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土万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特别白
“当今圣人确实是一代雄主,只是天宝以来有些懈怠国事了。”
冷不防听到沈光来了这么一句,后面偷偷喝了口安西烧春的陈玄礼差点一口喷了出来,而李隆基亦是脸色沉了沉,就连杨玉环也不由紧张起来,她是知道圣人有多看重喜欢沈郎的。
“沈郎何出此言?”
“圣人自开元末以来,将国事都托付于宰相,却是鲜少亲自过问朝政,这难道不是懈怠么?”
沈光满脸理所当然地反问道,要知道开元盛世,可不是靠张九龄、姚崇这些名相缔造的,说穿了还是李隆基自己够给力,开元末年以前的李隆基那真的是英杰之主,哪怕如今的天宝大唐在吃开元的老本,可是这国力仍旧强到能让周围的国家绝望。
“沈郎是对李相不满吗?”
李隆基脸色好了些,毕竟沈郎没说他耽于逸乐,只是说他太过信重宰相。
“李兄,我对李相并无不满,只是觉得圣人若是仍像开元时那般勤于国政,我大唐国力怕是会更上层楼。”
沈光没有再说刺激李隆基的话,今日这番言语足够了,再多说便会适得其反了。
李隆基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听到这样的直谏了,哪怕沈郎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这般议论当今圣人也是够大胆的,于是道,“沈郎这般议论圣人,就不怕传出去被圣人降罪吗?”
“当今圣人胸襟广阔,要不然张九龄姚崇岂能为相!”
沈光不着痕迹地拍了记马屁,再说早年的李隆基确实能虚心纳谏,称得上胸襟广阔,他这也不算说瞎话。
“沈郎还是什么话都敢说!”
李隆基摇头笑了起来,他和太子说,沈郎可为宰相,不过看沈郎这敢直言的性子,倒是还真和张九龄姚崇他们有几分像。
“李兄此言差矣,除了妖言惑众,我大唐又不会因言获罪,这有什么敢不敢的?”
“沈郎说得不错,咱们且去西市瞧瞧!”
朕那叫懈怠么,必定是朝中大臣没有实心任事,才让沈郎误会了朕!
李隆基心头那点不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觉得自己回宫以后,或许该多上几次朝,过问下国事,免得朝中大臣懈怠。
……
开市的鼓声中,沈光他们进了西市,沈光很是熟络地在前引路,直往西市的胡姬酒肆一条街而去,长安城里除了平康坊外,便属西市和春明门到曲江一代的酒肆为最。
这儿的酒肆主打的便是来自河中甚至于波斯的侍酒胡姬,这些容貌艳丽,身材婀娜健美的胡姬身着贴身的窄袖长裙,在酒肆门口当街起舞,招揽客人。
那位李太白两年前还在长安城时,便是这些胡姬酒肆的常客,写下不少诗篇,以至于到后来直接刷脸喝酒,在不少酒肆赊了酒钱。
不过李太白到底是李太白,当日被他身旁这位圣人赐金放还时,除了在平康坊一掷千金,也是把赊欠的酒钱都给还上了。
沈光可是记得杜甫某回喝醉后和他说过,李太白离开长安时,却是有好几个美貌的胡姬带了存下的体己钱要和李太白私奔,美人恩重情难还,吓得李太白落荒而逃,让杜甫他们笑话了许久。
“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
刚过了平准署,往西市内的坊街走了没多久,前方便传来了一阵阵银铃似的歌声,那歌声字正腔圆,听不出半点化外人的口音。
看着乐呵起来的圣人,杨玉环颇为嗔怪地瞪了眼沈光,这沈郎还真是,怎么就来了这地儿,这胡姬唱得还是李太白写的诗。
前方酒旗招展处,一家酒肆门口,便有胡姬捧着琵琶弹奏,还有名身着轻纱的胡姬在一块波斯地毯上翩然起舞,旋转如飞。
阳光下,春风犹寒,可是那跳舞的胡姬身穿轻纱,裸露的肌肤因为剧烈的舞动而显得白里透红,那微蹙的眉头更是叫人怜惜。
沈光虽然久闻胡姬酒肆大名,不过他还是头回过来,看着身旁眼中似有怜香惜玉的李隆基,沈光又瞟了眼边上面色平静的杨玉环,却是提前开口道,“李兄,咱们且去吃杯酒如何?”
唐土万里 第三百章 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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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环自打当年使了小性子离宫跑回家后,她心里面早就看得通透,眼下脸上那股醋劲不过是故意装出来的。
“既是沈郎相邀,咱们便过去吃杯酒也无妨!”
