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寝女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暮雪翎
敬事房的执笔太监和常满寿都挨着窗户台儿在外候着,掐点儿瞧时候,差不多了就叫上一声“万岁爷保重龙体”,恐中马上风猝死。
常满寿挺同情这姑娘的,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还得听里面那臊人的声响,怪遭罪的。他说:“言姑娘,要不你先去歇着,等事儿完了,咱家再去叫你?”
蘅言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回话:“不劳烦谙达了,没的让万岁爷知道了,还得怪罪您。”
这话说的,都到这时候了,还想着别人呐!怪不得崔那老东西下午巴巴的到建章宫来,千叮咛万嘱咐的说要回护着这姑娘,真是个善心的实在姑娘。可万岁爷呢,心里对自己个老婆和祖母有怨没地儿发,就发到这姑娘身上来了,这不作孽么!多好的一姑娘,正是被捧在手心儿里当宝疼的年纪,怎就遭这罪呢!
屋里面的声响渐渐歇了,比平时要早些,听声儿像是只一次就完事儿了。众人低着头袖着手站在门口儿,恭迎贵嫔小主出来。蘅言的头垂得格外的低,相当不乐意瞧见秦姮妩春光满面的模样,忒烦!
秦姮妩出来后,并未急着离去,而是站在门口发了会子呆,瞧着卑顺的蘅言,勾了勾唇,带着三分不屑七分艳羡,说道:“常满寿,你先进去伺候万岁爷,我有话同她说。”
常满寿是皇帝的一条狗,嗅觉灵敏的很,忙躬着身子进了体顺堂,留这姐妹俩在外面说会儿话。
蘅言不耐烦见她,冷着一张脸,不咸不淡的语气:“小主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尽管吩咐,奴婢一会儿还得去伺候万岁爷。”
还是以前的臭脾气,喜欢谁厌恶谁全都表现在脸上,心眼儿比针尖儿还小呢!这样的破性子,怎么就让万岁爷上了心呢?姮妩撇撇嘴,“将你那副倔牛脾气收起来点儿,你现在是在御前伺候,没人护着你,再这个样子下去,甭说到了二十三平平顺顺的出宫,恐怕你一踏出建章宫的大门,后宫的那群女人都能将你生吞活剥了。”
“不劳小主费心,奴婢卑贱,命不值钱,赏白绫子还是赐鸩酒不都主子们一句话的事儿么?奴婢为人蠢笨,可在掖庭里呆了这么许久,能不少一根头发丝儿的活下来,活到小主还有空再想起奴婢,说明奴婢命格硬,活得长!”
真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惹人厌性子!
姮妩拢了拢斗篷,神色有那么点子恍惚:“别人再怎么编排我,我不在乎,但我们是亲姐妹的,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性子的人。我被赏封贵嫔,全因这张脸。从前萧朝歌没出现的时候,万岁爷当宝贝疼我,你瞧瞧,这萧朝歌才出现多久,他就对我不冷不淡了。”
蘅言“呵呵”笑了几声:“小主多虑了,万岁爷要是不宠你,怎么会赐你名儿里的‘姮’字为封号?要知道,女儿家的闺名最忌讳外人知道的。”
秦姮妩好像是遭了雷劈一样呆在原地,半晌了还没回过神儿来。女儿家的闺名最为秘密,谁没事儿将自己的闺名说给外人听?从前万岁爷赐她“姮”字的时候,她还想着自己定是有着姮娥至美,今儿听蘅言这么一说,细细想来,只觉得胆战心惊。
天上零星挂着几颗星子,姮妩失魂落魄般的离了体顺堂。
蘅言“哼”了一声,通体舒畅的进了体顺堂。
皇帝沐浴去了,她忙按照规矩将龙床的床单子换了,又重新铺上明黄绸缎绣兰桂飘香的床单,将方枕锦被一一摆放好,才揖手侯在一旁。
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正在她身后不远处悄无声息的瞧着呢。瞧这姑娘做起事儿来,丁是丁,卯是卯的,一板一眼,多齐整!
