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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熙禾
“嗯,是郑大哥帮忙找的,我们反倒没怎么花心思。”花小麦点点头,“如今也是郁槐的发小在帮忙监工,我俩算是省了心了。”
“唔。”春喜点点头,“等你家这房子盖好上大梁的时候,我肯定来帮忙,也好沾沾喜气,别的不说,就……”
她话还没说完,忽见花小麦盯着工地的方向,将眉头一拧,脸色变了变。
“怎么了?”春喜莫名其妙地顺着她的目光也望过去,“敢是他们出了错?难不成这盖房子的事,你也懂?”
花小麦摇了摇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一咬下唇,索性朝前走了两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工地旁有几棵粗壮的大树,树下摆着做木匠活儿需要的各种家什。许是干活儿太热,这深秋的天气,那两三个木匠都只穿一件单衣干活儿,饶是如此,身上仍旧腾腾地冒着热气,不时地抬起手臂擦一把汗,回头与同伴说笑一回。
那几个木匠旁边,还有一人只管闷着脑袋刨木头,完全不掺合身畔人的攀谈。
他的背影,看上去实在很熟悉。
“到底咋了?”春喜有些耐不住,扯了花小麦一把,“你倒是说啊!”
“没。”花小麦再度皱眉,侧身冲她一笑,“走吧,咱们先去找月娇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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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三百零三话 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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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家院子里一派喜气,新女婿头回登门,引了不少亲戚前来探望,于堂屋中坐着闲话,动静响亮得房顶都要掀翻。
罗月娇没料到花小麦会随春喜一块儿来,欢喜的了不得,扯住她一个劲儿问长问短,没忘记连带着将她腹中娃娃的情形也打听一番,一张脸笑得花儿一般灿烂。
出嫁了的姑娘,日子过得到底怎么样,从举手投足间就能看出来,是骗不了人的。罗月娇通身都是喜气洋洋的意味,那小圆脸红扑扑的,显然在婆家这几天过得挺愉快,花小麦自是真心替她高兴。与她多说了一会子话,又叮嘱春喜不必急着回稻香园,便自个儿退出来,慢吞吞地往村东去。
经过新居的工地前,她再一次停下了脚步,目光简直是不由自主地往树下飘去。
木匠们仍是在勤勤恳恳地做工,却唯独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伸长了脖子往工地上张了张,正犹疑间,便有一人从一堆青砖后头绕过来,大老远地便同她打招呼。
“哟,这不是弟妹吗?今儿怎地有空过来瞧瞧,铺子上不忙啊?”
那人正是孟郁槐专门请回来给盖新房监工的发小——成勇。
论及孟郁槐与这成勇的关系,自然比不上同景泰和、孙大圣那般亲厚,却也委实算是不错的,旧年里孟郁槐和花小麦成亲那日,成勇也一大早就赶来帮忙张罗。花小麦与他见过一两面,对他印象挺好,此时见着他,便露出一脸笑容,也与他点头招呼:“成大哥,这一向辛苦你日日都在这里守着,给你添了麻烦了。”
“哪里辛苦?”成勇摆了摆手,笑呵呵地高声道,“那些个木匠、泥瓦匠的活儿我也不会干。每天就只出一双眼睛,盯着他们别偷懒耍滑就行,压根儿不费半点功夫!郁槐兄弟与我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这点子事。难不成我还推脱?再说,我也不白忙,他还给我出工钱呐——那郁槐兄弟,打小儿便是个痛快人,对咱们这起朋友,真没话说!”
他说到这里,便稍往前迈了一步,将喉咙压低两分:“弟妹你是不晓得,这盖房子,做一日活儿就要算一日的工钱。有那贪心的匠人,三四个月能做完的事,生给你拖到一年半载之后,你还不是只能干着急?你两口子平日里事忙,让你们每天都来守着。那是难为人,有我在这儿,多少你们也能放心些不是?”
花小麦笑着连连答应,思及方才见到的那个背影,便忍不住同他打听。
“成大哥,如今帮我家盖房的匠人,全是郑牙侩帮着请的吗?”
“可不是?”成勇不假思索地一点头。“这些工匠,全是那姓郑的小子带来的,说是已经一块儿干活多年,在芙泽县是出了名的手艺好,为人也还算实诚。虽然难免还是要占点小便宜,可……依我说。过得去就行了,倘若真将他们拘得太紧,铁了心一点好处不给,谁还肯一门心思替你干活儿?”
