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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得容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怀愫
不许唱戏倒还是头一回听说,在座的妇人说得这句便罢了,只说多赏些下去便罢,笑过便算,还有听的入神的,连这头是个什么动静都不曾听见。
郑辰坐在明潼身边便是如此,她眼睛瞬也不瞬的盯住台上俱都听着笑得一声,明潼心里却咯噔一记,她记着有一年宫里摆宴,请了外头的戏班子来,元贵妃点得一出《林冲夜奔》,当时圣人不曾说什么,元贵妃喜欢看话本子,还专叫了宫外头会口技的人拿声捏调的读给她听,一人通读全书,有一点儿叫她不衬意的,便拉出去打板子。
这回打人的不是元贵妃,圣人当时哄了她高兴,等宴一散,这个戏班子,就不见了,里头那个打戏精妙,能徒手后翻二十下的武生,才刚在金陵城打出名气来,说没也就没了。
宫里头没的,你说往哪儿去了,余下的人都在猜测,是元贵妃见着年轻的戏子多看了两眼,给的赏厚,圣人吃味儿了。
元贵妃自然知道了,冲着圣人撒娇作痴,两个连出行都同撵,元贵妃就坐了圣人的撵在宫里头来回,撞着了张皇后,也不把帘子掀开下来行礼。
这都是后话了,再怎么算也得是两年之后,如今看来,是这出戏犯了圣人的忌讳,可哪里犯忌讳,却不得而知。
明潼闺中闲时少,小时候囫囵塞得教养规矩就进了宫,到宫里想看这些个话本闲书更不能够,这出戏自来不曾看全过,看得一折折的,还是宫里牌位上的你点一出,我点一出拼凑起来的,只知道这话本子是郑家那位先人写的。
明潼打了主意回去便把这书寻出来看一回,或是问问郑衍,他许也能说得出来,心头略定,再去看郑辰,还看着戏台子,倒咬得唇儿,她喜欢哪一个不好,偏偏喜欢了景顺侯家的儿子。
景顺侯曹家比定远伯家里还更惨些,定远伯好歹还保了祭田,一家子虽卖妾散仆,总还能过得下去,景顺侯却是全家抄斩,半个活口都没留下,分明有詹家傅家蒋家,里头蒋家往后还要升锦衣卫副指挥使的,她一个都没瞧中,还央到自家这里,想让自个儿替她到郑夫人那里说合。
只当离了太子便无事,谁知道还有这一出,明洛定的詹家,纪氏便托了喜姑姑往明潼这里跑了一回,明潼原就想过,这几家里头,除了蒋家高升了,詹家傅家倒不曾听见消息,那时死的俱是公侯伯,想来无事,这才去信给母亲,詹家这门亲可结。
哪知道偏偏是她夫家的小姑子,上赶着往火坑里头跳,偏偏郑辰是个不撞南墙死不回头的性子,明潼又不好拿话堵她,轻易也糊弄不住,好容易寻了由头把她缓住,就拿她自家作比:“我同你哥哥,也是见了几回才定下的,你瞧中了他,他可瞧中你了,咱们不得试一试的?总归他同你哥哥好,寻了由头再见几回就是,最好,是他来求你。”
郑辰一听是这个道理,这才把心思按捺住了,却时不时的想着什么时候再见一回,若不是她实不好意思跟郑衍提,说不得郑衍都已经把那人请回来了。
明潼一想着这些就额角一跳一跳的痛,她正恍神,眼睛一扫,却扫到明芃那儿,她也跟郑辰一个模样,只盯着戏台眼中闪光,明潼往戏台子上一瞥,正唱到重逢,她原只当这辈子不同,却不知梅季明真还要走那条路去。
前边明沅明洛一道凑趣,后头又有明湘带笑坐着,静贞并不曾少看戏,赵家大宴小宴一年办得二三十,家里长辈这个作完寿便又倒了那一个的生辰,这些个戏老人最爱,看着上头唱,都能背出词来了。