皇帝说:“入宫时,尚仪局的姑姑没教过你怎么伺候主子么?谁让你将寝被叠成这豆腐块儿模样的?头脚不分,这是藐视圣躬,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蘅言忙不迭跪下,吓得魂飞魄散的!凸(゜皿゜メ)靠! 尚仪局的姑姑调教的是后宫各处使的宫女,建章宫不归那儿管啊!再说了,司寝是谁都能干的么?姑姑自己个都没干过这差事呢,怎么教她们?
“主子……主子饶了奴婢吧,奴婢实在是惶恐的很。”
“饶了你?”皇帝起了身,悠着步子踱到她跟前儿,“朕今儿饶了你多少次了?你自己个想想,哪个宫女在主子面前做事儿的时候,像你一样没规没距?从前在掖庭怎么当的值,就这般做事儿需尽十分力,你尽了五分的应付态度,管你的姑姑没拿毛箪子抽你?若朕当年打江山时也跟你这般,凡事凑合,如今这泱泱天下,还有朕立足之地?”
她恭顺的跪在地上,身上毫无白日的凌厉之气,是极怕的模样,皇帝瞧去,一时胸中五味陈杂,全然不知是什么滋味了,就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使了十成十的力气,打起来却一点儿都不疼!
谁让自己个将她讨来的?真是活该!
皇帝绕开她上了床,蘅言忙起身将绸缎帷帐放了下来,又拿了几个香囊放在龙床边儿的小叶檀束腰三足圆桌上,听着声儿,觉得呼吸均匀了,才轻轻的躬身退了出去。
“去哪?”帐中人囔囔的鼻音在静夜里格外的清晰。
蘅言打了个冷战,忙不迭跪下:“回主子爷,奴婢去外间候着。”真缺德!自己舒舒服服的睡了,还不让别人睡!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也不嫌臊。
皇帝“唔”了一声,停了半晌子,才说:“……从明儿起,朕亲自教你建章宫里的规矩。明早朕下了朝你就在无倦斋候着,朕要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才是规矩!”
“奴婢惶恐!”蘅言声儿低低的,恭敬安顺。
又过了半晌,床上又发了话:“滚下去吧。”
这人真是冷心冷肺,还有抖s倾向。新领导并不如表面瞧着那般好伺候。被皇帝这么一呲哒,尤其是常满寿带着人还侯在抱厦下,更让蘅言觉得跌份!
常满寿眼瞧着她出来,朝里面指了指,低声问她:“可歇了?交代什么话儿了吗?留还是不留?”
“什么?”蘅言没大明白。
常满寿“嗨”了一声,拍着帽顶子向蘅言赔不是:“咱家的意思是,方才姮贵嫔侍了寝,留还是不留?”
蘅言猛地一跺脚:“留!”
常满寿朝她伸伸大拇指:“言姑娘,好样儿的!”
司寝女官 第13章 受刑(一)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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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是个言必行的人,说要亲自调教蘅言,就不会食言。
早起伺候他穿衣的时候,皇帝又特地交代了下:“辰时末的时候,朕给老祖宗请了安就回了无倦斋,到时候朕要是瞧不见你,你自己想想要朕赏你什么样儿的罚吧。”
蘅言哼了一声,别扭的转过头去。
皇帝压根儿就是存心的!真缺德!他根本就是因为每天太无聊才故意将自己弄到跟前儿的!难不成每天捉弄自己一番,别有情调,进而吃得好睡的香?可这会子都已经是寅时末了,就算是不吃东西就直接去睡,到皇帝回到无倦斋,自己顶多睡三个半小时!这人怎么这样啊,和他无冤无仇的,干嘛瞧自己不顺眼?
她这儿发傻的空儿,皇帝已经在常满寿的伺候下上了龙辇,往外朝太极宫行去。
今儿个是常朝,不用在太极殿升座,皇帝只需到两仪殿里召见些内阁大臣即可,所以上朝的时辰也比大朝要晚些。寒冬腊月里的天寒,抬龙辇的小太监不敢走快,悠着性子往太极殿走去。
皇帝坐在龙辇上,胳膊底下垫着明黄色苏绣双龙立水的扶手垫子,斜倚在龙辇上,眸色平静,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常满寿跟在龙辇旁,琢磨着该怎么将昨儿晚上姮贵嫔侍寝后留下龙精的事儿告诉万岁爷。贵嫔小主入宫几年,侍寝的次数不少,可小主就是生不下孩子,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万岁爷不想要她生下孩子!
