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子
谢韵儿心思慧黠,明白沈溪已厌倦朝廷纷争。
至于从朝中退下来后,沈溪要做什么,谢韵儿不是很了解,不过料想,这次见到沈溪,沈溪会跟她交待清楚。
而她心中更为烦忧的事情,是根据蛛丝马迹推测出了一些东西,也是她以前就曾想过但没敢深思的一件事惠娘尚在人世。
“……夫人,当初大当家过世,两广和福建的生意就分开了,福建和湖广的生意由宋当家负责,而两广和江西的买卖则落到旁人手上,也不知具体是哪位,但听说是老爷亲信之人,办事能力很强,过去几年为老爷赚了不下百万两银子……”
谢韵儿派人去调查,反馈回来的消息让她既震惊又困惑。
谢韵儿问道:“可查出是何人帮老爷做事?”
来人道:“实在是查不到,为老爷做事那人非常神秘,从不曾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不过听说这两年人已不在两广和江西,只是安插了许多亲信在地方上经营,但近来这些人背地里做假账,图谋不轨,老爷尚未来得及去处置,估计忙完新城建设和平倭之事便会着手解决。”
谢韵儿想了很久,摇头道:“别对外人乱说,知道吗?”
“是,夫人。”
来人非常小心,随即谢韵儿让丫鬟送人出了小花厅,而她自己却没着急回房休息。
暮色深沉。
此时驿馆已安静下来,谢韵儿让丫鬟把她随身携带的一方木匣拿到跟前,里面是一些账册。
这些账册本来放在沈溪书房,因沈家举家南迁,沈溪的家当自然要捎上,大部分由兵部派出官兵押解护送,不过有关沈溪手札和账册等贵重物品则放在一大家子的南下队伍里。
谢韵儿打开的是一份有关两广过去几年的账册。
这份账册有很多隐晦的东西,涉及阿拉伯数字和一些特殊符号,对于旁人来说很陌生,不过谢韵儿跟在沈溪身边很久,以前沈溪单独教给她有关标点符号、加减乘除和阿拉伯数字的用法,只不过当时是作为闺中之乐,连沈溪自己都未太在意。
本来这份账册没什么,因为有些东西一再修定过,账册本身也说明不了什么,但谢韵儿却从中找到部分用来纠错的文字,让她非常震惊,感觉是惠娘的笔迹。
“怎么会有她的字?是老爷睹物思人模仿?还是怎的?”
谢韵儿实在理解不了,如同她无法明白沈溪在外做的很多事一样,作为沈溪的正房,她对于沈溪有外宅之事一直都很了解,只是她从来不会在沈溪面前提及,也不会让自己闺中姐妹知晓。
但很多事根本隐瞒不了,时间越长,越会有一些东西不自觉便泄露出来,而本身沈泓进沈家这件事,已让谢韵儿感觉到不可思议。
因为沈溪对沈泓的那种关切情真意切,甚至在几次来信中都特别提到,而对于沈平和沈婷等儿女沈溪则很少着墨。
至于她手上那份账册,出自李衿手笔,沈溪只是大概看过,没太留意,却不知在一份厚重的账册中,有惠娘删改过的笔迹,或许惠娘自己也没料到只是一些不起眼的字,会让曾经的好姐妹谢韵儿察觉。
“或许是老爷自己写的吧……老爷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怎会轻易就让我察觉破绽呢?”谢韵儿努力说服自己,但当她如此安慰自己时,却隐约有一种期冀。
“若是姐姐还活着该多好?沈家人仍旧在一起……不过曦儿,这可怜的丫头,到现在老爷对她都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这是为何?若是要安慰姐姐的话,早就该将曦儿纳进房了。”
虽然谢韵儿只是短时间内当惠娘为姐姐,后面一直都跟沈溪一样称呼惠娘为“孙姨”,但始终把惠娘当姐姐看待。
曾经的好姐妹,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什么,尤其是那份真挚的情感。
……
……
新城,苏州河南岸的公寓区,惠娘和李衿仍旧过着平静的生活。
沈溪走后,她们便承担起城内账目统计和清算差事,担当着大管家一样的角色,唐寅手上很多账目都出自惠娘和李衿之手,但唐寅和苏通等人对此却全不知情。
本来唐寅在处理公务上有一定欠缺,不过有惠娘和李衿以及她们背后整个商业体系运作,使得整个城市运行非常稳定,唐寅也从中学到不少东西,潜移默化中提高了施政本领。
得知沈溪即将凯旋的消息,惠娘和李衿终于可以松口气。
尤其知道沈溪的归期后,她们彻底安心了,晚上跟随安和东喜一起吃过晚饭,之后便开始教随安和东喜读书认字,甚至一些涉及账目的内容,随安和东喜学得很快,不过进展仍旧不能让惠娘满意。
“照你们这个学法,不知几时才能为老爷办事,连一些简单的加减小账都会出错,算盘也用不熟……”
惠娘语气中带着埋怨,不过没有叱骂之意,更多还是恨铁不成钢,至于旁边的李衿则用淡然的目光看着,她商贾之家出身,从小学会不少会计方面的知识,知道能力的培养不是一蹴而就的。
“夫人,奴婢会尽力去学。”
东喜用可怜兮兮的语气道。
平时随安不太喜欢说话,东喜则机灵一些,发现女主人生气后,知道如何讨女主人的欢心。
惠娘道:“老爷眼看就要回来了,我还准备在老爷面前好好显露一下你们的能力,但看现在这情形,也不知你们是否有本事让老爷高看一眼……若是我栽培不出来你们,你们以后就要当个端茶递水的奴婢,难道你们一辈子都想当个下人吗?”