等上边上完一折,底下夫人们便笑了:“我们在这儿,她们总不能乐,今儿既是作生日,咱们只往花厅去,给她们让出场子来,凭她们乐罢。”
明沅知道这是纪氏留出空来叫静贞见一见澄哥儿,这事儿是交到她手上的,立起来招呼明洛明湘自家点戏,她往外头去送两步,行到静贞身边,冲她使了一个眼色。
静贞不明所以,却也站起来往跟着她走,两个一道送到了花廊尽头,再转身走回来时,明沅便道:“你别慌,等会子,我二哥哥从廊那头过来。”
静贞不听则罢,一听之下满脸通红,嘴里结巴着说不出话来,她是见过澄哥儿的,也知道家里有意给她定下这桩亲事,可这么对面相逢,确有些不合规矩。
赵静贞面红耳赤,伸手就想捂了脸,明沅却一把拉了她:“我实话对你说,咱们在宅子里头能见着几个外男,似王宝钏似的,看门见个乞丐都觉得是英伟男儿,你真觉得那好?说得会子话,还能叫你断臂沉塘?有我跟着,又不坏闺誉,你只看看是不是你想嫁的,你肯不肯等就是了。”
见赵静贞还只羞着不开口,明沅叹得口气:“看戏落泪,那是替古人担忧,若是往后不好,可不一辈子不好。”
赵静贞眼见得对面儿有人提了灯笼过来,知道是澄哥儿来了,此时也顾不得脸红,跺得脚儿:“赶紧走罢,我……我再不能……”这不规矩,可这四个字却说不出来。
明沅也不强求她,叹一口气,心想这两个无缘,堪堪绕过回廊,后头澄哥儿却赶了上来:“六妹妹等等。”
赵静贞这便有些恼他,既想着不打照面了,追过来作甚,哪知道澄哥儿站在三步外立住了:“这环佩,可是六妹妹的。”
赵静贞一急,她才刚急着转身,腰上挂的丝绦落到地上,侧了身子一看,见他站在后头,手上托得一方帕子,帕子里头才是自家那枚玉环,明沅见她这样,约摸不成,伸手接过来:“多谢二哥哥。”
赵静贞忽的咬了唇儿,拉住明沅的袖子,眼睛里头映着光:“他,许不许我识字。”明沅叫她问得一怔,原来这姑娘,竟只有求这个,眼见着澄哥儿已经反身回去了,明沅伸出手去捏捏她的手:“我替你问,若肯,我便给你送一本字帖过去。”
等她们回到席上,上头的戏已经改成《贵妃醉酒》,上边那个贵妃披红戴金,拿了折扇摆身段,下面早已经热热闹闹说开了,明洛正跟思慧坐在一处,思慧眼眶还红起来,明洛正自无脱身之术,见着明沅赶紧叫她:“寿星可来了,咱们送得这许多贺仪,你可用什么回礼?我可不要花笺。”
只留下小娘子们了,说话便松快一些,知道花笺典故的明湘还弯起嘴角,明沅咳嗽一声清清喉咙:“我哪儿就这么小气,一斤珠子,通通磨成粉,给你搽脸去。”





庶得容易 第215章 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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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舜英送来那一斤珠子,是锡州产的太湖珠,色不比南珠个头不比东珠,穗州是出南珠的地方,比那西洋运过来的红蓝宝便宜的多,给明蓁送去的那件桃花珍珠衫,就是全用的南珠。
再看这太湖珠,便觉得个头小了些,只胜在色泽莹润,倒能串些个手串珠花戴着玩,明沅果然把那一斤珠子拿出来分了,小虽小,却饱满圆润,嵌个珍珠冠儿也能戴得出去。
柳芽儿坐在檐下挑珠子,采菽来回见着她道:“秋老虎也晒人,你怎么不到里头挑去。”柳芽儿抬头冲她一笑:“才刚姑娘也叫过了,里头总归暗些,我怕挑出来颜色不均,要送人的东西怎么好马虎了。”
