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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子

    马九说的话,直接命中周氏要害,乃是由沈溪专门为周氏量身打造的理由。

    周氏听到后果然变得紧张起来,连连摇头:“那咱就不去南京,也别过江了,他那座城池不也在江南地界吗?咱就暂时留在扬州城,顺便把皇后接来,若时机不对就北上……早几天、晚几天见到不打紧……他总不能坑娘吧?”

    这次马九没答话,谢韵儿赶紧劝道:“娘,我们还是赶紧去跟老爷汇合才是……有老爷在,就算宁王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如您所言,万一宁王叛乱蔓延到南京,扬州城被围困,那时我们可能要沦为人质。”

    这次谢韵儿学精明了,不管怎样先把周氏吓唬一番,你周氏不是正享受位高权重带来的荣耀吗?让你知道自己身处高位的风险,爬得越高,越容易摔下来,宁王会把你当成目标,用你来胁迫你儿子甚至是皇帝女婿。

    周氏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马九也道:“老爷有吩咐,让小人务必尽快护送诸位主子出扬州,小人进城后已跟地方官府打过招呼,入夜前会派人护送我们出城,有老爷开具的通关文牒,这一行不会有任何阻碍,出了扬州城后一路顺江而下,不出两天时间就能到新城。”

    周氏脸色不好看,却没有再反对。

    谢韵儿站起来:“既然老爷安排好了,那还等什么?赶紧进去传话让妹妹们收拾妥当,能带的家当一概带上,这次有船只送我们,不需要舍弃什么,不过若实在太过沉重的话也可以留在扬州这边,找个院子放好,等战事结束再来取也来得及。”

    周氏问道:“这就走了?”

    谢韵儿点头:“娘,咱不能在扬州城里停留太久,这里是大运河上最重要的城池,属于是非之地……就算宁王兵马没杀过来,城内也可能出现乱臣贼子,万一咱成了这些叛贼挟持的人质,老爷真不知该如何取舍了。”

    ……

    ……

    朱厚照撤兵安庆府城后,整个江南最安稳的地方就只有沈溪所在新城了。

    一来是因为新城距离安庆较远,二来是有沈溪这样的名将坐镇,哪怕宁王派出的斥候都不敢往新城靠近。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商贾前往新城做买卖,新城越发兴旺,但这其中也夹杂有宁王的说客。

    但没人能见到沈溪,沈溪已经有意识地在新城加强管控,禁止有人趁着战乱哄抬物价,同时防止宁王细作进城。

    沈家一大家子没到新城,沈溪仍旧属于“无家可归”,基本上是到惠娘处落脚,只有偶尔才会去马怜处散散心。

    随着时间推移,惠娘多了几分危机意识,过去几日沈溪专注于战事留宿官衙没回去,这天沈溪刚进门,就发现惠娘的态度有些怪异。

    “还以为老爷又不来了呢……”

    惠娘看似态度平和地说出这番话,但其实满含牢骚。

    沈溪清楚惠娘对现状不满,不过他暂且没办法化解,只能是任由惠娘用阴阳怪气的腔调发泄一二。

    进了饭厅,沈溪将外衣脱下,李衿赶紧上前接过。

    李衿道:“这几天气温陡降,寒风刺骨,这边跟北方的天气还是有所不同。”

    李衿是北方人,虽然她以前在闽粤、湖广等地生活过一两年,但对于江南的天气依然有些不太适应。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李衿不太适应江南这种刺骨的湿冷环境。

    沈溪在桌子边坐下,东喜马上将热茶奉上。

    沈溪接过热茶,轻轻抿了一口,不无感慨地说道:“我在北方几年,突然间也不太适应这江南的气候……”

    说话间,惠娘在沈溪右手边坐下,李衿则在左手边坐下,一群丫鬟在东喜的招呼下往桌子上上菜……虽然惠娘语气不善,但其实天色已晚她跟李衿依然还没吃晚饭,一直在等候沈溪过来。

    惠娘问道:“老爷不留在衙门准备行军打仗的事情?外间不是盛传,老爷又要带兵出征了吗?”

    “没有的事。”

    沈溪摇头否认,“陛下没传圣旨来,我就要一直待在这边。以我估计,不到万不得已,陛下一定不会差遣我出马……现在看起来前线情况不妙,但尚不到危急的地步……安庆府那边只是气氛紧张了些,但实际上没正式开打,能紧张到什么地步?”

    惠娘想了想,微微摇头未再说话。

    旁边李衿却很感兴趣,问道:“陛下这是忌惮老爷的本事,不想让老爷带兵吗?”

    惠娘白了李衿一眼:“这种混账话,别在老爷面前说。为人臣子,怎能有如此想法?”

    沈溪笑了笑:“衿儿所说虽然不那么中听,却是那么个理儿……本来陛下南下目的,就是想跟我一起领兵平倭寇,我不想让陛下涉身险地,才设计将倭寇问题提前解决,陛下心怀不满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惠娘道:“陛下怎会是普通人?”