巴拉巴拉,说起来便没完没了。
花小麦也是今日方知。这成勇居然是个话唠,被他唠叨得发烦,却又不能不耐着性子听。好容易等到他终于肯歇一口气,忙不迭地见缝插针道:“那……这些人里,一共有几个木匠?”
“喏,你瞧瞧。”
成勇转头往身后工地上一指:“木匠一共四个。泥瓦匠们打土基、砌墙,这一头那几个木匠便动手,将那些个不用太讲究尺寸的家具先造出来,也好省些时间。郁槐兄弟不是打算来年二月里搬新家吗?满打满算,还有四个来月,中间还得放几日假,由得工匠们回家过年,挺紧张呐——不过,你问这个作甚?”
花小麦心里有数,不愿与他讲得太多,只推说自己平日忙,抽不出空到这边瞧瞧,与人闲聊时,人家问起这新房修建的进度,她竟是摇头三不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才;跑来问问。
成勇不疑有他,热情地将请了多少人,如今进展到何种地步一一与她说了一回,花小麦却是已没心思听,敷衍了两句,便快步回了稻香园。
……
这日晚间,孟老娘说是要去寻冯大娘,比平日走得早些,待得打烊后花小麦回到家,孟郁槐正在沐房中洗漱,孟老娘难得地还没睡,自房中匆匆走出,一把将她拉进厨房里。
“你来看看。”她从矮柜里翻出一大包银耳,直直送到花小麦面前,带了两分邀功的神神情,洋洋自得道,“你冯大娘今日进城,我特意托她捎回来的,一朵朵的又肥又厚,多好?再瞅瞅这颜色,金灿灿黄澄澄,漂亮吧?咱家虽不愁吃穿,却也比不得那起大富大贵的人家,你如今怀着孩子,正是该补身子的时候,燕窝之类的物事太贵,犯不着花大价钱来置办,倒是这银耳,吃了同样很有好处。我已炖上一盅,过会子你可得老老实实地都给我吃下去,这不是为你,是为了你肚里的娃,知道不?”
花小麦便朝灶台上看了看,果然瞧见一盅银耳汤正咕嘟着。汤汁炖得粘稠,里头零星飘着两枚红枣和几粒枸杞,白乎乎的蒸气升到半空中,渐渐清浅,弥漫开来。
孟老娘这个婆婆,你别指望她会给你好脸色,或是对你说好听话,牛脾气犯起来,生生能气得人肝儿疼。但她那一份关怀,却向来都是实实在在的。
想起下午见到的那个身影,花小麦心里就很有些不是滋味,勉强笑着应了两句,待那银耳汤煮好,便端着回了房。
孟郁槐很快也洗好了澡,身上衣裳穿得松松散散,进了屋朝桌上一撇,立刻忍不住笑道:“娘这是预备每晚还要给你加一顿?有句话我说了你别恼,这一向我发觉,你好似真是胖了不少,再这么下去……”
花小麦狠狠白了他一眼,将那盛装着银耳汤的盅子往他面前一推:“那你喝!”
“这不好,我哪能跟你和肚子里的娃娃抢食?”孟郁槐更是笑个不休,在桌边坐下,顺手将她搂入怀,手掌在她腰上抚了抚,“何况你多长些肉,瞧着反而好看许多,从前瘦得浑身只剩骨头架子,有甚好处?”
若是搁在平常,花小麦很愿意与他逗笑一回,横竖夫妻两个闲着无聊,也唯有靠着逗闷子来打发时间。然今日她心中揣着事,却不想在这无关紧要的话题上打转了,回身顺手揽住孟郁槐的脖子:“咱家那房子盖了有大半个月了,最近你可曾去瞧瞧?”
“去了一两回。”孟郁槐把那盅银耳汤端来给她,随口道,“有成勇哥在那儿替咱们盯着,咱都算是省心。我去瞧过两趟,发现进度还挺快,最重要是,那些匠人们,干活儿是很经心的,并没有一味赶工不顾好坏,所以我想……”
“那工地上请的木匠,你见过吗?”不等他说完,花小麦便急吼吼地打断了他,一面说,一面望向他的眼睛。
孟郁槐那两粒黝黑的眸子,似乎轻轻地闪了一下,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你怎地突然问起这个?”
