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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子

    张苑道:“魏国公已多次派人前来求援,说是接下来逆王还会加紧攻城。”

    朱厚照突然不说话了,黑着脸杵在那儿,似乎依然不支持出兵增援。

    张苑再道:“小王将军和刘将军带兵出击已四日,据报昨日他们在九江府彭泽县城与湖口县城之间的荒野登岸,暂时没遭遇强敌……或许可以让两位将军从侧翼包抄,解青阳县之围。”

    朱厚照一摆手:“小王将军只带了三千兵马,这么点儿人怎么为青阳县解困?况且你不看地图的吗?从彭泽到青阳,中间起码隔着三四百里地,就算骑兵速度再快,在这冰雪天也得两三日,到那时花儿都谢了……”

    “因此,小王将军至多在九江府乃至南康府、饶州府连续滋扰,让逆王风声鹤唳,如坐针毡,然后退兵。现在魏国公让朕派出兵马支援他,本来不是不可以,但若逆王抱着围城打援的想法,在半道袭击咱们的援兵当如何?”

    张苑对朱厚照的分析很无语。

    现在徐俌所部很可能面临全军覆没的局面,你却因为担心派出兵马而导致安庆府城防守空虚,迟迟不肯派出援军,理由是怕中埋伏……还不是你自己怕死?

    张苑道:“陛下,若是青阳县城那边出现变故,可能真要影响整体战局……逆王之所以没挥兵东进,便在于青阳县城扼住逆王进兵南京的路线,一旦青阳县城告破,魏国公所部全军覆没,逆王便可长驱直入!”

    “住口!”

    朱厚照喝止张苑,直接站起身来,“朕难道不知局势如何吗?容朕再考虑考虑,顺便看看青阳县那边局势变化,再决定是否派援军不迟。”

    ……

    ……

    徐俌、唐寅和青阳县城里的军民正承受战火洗礼。

    虽然青阳之战并非宁王谋反后最惨烈的一战,却也是极其艰苦的一战。

    徐俌关键时刻当了逃兵,战事后半段几乎都是唐寅临阵指挥,但涉及千人以上的兵马调动则必须经过徐俌同意,军令传达不那么通畅。

    好在宁王也并非是那种骁勇善战或者足智多谋的主帅,虽然也曾亲临一线督战,但宁王没有披挂上阵,而麾下兵马经过几天鏖战后也是身心俱疲……在死亡面前,哪怕再精锐的兵马也会产生懈战情绪。

    在青阳攻防战进入第六天后,城池仍旧没被宁王兵马攻陷,不过城内情况已到非常糟糕的地步。

    连续两天都有逃兵出现,城内百姓坚持不住,相继出现冻饿而死的情况……几天大战下来,城内物资消耗非常之大,最主要是缺少粮草和柴禾,为了熬金汁,老百姓的门板几乎都被拆下来烧毁,寒风透屋,百姓苦不堪言。

    当天刚经历一场苦战,到下午时战事结束,入夜后,唐寅跟徐程一起到城西视察。

    天上飘着雪花,官兵们沉默地在城墙下临时搭建的窝棚里煮着晚饭,锅里面米粒看不到几颗,更像是清水。

    城墙上的士兵不能下来,得防备宁王兵马来袭,唐寅走过几个营地,没人起来行礼,脸上神色全都麻木不仁。

    唐寅皱眉问道:“之前不是说粮食能得到保证吗?为何情况如此糟糕?”

    徐程叹道:“唐大人有所不知,进城后粮食虽然充足,但也只够半个月所需,本以为南京那边会将后续粮食运来,但到现在一粒米都没见到啊……再者,城内百姓难道不吃不喝?刚开始时还能设粥铺供应百姓所需,现在百姓顾不上,连当兵的都快饿死了。”

    唐寅无奈地道:“不仅仗打得一团糟,连粮草都没准备充分……这就是贸然开战的后果啊!”