    沈溪笑道:“皇帝一样吃喝拉撒,怎就不是普通人……陛下到现在都还是小孩子心性,争强好胜,崇尚用武力解决问题……再者也有我功高盖主的因素在内。”

    当沈溪最后一句话出口,不但惠娘,连李衿都不再言语。

    谁都知道的道理,哪怕是市井妇孺,也知道沈溪功劳太大,想不遭皇帝猜忌太过困难。

    本来朱厚照一直按照师礼对待沈溪,给予绝对的信任,可一旦矛盾滋生,再有佞臣成天在皇帝面前吹耳边风,君臣间的信任其实并非是牢不可破。

    沈溪脸色倒还算轻松,笑了笑道:“其实不领兵也好,能留下来陪你们……希望前线一切顺利,陛下能取得他想要的军功,到那时我们留在这里两三年不回京城,不也是好事一桩?”

    惠娘道:“老爷乃朝廷柱梁,陛下跟前可以缺别人,唯独少不了老爷……老爷不回朝怎么可以?这江南到底非久留之地。”

    说话间,桌上的饭菜上齐。

    每次惠娘准备的饭菜都是沈溪喜欢吃的,她非常清楚沈溪的口味,许多时候甚至亲自下厨房烹饪。

    嗅着饭菜的香气,沈溪咽了口口水,拿起筷子道:“我不想回京城,别人总不能拿绳子绑着我回去吧?留在这里同样可以为朝廷效命,那回去的意义又是什么?”

    ……

    ……

    惠娘和李衿理解不了沈溪洒脱的心态。

    在她们看来,沈溪位高权重,不可能轻易放不下手头的权力,应该早一步回京,享受两部尚书位极人臣的荣光,把持朝政,让世人瞻仰崇拜。

    但沈溪却很清楚,自己能为大明做的事,其实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主持一场改革!

    但在封建守旧的思维模式中,他要行变革之举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毕竟他进行的并非是普通的政策转变,而是引发工业革命,这在小农经济的大明非常可怕,传统势力的强烈反扑,会让沈溪举步维艰。

    饭桌上,惠娘和李衿都不说话。

    被准允一同上桌吃饭的随安和东喜相对活泼些,眼珠子骨碌碌的,视线不停地在沈溪和惠娘、李衿身上转动,却不敢随便言语。

    吃过晚饭,沈溪来到书房,躺到摇椅上,逍遥自在,不自觉地开始闭目养神。

    李衿先去沐浴更衣,惠娘暂且留下,随手把随安和东喜打发出去……好像她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沈溪说。

    “老爷,您实话实说,这场仗您打还是不打?也好让妾身有个心理准备。”惠娘目光灼热地望着沈溪,想得到一句准话。

    沈溪微微摇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是我不想回答你,而是真要等陛下的旨意……你觉得陛下现在还像一年前那么信任我吗?”

    惠娘颔首:“老爷取得那么多功绩,却屡屡被朝中文武攻讦……最可怕的是陛下身边全都是蝇营狗苟之辈,老爷想要完成匡扶大明的宏愿谈何容易?老爷应该想办法将陛下身边这帮小人铲除才是。”

    沈溪叹息道:“一个胡闹的皇帝,就意味着有源源不断的佞臣产生……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古往今来莫不如此……哪怕我铲除一批,陛下依然会扶持新人。你说现在陛下跟前这帮人就比以前的刘瑾、钱宁等人更好吗?”

    惠娘为难道:“那老爷也不能任由这些人胡作非为吧?”

    沈溪苦笑道:“若陛下只是一个普通学生,我肯定能教好他,引导他向善,但他是皇帝,拥有的权力几乎不受控制,我也不过只是他的臣子而已。我做了很多尝试,想将他带回正道,现在依然在往这个方向努力,可结果呢?我越是试图改变他,他的逆反心理愈强,这次的事情其实也算是给我敲响了警钟吧。”

    惠娘想了想,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溪继续道:“此番陛下出征太过冒失,军中真正能顶上的人不多,有能力主导这场战事的加缪更少了。一些关键人物都没有参与这次战事,陛下和魏国公这一正一副两个统帅都不是领兵上佳人选,现在撤兵安庆府没闹出大乱子已属万幸……以宁王的能力暂且无法攻打安庆府城,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惠娘点点头:“那沈家人几时过来?”

    沈溪望着惠娘:“怎么,你是在为他们担心还是为自己担心?”

    惠娘明白沈溪的意思,这涉及到她妒忌与否的问题,故意将目光避开,低头道:“妾身想见见泓儿。”

    沈溪道:“之前我已派出马九去迎接,相信用不了几日他们就会到来,到时我就可以让他回来跟你一起生活。”

    “还是别了。”

    惠娘连连摇头,“只要能远远看到他健康快乐成长,妾身没什么奢求。”

    沈溪轻轻叹息:“当娘的,何必那么残忍呢?这不是对孩子残忍,而是对自己残忍,让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孩子本来可以过幸福的生活,为何一定要为了出身和地位争那么多?难道他留在你身边,将来就注定没成就吗?”

