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子
因为刘理和谷清等人是从兵部衙门内出来,说明传旨已结束。
谢迁才刚刚赶到,直接上前问道:“真的是陛下派两位公公回京传旨?”
刘理笑道:“瞧谢阁老这说的……若非陛下圣谕,谁敢带圣旨回来呢?”
谢迁道:“兵部尚书更迭,当以朝议论定,为何陛下突然下旨,朝中竟无一人知悉?此事可有跟前任尚书商议?”
周围的人见谢迁态度,都觉得难以理解。
连杨一清都在想:“谢阁老一向对于之厚身兼两部尚书意见很大,朝中非议声也颇多,为何此番却好像对之厚卸任、德华升迁之事有诸多不满?难道只是因为不合规矩?”
刘理本来笑脸相迎,闻言不由板起面孔来,摇头道:“谢阁老提的问题,小的一概不知,要不您老上疏问问陛下?”
谷清在旁帮腔:“陛下要不了多久便会回京师,届时谢阁老亲自去向陛下询问也是可以的。”
谢迁脸色漆黑,在场人中数他的地位最高,说话份量十足,但在王琼接替沈溪出任兵部尚书之事他却一无所知,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谢迁道:“江南初平,民心不稳,西北也是乱象丛生,达延汗随时都会卷土重来,此时对于兵部尚书更迭之事,再怎么慎重也不为过。老夫必定上奏,请陛下收回成命,一切等陛下回京,与大臣们商议过后再决定也不迟。”
杨一清心想:“谢阁老刚说让之厚回京,这边陛下便撤换之厚兵部尚书之位,看起来陛下已抢先出招,谢阁老不急才怪。”
沈溪回朝之事原本模棱两可,这一刻算是拍板定下来了。谢迁之前一直犹豫不决,但现在王琼进京,兵部尚书之职抢先进行更迭,谢迁感受到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气息,立即拿出他身为首辅的气派来。
刘理和谷清根本就没资格跟三朝元老谢迁叫板,对于谢迁的质问以及决定,没法发表意见,相互看了一眼便灰溜溜离开。
随后谢迁把朝中主要文官召集到一块,重点提了沈溪回朝之事。
杨一清原本对于谢迁委命他向皇帝上奏压力巨大,现在终于轻松了,便在于谢迁联合朝中众人一起上奏,不过上奏中除了提出让沈溪回朝外,还着重指出如今朝中不适合人员变动,分明是想堵住王琼升任兵部尚书之路。
联名上奏写好后,谢迁派专人马不停蹄送往徐州。
……
……
徐州城里。
这两天朱厚照继续在市井间“闹事”,丝毫没感觉到一场针对他的浪潮正在形成。
朱厚照接下来几天里,派出人手去徐州城里到处捣乱,他像个指挥官,白天找个茶寮酒肆等消息,派出去的人大张旗鼓骚扰民众,州府衙门束手无策。
张永一直没机会面圣,他在驿站内听说徐州城内乱象,一直等小拧子传来消息,可惜始终没法见上一面。
“小拧子说不来见,就真把我当作陌路……他是想抛开我角逐司礼监掌印之位?”张永气在心头,却没辙。
这天下午,朱厚照依然没有安分地待在行在,继续出去玩他那套一边闹事一边告状的老把戏。
唐寅无需随驾,便直接到驿站找张永,二人简单见礼后,唐寅快速地将心中担忧和盘托出。
“……陛下乃天下之主,本来陛下要做何事,我等臣子不当过问才是,但如今陛下所做所为,严重扰乱民生,地方官员人微言轻不敢上奏,但若是张公公这样股肱之臣也选择袖手旁观的话,久而久之,必会导致民怨沸腾,或许一场叛乱将就此酝酿。”
张永皱眉:“伯虎的意思是……让咱家劝谏陛下?”
张永不是傻子,他知道就算自己是司礼监秉笔,在外人看来无比荣耀,但在皇帝眼里却只是家奴,根本就没资格对皇帝的事评头论足,此时出头劝说无异于给自己惹麻烦。
唐寅从怀里拿出一份书折,交给张永:“陛下这几日所为,在下已详细记录下来,陛下虽未做出掳劫之事,却让徐州百姓人人自危,这跟地方之前迎驾准备不当有关,陛下有意杀杀地方官府的威风。”
张永道:“既然伯虎你知道陛下是有意给地方官员难堪,为何还要让咱家去触霉头?”
唐寅摇头,正色道:“很多事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陛下觉得这么做太过荒唐,也需要有台阶下,张公公未必需要亲自劝谏陛下,也可以去跟地方官员打招呼,让他们坦诚错误,让陛下满意。还有就是……若皇后肯出面相劝的话,效果会很好。”
张永目光中带着不解,“咱家照样人微言轻……毕竟徐州城里尚有司礼监掌印太监在,陛下有什么事也是由他来传声。至于见皇后……伯虎你莫不是言笑?”