沈光身旁,南霁云和雷万春忍不住偷笑起来,这位李大家看着高大风流,不曾想竟是个惧内的,不过好在大唐怕自家婆娘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李隆基倒不是见美色而心喜,只是他多少年没来这西市的胡姬酒肆,一时间难免勾起年轻时的回忆,那时候他也是如沈郎这般的俊美少年,多少美貌的胡姬为搏他一顾而翩然起舞。
“郎君,吃酒么,咱这店里有独门秘制的梨花三勒浆,清醇香冽,别家可没有!”
脆生生的嗓音如银铃般响起,那起舞的胡姬少女见到沈光一行人时,不由面露喜色,连忙招呼揽客道。
“那便拿上两坛。”
“好嘞,郎君里面请。”
胡姬少女直勾勾地看着沈光,那双好似会说话的眼睛里满是柔情蜜意,看得沈光都难以招架,见到沈光的窘状,边上的李隆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行人进了酒肆,这时候西市才刚开市,至于胡姬酒肆的消费主力,那些士子文人却是不见多少。
省试在即,那些来自大唐各州府的士子这个时候哪还有心思光顾胡姬酒肆,正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亮,几乎绝大多数都是乖乖待在客舍或是寺庙的精舍里读书备考。
当然等到省试之后,不管是高中还是失意,他们都会来这胡姬酒肆大肆庆贺或是买醉消愁,那个时候这些胡姬酒肆都是家家爆满,就没有如今这般空闲了。
“郎君,酒来了。”
香风扑面间,先前那胡姬少女和捧着琵琶弹奏的胡姬人似穿花蝴蝶般到了沈光他们落座的案前,将两坛三勒浆和酒盏一一放下。
“郎君,可要点些什么吃食,只要报得上的名的,咱们这儿都有?”
“去屠行那儿买些羔羊肉,要现杀的,回来好生整治番,挑你们这儿拿手的做法就是,另外再买些新鲜菜蔬做配菜。”
沈光说话间,自袖袋取了数枚波斯金币,扔给了胡姬少女,这胡姬酒肆聚集的街道四周便是五熟行和屠行,所谓五熟行便是卖面的汤熟,卖烧饼的火熟,卖鲊的腌熟,卖炊饼的气熟,卖馄饨的油熟,总而言之便是小吃一条街,那屠行顾名思义自然是宰杀牲口的肉市场。
数枚沉甸甸的金币落手,那胡姬少女笑得越发甜美,“好咧,郎君稍待,奴儿这就叫人去采买。”
说话间,这胡姬少女自唤了店里的昆仑奴,取了铜钱给他叫他前去屠行买肉。
沈光倒是多看了那满头卷发的昆仑奴几眼,盖因这长安城里昆仑奴乃是大户人家才买得起的僮仆,这些胡姬酒肆其实也兼着贩卖胡姬和昆仑奴的勾当,当然像是这胡姬少女应该算是这家胡姬酒肆的看板娘,想要买回家去怕是价格不菲。
长安城里,奴隶贸易是西市的大头之一,便是因为这其中有大利可图,像是寻常胡姬放在西州的价格是四十匹绢,差不多值钱二十三贯,可到了长安城价格便翻了六倍,得二百四十匹绢才能买回家。
“沈郎,某看那胡姬对你颇有意,何不一亲芳泽?”