“等着,我给你端汤来。”采菽进去倒了瓯儿酸梅汁,见她面前摆了椅子,上头就是纪舜英送来的漆盒,摆得五个,按着颜色来分,里头全白的粉红的还有红中带紫的,她捏起一颗细看,再往匣子里头比对,这才摆进去。
“真是份水磨功夫。”采薇端了绡纱往屋里头,见着柳芽儿跟前那五个匣子都快摆满了,布袋里还余得许多,专还有个口袋是放残珠的,珠子上有小坑的,颜色不均的,都不能要,等挑好了,送下去磨珍珠粉,采薇见她挑的认真,笑一声道:“等会子分粉,多给你一瓶。”
采菽手上事了了,也坐下来帮着挑,见着采薇捧得绡纱问一声:“这是打哪儿来?”采薇略停下步子,侧了身:“昨儿叫我去领的绡纱,换季糊窗子用的,今年的色儿倒好看,说是新染的,我看见太太那儿的,上边是染金的团花呢。”
晒了一夏天,再亮的颜色也晒褪了,夏日里尤其换的勤,越是热的时候用的越是青水碧,到秋日里的,外头红枫堆霞,里头也得用素的,再到冬季,那便是什么鲜亮就用什么了。
说得这句见着她们俩手上都不停,啧得一声:“姑爷可真是,那外头打好的冠儿手串又不难得,非得巴巴的送了这些来。”
柳芽儿抿了嘴儿一笑:“这才是待姑娘好呢,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送了这一斤来,想穿个手串做个冠儿都成。”
“那一百方素帕子,也定是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便叫她自个儿绣了?”采薇掩了口就笑,三个丫头想着那厚厚一摞丝线帕子俱都笑的打颤,又咬了唇儿不给明沅听见:“这珠子又要干什么用?”
“姑娘说了,要配块红玉穿一百零八百颗的手串儿,又说四姑娘五姑娘那儿都要送,我看这些个串了也就没剩下了。”采薇站着说得会儿话,采苓便出来把东西接了过去,采薇干脆也坐下来一道挑捡:“我进去正听几个婆子说,咱们又要发新衣了。”
采菽一怔:“不是才领过的,怎的又要裁了?”纪氏不是个苛扣的主母,家里富裕了日子好过,便也时常打赏下人,重阳节的时候,除了每人有重阳糕能领,还发了一套衣衫下来,才没几日,倒又要做新的。
“不独新衣裳,还有一个月的月钱呢。”采薇轻笑一声:“家里怕是要有什么喜事儿了?”上回子多发钱,是澄哥儿中了童子试,往后就是生员能进学考秀才了,袁氏那里还不如纪氏这里动静大。
为着这个袁氏还怄气,纪氏一出手就是多加一个月的月钱,倒显得她不为着儿子高兴,只好也吩咐下去,怕叫颜老太爷看了心里头不舒服。
别个心里舒服了,她便不乐意了,说出来的话也中听,话里话外都是颜连章有钱钞,同她们这些干吃租子的不一样。
纪氏再没给她留脸,听见她这一句,也不还回,只对颜老太爷说,江州族里的祭田又加了三百亩,加这些田,算是族中的,可说是一族的,算一算也只有些旁支,颜家实是没什么亲戚,这些个田的田租子还是收在自家手里,只这些却得拿出来平分的。
袁氏心头才刚一喜,后头颜老太爷就着纪氏直点头,她再不说话也不成了,便给北府里的下人,也人领得一身新衣,再多得一个月的月钱。
纪氏这样高兴,却是赵家点头应下了,明沅问了澄哥儿的意思,这个比现代相亲结婚还不如,可总比盲婚哑嫁要好上些。
明沅专叫厨房里蒸了桃花糕,往前头学里送去,沣哥儿见着姐姐笑眯了眼睛,虽在外头开了院,也还是一天往明沅这里来一回的,趁着夫子午歇,带了明沅进去,就在澄哥儿习字的屋子里头,明沅端出糕来,往他跟前一推。
才蒸出来的桃花糕又软又香,澄哥儿却不伸手去拿,反笑看了明沅:“六妹妹必是带了口信来的,如何?”
