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海棠

    今天本是休沐日，海棠和谢睿樘商量好了，要去庄上走走。可他们刚出了宫门，哥哥程寒柏和义兄孙彦晞早候在那里，二人只掀帘子看了妹妹一眼，就拉着太子火急火燎的上马跑了。谢睿樘也只来得及回头喊了一声“回去等我！”

    海棠也不想在外面逗留，就和霜儿一路回了东宫。一进宫，就听到吴嬷嬷在骂一个小宫女“贱胚子！扫个地都不会扫。再哭，就罚你去西院当差！”

    没料到太子妃去而复返，吴嬷嬷忙低头赔笑。海棠当作没听见，直接走了过去。进了内殿，海棠才让唤了崔嬷嬷来问话。

    “西院西院我分给原来的韩嬷嬷负责，我倒是没怎么过问。”崔嬷嬷说。崔嬷嬷是个会放权的管家，她把东宫的事分为几大块，每块都是有管事嬷嬷，管事嬷嬷有一定的权限，她并不需要事事过问。

    韩嬷嬷和吴嬷嬷一样，当初都是皇后派到东宫给太子使唤的，只不过吴嬷嬷处处压她一头，她表现得不明显罢了。如今，吴嬷嬷管了洒扫和外院，韩嬷嬷就管了西院。

    海棠对霜儿使了个眼色，霜儿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带回一个小宫女。这小宫女就是刚才吴嬷嬷骂的那一个。

    “回娘娘的话，几个侍妾住在西院，嬷嬷们说，她们没伺候过太子，身份原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其实……她们的吃穿用度，早被吴嬷嬷、韩嬷嬷克扣了，里面陪着她们的宫女，就更是吃穿不保……嬷嬷们，就用去西院做宫女来威胁我们”小宫女心有余悸的说。

    崔嬷嬷一听，老脸都烧红了，连忙垂头道“奴婢该死，平日里听了那两个老货的话，还以为风平浪静一切正常，没想到她们暗地里做手脚”

    海棠从没进过西院，她也很好奇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有这么个地方。她起身便往外走“崔嬷嬷，你同本宫过去看看，这西院到底是不是东宫的地盘”

    韩嬷嬷正搬了张圈椅坐在游廊上晒太阳，突然看见一群人拥着太子妃进了西院，赶紧起身迎接，没想到一站起来，膝盖明显不受力，“哎呦”一声，疼得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崔嬷嬷看见韩嬷嬷就一肚子气，见她在太子妃面前还在依依妖妖，正想上前去斥她无礼，海棠拦住了她，自己走上前去。韩嬷嬷从圈椅上滑下来，跪在地上，连连给太子妃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崔嬷嬷，去把韩嬷嬷扶起来，她关节痛站不住，让她坐下吧。”海棠微笑着说。等韩嬷嬷坐好，海棠又道“韩嬷嬷，你周身肢节疼痛，肩背沉重，还有脚气肿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

    闻讯赶来拜见太子妃的几个侍妾，和韩嬷嬷一样大吃一惊。没想到，太子妃连脉都不用把，就把韩嬷嬷的病症说了个清楚。别是西院里有人打了小报告吧

    “霁儿，给韩嬷嬷开个当归拈痛汤，再加木瓜、防己、木通，帮助她舒筋化湿。”太子妃淡淡的说道“既你腿脚不便，我们便自己走走看看吧。”

    也不等韩嬷嬷说话，太子妃便带着人径直往里走。西院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子，以前应该是种着花，没人打理，都枯死了，自生自灭的长着野草野花。

    “崔嬷嬷，叫人把这个园子整理出来，我们自己种些野菊花、蒲公英、青木香这些常用的草药。”太子妃笑着，眼光正好落在茜兰身上，便说“茜兰，你名字里有个‘茜’字，你可知茜草的作用”茜兰突然被太子妃点了名，还以为自己的心事被太子妃知道了，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名字奴婢的名字都是主子赐的，谁知道是有什么意思

    太子妃见她不说话，便自己解释道“茜草可以凉血止血，行血祛瘀。包括我们女子的月事不调，也可以用它治疗，它可是个好东西。”

    “太子妃娘娘，您懂得可真多！”紫竹羡慕的说“您说的那几种草药我都见过，可并不懂有什么用处啊……”