宫里面儿不想要孩子存下来,法子不能再多。就比如说侍寝后的措施,由可信的精奇嬷嬷在腰窝处的穴位上轻揉,用不了多大会子,体内的龙精就流完了。
以往姮贵嫔侍寝,皇上定会传精奇嬷嬷伺候小主沐浴歇息。今次不同,皇上没能传人,这个傻大胆的姑娘居然就擅自假传了圣旨,哎,这要是让万岁爷知道了,可不得扒了她一层皮?假传圣旨是欺君之罪,处死都不为过的!不过么,常满寿又琢磨着,这姑娘平时藐视圣躬的事儿没少干,可这会子不还是一跟头发丝儿都不少的活着么!这说明这姑娘在万岁爷心里不一般,不一般就不怕。恐怕万岁爷自己个还没绕过来弯儿呢,他对这姑娘啊,已经上了心了!
常满寿乐呵呵朝皇帝拱了拱手:“万岁爷,奴才得回个事儿。昨儿晚上姮贵嫔小主侍寝后,奴才没来得及请示万岁爷,就听从言姑娘的,留了。”
皇帝正打盹儿呢!听常满寿这么一说,马上坐得倍儿直,黝黑的眼眸里冰渣子一样的光芒四下里流转,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杀伐的气劲儿!
常满寿吓得赶紧跪下,瞧这劲头儿,莫不是自己个猜错了?
皇帝冷冷瞥他一眼,说:“想明白了再起来,在这儿跪着吧。”
常满寿吓得只打脸:“奴才不该将言姑娘抖搂出来,奴才是猪脑子,奴才该死,万岁爷饶了奴才吧。”
“回无倦斋跪着去,今儿早朝不用你伺候了。”
这丫头胆儿子真是越发大了,越发的蹬鼻子上脸。假传圣旨,这事儿要是让有心人知道了,可不得立马将她交到慎刑司去!
蘅言在稍间里刚睡了一会儿子,就听见外面有几句争吵声,她嘟囔着,这皇帝当到时时刻刻都想着捉弄她的地步,还真是有水准!侧耳听听外面儿,可感觉那声儿像是有常满寿的声音,奇了怪了,他不是伺候万岁爷去前朝上早朝了么?这会子怎么会出现在长生殿里?
蘅言原本睡得就不踏实,被这么一闹腾,更睡不好了,赶紧的一骨碌爬起来,略略收拾齐整,就往外走去。这才到了外面儿廊子里头,就瞧见常满寿正跪在皇后脚边,嘴里还嘟囔着:“主子娘娘您千万三思而行,要是让万岁爷知道了,这事儿可不得了!”
蘅言忙近前几步,朝皇后跪下行礼,心里还奇怪着皇后这会子来这儿干嘛?这一大早的,她也不瞌睡!
皇后瞧见她,立马踢了常满寿一脚,饶了过去,走到蘅言跟前儿,没等蘅言请安的话说完,皇后身边儿跟着的掌事嬷嬷就一左一右架起了她。
“秦蘅言,你胆儿不小呵!居然敢藐视圣躬,假传圣旨?本宫先前可真是小瞧了你,照你这么下去,是不是过不了几天,你就敢爬上龙床了?”