    徐程惊讶地问道:“唐大人这是在指责陛下吗?”

    因为这话明显对皇帝不敬,唐寅说出口就后悔了,毕竟徐程背后站着徐俌,若是传到皇帝耳中,哪怕唐寅再有能力也会被晾在一边。

    唐寅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徐程的问题,继续巡查军营,等他走一圈下来,整个人都快累虚脱了。

    徐程道:“唐大人,这两天宁王兵马攻击日紧,陛下或许已出兵前来援救……您看是否有此可能?”

    唐寅摇头:“如此境况,除了死战到底,还能怎么着?这都已七八天时间,陛下援军仍旧只是传闻,甚至是否有援军都难说……再坚持几天,可能城里就要到人相食的地步……粮食我可变不出来。”

    徐程苦笑一下,嘀咕道:“真以为你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呢。”

    二人继续往前走,徐程已完全没力气了,捂着肚子吆喝道:“唐大人见谅,这两天在下也没吃过一顿饱饭,实在走不动了,不如早些回去,看看有什么东西能果腹……若回去晚了,怕是只能喝西北风了。”

    唐寅强撑着说道:“徐先生要回,在下不阻拦,在下得留在军中,跟将士们同甘共苦……走好,不送。”




第二五六八章 转机
    青阳县城等待皇帝派出援军,朱厚照却在等候捷报传来。

    不是朱厚照不想派援军,而是他觉得自己的小命比其他人的性命重要多了。

    青阳县城那边就算战败,在他看来不过就是战局恶化罢了,但自己小命绝对不能出丝毫意外。

    如此心理下,青阳县军民只能指望宁王主动撤兵。

    不过,朱厚照不派援军,并不代表他不关心战事进展,但不管怎么问,结果都一样……战局正处于胶着状态,一时无法分出胜负。

    消息被宁王兵马封锁,青阳县城那边的情报很少传递过来,即便有也只是只言片语,也是附近州府的官兵死守城池不出,无法探得情报,而江彬素来又报喜不报忧,使得朱厚照以为青阳县的情况很好,已快到取胜的地步。

    就在青阳县的战事持续到第九天的时候,朱厚照终于收到徐俌的加急求援上疏。

    这份上疏不是张苑或者江彬送到朱厚照跟前的,而是小拧子从非常渠道得到,呈递到朱厚照跟前。

    朱厚照看到后大为震惊,马上把江彬和张苑叫来质问。

    江彬和张苑这才知道原来一天前,也就是青阳县攻防战进行到第八天时,县城的西城墙连续遭受投石机和佛朗机炮轰炸下,轰然倒塌。宁王兵马如潮水般涌入城池,战事正式进入到巷战状态。

    “陛下……这……昨日还说一切正常,怎突然……”

    江彬想为自己找借口,但见到朱厚照脸色后,觉得再有虚言,不单是被朱厚照喝斥两句那么简单,甚至有可能小命不保。

    朱厚照怒视张苑,道:“张公公,情况如此危急,你为何知情不报?”

    张苑乃司礼监掌印,在朱厚照看来大明各地发生什么事情,张苑都应该第一时间告诉自己,所以这件事上,朱厚照没有过多苛责江彬,更多是把怒火撒到张苑身上。

    张苑赶紧跪下来磕头:“回陛下,青阳县城那边已有四五日未有任何情报传来……至于县城城墙失守,战事已进入巷战阶段的事情,老奴一无所知。”

    朱厚照怒道:“你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吗?凭什么不知道?”

    张苑倔强地解释:“陛下,并非老奴不想方设法获取情报,而是青阳县城周边地区皆被封锁,池州府地方已失去联系,正常的奏报渠道已失灵。”

    “现在处于战争状态,派斥候是军队应该做的事情,军方没有情报传来,老奴也无可奈何啊!此前老夫的情报,全都是江统领告知,他对此应该最清楚才是!”