唐寅道:“敢问张公公一句,这皇宫內苑,除了当值太监和宫女有资格相见,我等外臣可有机会觐见皇后娘娘?”
“这……当然不可能。”张永道。
唐寅点头道:“张公公如今难面圣,但要见皇后的话,通过关系应该能做到……试问这世上除了皇后外,其他人谁能劝得了陛下?”
张永瞬间醒悟过来,心中暗自揣摩利害得失,一时间没吱声。
唐寅继续道:“陛下这两日明显有收敛之意,奈何地方官员现在还在当缩头乌龟,陛下目的并未达到,而又无人能直接跟陛下行劝谏之举……所以到现在陛下仍旧未停歇胡闹之举……”
“若是张公公从中斡旋,既能跟地方官通气让他们改变,再请皇后出面调停,即便陛下一时间不知你功劳,回头明白事情原委,必然会对张公公另眼相看。”
张永笑道:“伯虎这是说得什么话,咱家不过是想早些平息这场闹剧罢了。”
唐寅站起身行礼:“那此事在下便托付张公公您了,在下才真的是人微言轻,如今连圣驾都见不到,更勿要谈从中斡旋。此事可大可小,有劳张公公了。”
……
……
张永送唐寅离开后,马上派人去通知小拧子。
虽然现在张永跟小拧子无法碰头,但只要张永想,他还是有办法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小拧子知晓,毕竟宫里有他的人。
入夜后,朱厚照尚未回行在,小拧子抢先回先行在打点,在行在侧门口,小拧子跟张永简单照面。
“怎么,你想见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小拧子第一时间质问。
张永之前派人传话,没法把计划和盘托出,当下赶紧把唐寅的建议以他的口吻说出,只字不提是唐寅的主意。
“……关键在两点,地方官员知情识趣,让陛下消了怒气;再就是请皇后娘娘出面劝说,陛下对皇后娘娘一向尊重,肯定会听进去,拧公公以为呢?”张永最后总结。
小拧子很机灵,听了张永的分析和总结后,瞬间找到破解谜题的思路。
小拧子道:“张苑这两天老是挑唆陛下闹事,陛下本有收手之意,他却在旁多嘴多舌,把地方官说得一文不值,丝毫也没有调停之意。若你可以去跟地方官员接洽,让他们向陛下认错……陛下宽慰之下,自然就不会坚持……但是……”
说到最后,小拧子有些疑虑:“见皇后娘娘这件事上,没人敢自作主张……平时皇后那边由专门的宫女侍奉,我们这帮近侍太监很难接近……很难办啊!”
张永道:“只要不让陛下知晓,只是跟皇后娘娘提建议,应该不难吧?”
小拧子瞄着张永:“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是想背着陛下去见皇后娘娘?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罪过?”
张永解释道:“鄙人不过是想早些化解眼前困境,可没有让拧公公为难之意……若拧公公不想去的话,不妨让鄙人去试试。”
小拧子想了想,点头道:“要去自然是你去,咱家只不过是帮你安排一下……就算回头陛下问及,你也休想把责任往咱家身上推。”
“明白,明白。”张永道。
小拧子道:“要见皇后娘娘,只能到后院侧门碰运气……这两天皇后娘娘偶尔会出来透透气……只是皇后娘娘行事素来低调,出来后不过是到周围街市走走,不让身边侍卫扰民……”
张永道:“意思是让咱家在外面见凤驾?”
小拧子理所当然地道:“你若进行在,咱家逃脱不了干系,还是在外边比较稳妥,出了事情也是你担着……咱家会告诉你皇后娘娘几时出来,人在何处,你只管去尝试,见不到人的话怪不得咱家!”
张永一听,心中满是无奈,但他也知道此事不能强求,只好憋屈点头。
小拧子打量张永:“跟地方官员见面之事,咱家可以帮忙安排……臧贤认识吧?他这几天跟地方官员多有联系,今晚他会来,我让他带你去跟地方官员见面。”
第二五八五章 有妻如此
在小拧子协助下,张永顺利见到徐州知州以一众属官。
按照唐寅之前所列计划,张永给出具体建议。
张永在朝中的地位虽不及张苑,但毕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拥有代天子朱批的权力,因此地方官员还是要给他面子的,听到皇帝胡闹的根由后,马上按照他吩咐的去做,以便尽快让朱厚照消气。
翌日一早,朱厚照又带着人离开行在。
跟往常不同的是,徐州城内靠近行在的街巷都已被衙差封锁,店铺关门不说,连平时出来做小本生意的百姓都闭门不出,行人几乎绝迹。
朱厚照只能带人往更远的地方去。
至于沈亦儿那边跟往常一样,日上三竿后换上男装,带着同样身着男装的宫女出来,想找个地方买点零食吃吃,顺带欣赏一下初春的风景。
不过这天沈亦儿出来发现行在周围一片冷清,之前几天常去的店铺悉数关门。
“怎么回事?城里发生什么事情,让商家连生意都不做了?”