凸(゜皿゜メ)靠! 这女的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老跟她过不去?她在掖庭里好好儿的当差,被皇后给弄到了寿康宫里,托皇后的福,她如今被万岁爷整的活着比死了还难受。然后好不容易按照太皇太后和皇后的意思到了御前,结果她又巴巴的跑来训斥她!也不知道龙精治不治缺心眼儿,治的话只求皇上多陪她睡几回,说不定就好了。
蘅言不答话,更是让皇后觉得既跌份子又憋屈的慌,瞧着她更觉得不顺眼儿了。瞧瞧,一个下贱的奴才罢了,居然住在体顺堂稍间里,这简直比她这个皇后还金贵!真不得了,要是将她在宫里头搁的时间长了,可不得让她们姐妹俩联手?那时候宫里哪还有好日子过?现如今万岁爷不都快独宠秦姮妩了么!想想自己个还真是被秦姮妩这个贱女人摆了一道,从前只想着大家都是瞧不惯萧朝歌,联手起来做事儿也方便些。如今想想,哪是瞧不惯萧朝歌,将自己的亲妹妹搁在御前,那不是更加有利于固宠么?自己当初真是猪油懵了心了,居然没瞧出来那小狐狸精的鬼魅伎俩!如今可不就叫她如意算盘打响了?龙种都留了,可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这事儿是大事儿,本宫也做不了主,只好告诉老祖宗了。先将她交给慎刑司去!”
常满寿吓得双腿哆嗦,也顾不得去无倦斋跪着了,忙连爬带滚的去了太极宫请皇帝。
临近年关,朝上的大事儿倒也不多,皇帝留了庄亲王在两仪殿里询问些除夕宫宴的事儿。自打皇帝御极至今,亲兄弟俩就没再在一块儿说说话。
庄亲王为人儒雅,整天儿都是笑眯眯的,瞧着自己皇帝哥子为了那前朝公主的事儿和自己个亲兄弟过不去,庄亲王有点子瞧不过去,正巧问了话后,趁着空闲和皇上唠叨两句:“南边儿这两年又越发不安份了,臣弟琢磨着要不过了年往南边儿走一趟。”
两仪殿里的气氛凝重肃穆,皇帝斜靠在御座上,拨弄着手里的茶水,半眯着眼瞧上方的蟠龙藻井,差不多一盏茶功夫了,面色平波无澜,不过手背上泛起的青筋倒是曝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挣扎!。庄亲王仍然笑眯眯的垂手坐在一旁,神情安然自若。角落里的水漏”嘀嗒“作响,大殿外凛冽的西北风号叫着自皇城上空席卷而过,天空中铅云密布,似是随时都有可能下一场遮天蔽日的大雪。
半晌儿,皇帝动了动嘴皮子:“南边儿的事儿前段时间兰轩跟朕提过,是一些前朝余孽联合山匪闹的乱子,春上的时候,朕就嘱咐过兰轩,那边的事该办就赶紧办了,但他一直说萧梁皇室当年有个留在西都长安的皇孙没处理,一直优柔寡断。”
庄亲王端起茶碗撇着茶沫子,挺无意的提着:“臣弟记得,那个是鸣曦帝的胞弟的孙子,算起来,还得管朝歌叫一声皇姑母!”
皇帝抬眼皮子瞧他,皱眉嘟囔一句:“兰轩又跑你府上去了?也好,明春选秀,朕该给他指门亲事儿了。”
“哎呦喂,我的皇帝哥子,”庄亲王那份肃穆儒雅维持不住了,将茶碗子搁在手边儿茶几上,拿袖子擦了擦嘴巴,连连说道:“不就是个女人么,哥哥你还跟那小子一般见识?从小到大,那小子抢我们的东西还少?要真是跟他一点儿一点儿的计较,可不得气死个人?那小子是个泼猴,看上什么抢什么,整个一小霸王,谁敢惹?上次他瞧上我府上的鹤骨笛,我不是赶紧送给他了么?不过是晚了一天,他个混小子就告到老祖宗那儿去了,末了,连我的凤血镯都讹走了。”
皇帝闲闲笑道:“鹤骨笛和凤血镯据传都是上古时候的宝物,哪一个不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他一个白瓷甜白釉不分的粗人,你给他不是浪费了么!”
“可不是嘛,”庄亲王肉疼不已:“那东西是我废了姥姥劲儿才弄到的!”话题有点子偏了,庄亲王忙回过神儿来:“那萧朝歌不过是个前朝公主,哥哥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得跟他僵着?不说别的,就前几天在老祖宗那儿见的那个敬茶的宫婢,听说已经在哥哥跟前掌管司寝事儿了,不比那萧朝歌好么?”
