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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子

    江彬和许泰出去安排安庆府城防事宜,朱厚照开始思考是否要动身返回京城,以图“东山再起”。

    张苑被留了下来,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朱厚照会把失败的罪责迁怒到他身上,不过等了一会儿,却听到朱厚照用温婉的腔调问道:“张苑,从安庆府城赶回京城,抄捷径的话,几天时间能到啊?”

    不但张苑,连旁边小拧子都听明白了,朱厚照这是不想再领兵,随时都处于担惊受怕的状态。

    张苑急忙道:“从安庆府城回京,如果星夜兼程的话,可能半个月左右便能抵达。”

    “这……”

    朱厚照非常犹豫,最后摇摇头道,“要半个月吗?实在太久了,毕竟逆王主力距离我们不过一百五十多里路程,要追上銮驾实在太容易……朕离开安庆府城,等于是将自身置于危险中。”

    张苑想了想,跟着点头。

    在他看来,朱厚照丢弃兵马逃回京城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陛下,其实回京城山长水远,不如回南京城,贼寇兵马很难攻取有着坚固城防的南京,何况……附近不是有沈大人么?”

    朱厚照听张苑提及沈溪,脸色异常难看,叹息道:“闹到最后,还是要沈先生出马,力挽狂澜吗?朕想打个胜仗,让世人知道朕在军事上的才能,怎么就这么难啊?”

    皇帝此时有些恼羞成怒,发牢骚时也不管有下人在场,张嘴就来。

    张苑和小拧子对于皇帝的想法心知肚明,张苑暗忖:“当皇帝的非要跟擅长军事的臣子去比拼战场上的成就,这不明摆着以己之短比人之长?没这本事就认了吧。”

    张苑试探地说道:“陛下,或许可以让沈尚书带兵到南京城,给予逆王一定威胁……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安庆府城的安全,战时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朱厚照醒悟过来,点头道:“你倒是提醒朕了……虽说朕在安庆府城内,遭遇叛军攻城三军将士会用生命维护朕的周全,但就怕宵小之徒被宁王收买,私下打开城门,迎接逆王兵马……那朕可就呜呼哀哉了。”

    张苑道:“陛下担忧极是,绝对不能给敌人可趁之机。”

    朱厚照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就赶紧下旨,让沈先生整顿兵马,准备出征……让他先援救安庆府城,朕就在这里等他。到时候朕为主帅,以沈先生为副帅,这场仗朕照样可以打下去。”

    此时朱厚照终于想明白了,谁都可以任命为副帅,自己作为皇帝,主帅当定了,而不管哪个领兵,取得功劳,照样有他一份,只是把副帅从徐俌换成沈溪罢了。

    张苑虽然不想让沈溪出山捡便宜,但此时却要为自己的小命和未来的前程考虑,不敢拖沓,急匆匆去做事了。

    ……

    ……

    朱厚照下达调兵谕令。

    下这道谕旨纯属是无奈之举,乃是朱厚照感到自身生命受到威胁时,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但是他下达谕旨不到两个时辰,便后悔了。

    因为他终于知道魏国公徐俌所部的真实情况,明白了之前一战徐俌并没有全军覆没,相当一部分兵马转移到了青阳县城,距离安庆府城大概一百六七十里地,跟安庆府形成相互呼应的战略态势。

    且此战中徐俌把粮草辎重抢回大半,全部带到了青阳县城,可以据城坚守相当长一段时间。宁王兵马缺乏攻城器械,暂时没有攻破青阳县城的能力。

    “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魏国公所部已全军覆没了吗?怎么突然就说他只是战略转移?”

    朱厚照从张苑那里得到徐俌请罪的上奏后,火冒三丈,直接将江彬和许泰叫来,劈头盖脸便是一顿喝问。

    江彬没料到自己的大嘴巴居然有落空的时候,本来他以为徐俌战败后下场必然十分凄惨,就算不是成为战俘,但此时也应该狼狈地在山野间逃遁,躲避宁王兵马的追杀,不可能这么快把奏疏送到安庆府城来。

    江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听朱厚照仍旧不肯罢休地问道:“朕问你话,怎么哑巴了?!”

    “臣……臣也不知是怎回事。”

    江彬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臣的确派人去了九华山周围查探情报,得知周边道路已为贼寇兵马封锁,逃出来的残兵败将都说魏国公此战遭遇惨败,人在何处都不知……或许是魏国公战败后整顿兵马,安全撤到青阳县城……并非是臣有意虚报。”

    朱厚照虽然很生气,但也并非是要把江彬怎么样,就本心而言他还是非常相信这个得力干将的。

    无论江彬指挥作战和情报获取能力如何不堪,至少人家肯为他去死,除了江彬没人有这份忠心,朱厚照一向讲道理,谁对我效忠我就信任谁。

    张苑在一旁等着看好戏,却发现朱厚照脸上的怒色正逐渐消弭。

    朱厚照语气仍旧显得很冷漠:“朕派你带兵渡江,结果你只取得寸功就跟朕上疏奏捷,朕还以为你打了多大的胜仗,其实不外乎如此!现在对前线战报又调查不详,险些让朕误判战局……你真是好大的罪过。”