沈亦儿虽出身市井,但她成长时随着大哥沈溪在朝中地位急速攀升,生活富足,对于民生疾苦并不了解,骤然看到眼前情况,非常诧异。
一名宫女道:“或许是地方上有什么节庆,掌柜的需要歇业一两日。”
沈亦儿脸上满是失望之色:“怎么这么扫兴?现在回去没意思,守着空旷的院子,哪里有什么乐子……”
就在沈亦儿闷闷不乐时,张永穿着一身太监服往这边而来。
张永生怕侍卫误会,把自己在宫里的执事服穿上了。
两名侍卫上前询问一番,然后把张永带到沈亦儿跟前。
张永见到沈亦儿后立即跪下,然后自报家门,言辞甚恭。
虽然沈亦儿不想见外人,但她进宫多时,了解太监就是皇室家奴,现在只是老仆人主动来见,倒也没多大反感。
沈亦儿让侍卫搀扶张永起来,这才问道:“张公公来作何?没事的话,不要打扰我游玩。”
张永拱手道:“皇后娘娘,老奴是因陛下之事而来……近来城中发生一些事,只有皇后娘娘您能化解……”
有关朱厚照在徐州胡闹之事,沈亦儿一概不知,就算身边有人听说了,也不敢在她面前胡乱嚼舌根子,而朱厚照则有意避免自己的“恶行”暴露,处处加以遮掩。
等张永把事情详细道出,沈亦儿面色异常难看。
以前沈亦儿对朱厚照没多大感觉,但随着时间推移,沈亦儿心理逐渐成熟,开始把自己当成皇家人,对朱厚照就算没有夫妻之实也有夫妻间互相维护的情感。
“他怎么能这样?”
沈亦儿听到朱厚照如此作践自己的名声,非常生气,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张永见到沈亦儿的反应,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坏了,坏了……不会弄巧成拙吧?若是被陛下知道我到皇后这里来告状,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就算张永感觉自己可能会大难临头,但此时已没有退路,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皇后娘娘,现在地方官员已知道做错事,诚心悔改,但还需有人在陛下跟前劝谏,让陛下有台阶下。”
沈亦儿蹙眉道:“地方官明明是为了巴结他才派人迎接,何错之有?这皇帝可真不好伺候。”
张永听到后心中直发怵,他明显感觉皇后对皇帝并没有多尊敬,心说:“沈家人就是不同,哪怕是女人也如此霸气。”
张永嘴上道:“皇后娘娘您看……”
此时张永希望沈亦儿能明确地表个态,毕竟自己费尽心机跑到这里来游说,怎么也该有个结果。
沈亦儿道:“既然我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等我见到他后自会跟他说……这个无道昏君!”
张永身上直起鸡皮疙瘩,突然意识到什么,恳请道:“娘娘,老奴冒死前来进言,是想让陛下回归正途……请皇后娘娘不要说是老奴跟您禀明的这些。”
“嗯!?”
沈亦儿打量张永一眼,略一思索便点头,“也是,他报复心那么强,若知道是你说的,肯定会与你为难……你放心,我不会说漏嘴的。”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张永松口气的同时,身上冷汗直冒。
沈亦儿道:“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你赶紧去跟地方官员说,让他们维持好城里的秩序,不能出任何乱子,不能因为是皇帝带人捣乱就放任不管……就算他们做错事,我也会为他们撑腰,保管他们无事。”
张永对沈亦儿的承诺不以为然,但还是赶紧领命告退。
……
……
张永见过沈亦儿后回到驿馆,如释重负,整个人好像虚脱一般。
恰在此时,臧贤前来拜见。
张永把刚才见沈亦儿的情况告之,臧贤略感惊讶:“张公公可真是好气度,您恳请皇后娘娘不将您的名字说出来,回头陛下又怎知是你的功劳?”
张永苦笑道:“这种事,不犯错就是好的,难道还想贪天之功不成?做事不能只着眼于眼前……”
臧贤道:“那是,还是张公公高瞻远瞩,令人佩服。拧公公派人来传话,说是陛下现在心里很不痛快,急需找个宣泄的途经……拧公公问要不要跟地方官打声招呼,让他们继续选择袖手旁观,总归陛下闹几天自觉没趣就会启程回京。”
张永很生气:“怎么不早说?现在地方官见过了,该做的也都做了,现在才说收手放任不管?晚了!就看皇后娘娘怎么跟陛下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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