皇帝咳了一声,有些意外:“你觉得蘅言比萧朝歌好?”
“可不,样貌好,脾性好,聪慧,懂事,乖巧,搁在身边可不跟朵解语花一样?嘿嘿,要是皇哥哥舍得,臣弟还想要呢。”
皇帝“啪”的将手边的折子往他身上砸去:“想得美!再胡想,朕着人告诉王妃,小心回去让你跪茶碗!”
庄亲王忙接着折子,连连叫苦:“皇帝哥哥哎,你说说,这宝贝一样的姑娘搁在你身边儿你不知道疼爱,臣弟想要你又不给,可……可真是暴殄天物,怪可惜的!”
常满寿在外面听声儿,觉得时候差不多了,猫着腰捧着茶碗进来,给皇帝换了茶,又给庄亲王捧上一碗,嬉皮笑脸的跟庄亲王打哈哈:“还是王爷懂得怜香惜玉,言姑娘可是个好姑娘,要不王爷跟老太妃商量商量,让老太妃认个干女儿?”
司寝女官 第14章 受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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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亲王觉得这注意不错,反正他母妃前儿还正说着,见了那姑娘一面儿就觉得合眼缘,正愁着怎么劝说他老婆让他纳为侧妃呢!侧妃的可能性不大,不过干妹妹倒是可以。到时候接出宫去,让她承欢庄太妃膝下,这也解了庄太妃整天儿念叨着他们夫妻多生几个孩儿的紧箍咒!啧!没想到这常满寿越发会办事儿了,庄亲王笑盈盈的打趣常满寿:”行啊,常大总管,越发会办事儿了。”
常满寿忙道:“王爷折煞奴才了,奴才不就是咱万岁爷跟前儿的一条狗么。当奴才的,可不是得看着主子的意思。”
庄亲王兴致来了,就有点子忘乎所以,忘了御座上还有个正主儿呢,乐呵呵道:“正巧,本王这会子也没大事儿了,赶紧去老祖宗那儿要人去。”
常满寿可着劲儿的劝他:“这可不成呀,王爷要下钧旨也得等到主子娘娘审完人了,要是还有条小命儿留着,到时候再向主子爷和太皇太后讨人也不迟。”
庄亲王挠挠头,有点儿没大明白:“怎么又跟皇后扯上关系了?建章宫的人不是不归皇后管么?”
建章宫那是皇帝的地儿,甭说皇后管不了,就是宗人府刑部要办人,也得先请示皇帝才能够拿人。庄亲王因着点子陈年旧事,对这个皇嫂向来没什么好感,心里琢磨着,皇后算哪根葱,都管到皇帝眼皮子底下了,也不知道怎么当的皇后!
御座上的皇帝挑挑眉毛。
常满寿像是打了鸡血般,扯着破铜锣嗓子就说开了:“这不是昨儿晚上言姑娘上夜,被咱万岁爷呲哒了一顿,主子娘娘心疼咱万岁爷,说是言姑娘藐视圣躬,给带到慎刑司去了。”
皇帝端在手里的粉彩描金海晏河清瓷碗“啪”的一声响,落在了地上。
庄亲王摸摸鼻子,不知道哪儿出错了,和常满寿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皇上抚着袖口的龙纹,慢悠悠说着:“兰渊,你去寿康宫里替朕给老祖宗请个安,就说朕前朝有些事儿,今儿个要晚些时候过去。”
庄亲王忙起了身:“臣弟遵旨。”
留常满寿一个人在皇帝跟前儿了,他却突然怯了场!刚才是有庄亲王在,他仗着胆子扯了一通,这会子庄亲王走了,他就傻眼了。细细琢磨起来,他刚才那番话可是实打实的“大不敬”,较起真来,那可是直接砍脑袋的!常满寿跪在地上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知道是该继续装傻充愣还是赶紧承认错误。
皇帝转着大拇指上鱼戏渊玉扳指,思忖着问道:“皇后什么时候来的建章宫?”
常满寿忙道:“卯时末的时候,主子娘娘就带人到了体顺堂。”
“怎么没人拦着?”