“赵家如何太太相必也同哥哥说了,只她托我问一问,若是嫁了你,她可能读书习字?”赵大人是个老古板,一门心思把女儿养成四德娘子,说读书是圣人事,是男人们该干的事儿,女人家碰了,便是糟蹋了先贤的圣典。
澄哥儿不意明沅有此一问,明沅叹一口气:“她不似我们,家里是不许她碰笔墨的,只她自个儿很是想学。”
澄哥儿一听她想认字,原来是无可无不可的,他就已经决定顺着纪氏的心意了,听得这话笑了,这方才低头捏了一块桃花糕:“劳六妹妹等一晚上,明儿我给你回音。”
明沅猜着澄哥儿也不会不肯,可见他不立时应下,倒有些吃不准了,哪知道隔得一夜,他让沣哥儿带了一本字字帖过来。
这上头墨迹还是新的,明沅一看就知道是澄哥儿的字,只怕是夜里急赶着写出来的,最末几张的墨迹带点儿湿意,连着针书册边上还染了蜡烛油渍,他只当赵家姑娘不曾习字,先写了一本《千字文》出来,拿包裹送到明沅这儿。
明沅打开一看就笑了,静贞只怕再想不到会收到这个,捎手往赵家送去,隔得些时候赵夫人身边的嬷嬷便来了,这事儿算是定下了。
挑好的珠子分成三份儿,余下两种颜色不均的干脆分给丫头们串珠花戴,明沅把这些年得的零碎石头翻出来,挑了个翡翠福豆,送出叫人串起来,里头再夹些些翡翠珠子,一颗隔一颗的串了来,这样一配,挂在胸前也使得了,明湘的配了块蜜蜡,明洛的配了朵珊瑚雕花。
好容易把这一斤珠子用掉了,纪舜英那儿又打锡州送了太湖三白来,还拿太湖水养着,都是活的,往厨房里头一抬,夜里就蒸得白鱼白虾吃,那虾肉儿光是剥就费了一下午的功夫,挖空了梨子,把梨肉跟虾仁一道炒了,梨子雕成玉兰花作盅,一人跟前摆得一盅儿。
纪氏睇一眼明沅,指了玉兰花盅儿道:“这是舜英送了来的,这会儿不似春季里常个鲜味儿,肉倒是肥的。”她这一眼,倒把明沅看的面上发烧,明湘明洛打趣她,她自来不羞,可纪舜英这礼,送的也太勤快了些。
明洛“扑哧”一笑,一面拿了小银勺子舀虾仁吃,一面道:“咱们可是托了六妹妹的福了。”一面说一面冲了明沅挤眼睛。
纪舜英天马行空也不知在想什么,一会儿是珍珠竹篓跟丝线,一会儿又是三白,说不得下回连锡州黑山的陶泥都要送几斤来了。
她冲明沅一挤眼,明沅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纪氏笑看了明洛一眼:“你这个丫头,只看着她好性儿就打趣她,你自个儿可不是一样。”
詹家举家去了湖广上任,詹夫人到得那头搜罗了些特产送来,也算是节礼,重阳之前到了,又有红瓷又是桃花石,知道颜家在江州是有茶园子的,特特送了那头的茶叶过来,狮口银芽青岩茗翠,吃的戴的不算,里头还有桃江竹席竹枕头。
明洛一下子红了脸,倒不再说话了,那一块天然桃花石,张姨娘让人做了梨花木的小架子,就把这石头摆在上面当摆设用。
里头还有桃花石杯石碗,全摆出来粉艳艳的似到了春天,明洛如今就拿着那只杯子喝水,明沅私底下笑她,说她这是练臂力,也不嫌弃沉手。
一座上和乐,明湘也跟着拿帕子掩住口笑,程家待她也不薄了,节礼也办的全,安姨娘却偏偏不衬意,同明洛比了,又要跟明沅比,比明洛的不如,比明沅的也不如,詹家是外放的官儿,油水可不足的很。
纪家倒是寻常,只纪老太太要给孙女儿作脸,不肯亏待了明沅,这么两边一补,明湘的那一份,就显得寻常了。她送得那套衣裳,程夫人倒是喜欢的,可此番思慧来,却还是跟明洛交好,同她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几句话。