“咱家那房子盖了许久,你说那里污糟,尘土木屑又多,不让我去,我便始终不曾去瞧瞧。今日月娇回门,下午我和春喜嫂子一块儿去探她,正好经过咱家新房子门前,看见一个人。”
花小麦没打算瞒他,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道:“我看见舅舅了。”
下午在树下闷着头干活儿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唐茂林。
自打他们一家三口七八月间被花小麦赶走,这段时间,始终音讯全无,花小麦闲来无事,还曾在心下猜度过,不知他们是回了老家,去了别处,还是仍留在芙泽县谋生。
今日冷不丁一见唐茂林,她还真是有些吃惊。
前些日子赶他们一家走,闹得那样厉害,简直是将面皮都撕破了,唐茂林心中还不知怎样恼恨,谁能想到,他隔了这两三个月,居然会跑来给孟家盖房挣工钱?
孟郁槐垂了垂眼皮,只在喉咙里低低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花小麦这下子便全明白了,不由得有些发急,皱起眉头来:“如此说来,这事儿你一直都知道?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你……”
“你别急,我也是偶然在咱家新房那边见到舅舅,才知道这事儿的。”
孟郁槐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舅舅他们从咱家离开之后,就一直在芙泽县中谋生。替咱们盖房的那一队匠人,原本就有四个木匠,来帮咱们盖房之前,其中的一个忽然回了家乡,舅舅便是那时候经过七弯八绕的介绍,与他们凑在了一处,想是觉得身边有人照应好挣钱。我晓得你心中对他存着不满,可他已是来了,日日干活儿又没出差错,我好歹是外甥,难不成真能狠心赶他走?左右你莫要往那边去就行,不和他碰面,他就烦不到你。”
“我哪里是为了自己?”花小麦连连摇头,叹了口气,“我的确不喜欢他那个人,也与他生过口角,折腾出来的动静还不小。但再怎么说,他是长辈,我难道还真能跟他计较?我是担心娘……她那性子硬气得很,咱俩成亲这么久,我冷眼瞧着,也唯独是舅舅说的那两句话,真的让她伤心了,这要是让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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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三百零四话 失望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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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郁槐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花小麦都能想到的事,他心里自然更加清楚,也猜到孟老娘那边必然是不好交代的,可这事儿实在不大好解决。
假如唐茂林是大喇喇地找到他面前,想在新房的工地上谋个差事挣钱,他或许尚有许多说辞推脱,可这舅舅,招呼也不打,直接跟着接了活儿的匠人暗暗地就来了,如今已在工地上干了大半个月,听成勇说,也未曾出过半点差错,他若这时候不分青红皂白地赶了人走,岂不活生生断了自家亲戚的财路?
这亲戚之间的关系,可真是比镖局里的大小杂事还要难处理得多啊!
他原本不愿让花小麦知晓了这事之后心中添堵,今日却偏巧给她撞了个正着,一时之间也不知说甚么才好,隔了好半晌,才颇有点困难地缓缓道:“我是觉着,舅舅一家的日子,可能也不大好过。他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咱之前和他们闹得那样厉害,他但凡有一点办法,大概也不会硬着头皮跑来赚咱家的这份钱……”
不好过?怎会不好过,开玩笑吗?
花小麦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当初赶唐茂林一家走,孟郁槐是塞了钱给他们的,也不多,几吊而已,虽派不上大用场,却足够他们一家吃饱喝足地过上半年,只要唐茂林肯踏踏实实的找活儿干,日子又怎可能过不起来?
若依着花小麦的意思,单凭唐茂林在孟老娘面前说的那两句锥心话,她就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将他赶走,半点脸面也不必给他留,可……说到底唐茂林也是孟郁槐的亲舅舅啊,这年头舆论能压死人,她又怎能让自家夫君背上那“不义”的名声?
叹了口气,她便伸手在孟郁槐肩上抚了抚,不情不愿地低声道:“行了行了。我晓得你夹在中间难过。眼下咱俩也只能嘴紧一点,莫要让娘知道了这事,惹她不痛快才好。舅舅那边,我与他不对付。就不去同他打招呼了,你让成大哥把细些,得了空,你也多去走动走动,横竖把咱们这新房子太太平平地盖好,这才是正事。”
幸而孟老娘现下也忙得很,每天都得在铺子上管着剥小螃蟹的那十个妇人,应当是没空,专门往新房那边跑……吧?
