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得容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怀愫
纪氏若是不应,那就怎么也不会松口,既是应下了,求也没用,她一面说一面真个哭起来,看着明沅面上渐渐回暖,还劝她:“表哥待你这样好,必不会肯的。”
明沅看她哭的这样伤心,倒有些想笑,跟着她的丫头们都是一脸怒意,得亏是带了采菽出来,若换了九红,只怕已经跳起来了,要是换成采薇,更了不得,她伸手拿帕子替明洛擦泪:“可不是,我再不怕的。”
明洛见着明沅这样放心,又跺脚急起来:“你真是没长心!”男人的话不能信,张姨娘哪天不在她跟前念个几回,若真要守三年,等她进门,不定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明沅先只觉得明洛可人爱,等她急起来,才想着,纪舜英若是知道要抬姨娘,是肯?还是不肯呢?她一时想住了,明洛见她不说话,又觉得是把话说重了,戳了她的痛处,赶紧开口把话又说一回:“表哥这么待你好,必不肯的!”
庶得容易 第298章 竹鸡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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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氏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想着避人,她好容易畅快这一回,纪氏又答应的这么干脆,一路出来就想着怕是纪氏自个儿也知道没了丈夫,能靠的就只有娘家,在她跟前服了软。
这会儿就软下去了,等颜连章没了,还不定怎么伏低作小,她自觉吐气扬眉,偏又迎面遇上了明沅,若不上去刺两句,给她添点堵,也就是不是黄氏了。
她就在廊道上拉了明沅说这些,又不曾低声,来来回回的丫头婆子俱都看着,不一时就报到纪氏那儿去了。
卷碧皱了眉头,下人不知底细,却觉得这是黄氏在打纪氏的脸,当家的还没死,就先欺上了门,原来颜连章好好当着官儿,黄氏怎么会往纪氏跟前说这些。
卷碧是知道究竟的,纪氏又把抬姨娘的事一口应下来了,她妹妹在明沅那儿这些年,明沅又是怎么个为人,下人全都看在眼里,知道黄氏竟往六姑娘跟前使劲,倒为着她说一句:“六姑娘也是知礼的,半个字儿也没多说呢,舅太太说了一通,就回去了。”
纪氏听见不置一词,隔得半晌冷笑一声,且叫她高兴这两日,往后有打脸的时候,她才吐出一口气来,明洛跟明沅掀了帘子进来了。
明洛一面不忿,明沅倒还持得住,她那心思只动一下就又收住了,黄氏给人,纪舜英定是不会收的,既不会收,也不必假设,想着他如何如何,倒跟他生了嫌隙,到时候高兴的就是黄氏了。
明洛扯了明沅一把,见她还不开口,咬得唇儿对纪氏道:“太太,咱们刚遇着舅姆了,她说……她说要给表哥抬姨娘。”