“回主子爷,”常满寿汗流浃背的:“主子娘娘来万岁爷的寝宫是不需通禀的,这——奴才们不敢拦下呀。”
“是么,”皇帝声儿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感情来:“那朕就下道恩旨,以后皇后没朕的首肯,不可擅自入长生殿。”皇帝动了动身子,又问:“皇后的说辞是什么?”
“回主子爷,皇后娘娘说,言姑娘假传圣旨,藐视圣躬,这事儿是大事儿,她裁夺不了,得告诉太皇太后。”
“姮贵嫔侍寝后的事儿都谁知道?”皇帝起了身,负手立在御座旁,瞧着御案上的折子琢磨着:“将舌头拔了送到皇后宫里去,就说是朕,赏给皇后的大礼。”
常满寿只觉得一身冷汗,抬头瞧见皇帝的神色,一时怔然:这掌管万民生杀夺予,说一不二,天威不可冒犯的帝王,才是昔日那个领千军万马踏平萧梁王朝,建立不世帝业的一代雄主!常满寿深深鞠了一躬,由衷赞道:“我主仍是我主。”
皇帝白了他一眼:“你今儿个算是功过相抵,罚半年月例。”
常满寿这才是放下了心,上次二十个皮笊篱,这次半年月例,越来越轻了,可见言姑娘在万岁爷心里面儿的分量那是越发的重了。真是个有福的好姑娘,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如今受的苦难,日后定会百倍千倍偿回来!
不过么,敬事房里掌燕寝起居注的执笔太监可是倒了大霉,倒也不能说倒霉,谁让他舌头太长呢?拔了正好。
慎刑司里办事儿,向来是丁是丁,卯是卯,只要你犯了事,甭说只是个小宫女了,就是哪宫的主子,只要落到慎刑司手里,不掉层皮那是出不来的。
蘅言瞧着眼前一排刀刀棍棍、板板凳凳的,深深感慨中:当年容嬷嬷用针扎夏紫薇,实在是太给她面子了,那简直就称不上什么刑罚!果然么,小说就是小说,就算改编成电视剧也改变不了小说里“三五步行天下,七八人顶千军”的夸张。
慎刑司里的管事郎中姓邢,跟皇后娘家窦太师府七拐八拐的能扯点儿关系,对皇后向来忠心耿耿。这次听说这宫女惹了皇后大不痛快,办起事儿来那是格外的严。
不过行事的一套,依旧是遵从先礼后兵,先是和蔼的劝蘅言:“姑娘是宫里面的特等姑姑,有什么事儿原不该下官管的,但谁让姑姑犯了宫里的大忌呢!咱万岁爷是什么人?打下邺朝江山帝业的一代雄主,那是只可仰视,供后世万民敬仰的千古一帝,姑姑再大的架子,也不能在万岁爷跟前儿摆谱呀,藐视圣躬,这可是死罪。”
蘅言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得了,甭管她这会儿说什么,藐视圣躬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就够她受的啦!解释吧,那叫狡辩,不解释吧,那叫默认了。可真难办!
蘅言琢磨着,先拖延会时间吧,晚死一会儿是一会儿,多看一眼太阳是一眼。她没话找话说,跟邢郎中拉家常:“邢郎中年方几何啊?奴婢瞧着您的面相,像是大富大贵之人。”
“啊?”邢世红慷慨激昂的奉承皇帝呢,被她莫名其妙的插了这么一句话,瞬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下官,下官年逾四旬。”
“孔夫子说的好,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邢郎中都到了不惑之年啦,奴婢瞧着您这面相,像是——”她故意很是惋惜的叹了口气:“虽您命中有富贵,可不妙的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呀!”
也够巧合,被她瞎蒙对了。邢世红最近正被自己那个整日就知道花街柳巷、与一群狐朋狗友到处和花酒的儿子烦着呢,听蘅言这么一说,不得了,像是溺水之人遇到了根救命稻草一样,忙搬着凳子坐到蘅言对面去,苦哈哈的诉苦:“哎,姑娘有所不知呀,下官宅子里,现下正遇到这么一桩子事儿,还请姑娘给指点指点,钱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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