李衿见惠娘触景生情,语气都有些变了,赶紧劝说:“姐姐息怒,这两个丫头一时没学会,以后慢慢教便是。”
惠娘大概也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了,叹了口气,摇头道:“本来是很好的事情,老爷凯旋,心情肯定不错,你们但凡有点进步,在老爷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或许就能被他收进房中,以后也不用再这么辛苦……”
“不过又一想,就算能伺候好老爷又如何?做女人难道不要体现自己的价值吗?老爷跟前最重要的还是看能力,不然的话老爷怎会多看一眼?”
李衿见惠娘自我开解,抿嘴一笑:“姐姐,就算我们什么都不会,老爷也不会嫌弃我们的!”
惠娘白了李衿一眼:“我在教训小的,你在旁插什么嘴?”
李衿吐吐舌头不再言语,此时随安和东喜都低着头不敢接话。
惠娘道:“认真学,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每人每天多做功课,至于那些端茶递水的事情交给旁人去做,若是学不好,以后连立足都难……可不是我要为难你们,这都是为了你们好。”
“知道了,夫人。”东喜道。
惠娘这才摆摆手让二人下去。
……
……
随安和东喜离开大厅后,惠娘坐了下来。
李衿好奇地问道:“姐姐,今儿听说老爷打了打胜仗,本以为你会高高兴兴,谁知这才刚吃过晚饭你的情绪就变差了,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能有什么事?多心鬼!”
惠娘拿起桌上账册,随口说了一句。
李衿道:“听说老爷一大家子就要到新城来了……这次泓儿应该也会跟着一起来吧?说起来我们有一年没见过他了。”
说话间,李衿的眼睛里闪动着光彩,好像已在琢磨如何见沈泓,毕竟那是她跟惠娘最大的希望。
惠娘摇头:“就算来了,我们也别去见,我不想破坏泓儿在沈家安逸的生活……他现在学业有进步,还跟沈家的兄弟姐妹有了很好的关系,我们去破坏作甚?”
李衿眨着眼睛道:“我们可以去偷看一下,比如说请老爷带他出来,我们暗地里瞧一眼。也不知他现在是否还记得我这个姨娘?”
说到这里,李衿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因为她提到惠娘的伤心事。
小孩子总是健忘的,沈泓离开时,惠娘便担心沈泓会将她这个娘给忘了,而现在沈泓离开惠娘身边差不多有一年光景,惠娘已经逐渐习惯儿子不在身边的生活,虽然有些清苦,还找不到方向,不过毕竟逐渐适应了。
现在让惠娘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当娘的,还狠心地把孩子送走,而孩子未必能记得她,这会激发她无限的遐想,不可避免地勾起伤心事。
惠娘的情绪稍微有变化,李衿马上改口:“泓儿那么聪明,应该会记得我。回头让老爷送一些他喜欢的麦芽糖过去……”
惠娘手里拿着账册,有些心不在焉,“记不记得都没关系,他现在算是个没娘的孩子,留在沈家对他才是最好的,难道跟着我们吃苦?老爷回来你不许在他面前提及泓儿,更不能说去看他的事。”
“就怕老爷自己会提。”李衿若有所思说了一句。
惠娘叹道:“沈家搬来新城才是当前头等大事……还记得在京城时的情况吗?只要老爷跟家里人在一起,就很少过来,我们毕竟是外宅的女人,不能比的……过去几个月,老爷几乎每天都会在咱们这儿留宿过夜,以后可能就会很少见到老爷……你要抓紧了。”
“抓紧什么?”