这话一说,纪氏微一拧眉头,明沅虽知道明洛是替自个儿着急,可也知道她当着纪氏的面说这话便是不规矩了:“是在花廊上碰见了,舅姆没头尾的说了许多话,五姐姐是急了。”
颜连章装病不会死,纪氏知道明沅也知道,明洛却只一门心思为着她着急,把原来学的规矩都扔
到一边了,黄氏再不好,那也是纪氏的娘家嫂嫂。
“这事儿我知道了,你们是家里娇养大的姑娘,也一口一个抬姨娘,再不许说了。”纪氏说了明洛一句,明洛咬得唇儿红了眼圈,她看明沅一眼,明沅冲她摆摆手,自家留下来陪着纪氏说话。
“也不必挂在心上,我同她说定了,若真要办丧事,从咱们家里添人过去。”纪氏这话,叫明洛听个正着,她才走到门边,脚步立时顿住了,只听见明沅应了一声知道了。
她回到待月阁里,越想越觉得没有盼头,一个明湘,嫁出去头一夜就见着了通房,一个明沅,还没嫁呢,婆母就想着给添房里人,纪舜英算得对明沅有情有义了,可不说三年,就是三个月,也不定能出点什么事来。
她闷了头,半是替明沅半是替自个儿,很是掉了几滴泪,张姨娘正着急,拉了她问颜连章今儿好些了没有,她心里还真没多少是牵挂颜连章的,纪氏把一整个家操持得好了,姨娘们也有姨娘的活法,不指着男人也能活,那就没几个放低了身段儿往男人跟前争宠,便不争,女儿也是一样学理家拿嫁妆说亲事,好嫡母可不比半调子亲爹派用场。
眼看着明洛红了眼圈,张姨娘只当颜连章真个不成了,张嘴就要哭,才想着拍大腿哀嚎,想着没听见敲云板,那就是人还在,可也还是颤着声儿哭了两声:“苦命的,这可怎么好。”
明洛本来就拖晚了,要是再守上三年,明芃有人要,她可怎么办,难不成真个嫁个鳏夫?一面想一面哭,赶紧去给菩萨上香,求菩萨让颜连章长命百岁:“信女愿终身吃斋,以示心诚。”
她原来就在替纪氏吃着长斋,一时把誓言许过了头,心里倒有些后悔,这该求的事还有这许多,一个口欲已是忍的辛苦,再加上旁个,可不得真要了她的命。
索性有事想求就把这个吃素拎出来说,把万事都归到这个吃素上,自觉心诚到了断口欲的地步,菩萨怎么也得看了一面去。
明洛原来在哭,没来由的觉着胸口堵得慌,眼睛也不看着张姨娘,只看地毯上那一块光斑,耳朵里听着张姨娘又在絮叨吃素的事儿,忍不住松了眉头:“姨娘这一个,得许上多少回呀。”
张姨娘不吃荤,明洛也跟着不吃荤,张姨娘却不许她也跟着吃素:“我是替太太发愿的,你跟着我吃算什么。”话是这么说,明洛在待月阁里确是一点儿荤腥都不碰,到了外头还是该吃就吃,进了门却怕张姨娘闻着香味忍不住,她可是起了誓的。
明沅出了上房的门就去寻明洛,见她恹恹的靠在窗边,走过去挨了她:“太太说了,庄子上才送来的竹鸡,挑两只肥的,拿笋尖儿炖锅子吃。”
明洛听见白她一眼:“你是吃货不成,事儿不说明白了,倒要了菜吃。”扭了身儿不理她,倒是张姨娘听见,一面流口水,一面推了女儿出门:“去去去,见天儿关在屋里作甚,外头走一走去罢。”
明洛还不肯呢,张姨娘满嘴的口水都要淌下来了:“这野货正是鲜的时候,才出的竹笋,这会儿家里哪还有地界吃这个,赶紧去,”都送到门边了,又加一句:“多吃些!”