    惠娘没回答,显然不想就这个问题跟沈溪继续谈论,而是要就此揭过。

    沈溪再道:“等沈家人来了,可能我再来就不那么方便了,每次过来我都会提前派人来通知,也可能临时前来。你跟衿儿做的事不变,所有账目仍旧过你们的手,会有专人负责传递。”

    惠娘突然抬起头,用热切目光凝视沈溪:“老爷真不打算回京城了?”

    沈溪见李衿已换好衣服出来,不由站起身:“不回去了,这里什么都好,我会尽量请旨留在新城,以稳定海疆为由,留他个三年两载……到那时是回京城,还是别有安排,就看时机如何了。”




第二五五五章 有实力不怕挑战
    正德皇帝朱厚照在安庆府停留已两日,整个人郁闷至极。

    他本以为自己以皇帝之尊,领兵出征就算不是所向披靡,也一定是人心所向,军心齐整,势如破竹。

    谁曾想才进兵至九江府就出了问题,狼狈退到安庆府城后情报系统不作为,传回的消息相互矛盾,乱成一团,连宁王兵马具体动向都无法调查清楚。

    前一刻还说宁王大军已到了安庆府城周边,稍后又来报宁王只是派了疑兵前来,并没有几个人,到最后又传言说周边一百里根本就没有宁王士兵的影子……

    安庆府城本来一片安静祥和,偏偏搞得风声鹤唳,朱厚照终于感受到英宗当年雄心勃勃出征瓦剌时的困窘。

    最大问题不是来自于兵马和粮草不足,而是对未来战事如何进行下去的迷茫,情报搜集困难,让朱厚照对未来战事发展没有办法做出预判,使得他产生极大的无力感。

    “……魏国公率兵马往这边赶来,相信再有个三五日,就能抵达安庆府对岸,与我们相互呼应,到那时我们便可出击跟逆王兵马决战……”

    张苑在朱厚照跟前画大饼,江彬在旁听着,一言不发……此时他更像是在监督张苑,防止张苑说出对他不利的话。

    就算江彬跟张苑无法进行有效沟通,但彼此间还是存在一定默契,那就是要给予朱厚照希望,不能把战事唱衰。

    朱厚照面色沉重,这两天他根本顾不上吃喝玩乐之事,过问军中情况比以前勤快许多,一来是因为安庆府城进入战时管制,教坊司等吃喝玩乐的场所一律封禁,二来就是朱厚照没那心情。

    事关自己的小命,就算吃喝玩乐他也无法放开心怀。

    朱厚照听张苑说了半晌,黑着脸问道:“魏国公兵马行动为何如此缓慢?另外你确认逆王不会派兵半道阻击?”

    张苑道:“陛下,您忘了?魏国公麾下可是有五万大军呢!”

    江彬在旁质问:“逆王兵马并不少,何况战场上也不是以数量多寡来决定胜败,张公公怎么确定魏国公能如期领兵赶至安庆府城对岸?说不定逆王就是想以安庆府城为诱饵,半途截击魏国公所部呢?”

    张苑不由来气,自己努力让朱厚照安心,结果江彬却跳出来跟他唱反调,说得好像眼前这一切恶果都是他造成的一样。

    不过张苑明白江彬心思,暗忖:“这次战事遇挫,姓江的小子才是最大的责任人,他现在质问我,不就是想推卸责任吗?”

    朱厚照道:“魏国公兵马进军途中,一定要防备逆王派兵偷袭,得赶紧通知到才是。”

    张苑赶紧应承:“陛下所言极是,老奴这就派人去通知魏国公。”

    朱厚照很着急,又道:“安庆府城暂且还算安稳,不过接下来几天成什么样子就说不准了,朕想起当初宣府时,连鞑靼人撤兵都不知道,朕一直被蒙在鼓里……这次朕绝对不能再当闭目塞听的主帅!”

    “赶紧派人去查探逆王兵马调动情况,若是逆王兵力不足,朕或可趁机领兵出击,把安庆府城周边形势牢牢掌控在手中!”

    这次未等张苑领命,江彬已然抱拳行礼:“是,陛下!”

    ……

    ……

    张苑和江彬一起面圣出来,二人都互不搭理对方。

    大门处,江彬的人匆忙前来传递情报,江彬把人叫到回廊后询问,张苑想靠近倾听却被侍卫阻拦。

    张苑嚷嚷道:“有何事不能让咱家知晓?”

    江彬没理会张苑,他的手下将张苑死死阻挡在回廊外边,过了半天问完情况回来,冷冷打量张苑一眼,疾步往行在内院去了。

    张苑追上前几步:“究竟出了何事?”

    江彬胸有成竹道:“与张公公无关。陛下已让张公公去办事,再不走的话本将军可要赶人了。”

    张苑心中来气,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在朝中乃是堪比内阁大学士的存在,权势何等之重?现在却无法跟皇帝跟前一个佞臣相斗,他非常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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