    “宫里只有两位女医，伺候娘娘们都忙不过来。我们这些宫女得了病，只能自己去御药房讨些药，至于吃不吃得好，就要看命了。”青梅是亲眼见过，宫女木香突然腹绞痛，管事嬷嬷给她抓了两副药，吃了也没效，痛了一晚上没好，第二天便被抬出宫去，不知所踪了。

    海棠笑着说“这有何难我既教你们种草药，就会教你们诊疗。且不说自己得病不会抓错药，将来学有所成，就是行医治病都是有可能的。”

    采芹赶紧说到“娘娘的书房里全是医书呢。奴婢愿意跟娘娘学医术，就算将来放出了宫，我也有本事养活自己。”

    听她这么一说，青梅、碧菊也笑着说“娘娘，我们也要学。也不白白坐在这里浪费日子”

    海棠边往外走，边对崔嬷嬷说“你们再去转转，看东宫里，还有没有这样闲着的园子，我们好去多要些种子和药苗回来。”

    窝在房间椅子里的韩嬷嬷，听了小宫女笑眯眯的描绘，心里不禁叹了一声东宫到底是换主人了！




第186章 东宫新花样
    韩嬷嬷只吃了三剂汤药，她全身肢节疼痛就消失了大半，双腿也能行动自如了。无病一身轻，她满心欢喜的跑到正殿外面，去给太子妃叩了三个响头“娘娘真是活神仙啊，您不计前嫌为奴婢治病，您就是我韩素梅的大恩人！”

    采莲去把她扶起来，悄悄说道“韩嬷嬷，您好好给娘娘办事，您老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韩嬷嬷笑呵呵的退下去了。

    谢睿樘走出来，看着韩嬷嬷的背影，奇怪的问“我就出去了一天，你就捣鼓出了什么让那老货对你感恩戴德的。”

    “不过是碰巧帮她治了风湿病而已。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这一点，我还是跟太子您学的！”海棠一句话就把谢睿樘夸得开心起来。

    海棠拉起他的手又笑道“不过，我还真想在咱们宫里捣鼓些什么。我要在东院、西院和后院里的空地上种草药。给你点面子，我会把中庭的花园好好给你留着”

    “中庭又怎样要不我替你把那些花挖了自己的地方，那不由着你玩去反正那些院子空着也是空着。”谢睿樘看着这个神医媳妇有些好笑:还真是个闲不住的姑娘。

    “那……万一……将来你又添了新人呢她们会不会不喜欢自己院子里都是草药”海棠瞪着眼睛，憋着笑，假装一本正经的问。

    谢睿樘皱着眉做思考状，捏了捏海棠的手，也一本正经的答“你问这样难回答的问题，我看，我们要换个地方，好好探讨探讨”说着，横着抱起海棠就往内殿走。

    “我错了！是我错了还不行”海棠见势不妙，连忙又羞又急的讨饶道。

    谢睿樘不理她，直接抱她进了内殿，把她放在床沿上坐着，横眉竖眼的说道“我今日就要看看，这张好看的小嘴里，都装了些什么样的傻问题，本太子好一并教你！”说完，也不管是不是白日宣淫，便狠狠的吻了下去。

    两人情真意切的深入商讨了一回，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整理好，重新回到外面的小书房，有说有笑的，说起要让复生堂找些草药种子和药苗的事。

    海棠拽着太子坐下，一边替他整理头发，一边郑重其事的说“宫里的人心眼多，那都是闲出来的。我找点事情给她们做，自然就消停了。只不过，你那几个侍妾……我可就充公了哦。”

    “又来了不是要不要我们再进去深入探讨一次”谢睿樘回过头来，作势又要抱她，海棠连忙绕开他的手，双手合十笑着讨饶。

    霜儿进来报“娘娘，大家都集中在殿外了，您不是要去训话”海棠看了看太子还没说话，常乐也递了几封信进来。谢睿樘翻了翻，笑道“你忙你的去，我就在这里回信，借你的小书房用用。”

    于是太子坐在外殿一角的小书房里，看信回信，耳朵却还听着媳妇在殿外给东宫的下人们训话

    “我们东宫人少，太子和本宫耳朵里都听不得腌臜事。如今，我们已经将东、西、后院的空地平整出来。愿意学医学药的人站到前排，明天霁儿就开始给大家讲医术的入门知识。

    不愿意学医，但愿意学读书写字的站第二排，雨晴可以叫大家读书认字，将来吃酒的时候，你们也可以像公子小姐一样，联诗做对子玩射覆了。

    膳房的人不要着急，流萤会教你们从药膳的功效学起。药补不如食补，有些病不用吃药，找你们吃吃喝喝就能好了。”听了太子妃一席话，大家都笑起来，她们都不敢相信，原来宫中还可以这样生活。