把明洛臊红了脸,明沅轻声一笑:“我知道你为我,可太太怎么会叫她凭白欺上门来,说句不道的话,便是真个办起事来,太太也不会由着舅姆踩到头上,这会儿应了不过是权宜罢了。”
明洛把这一句听进去了,她长出一口气:“是我叫气急了,也真是有脸说这个。”连挨千刀的都骂出来,是真个为着明沅着急,若放到平日,光这三个字就够明洛喝一壶了,这会儿不过给个冷眼,已是轻饶了她。
明洛松得口气儿,又想着要吃锅子:“若是原来得把表哥也一道请了来,你们也好见一见,你可得问明白他的心意!”拿手指头点一点明沅,盛了汤吃竹鸡腿儿。
黄氏自觉威风,回去就把事儿说给纪怀信听:“我还不是为着舜英,本来六丫头就年小,舜英眼看着就二十了,外头这个年纪的,哪一个没成亲,叫他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我同妹妹说定了,若是要守,就由着她给抬个姨娘过来。”
不论送过来的是谁,她得惯着纵着,便是个萝卜,三年也长成精了,还怕一个姨娘不成气候?只要风调雨顺,她就能压得过正头太太,男人嘛,一个是眼门前能吃得着的,一个是空中楼阁水月镜花,哪还有放在嘴边不吃的道理。
那一个青梅是挑错了,好歹料理了干净,这一个可是颜家给的,名正言顺,他还有个甚好挑的,一面想一面笑,见着儿子回来还问一声:“今儿你倒早,学里先生可总算叫你们清闲些了,赶紧
换一身衣裳,我叫下面治两个你爱的小菜。”
纪舜华越是长大越是沉默,这会儿人也瘦了,面上未褪稚气,说话却已经很老成了,摆了手道:“我不在家里用饭,我邀了同窗,把先生给的题破一破。”
黄氏不疑有它,还给他预备两色糕点:“可是去洪家?他是个好学上进的,你同他一道也好,这两样带了去走礼。”
洪家是贫寒人家,黄氏原来很看不上,等听说洪家这个已经是秀才了,倒松了口,由着纪舜华去结交,总好过好家里豪富,却一味拿读书当消遣的好上许多。
黄氏高高兴兴送了儿子出门,又怕他身上没银子用,摸了半钱银子给他,往外头去一回,半钱怎么也够了,纪舜华只说身上还有,黄氏非塞了给他。
纪舜华拿眼一看小厮,出了门摸了百来钱给他,叫他自个儿往外头遛圈儿去,自家拎了糕点去了双茶巷子,轻轻叩门,里头紧绷绷问了一声谁,听见是纪舜华,这才把门开了。
大门叫一声姐夫来了,里头青梅穿了一身青布裙子出来,见着纪舜华就笑,又打发大丫去买水,捻一撮茶搁到小壶里,这屋里头除了纪舜华,没人吃茶。
纪舜华看着青梅床上摆着打好的络子,绣好的绣片儿,两个人正在点数,攒足了就去卖,因着图好,倒比寻常的卖的还好些,眼看着进了四月天儿,还买了竹骨来,在绢丝上头画画,做了绣扇卖。
小屋子里干干净净,桌椅虽是旧的,却扫得纤尘不染,衣裳也洗的干净,屋外头还养得两三盆茂盛的野花,怕是大丫从外头挖了来的,这时候开得密,星星点点开着紫红花儿,院子里头立时有了生气。
两人对坐着,一时说不出话来,纪舜华原是拿她当明沅的,后来沾了手,不忍心甩了她,看着她流落,却再没想到,青梅竟没叫他多花心力,除开先时他给的银子,再没伸手问他要过钱,跟大丫两个不好往外头做工,她便接了绣活来做,大丫就替邻居洗衣裳。
这么着竟也过了半年,纪舜华来看她,她就好茶好饭的预备着,不来看她,她就跟大丫守着小院子,过自己的日子。
人是越发清瘦了,人一瘦,原来那点相像的地方也没了,纪舜华再看她,虽还能找着一二分明沅的影子,可半点也不会把她认作是明沅了,见她拆了点心盒子,拿碟子装了点心送过来,她把点心推到纪舜华手边,眼睛也不看他,出去把院子里头摆的绣架拿布罩上,丝织品娇贵的很,染上一点颜色,就不能卖了。
纪舜华清了清喉咙,觉得嗓子眼里有点冒烟,捏着半块点心,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默然半日才问她:“你要不要,跟了我。”
庶得容易 第299章 桑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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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一时怔住了,手里还捏着盖绣件的布,她转过脸来,抬头冲着纪舜华笑一笑,买了她,就已经能够处置她,再想不到纪舜华还肯问这一句。