明湘心里叹息,手上却加紧做针线,只她样样妥帖,程夫人总会喜欢她,可叫她学着明洛,她却再学不来。
明洛定下了詹家这门亲事,张姨娘吊着的心放了下来,她也就跟着不往心里去了,程夫人思慧再好,她只没嫁过去就是外头人,詹家看重她,才是真的,满心不再挂念程家了,倒托了明沅,让沣哥儿从书房拿出地域志来,看看詹家去的是湖广何地。
几个女孩儿一个个都有了着落,算是了却纪氏一桩心事,见着姊妹们又和乐起来,心里点头,若是明潼有得一胎,在郑家立住身,那她便再没什么好愁的了。




庶得容易 第216章 桂花金糕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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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方有什么趣儿,嫂嫂怎么巴巴的想往那头去。”郑辰歪在罗汉榻上,针线活计往绣箩里头一扔,打得个哈欠:“那地方也只六月初六开一回,平日里都锁着呢,咱们也不去的,灰尘大的很。”
明潼一个眼色,小篆把手里拎的食盒子摆到茶桌上,里头蒸得几样花糕点心,郑辰见着桂花金糕卷儿,拿小银签子戳得两下,送一口到嘴里,抬头望望明潼,脸上难得见着些羞意:“嫂嫂,那事儿可……可有谱了没有?”
她看上景顺侯曹家的儿子,明潼一个字儿也没往郑衍面前露,自端午到重阳这许多时候,明潼一意儿拿话哄了她,若能拖过今年年末去,只怕那事儿就要发了,她听见吃问笑一声,笑的郑辰红了脸儿。
“你的哥哥,你不比我清楚,我正寻着由头呢,若把实话告诉他,不到明儿只怕曹家的就知道了,你若不羞,我夜里就告诉他去。”明潼见她不吃,自家拿帕子托了,新下的桂花熬了酱来,咬一口满嘴的桂花香。
郑辰听得这句坐起来就往她身边挨:“好嫂子,我可拿你当亲嫂子看,你可不能卖了我去。”一面说一面摇她的胳膊,那糕儿一下子滚落下来,郑辰见花酱污了衣裳,吐吐舌头。
明潼作态:“这可是娘才刚赏了我的衣裳,这下子可好,娘可要生我的气了。”说着一指头戳在郑辰额头上,郑辰捂了头:“我去跟娘说,嫂嫂别恼。”
重阳景的罗衣,进宫吃端阳宴的时候穿了一回,郑家的位子排在前头,明潼远远的还能见着太子妃,她按品妆扮着,下首坐着太子嫔薛瑞芝。
原来明潼的位置给了她,这个圆脸的姑娘生了孩子,身上看着更丰腴了,些,旧年的重阳节宴,她还巴巴的跑来颜家姑娘的席上献殷勤,今年她已经生了皇孙,东宫之中一人之下了。
太子妃还不似后来那样两面受困,少了一个明潼,竟能容得下薛瑞芝了,待她很是和善的模样儿,还亲手递得一块菊花糕给她。
薛瑞芝笑眯眯吃了,不独自家吃了,还拿了残糕去逗怀里的孩子,太子妃急急夺过来,嗔她一眼,她吐吐舌头,还把孩子放到太子妃的怀里,叫她也抱得一抱。
这么看着太子宫中确是妻妾和睦,偏上头坐的元贵妃不乐,张皇后避居祥瑞宫,连着重阳宴也不出来了,元贵妃很是过了一把皇后的瘾。
宫务本来就捏在她的手里,只上头顶着皇太后皇后两位,回回这样的大宴,她都只能屈居在侧,虽就坐在皇帝手边,张皇后却能俯视了她,她心里这口气怎么能平。
到得今岁,不说开春亲蚕桑,连着天仓清明端午,每个节庆她都能坐在圣人身边,皇后不出来,她就是最大的,再不必受这闲气,元贵妃的儿子荣宪亲王年纪已经不小了,却还坐在圣人身边。