    朱厚照一怔,他最初觉得张苑是在狡辩,但仔细琢磨后却发现,战争期间一个跟他一样被困在城里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在没有得到外来情报的情况下,知道的事情跟他一般无二,只能通过军方获悉。

    江彬一看朱厚照脸色变了,赶紧为自己争辩:“张公公,你可别血口喷人……在下可没说过有关青阳县城的情况。”

    张苑一听赶紧道:“江统领的确没跟老奴说过有关青阳县的情况……试问在池州府多座县城沦陷,地方官府失去功能的情况下,老奴除了从江统领那里得到消息,还有什么渠道?”

    “你怎没别的渠道?东厂、锦衣卫是干什么的?你平时没派人调查?”江彬拼命为自己辩解,却发现这种解释很无力。

    城内兵马都为他控制,甚至上呈皇帝的情报都要经过他,之前徐俌几次上奏被张苑“截胡”,这让江彬很恼火,而这次徐俌求救上奏没通过张苑之首,这也是江彬疏于防备的重要原因。

    朱厚照怒视江彬,喝问:“江卿家,之前朕让你派出大量斥候去调查青阳县城的情报,你没派人吗?”

    江彬低下头:“回陛下,人是派了,但都无功而返,江对岸被逆王派出的斥候屏蔽,我们的人基本是有去无回。”

    朱厚照道:“那为何没对朕讲?”

    江彬哑口无言,越发不知该如何应答。

    显然江彬在应付皇帝上没有张苑那么有经验,此时心乱如麻:“怪不得姓张的阉人这两天不跟我作对,甚至有点儿低声下气的意味,原来在等这出……他以前应该经历过此等事,早就有经验,专门设个圈套等我往里钻。”

    朱厚照恼火地道:“现在青阳县的西城墙已倒塌,这种糟糕的境况还是昨日城里官兵需要去面对的,也就是说一天下来,情况很可能已恶化,说不定朝廷兵马已全灭……”

    江彬道:“陛下不必太过担心,魏国公乃武勋世家出身,熟读兵法,情况未必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

    朱厚照怒不可遏:“放你的狗臭屁……城墙都倒塌了,逆王兵马可以不受阻碍地长驱直入,这种情况还想坚守城池,你当魏国公是沈先生吗?哦对了,沈先生……早就该让沈先生领兵,看看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一个个除了混吃等死还会什么?来人啊,赶紧传旨让沈先生出兵!”

    眼见情况失控,朱厚照心惊肉跳,脑中能想到的最好的挽救当前危局之人自然是战无不胜的沈溪。

    江彬老大不情愿,道:“陛下,此时青阳县城出现变故,从安庆府派兵救援最合适……若等沈大人出兵,是否鞭长莫及?”

    朱厚照道:“现在已不是青阳县城是否失守的问题,是朕的江山能否保住的问题……之前朕就不该留在安庆府城,果断些回京,把这烂摊子交给沈先生就没任何问题了……逆王再怎么凶悍,在沈先生面前也不值一提。”

    张苑和江彬相视一眼,心里都在想:“你既然早就认定如此,那之前干嘛去了?非要到火烧眉毛才记起来有个沈之厚?”

    张苑赶紧道:“陛下,魏国公求援,此时应该派出兵马增援,而不能放任不管啊。”

    朱厚照想了想,打量江彬:“江卿家,你怎么看?”

    江彬道:“陛下,不如由许泰将军带兵出征,明日一早……”

    “狗屁!”