不论他说什么,都是不能反对的,纪舜华捏着的她的卖身契,就是捏着她的命门,想叫她生就生,想让她死,她也只能去死。
他问的这话,她也已经想过许多回了,天亮就起来做绣活,到天黑,腰肩酸的跟快断了一样,哪里还想着屋子窄小,床板硌人,一碰着枕头就睡了过去,偶有大丫打鼾声太重,她实睡不稳的时候,才阖了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想着纪舜华。
头一个想的,就是他预备拿她怎么办,凭她手上的绣活没个三五年,怎么也攒不出银子来还赎身银子,她一无长物不说,又是这么个出身,除了依附着纪舜华,再没别的出路,这一天总要来的。
青梅在双茶巷住了大半年,来往的只有隔壁的陈娘子,陈娘子颇为热心,看着她身边只一个丫头相陪,还问她可是家里遭了难。
青梅再是下狱发卖,也不曾到这市井中来过,她哪里知道要怎么应对,陈娘子蒸得一屉饼儿送了
来,说是拜访新邻居,却是东一句西一句的,虽还知道的不全,却晓得青梅家是遭了难的。
双茶巷里住的俱是平民,天子脚下日子倒并不难过,也没甚活不下去的,若是肯作肯吃苦,总能活下来。
这时节遭难还能为着什么,看她的模样斯文秀气,瞧着也不是跟她们一路的,倒为着她叹息两
声,又见着纪舜华偶尔过来,倒还问她一声:“小娘子,你这总不是个长久之法。”
陈娘子眼睛毒,一看她就知道还是处子,拉了她的手摩挲着:“看这手嫩的,你不寻个依靠,往后可怎么办?最好是能生个孩儿下来。”
青梅黯然不语,陈娘子便劝她:“我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可再有志气,也不能当遮雨的瓦挡风的墙,人活一口气儿,总能活的好。”
青梅心里明白,又谢她善意,她寻常跟大丫都不出门,活计是陈娘子给领来的,还由着她去交,就怕出头露脸的,抛了祸事来。
此时纪舜华说了,她便把思量了半年的话告诉他:“总得预备一套新褥子。”龙凤烛跟红盖头,她是不能用的,可也不能这么平白就作了夫妻事,就是睡个通房,也得有两身新衣,一对镯子。
纪舜华点了头:“我明儿送银子来,你置几件衣裳,再挑个日子。”他说了这话,倒有些坐不下去了,心里燥得很,把杯里的茶吃尽了,道:“我走了,你歇着罢。”
纪舜华一走,青梅就让大丫去陈娘子家借时书,往后翻了几页,进了五月才有好日子,她指尖一顿,又缩回来,那是嫁娶的,她这个身份,只看纳小就行了。
陈娘子一听说借时书,立时知道是要办事了,拿了一筐儿桑椹来,往青梅跟前一推:“我家小子才摘来的,”说着笑得眯起眼睛:“可是要办喜事了?一辈子就这一遭,可得好好拾缀一回。”
这时节说一辈子就一遭,那是夸人的话,夫妻到头才算是一辈子遭,青梅微微一笑,倒有些局促,搓了指尖:“娘子说的哪里话。”
陈娘子跟着搂了她的肩:“可不能说这丧气话,人嘴一口气儿,越说越灵验,置两根红蜡烛总是要的。”喜烛不能用,红烛却是成的,她也不能穿红裙儿,收拾出一身荔红的裙子来,青梅手艺好,在裙角上绣了一对蝴蝶。
这时节瓜果鱼虾都便宜,大丫不会做精致菜肴,陈娘子帮手,料理了一只鸡,一条整鱼,青梅又花了五文钱买了一箩桑椹泡了酒,添上一套新碗。
院子里外打扫干净,让陈家小子摘了些红花来,就算是装扮好了,到了前一日,这才发觉青梅还没买胭脂水粉。
陈娘子使了大丫出去买,青梅却拦了她:“看看货郎担子上可有,也不必非去店里。”花个三五文买了两张胭脂纸,拿眉笔画了一道弯眉,陈娘子替她开了脸,磨得溜光水滑,把上色一块块的红胭脂纸细细抿了,便有了十分模样。
天将黑的时候,纪舜华来了,他给青梅带了一对儿金镯子来,青梅接过来就是一怔,这一付金镯,分量可不轻。
纪舜华身上可没这许多钱,现银没有,却有许许多多的金银锞子,一到了年节就要赏下来的,一包银一包金,他屋子里的东西,哪个敢动,动一分一毫,黄氏还不剥皮抽筋,一年年攒着,竟有好几包,这番拿了一半儿出来,往金匠那儿打了对金镯子。
纪舜华把这对手镯往青梅腕子上一套,两个人吃几杯薄酒,纪舜华问她:“你本家,姓什么,叫什么名儿?”