这个儿子他十分宝爱,脾气也养的娇惯,撒起娇来同元贵妃一个模样,要圣人给他剥石榴吃,元贵妃志得意满,眼睛往下一扫,见着太子宫里的这个皇孙,手里握的金筷子都差点儿叫她捏断了。
就是为着这个嫔生了个皇孙出来,圣人难得感叹自己老了,原来那些个儿子家里的,他只不当一回事,到太子宫里的,却叫他不重也得重。
元贵妃张口就叫太子妃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看一看,薛瑞芝身子一僵,抬着看向太子妃,太子妃却沉稳,抱了孩子过去还笑道:“他可沉的,母妃仔细着手。”
元贵妃手上长长的指甲套,便是自她这里兴起来的,把金子打得又细双尖,上头贴花嵌宝,手指一翘,虚着往那孩子脸上一指,太子妃的心都吊起来了,元贵妃正等着呢,手轻轻一划,太子妃死死抿得唇,薛瑞芝却轻声一叫。
孩子没事,她却去领罚了,在这许多人面前失仪,便是太子妃也保不得她,连宴都不叫吃完,罚下去思过,元贵妃还趴在圣人膝上,说是吓着了,心口疼。
明潼瞧在眼里,她前面还有郑夫人,两个缩了头,景顺侯家还能帮着说句话,郑家却没这个胆儿开口。
太子坐在位中,还对元贵妃行礼:“惊扰了母妃,是儿臣的不是。”元贵妃翻了个眼儿,圣人却训道:“你宫里的人,竟连御前的规矩都学不好了?”
太子妃满面羞愧,太子受得这句训斥面上还平和,明潼却知道,今儿角门又得抬尸首出来了,她把目光压得低低的,郑家位子靠前,却无人在意,吃了重阳宴出来,郑夫人在车上还叹得一声:“圣人也太过了些。”
这话也只能在儿媳妇跟前叹一回,旁的地方也轮不着她说,明潼先不作声,听见郑夫人说这话,也跟着一叹:“太子殿下真是有雅量的人。”
这句正说在郑夫人心上,明潼光是听郑衍平素里说话,也知道郑家是支持正统的,他不过见着太子几回,就太子长太子短说个不住,一脑门子的正经嫡支,背地里还骂荣宪亲王娇纵,不堪大位,说到激昂处,恨不得为着太子肝脑涂地。
明潼自来也不给他浇冷水,脑子烧得发热了,往外头吹吹风便成,他一个三品云骑尉,就是想替太子作什么,也落不到他头上,为着他叫上一声好,拍一回巴掌,让他觉得妻子明白他的抱负,便成了。
就是郑夫人,她也是指望儿子能出息的,可要替太子站到于家的面前挨冷箭,她头一个就不答应。
小篆拿了湿帕子给明潼擦衣裳,郑辰转了眼珠儿:“好嫂子,我去母亲那儿求钥匙,你替我想法子好不好?”
明潼伸手刮了她的鼻子:“早替你想好啦,我自个的妹妹倒没劳动我,替你倒快把头发给愁白了,咱们往栖霞山上上香赏红叶去。”说着又看她:“你哥哥那儿我能替你圆着,母亲那儿可得你去说,可别叫她当着我爱往外跑呢。”
郑辰弯了眼睛一笑:“知道知道,我去求娘,她也好些时候不曾上香了。”佛寺里头不比外面看的那样严,栖霞山上又有大小石佛可看,若说是看石佛碰见了,说得几句话,也不算不规矩。
明潼求的是郑家那幛天一楼的钥匙,里头收藏得许多头一代文定侯的手扎藏书,他初时建得此楼,规矩就是这里头的书绝不外借,只自个儿一个躲在里头写写画画,要么就吃醉了酒躺在大石头上,要么就是把自个儿关在天一楼里。
明潼听得郑衍说过一回水浒,说的无心,听的却有意,她关在深宫之中,于前头起事知道的并不多,可这里头还确有些是对得上号的,不过一群土匪,就把朝廷逼得要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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