李隆基等那胡姬少女离开,却是朝沈光打趣道,他身边的杨玉环也是颇觉有趣地看着沈光,想知道他会如何作答。
“李兄莫要玩笑,这胡姬当垆卖酒不过是讨生活,都是迎来送往,逢场作戏,可当不得真。”
沈光对于封常清的告诫深以为然,这自古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所谓高富帅,离了那个富字便全无用处,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用封常清的话来说,他每回钱袋鼓囊囊地去那些胡姬酒肆吃酒,每个侍酒的胡姬可都是柔情似水,眼中只他一人,等他酒喝完,钱也花干净,便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这是封常清豪掷百金换来的道理,当然他还是乐意光顾这些胡姬酒肆,毕竟用钱买来的快乐也是快乐,对于好不容易来趟长安城的封常清来说,没有家中母老虎的日子每一天都快活似神仙。
“沈郎说得好,这胡姬再漂亮,总归不是良人。”
杨玉环在边上应和道,虽说身旁圣人雄风不似当年,可是这些胡姬惯是会勾汉子的,当年她入宫前,圣人便曾有位宠妃名唤曹野那的,便是昭武九姓胡里曹国献上的胡旋女,同样是以歌舞而得宠。
沈光闻言而笑,这胡姬遍布长安城,她们出入于长安城的酒肆、商邸,能歌善舞、给大唐生活增添了无限的柔情和浪漫。上至帝侯王妃下至黎民百姓,胡舞,胡乐成为大众的共同喜爱,异域歌舞和中原音律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造就了大唐盛世音乐歌舞的黄金时代。
打开酒坛,清香扑鼻,沈光为李隆基等人盏中倒上酒后,自是岔开话题闲聊起来,他身旁的南霁云和雷万春跟扮做李隆基随从的几个龙武军卫士则是坐在边上不远处的桌案前,同样饮酒闲聊。
南霁云看得出这位李大家的随从明显是军中的精锐,只是不知道是十二卫中的哪一军,不过他和雷万春来长安日久,自然也清楚如今朝廷法纪松弛,本来是戍卫长安城的十二卫已经沦为达官贵人们的僮仆。
像他们两人最初来长安城时,也曾入十二卫,结果却被派去大臣府上做僮仆,被那府中管事呼来喝去的,原本想着忍气吞声若是能得贵人抬举有个前程倒也罢了,可是最后才发现却是徒劳,不甘受辱的两人才因为斗殴之故,被逐出了十二卫,浪迹长安城,直到遇上沈光,不然两人便打算回河东投奔南霁云那位旧识了。
“这三勒浆还算尚可。”
李隆基在宫中,三勒浆是常饮的酒之一,在边上侍奉的胡姬少女听了,眨着眼睛道,“这位郎君,咱这酒可是正宗的波斯酿,非是本地自酿的三勒浆……”
沈光在边上呵呵笑了起来,三勒浆在长安城里是名酒,价格不菲,若以身价论,自然是产自波斯的三勒浆为最,只不过这长安城里卖三勒浆的酒肆个个都说自家的三勒浆产自波斯,但九成都是骗人的。
“这位郎君笑什么,难道……”
“某在安西是贩酒之徒,小娘子,你家这三勒浆味道虽然不差,可是这酿酒用的香料却非是产自波斯之地。”
那胡姬少女愣了愣,却是没想到遇上了行家,顿时两颊绯红,然后跺了跺脚道,“啊呀,那姓张的又诓我,郎君稍待,且容我退了酒钱于你。”
唐土万里 第三百零一章 酿酒的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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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光自然没让那胡姬少女把酒钱退给她,他看得出胡姬少女不是故作借口,因为这店里卖的三勒浆要不是他这等在安西喝多了的老酒鬼,那是压根分辨不出这其中细微差别的。
“小娘子,那姓张的是什么人,如何又诓骗了你?”
李隆基在边上问道,他亦是能喝出这三勒浆的香味变化,说起来宫中也有自酿的三勒浆,但都是以波斯天竺等地采买的香料作为辅材,这酿出的味道才能神似原品,刚才这坛三勒浆,就是在香料上用差了,不过这味道确实算可以了。
“郎君有所不知,咱们这儿酒水都是和那酒肆购买的……”
西市这边,胡姬酒肆和酒肆是不同的地方,胡姬酒肆是娱乐场所,酒肆那就是专门卖酒的地方,胡姬少女口中的张郎君便是专门卖酒的,因为他给出的价格略微低于市价,因此不少胡姬酒肆都会跟他拿酒。
在大唐是允许私人酿酒的,而且也不征收酒税,只有遇到粮食欠收的荒年朝廷才会下令禁酒,这长安城里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富豪之家,再加上承平日久,就是升斗小民也能喝上两杯,所以这酒水量消耗惊人。
沈光酿制安西烧春,就是为了在这酒水的大头上挣钱,长安城里的百官公卿,王侯权贵那自然是不会去喝普通寻常小老百姓喝的米酒,所以三勒浆、蒲桃酿、龙膏酒这些来自域外的名酒自是水涨船高。
同样这长安城内开设的酿酒坊里仿制酿造三勒浆、蒲桃酿、龙膏酒的也不在少数,谁让这本地酿能卖出波斯酿的价格,其中的利便是以十倍计。
“如此说来,这位张郎君倒是个酿酒的行家了。”