纪舜华还自来没问过她的本名,青梅不欲提起姓氏,只拉过他的手,伸着指头在他掌心写了“蕴宜”两个字。
看着天色暗下去,青梅低了头,由着纪舜华扳正了她的肩,伸手去碰她的衣带子,薄衫儿一落,里头是大红的戏水鸳鸯,她不能明媒正娶,好歹叫她里头穿一回红。
第二日青梅就梳起了妇人发式,送走了纪舜华,把昨儿的菜收拾一回,一半送给陈家吃,一半儿留着给大丫吃顿好的,腰间酸的坐不直,大丫拿了垫子给她垫上,她道:“把彩绦拿来,今儿打个葫芦结。”
大丫懵懂:“姐姐,咱们还做呀。”
青梅看她一眼:“做,还得做。”手把手的教了她,可大丫手笨,只会打双钱,葫芦青蛙宝瓶,学一回忘两回,搓了手儿要去四邻讨衣裳,替洗衣裳去了。
纪舜华一夜未归,自然是跟黄氏报备过的,只说住在洪家,黄氏也不疑心,等闻着他身上有酒气,还催他去睡,又叫厨房里给他炖补身子的汤。
纪舜华进了屋子,坐到床上就想直了青梅,那屋子虽能挡风遮雨,却不能算得上好,也是该把屋子整一整,地上的青砖要起出来重铺,顶上的屋瓦要补,院子里头再给她搭一个凉棚,他想得一回,把匣子拿出来,叫小厮瞧见了赶紧拦着:“我的少爷,又这是要做甚,可消停些罢,叫太太知道了,我的皮都保不住了。”
纪舜华知道他说的在理,若不慢慢长久的来,早晚会叫黄氏知道,若是她知道了,青梅也就无处存身了。
小厮见他沉了脸,心里暗怕他是真个上了心,赶紧说道:“少爷,那头意思意思就算了,太太那儿可替少爷说着亲呢。”最好是能断了,断个干干净净,若不然依着黄氏的脾气,他们可都没活路了。
纪舜华怔住了,皱了眉道:“哪个说的?”他竟半点儿也不知道,小厮缩了脖子:“我听太太院子里的姐姐们说的,已经有谱了,少爷要是胡闹,我可真没命。”
纪舜华站起来就要往黄房屋里去,叫小厮一把抱住了:“我的少爷,你只当可怜着我罢,”猜到纪舜华要去找黄氏,差点嚎起来:“少爷难道这辈子不娶妻?不如学三老爷,等青梅姑娘生了孩子,就能抬进来了。”
纪舜华呆立着不动,心里一时后悔,后悔什么却说不明白,他起先是后悔养了这么一个人的,觉得她是个烫手山芋,跟着又后悔没立时就放了她,他也算搭救过她,不叫沦落烟花,如今又后悔不该同她真成了事,可她又还有什么出路呢?