孟郁槐也明白她这已经就算是往后退了一大步了,感念之余。亦有些不落忍,想到孟老娘,更觉得怪对不住她的,便牵了小媳妇儿的手在掌心摩挲,许久不曾说话。
花小麦因又道:“对了。你可知舅舅舅妈和表妹他们,现下住在城中何处?”
“没问。”孟郁槐闷闷地一摇头,“娘和你都不愿同他们来往,问来何用?”
花小麦点点头应了一声,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两口子都觉这事烦得很,不愿老在这上头打转,沉默着对坐了一阵。眼瞧着时候不早,便也唯有上榻各自歇下,一夜无话。
……
说来,也不知是运道好还是怎地,孟老娘每日里忙忙碌碌,竟一直也没发现唐茂林正在自家盖的新房里干活儿挣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孟家的日子过得很是平静。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火刀村的冬天,终于来了。
花小麦身孕已近七个月,身子沉重。走动起来渐渐不那么方便,成天在家和稻香园之间来回穿梭,便难免觉得有些吃力。
别的都还犹可,最要紧是她那双脚,这一向很容易便会浮肿,尤其是每天晚上临睡前,肿得像个馒头也似,用手指头摁一下便是一个窝,严重的时候,连鞋都穿不进去。
孟老娘少不得骂骂咧咧一阵,手上却是半点没闲着,花了五七天时间给她重做了两双鞋,絮了厚厚一层棉花,鞋底结实,踩进去却又十分柔软,真真儿比之前要舒服许多。
“合该你给我做鞋的,在咱家,竟是完全颠倒了过来!”孟老娘一股脑儿地把鞋塞进她手里,怒声道,“晓得自己现在的情况,就该安心在家歇着,难不成少了你,那稻香园还就开不下去了?”
这话说得有理,花小麦其实也很想在家踏实休息,可心中难免有顾虑。
第一,周芸儿如今还没出师,厨房里单靠汪展瑞和谭师傅两人张罗,未免有些忙不过来,她怎么也是该去搭把手的;
这第二嘛,她却完全是替自己和孩子考虑。
眼下除了脚肿和容易疲乏,她并没有其他不适之处,总觉得还是该多动动才好。毕竟肚子里的孩子很快就要出生,每天保持适当的运动量,生孩子的时候或许能轻松一些,否则万一有个什么岔子……
且不说这年代有没有剖腹产,即便是有,她也真心信不过,光是想想都觉得怕,还是靠自己,来得稳当些。
也正是因了这个原因,她不仅照旧日日往稻香园去,平日得了空,还会扯着孟郁槐出门绕上一圈,多走两步路,只要别太累,便总归是利大于弊。
临近冬至,稻香园里买了几腔羊子,厨房中时时飘出羊肉的香味。
于竹林中小坐,围着一只小风炉涮羊肉,滚热的汤喝下去,浑身都暖了几分;若是有兴致,还可去鱼塘附近的空地上尝尝那正宗用炭火烤的羊肉,撒上一层孜然,香气四溢,火苗从带着肥油的羊肉上燎过,一滴滴油落入火堆中,发出滋滋的响声——压根儿用不着等羊肉吃进嘴,光是听见那动静,再围着火暖烘烘地烤上一会儿,就已经是一种享受。
冬天,人人懒怠出门动换,原本是这种以景取胜的食肆生意清淡之时,然而稻香园的羊肉做得格外正宗,汪展瑞和谭师傅皆是个中好手,因此,从城里赶来的食客反而愈加多了,赏景倒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在这大冷天里,吃上一口色香味俱佳的羊肉。暖胃暖心。
这日午后,送走了园中的客人,花小麦照例回孟家院子小歇一阵,睡了一觉。再回来时,却发现春喜和腊梅两个扎撒着手站在大门口,一见她,立刻七情上面地又是摇手又是努嘴,目光不住地往大堂里飘。
“怎么了?”她俩那神情着实逗趣,花小麦忍不住要笑,才刚开口,却被春喜赶上来一把捂住了嘴。
“莫嚷嚷啊……”她使劲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往大堂里指了指,“你瞧瞧是谁在那里?哎哟。眼泪珠子一颗接一颗往下掉,瞧着真凄凉,我们是不敢往前凑!”
哭?