    江彬赶紧又跪下来磕头:“请陛下降罪。”

    朱厚照摆摆手,沉声道:“朕体谅你,这次魏国公战败责任不在你身上,而且逆王实在狡猾,居然会在九华山地区囤积重兵,还引诱魏国公上当,进入他预设的伏击圈……若非你渡江打草惊蛇,或许逆王再准备个两三天,结果会更糟糕。”

    张苑本以为朱厚照要治江彬的罪,正幸灾乐祸,未料居然主动帮江彬开脱,一时间傻眼了……宁王选择的开战时间,只是比江彬渡江作战晚了半天,蓄谋已久,怎么都说不上打草惊蛇吧?

    朱厚照再道:“现在魏国公所部折损近半,好在依然能够坚持……反而是逆王现在很为难,他行迹败露,驻军地点距离江西有两百多里,仅仅依靠占据的一两座城池和几个镇子,根本凑集不到足够的粮草!现在青阳县城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张苑道:“陛下,您的意思是说……”

    朱厚照站起来:“朕决定派出兵马不断骚扰逆王粮道,让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到那时他只能乖乖地夹着尾巴,领军逃回江西境内!”

    ……

    ……

    张苑到最后也没想明白,皇帝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居然这个时候了还要主动出击。

    不过他知道朱厚照派出的是江彬和许泰后,又觉得这个决定非常英明,反正是让江彬和许泰去趟浑水,跟自己没关系,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可以继续堂而皇之控制皇帝言路,逐渐化解江彬在朱厚照跟前设置的一系列壁垒。

    朱厚照在屏退江彬和许泰后,又留下张苑和小拧子。

    张苑大概明白皇帝的意思,可能是对调沈溪参战的命令后悔了。

    张苑道:“陛下,既然现在已知逆王已陷入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徐老公爷又统领兵马稳守城池,局势并未恶化,那咱是否还要必要调沈大人过来?”

    朱厚照非常犹豫,支支吾吾半晌后道:“你还别说,这真是个问题,若是让沈尚书来安庆府城的话,朕将颜面无才……本以为这一仗输定了,但其实我们只是牺牲部分人马,而换得战略上的主动,其实不算亏啊。”

    张苑心想:“什么不亏,简直亏死了,你这是强行找补啊!”

    朱厚照再道:“如果现在把传召的人追回来,时间上来得及吗?”

    张苑有些犹豫,最后道:“陛下,就算来不及,其实也可以补下一道圣旨,改变之前调兵军令,让沈尚书整顿兵马,随时准备增援,但在接到下一道圣旨前,不得轻举妄动……如此不就行了吗?”

    “妙!理应如此。”

    朱厚照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沈尚书确实不用着急过来驰援,让他先把兵马准备好,若是朕有需要的话再征调他,但现在看来,或许用不上了!”

    ……

    ……

    朱厚照又一次出尔反尔。

    不过对于深谙朱厚照性格的人来说,早就见怪不怪。

    朱厚照发现自己小命受到威胁时,自然想到最大的靠山,也就是老师沈溪出手,但在发现自己其实一点儿危险都没有,甚至还能再嘚瑟一阵子的时候,就没心情找沈溪帮忙了。

    张苑回去后赶紧草拟了一份诏书,给朱厚照过目后,便迅速发了出去。

    一来是要追回之前派去调沈溪出兵的信使,二来是改变之前调沈溪出兵安庆府的战略,只是让其筹备兵马,随时准备增援。

    圣旨发出去后,张苑终于可以松口气,他出了行在准备回屋睡个好觉时,小拧子主动过来搭讪。

    “小拧子,你不在陛下跟前伺候,跑来咱家这里作何?是陛下派你来询问军情的吗?”张苑对小拧子抱有很大的敌意。

    小拧子道:“张公公,有些事咱别藏着掖着,其实你早就想调沈大人兵马过来,只是一直不敢对陛下说,是吧?”

    张苑撇了撇嘴:“你个小东西,瞎猜什么?”