小厮见把他给劝住了,心里松一口气,又跟着道:“少爷别急,等着少夫人过了门,看是个贤良的,就把青梅姑娘这事儿告诉她,叫她一处求了太太,若再有了儿子,那可不是皆大欢喜,这时候顶起牛来,一拍两散,青梅姑娘且不知道落到哪里去呢。”
纪舜华虽没答应她什么,可既问了那话,就是想着把她再接进家里来的,一时成了空,觉得没面目见她,隔得十来天不曾去。
青梅不急,大丫倒急起来:“要是姐夫不来可怎么办?”她就怕青梅没地儿出落,她跟着一道再被卖一回,她因着长的粗笨,大户人家不要,小户人家不用,就差卖给老鳏夫当老婆了,青梅待她这样好,她再不想往别地儿去了。
青梅倒不放在心上,他不来,日子也还是一样的过,隔个几日交一回货,还有街坊里头衣裳破了,请她在上头绣花遮一遮的,这样的活计做的快,还有旧衣改新衣的,青梅见的多,多加一道镶边,再滚上一圈儿花,一件衣裳就成了新的,家里头有闲钱的娘子,也拿了衣裳到她这儿来。
等家里酿了酒能喝了,就给陈娘子送一坛子过去,数一数攒的钱,够在院子里头搭个凉棚了,便请陈娘子替她寻一个手艺好的木匠,凉棚不必大,最好是能种东西,这时节搭起来,夏夜里就能纳凉了。
等纪舜华隔了解向再来双茶巷时,小院子里的凉棚已经搭好了,几根细木头扎的牢牢的,成了个井字形,底下摆了一张木桌两张木凳,底下还还移来了葡萄苗,葡萄爬藤快,这几日雨水又多,绕着木条往上爬,一根细木上已经爬到半人高了,嫩绿的叶子,细的一掐就断的茎干,青梅站在凉棚底下,拿手去摸才生出来指甲大小的叶片儿,冲着这片绿露出笑容来。
庶得容易 第300章 蒸黄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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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过后就是谷雨,一侯萍始生,二侯鸣鸠拂其羽。这一日街上许多小贩挑了身圆口窄的竹篓来卖黄鳝,纪舜英一早吩咐了青松,叫他买上一篓,给颜家纪家都送上些。
这时节的黄鳝卖的贱,可若是等着谷雨再出来买,那价总得贵几成,长福婶子跟了纪舜英许多年,也替他打理送回金陵来的各色节礼,这些事是早早就想着了,买了两篓养着,挑了肥壮的分成两份,让青松送回纪家去。
颜连章生着病,家里总有些上门探望的人,纪氏虽不各处走礼了,可该有的礼数却不能少,这事儿交手给明洛明沅两个,给纪舜英这小院子里头,又多备了一份。
既是单给纪舜英的,便不必做面子上的好看了,专挑了实用的能吃的送了来,两尾大鱼两罐子雨前茶,还有桑椹果酒高邮鸭蛋,连着自家做的腌菜都送了小坛子来。
这会儿长福婶便把那最肥的,全装在颜家那个篓筐里,青松绿竹两个分了两头去送,青松进得门边,把东西交给门房送到厨房去,想着歇一回吃口茶的,听见廊下两个婆子扯闲篇,说的就是黄氏要给纪舜英抬姨娘的事儿。
自打院子里头起出那个木盒子来,小院的人就把黄氏当作了洪水猛兽,旁个谁都说不准好坏,只她一个,但凡遇上只有坏事,再没一件好事儿。青松赶紧打听,饶了半碟子点心,听那两个婆子把事儿说了。
黄氏是恨不得全家都知道此事的,可不是她作践儿媳妇,实是舜英等不得了,又是颜家答应了她,姑太太都肯了,她这个当娘的自然要帮着张罗。
她自以为贤惠,连纪怀信都说她想着儿子了,小胡氏自家一团乱,只夏氏一个,背地里暗暗笑她,还跟出了嫁的纯宁道:“且看着罢,送上门叫人打脸呢。”
夏氏自猜不着颜连章无事,可她却知道纪氏跟明沅,这两个都厉害,光一个纪氏出阵,黄氏就招架不了,再加一个明沅,光纪舜英心里喜欢她,就够了,更不必提他还把嫡母当作是仇人。
黄氏看着是个精明的,不过一付聪明面孔,肚里只怕是空的,夏氏为着躲开曾氏的挑剔,隐在黄氏身后过了这许多年的安稳日子,到这会儿分了家,倒渐渐显了出来,还叫底下人特意给纪舜英备上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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