花小麦一挑眉,顺着她的手指朝屋内一张。
临窗的桌边坐了一个年轻男子,跟前摆着一锅羊肉炉。筷子捏在手里,却半晌不见他搛肉来吃,只顾扯了袖子抹眼泪。周芸儿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身边,嘴巴张了又张,似是想劝,却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那不是……文秀才吗?花小麦有些吃惊,登时睁大了眼。
七八月里。文华仁离了火刀村去考秋试,因为家中已无亲人,那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花小麦偶尔想起他这么个人来,还在心中猜逢,觉得这一回他多半是考中了,为了应付明年四月里的春试。才不急着回火刀村,以免在路上耽误时间。
……如今看来,她居然猜错了啊!
“文大哥,你别……”
周芸儿有点笨嘴拙舌,勉强说出这半句话来。便又词穷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心急火燎地挠了挠自己的鬓角:“不是还有下一回吗?”
文秀才也不理她,又或者说,是压根儿没心情与她说话,索性把脑袋往胳膊弯里一埋,呜呜呜地哭出声。
花小麦向来晓得这文华仁不易,日子困顿,还得花钱买书,最难的时候,简直要靠当被褥衣裳过活。他家里只剩下他一人,除了读书,他也不会做别的事了,苦读三年,如今再次失望而归——莫说他这么个酸秀才了,这事儿搁谁身上,也都是要哭的!
她知道眼下就算是劝得再多也派不上用场,却又不能干看着不管,叹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在文秀才肩上拍了一下。
文华仁吃了一吓,猛地抬起头,一见是她,眼泪又包不住了。
“我又是白忙了……”他抽噎着道,“下一回……下一回又得等上三年,我这辈子,眼见着是熬不出来了。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
“你喝口汤,好歹暖和点。”花小麦冲周芸儿使了个眼色,让她盛出一碗汤来摆在文华仁面前,“别的先不说,你是怎么回来的?为何耽搁到现在?”
文华仁端起汤碗,愣愣地盯着那冒着白气的汤汁看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放下了,抽了抽鼻子,吭吭哧哧地挤出一句话:“盘缠用光了……”
得,有了这么一句,别的也用不着细问了,十有八九,这人在路上吃了不少苦,保不齐还曾露宿街头无比潦倒。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原本已经大受打击,还得在路上颠沛流离,回了家连个劝慰的人都没有……
“我叫你把汤喝了。”花小麦皱了一下眉头,“要么你就不要往我这稻香园里来,你既来了,哪有连一口东西都不吃的道理?”
她这话说得有些声色俱厉的味道,文华仁胆小,就给唬住了,不敢再跟她拗,重新端起汤碗来勉强喝了两口,被那热气一熏,面上好歹有了点血色。
花小麦瞟他一眼:“我猜你这一路上该是也哭得够了,人既然已回了村儿,与其坐在这儿神伤,倒不如想想,今后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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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三百零五话 沾上了就甩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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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仁埋着头不肯说话,只捏起袖子来胡乱抹了一把脸。
周芸儿则是怯怯地扯了扯花小麦的袖子:“师傅你刚走了一路,别老站着,坐下呀……”
花小麦倒也没拂了她的好意,加之也的确有点乏,果真就在文华仁对面坐下了,仿佛有无限耐心,并不开口催促,只盯着他瞧。
“我……”过了好一会儿,那文秀才终于惶惶然地低声道,“我十三四岁上就中了童生,怎知如今竟是这样?我爹走的时候,千叮万嘱叫我一定要读出个名堂来……况且,除了读书,我别的一概不会……”
“嗯。”花小麦点点头,“你的意思,往后还是打算在这条道上走到黑对吗?那么,离下一次秋试还有三年,你之前已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有想过,这期间该如何养活自己?”
文华仁苦恼地撑住头,嗫嚅道:“我现下哪有心思考虑那个?”
……什么没心思考虑,压根儿是想不出吧?
花小麦暗暗地摇了摇头:“我还是那句话,你既来了我稻香园,就别指望我们会像哄小孩子似的劝你,跟你说些甚么‘下回再努力’之类的废话,不管你愿不愿意,这生计问题,都是得好生琢磨清楚的。难不成你还想如从前那般,靠当东西过活?你爹你娘九泉之下,看见你过得如此落魄,他们能高兴?”
“可是……”文秀才飞快地瞟她一眼,后头的话却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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