    听见外面嘻嘻哈哈的议论分组，连韩嬷嬷的脸都笑得像朵老菊花一样。谢睿樘一边回着信，一边忍俊不禁，差点想冲出去夸夸自己媳妇。海棠虽不懂什么权势威压，但她内心纯净，以不变应万变，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内宫生存之道

    吴嬷嬷站在一旁讷讷的。

    就一天时间，太子妃就把韩素梅的老病给治好了七八成，现在还把大家煽动得个个想学医学药、学读书识字！不过是个宫女，搞这么些胡思乱想的东西做什么难不成个个都等着做娘娘等到再种上些什么药材，这东宫到底是学堂还是药圃

    还有一个表情怪异的人，那就是茜兰。她家里就是种田的，她可不想好容易进了宫，双手还要去碰锄头把子

    可因为要种草药，她也不用囚在西院，能够在东宫里四处走走了。这么一走，说不定就让她碰上太子爷了呢一碰上太子爷，说不定太子爷就改变心意了呢一改变心意，说不定太子爷就宠幸她了呢这样一想，茜兰也眉飞色舞起来。

    赤云宫里的皇后，听吴嬷嬷绘声绘色的说完，笑得眼泪都飚出来了，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还拿着帕子不停擦眼泪“你们这个太子妃倒是奇特得很，种草药也好，开学堂也罢，总不过就在她巴掌大的东宫里折腾。由她闹去，看看她到底能闹出些新花样！”

    “可东宫里那些丫头们给她这么一带，心都长到天上去了以后人不好管啊。”吴嬷嬷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她已经感觉自己离东宫总管嬷嬷的位置，越来越远了。

    皇后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淡淡的说“你去吧，会有她吃苦头的时候。若本宫连一个新媳妇都管不动，将来，等她做了正宫娘娘，哪里还会有本宫说话的地方”

    吴嬷嬷正想告退，突见康平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他一见皇后，“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哭丧着脸道“皇后娘娘！二皇子，二皇子昨儿晚上……没了！”

    皇后惊得整个人都倒在椅子上“极儿极儿一向好好的，也没听他说起身体不好，怎么会”虽然皇后恨谢睿极丢了她的面子，但那毕竟是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听见儿子就这么没了，什么也没留给她，皇后一时间变得失魂落魄。

    信！太后转给她的信！她突然想起被自己撕碎的那封信，是儿子不久前写给她的。说不定

    皇后的心猛的像被撕裂开一般，毫无前奏的大哭起来。



第187章 上等馒头
    东宫里宫女们跟着太子妃学医术的事，悄悄在宫女中传开了，各宫的宫女们羡慕嫉妒的都有。但看到太后和徐太妃都派了身边的宫女来学，大家才吞了准备嚼的舌头。

    裴芷蘅进宫来给苏妃娘娘请安，她心烦意乱的听苏妃娘娘谈着，康王宫里那两个孕妇多么健康多么重要，心里忍不住一阵窝火她才是康王正妃，凭什么让那些妾室生下长子以前那是为了对付姬贵妃，一时的权宜之计，现在还挂在嘴边，算什么事

    说到太医去康王府请脉，只听苏妃娘娘的贴身宫女金铃笑道“如今在宫里太医也不稀奇了，东宫现在可是热闹得很，宫女们个个都像赛华佗似的！”

    “凭她们也敢给人开方子”苏妃不信。

    “方子倒是不敢开，只是在背些方子的口诀而已。我还抄了几句养生的口诀呢，娘娘若是要看，我一会儿去拿。”金铃想了想又说“除了太子妃娘娘，就是霁儿能开方子。听说，霁儿当初也是跟着太子妃一个师傅学医的。”

    裴芷蘅心中一动，突然生出个主意。便起身向苏妃娘娘告辞到“娘娘，那我就先回去了。您让银铃姐姐送送我吧！”

    苏妃娘娘点点头，又交代道“后天是本宫生辰，本不想办宴席，棆儿偏说要进宫来。本宫便让棆儿带上她们两个，到本宫这里来热闹热闹，你和万三小姐也来，你记得早点到。”