李衿有些跟不上惠娘的节奏。
惠娘白了李衿一眼:“赶紧有身孕,你现在年轻,现在不努力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衿面色大窘:“有些事,不是想有就有的啊。其实我一直都在调理身体呢。”
惠娘没好气地道:“调理身子是一回事,更需要让老爷垂青,要是不知道怎么伺候老爷就多问,不行找那些婆子回来好好教你一番。”
“姐姐……”
李衿因为太尴尬,娇嗔地跺了跺脚。
惠娘道:“话粗理不粗,我现在身子大不如前,想再有身孕已不太容易,而你还年轻,一个人真正年轻也就那么几年,女人到底不是男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其实用不着我教你,老爷回来更要知道疼人,让老爷多垂青。误了这几年,可就是耽误一辈子。”
……
……
惠娘和李衿探讨继续为沈溪生孩子的事。
惠娘自己已不抱太大希望,一来是因为惠娘年岁在那儿摆着,二来是因为她想把自己的心思都放在沈泓身上,好像再生孩子是对沈泓和她以前生活的一种背叛。
至于李衿则因为年轻,对很多事并没有那么看重。
惠娘是“过来人”,对李衿的提点会更多一些,或许在商业天赋上李衿并不落于惠娘之下,但在做一个女人上,显然惠娘更有发言权一些。
哪怕惠娘的年岁的确是有些老了,但从来没有因此而失去沈溪的宠爱,反而是李衿更像是惠娘身边的一个陪衬。
就在惠娘和李衿在说事的时候,随安和东喜到了旁边的屋子。
惠娘让她们过来做功课,做一些简单的应用题,然后把有关商业名词写下来,先死记硬背,然后再活学活用。
随安在那儿认真写着,东喜则有旁的心思,躲在屏风后的墙角里,偷听隔壁说话。
“好像在说我们呀……”
过了半晌,东喜回来神秘兮兮说道。
随安抬头看了她一眼,“夫人对我们很失望,还不快学?”
东喜道:“我们又不是孩子了,学东西哪里有那么快啊?之前学的字,过几天就忘了,还不如多学一些别的东西呢。”
随安好奇地问道:“学什么?”
东喜笑呵呵地道:“就是学怎么伺候男人啊!这院子里平时没有男人,只有老爷会过来,得到老爷的垂青比什么都重要……真被老爷看上了,以后还用做什么?等做一个少奶奶就行了。”
随安重新低下头,没好气地道:“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东喜跟着坐下来,道:“我知道你不想这么做,我跟你不一样,老爷是因为你才把我带来的,就算你不做事也可以当少奶奶,但我就不行了,我始终只是个丫鬟,甚至连丫鬟都不如。夫人想把我送给老爷,其实算是对我好吧,可惜老爷眼界太高,根本看不上我们。”
或许东喜说的话有些伤感,随安停下笔,也开始想心事。
东喜道:“不过有夫人和少夫人在,以后咱们的机会还是很多的,不如你跟我一起啊,我们是从勾栏院里出来的,难道还不如一个普通的通房丫头?”
随安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只是想做好夫人交待的事情。”
东喜有些着急:“你还不知道两位夫人在旁边屋子说什么吧?她们在说给老爷生孩子的事情,之前少爷走了,这院子里太冷清,谁能为老爷生下一个孩子,那就是这院子的半个主人,如果是我们的话……”
“别说了。”
随安坚定地道,“还没学会夫人教的东西,我不去想旁的。若是夫人觉得我们应该去伺候老爷,我们便去,若不然的话,我们就把夫人交待的事情做好就成。”
第二五三八章 扼杀于摇篮
沈溪取得平倭战事决定性胜利的消息,很快传遍大江南北。
开战前关于沈溪的消息传播得很慢,但在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倭寇和佛郎机联军,取得百年来东亚地区最大规模海战胜利的消息传开后,捷报满天飞,不过两天时间,消息便传到京城。
这些日子修身养性不与人争论的谢迁,突然如芒刺在背。
不声不响中,沈溪再次对谢迁和朝廷体系造成极大冲击,让谢迁不知该如何应对。
“于乔,你别太勉强了。”
谢迁到五军都督府拜会张懋、夏儒时,张懋直接劝说,让他看开些。
谢迁显然有心结。
有关沈溪之事他已千万般提防,不想依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谢迁倒也没发怒,只是语气颇有些无奈:“本以为之厚要在江南停留个两三年,陛下去了只会制造麻烦,耽误战机,得胜的日子会无限期延后……谁曾想他居然把开战时间提前了,还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张懋笑道:“如此说来,于乔你是担心之厚早一步回京咯?”
谢迁没回答,因为张懋的话切中他所想。
本来以为至少两三年内看不到沈溪,朝廷可以将其影响力降低,就算沈溪头上戴着两部尚书的乌纱帽,但朝中事务基本都交给属官去做,在这期间沈溪就是挂着尚书衔当地方官,甚至连地方事务都很难干涉,单纯只是领兵作战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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