    朱厚照指着江彬的鼻子骂开了,“许泰出马能解决问题?如此关键时刻,你江彬要当缩头乌龟?而且出兵时间还是明天?朕要你领兵……朕调拨给你一万兵马,半个时辰内乘船过江,紧急驰援青阳县城……若完不成任务,你提头来见吧。”

    “陛下……”

    江彬一听焉了,这简直是让他去送死啊。

    朱厚照一摆手:“再多嘴多舌,就只划拨给你五千兵马……趁朕没改变心意前,带一万人出征,不解青阳县之围不得回师,日夜兼程,中途不得驻扎,若朕知道你临阵退缩,同样是杀头之罪。”

    ……

    ……

    江彬无奈下只得带着一万兵马渡江,一切都在仓促下完成。

    随着上次江彬撤兵,宁王兵马在江对岸再次建起营地。

    江彬不明敌情,不敢直接在安庆府城对面实施登陆,于是选择逆流而上,半个时辰后在上游找了个没人的开阔地让船队靠岸。

    宁王兵马并未对江彬部过江造成任何阻碍,江彬正沾沾自喜,忽然斥候来报,宁王兵马突然拔营,有序往牛头山方向撤退。

    许泰得知消息后赶紧去跟江彬报告。

    此时江彬刚踏上南岸土地,许泰三步并成两步冲过来,兴奋地道:“江大人,天大的喜讯……宁王派在这边的兵马撤走了,看来是忌惮江大人的威风,闻风而逃啊……”

    江彬皱眉不已:“这算什么喜讯?宁王兵马撤走,多半是往青阳县城方向去了……如此一来,魏国公那边承受的压力更大了,而我们渡江没遭遇任何阻碍,只能带兵往东……与其进入不熟悉的地方作战,还不如就近打一仗,好歹对陛下有个交待。”

    许泰一怔,仔细思索后觉得江彬言之在理,脸色没那么好看了。

    许泰道:“江大人,那咱现在当如何?如今已经临近黄昏,要不就在江岸边驻扎,明日再追击?”

    江彬不屑地道:“说话过点儿脑子行不行?刚过江就驻扎休息,陛下知道后会怎么想?就算要扎营也先往前走个几十里,夜色降临前不能休息……传令三军,整顿好后立即赶路,目标青阳县城!”

    “唉!”

    许泰重重地叹口气,只能按照江彬的吩咐去传令。

    ……

    ……

    江彬在惴惴不安中率领兵马前行。

    由安庆府城对岸的黄石矶往东的道路并不好走,而且江彬不想这么急着去“送死”,所以只有在斥候确定前方没有宁王兵马后才会行进,导致的后果就是走一段歇一段……在他看来,麾下这一万人或许连宁王主力一轮攻击都挡不住,听说对方阵中有沈溪亲手训练的百战精兵,想要稳住阵脚非常困难。

    随着夜幕降临,江彬带兵一共才往东走了二十里地,此时将士已是人困马乏,军中怨声载道。

    夜晚行军非常危险,在看不清环境的情况下,骤然遇敌很容易炸营,加上江彬知道暂时离开皇帝的视野,于是下令驻扎。

    因为是野外宿营,江彬麾下兵马没太多经验,忙碌了半个多时辰,营地才成型,将士们没精力捣腾吃的东西,又累又饿,再加上天气寒冷,钻进帐篷就不愿出来,营地虽然安排有专人巡逻,但防守并不严密,如果碰到沈溪这样的老手,很可能一个突击就贯穿营地,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江大人,陛下才调拨给咱一万兵马,不足以解青阳县城之围啊……”此时许泰已不是来跟江彬报喜,哭丧着脸更像是报丧。

    江彬恼火地道:“还不是因为之前陛下已派出三千骑兵去敌后骚扰?安庆府城内一共才多少人?在优先确保陛下安全的情况下,你说驰援青阳县能派多少人?”

    许泰道:“要不咱走一步看一步?一旦打听到青阳县城失守,赶紧撤兵,回去就跟陛下说咱晚到一步?”

    江彬怒道:“陛下有言在先,无法救回魏国公所部,提头去见!到那会儿是提本将军的头,还是你的头?”

    许泰哭丧着脸道:“若的确救援不及的话,陛下不会如此苛刻吧?这种事岂能强人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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