沈光沉吟道,胡姬少女口中,那位张郎君在她们这些胡姬酒肆里还小有名气,就是因为他卖的酒水口味不差,而且又比市价便宜,有时候还会卖些口感新奇的新酒于她们。
“既然是这般,那便不是小娘子你的差错,你且派人去请这位张郎君,就说某想见他一见。”
沈光朝胡姬少女说道,这时候他边上的李隆基微微皱眉,不由道,“沈郎见这姓张的做甚,左右不过是个卖假酒的……”
“李兄,你忘了咱们要开的酒肆,正缺个管事的掌柜,过段时日我便要回安西了。”
李隆基本想说这酒坊的事情何需用个卖假酒的操持,可是想到自己如今扮做的身份,也只能作罢,要知道他先前为了隐瞒身份,那是从不曾招沈郎入宫面圣,就是大朝觐时,两人也只远远隔着大殿,谁都看不清谁。
他扮做的李大家身份再清贵,也没法使唤让宫中酿酒的大匠跑出宫来到酒坊里做活,再说要是真这么干了,难免会走漏消息。
胡姬少女并没有动,只是道,“郎君,这张郎君脾气古怪,整日都呆在酒坊里,等闲不见外人。”
“你说个地方,某自派人去带他来。”
陈玄礼看到圣人面色不虞,当即开口道,一个卖假酒的,架子还这般大,真当他这龙虎军的卫士是摆设么。
“这……”
胡姬少女迟疑起来,那张郎君虽说诓了她回,可是平时自家从他那酒坊进的酒水可不少,要是真把他给卖了,以后可从哪儿进这么便宜的酒水。
“陈大哥,人家开门做生意的,你莫要吓着这位小娘子。”
沈光看着吹胡子瞪眼的陈玄礼,不紧不慢地说道,然后招呼了一声,“南八。”
听到沈光召唤,南霁云长身而起,和几个龙武军的卫士告了个假,便自到了他们桌前,“郎君唤我何事?”
“你那酒壶里还有酒不?”
南霁云和雷万春是沈光手下大将,沈光自然不会怠慢两人,这安西烧春管够,不过两人虽然好酒,但都是节制之辈,只是随身携带的扁壶里会灌满酒,无事的时候便喝上几口,倒是和陈玄礼这位龙虎大将军一模一样。
“今日还不曾饮过。”
听到南霁云回答,沈光自朝胡姬少女道,“你派人带路,我这护卫自去见那张郎君,到时候来与不来,都不关你的事,如何?”
胡姬少女看着雄壮威武的南霁云,心中知道这位沈郎君必是贵人,能这般好言好语地和她商量已是难得,自己要是再拒绝,那就是不识抬举了,于是她连忙道,“奴家自带这位壮士前去。”
“南八,你到了之后,便请那位张郎君饮上两杯,若是他还不愿意来,那便算了。”
沈光朝南霁云吩咐道,他对于那位张郎君很是好奇,按着胡姬少女所言,这应该是个痴迷酿酒的人,自己那安西烧春应该还有改进的余地,可他哪有多余的时间去管酿酒这种事,正需要这种人来帮忙。
再说他这酒坊有李隆基看着,倒也不怕有人敢觊觎,只要这酒坊建成,安西烧春发卖的数量上去,那必定是金山银海一样的富贵,到时候谁敢打酒坊主意,只怕李隆基第一个就饶不了。
“沈郎这护卫倒是个雄壮健儿。”
看着和那胡姬少女出了店门的南霁云,李隆基赞了声道,他虽然喜好文学音乐,但同样是个开疆拓土的雄主,自然欣赏武艺高强的大唐男儿,这南霁云一看便是好身板,尤其是双手过膝,关节粗大,手指上满是老茧,定是下了苦功习练武艺的。
“不瞒李兄,南八善射,就是放在大唐军中,也是数得上号的。”
沈光笑了起来,南霁云看着粗豪,实则粗中有细,而且擅长骑射,尤其是射箭,放在安西军中都是最顶尖的神射手,就是受限于出身,却是不懂兵法,不过这在他那儿都不是事,这些日子他可是把卫公兵法教给了南霁云和雷万春,只等回到安西,到时候理论联系实际,迟早能收获两员大将。
“沈郎能得这等壮士,实在是好福气。”
李隆基说话时目光瞟向陈玄礼,他曾让陈玄礼挑选五十名卫士,等到省试过后,便赐给沈郎做护卫,如今见了这南霁云和雷万春,自是不愿丢了面子。
陈玄礼看了心中暗暗叫苦,南霁云和雷万春放在大唐军中俱是能冲锋陷阵的百人敌,他龙武军中虽说也有这样的人才,可那都是他的心头肉,如何轻易舍得给沈郎,只是圣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不想也不行。
唐土万里 第三百零二章 酒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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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西市的街道中,南霁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伸开蒲扇般的手掌挡开了那些故意靠过来的泼皮无赖。
“瞪什么瞪,再瞪仔细你的皮。”
推开当面挤过来的混混,南霁云喝骂道,这西市里多的是这等无赖,几个本来想过来占便宜的粟特混混看到铁塔似身板的南霁云,被一屁股推倒在地后连个屁都不敢放就灰溜溜地跑了。
“南大哥真是威武。”
南霁云看了眼身边眉目含情的胡姬少女,却是没说什么话,他家中自有妻儿,可不愿招惹这等胡姬,他南八堂堂大好男儿,岂是贪图美色之人。
一路无言,等到了张记酒肆时,南霁云只见那酒肆门头颇不起眼,走进去后那大堂却是不小,摆放了大大小小各不相同的酒坛,那柜台里只有个獐头鼠目的伙计打着瞌睡。
“张郎君呢?”
