亮光看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褚恬也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那是因为我不愿意看见你为别的女人操心,哪怕是你把她当嫂子也不行。”这也是她为什么主动提起孟凡的病,主动把家里的钱拿出来让他送给孟玉和,因为她不想他在知道后为那边费心费神,却又瞒着她。她怕心里膈应。
徐沂有一瞬的失神,继而却是恍然大悟。他抱着她,声音在夜里格外低沉清透:“所以,我刚休假回来时你生我气,也是因为这个?”
褚恬觉得他简直神了,羞恼地挣脱他的怀抱,半撑起身:“不行吗?那天你看完孟凡姐就回部队了,不知道我正在家担心地等着吗?你是打了电话,可你当时急着赶任务,电话里能说几句?更别提还得遵守什么保密原则,让我一等就是大半个多月,我连你什么心情都不知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借着任务躲避什么,就像你之前躲我一样。我能不多想吗?”
徐沂简直有些后悔提及这个话题,他直起身,想给她找件衣服披上,被褚恬挥手拒绝了。凝视着她倔强的侧脸,他低低叹息了一声,扳正她的脸说:“知道是多想,为什么还要想?”
“那我怎么知道?”褚恬忍不住吼他一句,眼窝一热,她气不过地捶了徐沂肩膀一下,“明知故问,你就是看我好欺负是不是?”
徐沂只静静地看着她,任由她捶打,等到她渐渐没了力气,才伸手将她抱住,任凭她如何推搡都不松开,牢牢地抱在怀里。
“恬恬。”他亲吻她柔软的长发,“我爱你。”
临分别前还吵架,是以前的褚恬极力避免的一件事。然而没想到,这一次的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不得不说,我爱你这三个字无比神奇,自那之后,褚恬自觉心情好了许多,心中的惶恐和不安也渐渐被抚平。
后来,表姐涂晓听说了这事儿,就忍不住笑她女人就是好哄:“男人说到底也就一张嘴,哄得你为他任劳任怨。听听就得了,千万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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