    裴芷蘅笑着点头，跟着银铃退了出去，心里暗笑这还真是瞌睡遇枕头！难道老天也在帮我

    “银铃姐姐，听说太子妃娘娘最会做药膳了，连太后、徐太妃也照着她开的食谱吃。”裴芷蘅笑道“我和太子妃也算是旧相识。不如我带你去找太子妃要张药膳方子，后日柳夫人和周姑娘来了，你让小厨房做上一份，苏妃娘娘一定会夸你考虑周到。”

    银铃忙点头谢道“还是裴大姑娘想得周到，我正愁不认识东宫里的人呢！金铃得了份养生方子，宝贝似的藏着，等我也得了，就先去气气她。那我就先谢谢大姑娘了！”

    二人来到东宫，海棠正在小书房里，默写小时候师傅教她背药方口诀。医案难记，药方口诀却好背得多，最合适初学医的人。

    听说裴芷蘅的来意，海棠拿来一张专用的药方纸，给她写了个简单的补血补气药膳。裴芷蘅将药膳食谱交给银铃，说“让小厨房照着做就行了，孕妇吃最合适了。”

    等谢睿樘回来，海棠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谢睿樘皱着眉说“听着怎么像黄鼠狼给鸡拜年当心别把你也给坑进去了。她们紫霞宫最是不安分，康王在外面也总是蠢蠢欲动。就算是我已经当了太子，裴尚书的心思也还在康王身上打转。”

    “那个药膳是个药典金方，孕妇吃也很对症。药又是在御药房里取，膳又是苏妃娘娘小厨房里做。你说，她能在哪里下手”海棠眨着眼睛问，她最不会下毒了。也不是不会，就是当你不愿意做某件的事，心就会有意无意的绕开这件事，不愿意好好想它。

    “你是神医，药的事怎么问我”谢睿樘坐在床边，将海棠搂过来耍赖道“先别管她了，你就好心来管管我这个病入膏肓的吧”

    “胡说！你哪有什么病”海棠笑着轻轻捶了他一拳。

    “相思病！”谢睿樘傻笑道“我这是绝症，恐怕这一辈子都只有你能治得好”说完，便死皮赖脸的搂着神医，向后一倒，到床上治病去了。

    嘴上说是不管不管，太子还是上了心。他在宫里十几年也不是白混的，随即让常喜找他的人去做了安排，只等后日见机行事。

    复生堂替他们挑了几种四季都能种的药苗送进东宫来。海棠让宫女们赶紧种下去，药苗下地的时候，内侍们也来帮忙。

    “这是铁苋菜，它可以止血止泻，清热解毒。内服洗净、晒干、切碎就可以用了。若是外伤出血，鲜草打烂外敷即可。”

    霁儿又指着一堆小苗说“这是车前草，清肺化痰。若是腹泻痢疾，铁苋菜和车前草可以配在一起用。这两种药种在最东边一块。”宫女内侍们便拿着尖嘴锄，七手八脚把药苗种在地上。

    海棠含笑说“我们霁儿都成女先生了。”霜儿忙说“我也可以当女师傅。娘娘教我的五禽戏，我可以教她们！”

    “现在你不说这套五禽戏没用了”海棠翻了她一个白眼。

    “娘娘我只是转述哥哥的话嘛。对我哥哥他们那些常年习武之人，当然是没用，”霜儿笑嘻嘻的混道“不过，对于宫里这些不习武之人，还是大大的有用！”

    两人正在西院亭子里说着话，刘嬷嬷提着一小篮点心，后面还跟着个小内侍，提着个大篮子走过来，她笑着说“娘娘，您让我蒸的红糖馒头蒸好了。”

    海棠笑着点点头，刘嬷嬷便让小内侍提去分给种药的宫女、内侍们。这个小内侍年龄小，还没变声，只听他亮着嗓子喊“益气补血的上等馒头！洗手去洗手去，不用抢，每人两个！”

    海棠和霜儿听见他喊的“上等馒头”，都被逗笑了。那可不是宫里什么都遵个九等，什么都有不能逾越的规矩。

    刘嬷嬷收了笑容，小声道“我听御厨房里传，献王的大公子，也就是二姑娘拼死生的胖儿子，在庄上夭折了。说是孩子肚子疼，没两天就去了……唉，二姑娘也真是造孽，搭上一条命，也没换来孩子几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