听到有人问话,那伙计才清醒过来,等他看清楚面前问话的是条雄壮大汉,脸上已自堆了笑容道,“客人找我家郎君何事?”
“我家主人命我来请张郎君吃酒,还请禀报一声。”
“客人稍待,我这就去禀报郎君。”
伙计眼力劲不差,眼前这壮汉人高马大,身上衣服料子是蜀锦,腰里别着的横刀装具精美,能让这样的壮士做随从,这主人家非富即贵。
……
“不见,某还要酿酒,哪有功夫去见闲人。”
热气烘烘的酒坊内,张子康不耐烦地说道,他是个天生的酒徒,从小就在家中的酿酒坊里玩耍大的,酿酒的时候最烦有人打扰。
“郎君,那来人是个威武的壮士,看他衣着打扮,其主人必不是普通贵人……”
伙计苦苦劝道,他可不想自家郎君又得罪贵人,说起来郎君这酿酒的本事放在长安城里也堪称一绝,可不就是因为这脾气才总是得罪人,老主人手上偌大的生意如今只剩下这么间酒坊撑着。
“真是啰嗦,某见见就是。”
张子康知道自家这伙计虽然看着獐头鼠目,但却是阿耶信任的老人,如今这酒坊里也全靠他迎来送往的才能维持生意。
在酒肆大厅的南霁云没等多久便见到了正主,只见这位张郎君大约四十出头的年纪,偏生下巴光溜溜的,不见半点胡茬子,整个人精瘦无比,眼神倒是颇为犀利。
“某家张子康,你家主人要见我做甚。”
张子康看到南霁云后也是微微吃惊,毕竟这等家将确实不像是寻常贵人家里的,所以他语气虽然有些不耐,可还是叉手行礼道。
“我家主人姓名,恕在下不便透露。”
张子康听到这儿,本来忍不住想说句藏头露尾之辈,可是看到面前这大汉言及自家主人时的神情,硬生生咽下了这句话,他虽然嘴贱,可不是蠢人。
“我家主人说过,见到张郎君,便请张郎君饮几杯,到时候张郎君自会赴约。”
南霁云说话间取了随身的酒壶,朝张郎君身后的伙计道,“可有杯盏?”
“有意思,有意思!”
张子康闻言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这还是头回有人跑到他的地头叫他吃酒,一副定能折服他的样子。
“某倒是要看看是什么酒,你家主人竟然专门派你过来。”
南霁云也不和这种痴人废话,从伙计口中接过酒盏,便倒起酒来,那清澈如水的安西烧春自壶口倒出,张子康顿时便看得呆了,连忙挤开边上伙计道,“清澈如水,性如烈火,这便是那安西烧春?”
对于痴迷酿酒的张子康来说,那传闻中的天下第一烈酒安西烧春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之物,他十五岁学酿酒,到如今天下名酒,没有哪种是他不会酿的,可是偏偏这突然间冒头的安西烧春他听都不曾听过,却偏偏成了长安城里人人口中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烈酒。
张子康这几日也曾在市面上到处求购安西烧春,但是却愕然发现这安西烧春市面上压根就没有售卖的,他只能按着坊间传闻试图去酿制这酒,如今这正宗的安西烧春骤然出现在面前,如何不叫他痴狂。
酒盏中酒液清澈如水,不见半点浑浊,可是偏偏有股浓郁的香气,闻之醉人。
张子康贪婪地吸着这酒香,好似想把所有的香气都吸入肺里,南霁云身旁的胡姬少女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这位张郎君遇到好酒时,向来都是这等德性。
端起酒盏,看着在春日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的酒液,张子康先是小心翼翼地吮吸了一口,开始仔细品起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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