    小拧子凑上前道:“你也看出来了,现在江彬深得陛下信任,想要铲除他,光靠咱的能力怕是不行。毕竟咱是靠陛下的信任过活,江彬比咱更得圣宠,怎么能扳倒?若是沈大人出马情况就不一样了……”

    张苑皱眉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小拧子道:“咱应该促成沈大人出山……最好是调沈大人的兵马到安庆府城来,由沈大人亲自出手对付江彬这个不识相的家伙。”

    “咱跟沈大人是老交情,相信他愿意帮我们一把。”




第二五六一章 宿将之哀
    徐俌兵困青阳县城,看起来暂时无忧,但随着宁王主力逼近,徐俌不得不为城防之事而担忧。

    青阳到底不是什么大县,根本无法跟安庆府城这样的要塞型城市相比,城墙有很多地方年久失修,危机四伏。

    江南已有一百多年未经历战乱,青阳县军民没料到自己居然会跟一场争夺皇位的战争扯上关系。

    “公爷,您的奏请已送去安庆府城,不过现在陛下没有回复,看来陛下暂时不会计较您之前一战得失,很可能会在战后一起结算……”

    城门楼上,徐俌站在二楼的露台查看城外敌情,徐程在旁念叨,每句话都不那么中听。

    徐程到底是魏国公府旁支出身,说话没有那种下属对上司的毕恭毕敬和唯唯诺诺,基上本都是大实话,正所谓忠言逆耳,徐俌越听越烦躁。

    没过多久徐俌便黑着脸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老夫现在就等着挨宰咯?”

    徐程赶忙解释:“公爷误解小人的意思了,小人的本意是说,一时胜败与得失不算什么,一切要以最终战果来定,现在将功赎罪还来得及。”

    徐俌面带愠色:“这还用得着你来说?看看城外数万宁王兵马,老夫怎么取胜?难道带着城内兵马出去跟他们死磕到底吗?”

    徐程无奈摇头:“宁王兵临城下一天一夜,但一直没有发起攻城,料想是在等候什么有利时机……”

    “不过以目前的形势看,宁王未必有胆量在安庆府城和青阳县城之间做出选择,只要他发起攻城,我们能坚守两到三天,陛下派出的援军便会抵达,那宁王的攻城计划不仅会落空,还将面临腹背受敌的窘境,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唉!”

    徐俌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但若是宁王现在发起攻城的话,你觉得陛下有多大的概率会派兵前来援救?”

    “怕是两天后陛下才能得知消息,至于兵马来援,则非要等五天后。而陛下是否会派出援军另当别论!”

    “若陛下和他统领的将领真的英明神武的话,也不会在过江作战后眼睁睁看着我们在九华谷地吃败仗。”

    徐程想了想,最后苦笑着摇头,道:“小人不过是就事论事,至于实际如何,可能真如公爷所言,全都是无用功……现在最关键的是要跟安庆府城保持通讯通畅,有消息要第一时间传达。”

    徐俌手按在城垛上,哀叹道:“倒还不如赶紧把沈之厚调来,只有他才能让这场仗顺利结束,老夫不想一世英名葬送于斯……”

    ……

    ……

    朱厚照调兵圣旨很快送到南京。

    张永第一时间得知消息,赶紧将王倬叫来,要求王倬安排兵马和粮草补给之事。

    王倬道:“陛下要调沈国公上战场?”

    因为消息的不确定性,王倬对此并不敢太确定,所以他见到张永后第一时间求证。

    张永摇头:“本是如此,但不知为何,陛下随即又下了让沈大人就地准备的手谕,暂时不能带兵西进……至于几时启程要等陛下御旨。”

    王倬松了口气:“如此一来,就没那么为难了。”

    张永皱眉:“王大人,咱家怎么听不懂你的意思?你是希望沈大人力挽狂澜,还是不希望他出兵?”

    王倬始终觉得张永跟沈溪的关系不一般,但这种时候他只能坦诚相告:“以在下看来,沈国公出兵暂缓一下为宜……陛下不在南京,如今局势尚在控制中,你说沈国公带兵进驻南京城,天下局势岂非为一人所定?”

    “这……”

    张永略一沉吟,终于明白王倬的意思,惊讶地问道,“你是担心沈大人造反?”

    王倬道:“陛下和魏国公此战虽有折损,却也将战局稳定下来,宁王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歼朝廷一路兵马的企图落空,江淮大势其实已定下来……如今魏国公和陛下都不会轻易犯险,只要拖个几个月就能把宁王耗死,不是吗?”

    张永摆摆手:“陛下坐拥数十万雄兵,难道要跟宁王打持久战,成何体统啊?”

    王倬苦笑道:“张公公,咱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南京局势由咱们来控制最好,您希望沈国公出面快速了结战事,没什么问题,但对于江南官场来说,其实更希望把这场战事放缓了打,最好完结后皆大欢喜,陛下返回京城,沈国公也随驾回京。”

    张永皱眉,开始认真琢磨王倬话中之意。

    王倬苦口婆心地道:“江南官绅也是如此想法,若将战事扩大,那就会劳民伤财,沈国公一旦出马,可能会给江南地界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官场也可能会被清洗一番,所以不如安于现状。”

    张永眉头紧皱:“你这是替江南官场中人跟咱家说项,希望阻止沈大人出兵?”

    王倬叹息:“算是如此吧……只要江南官场能顺利渡过这次劫难,就算损耗一些钱粮和兵马也不在话下……就怕沈国公带兵进南京,逆转乾坤,咱们这班人就成大明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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