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子
虽然朱厚照没给出沈溪具体回京师的日期,但事情定下就不容更改,沈溪这下有些伤脑筋了。
“大人,这边的事情才刚刚有眉目,您便要回京城去,我等该如何是好?”
胡嵩跃等人在临时召集的会议上,着急询问。
朝廷只是调沈溪回京城,至于新城将士却没有说要被一起征调,要么沈溪主动跟朝廷请示留守,要么只能带少量随从回京……皇帝没允许沈溪带兵,作为臣子不能擅作主张。
沈溪道:“尔等留在土地膏腴,物产丰饶的江南,难道还委屈你们不成?即便本官回京,也不会一时半刻便启程,很多事情尚未完成交接,就连谁来接任我的差事都不知道,本官如何能放心回京?”
听说沈溪暂时不走,胡嵩跃等人终于放下心来,但此刻他们想的基本都是如何才能继续追随沈溪……新城就算再好,他们也希望能得到更高的身份地位,对回京师之事无比向往。
会议结束,沈溪回到书房,云柳来见。
沈溪坐在临窗的书桌前写信……这信是送给谁的,侍立有一旁的云柳茫然不知。
“大人,不出所料的话,应是谢阁老等人对陛下提出奏请,让大人回京。陛下顺水推舟,就势答应下来。”
云柳一边分析一边说道,“但这么一来完全打乱了大人的计划。”
沈溪没有回答,继续埋头书写,似乎根本就没听到云柳的话。
云柳又道:“大人就算有心拖延,怕是也拖不了多长时间,很可能很快就会有圣旨下来,催促大人动身。”
沈溪又写了很久,终于搁笔,抬头看向云柳,“你希望我回京城去,还是留下来?”
云柳低头道:“卑职没有意见,留下或者回京都可……一切都听从大人吩咐行事……”
沈溪摇头:“其实我的想法是……你暂时留下来。我回京的意义不大,从开始我就没想过回去,陛下调我回京城,多半是想用我来制衡朝中老臣,伺机激化我跟谢阁老等人的矛盾……到头来我成为众矢之的,陛下却躲在一旁当好人。”
云柳惊讶地问道:“大人回京城,难道这中间蕴藏有巨大的阴谋?”
沈溪叹道:“陛下已非当初少年天子,他有自己的主见,虽然任性了些,但所作所为跟一个圣君明主没什么差别,他想利用我跟朝中顽固势力缠斗,利于他破局。因此,别人越不想让我回京,他越推我回去,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真正把控朝廷局势,巩固他的皇位。”
云柳道:“那大人……”
“所以我要跟谢阁老说清楚……此番他征调我回京城并不是什么好棋,分明是给他自己找麻烦。”沈溪遗憾地道,“其实……让王德华回京城当兵部尚书有何不妥?非要让我兼两职他才满意?”
云柳无法给沈溪提供任何意见,很多事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沈溪跟谢迁的相处方式,还有皇帝的态度,让云柳云里雾里,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
沈溪最后无奈道:“回京城只是制造麻烦,让我陷入无尽的党争之中……虽然我也知这件事无法避免,但还是要努力争取一下,看看是否能够留在江南……哪怕不在新城,在南京也是好的。”
云柳道:“卑职马上为大人送信。”
沈溪摇头:“不用着急,我有足够的时间拖延……陛下知道我在江南尚有事情未完成,同时对我未来有可能擅权还是有所担忧,所以不会着急催促我回京师,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
……
……
沈溪给谢迁的信于次日送走。
信中沈溪的语气异常平和,一条条跟谢迁分析自己不适合回京城的理由,让谢迁知道若是他回京会发生什么。
沈溪对朱厚照的心理判断非常到位。
朱厚照想利用他来跟朝中老臣相斗,从而让朝局达到某种微妙的平衡,有利于他这个皇帝掌控权力,对于这点沈溪看得相当透彻,他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告知谢迁,希望对方冷静地看待问题,当然他也知道谢迁未必能听进他的话。
接下来几天,新城暂时没有更多消息传来,沈溪开始部署“善后”事宜,确保他离开后新城能维持一个稳定发展的环境,让一切有条不紊推进。
此时沈溪还有些事要完成,那便是宁王叛乱平息后的善后问题。
无论是南方兵马统帅的身份,还是吏部、兵部尚书的责任,沈溪都需要在自己回京城前把这些处理好。
朱厚照不管不问的事,他不能袖手旁观。
此时有一件事他就绕不开,那就是“宁王余孽”的处置问题。
娄素珍被沈溪送去海外,而宁王的兄弟姐妹,以及子女和妃子就没那么好运了,除了之前为宁王在外游说的菊潭郡主朱烨暂时下落不明外,其余人等都已被押送到南京城。
本来应该由南京守备太监张永跟朱厚照奏报,再由皇帝审核定罪,但因张永归心似箭,早早便离职北上,守备太监之位空缺,南京守备勋臣徐俌不知该如何做,便想到沈溪,最好是让沈溪这个皇帝近臣上疏请示,看看该如何定宁王亲眷的罪。
“这些事本跟大人无关,却不知为何会找到大人……”云柳见过徐俌派来的使者后,回来如此跟沈溪汇报。
沈溪没有亲自接见徐俌派来的使者。
据说此番是徐程亲自前来,徐程此人一向是魏国公的心腹谋士,以沈溪想来,徐程到新城来的目的绝非只为给宁王派系定罪那么简单。
沈溪道:“徐老头到底是何意?”
云柳回道:“以魏国公来使所言,魏国公本人在此事上并无看法,一切都以大人的意见为准……若诛灭五族也是可以的,但要等陛下的旨意……现在还缺个跟陛下陈奏的合适人选……”
沈溪皱眉道:“他完全可以自行上报,或者让南京刑部来做担责……跟我打招呼算几个意思?”
云柳道:“卑职问过使者,使者说此事非大人上奏不可,旁人怕是很难得到陛下认可,若要宽免这些人的罪行也要大人您上疏请示。大概魏国公是觉得,大人不想大造杀孽,尽量以怀柔的态度处置……”
沈溪摇头道:“直接跟来使说清楚,涉及宁王亲眷处置一事我一概不过问,此乃皇家内务,由宗人府上疏效果都比我好……若再继续纠缠不清的话,我会上奏陛下,参劾徐老头办事不力!让来人早些回去跟徐老头说明白。”
“大人,来使带了大批礼物前来。”云柳道。
沈溪板着脸回道:“我稀罕他那点礼物不成?徐老头也太看不起人了吧?宁王已作古,宁王亲眷最终下场如何,并非我一个外臣该牵扯进去……要是他实在不能决断,尽可找皇室宗亲商议,与我何干?”
……
……
沈溪摆明立场,不会牵扯进宁王家眷的定罪上。
江西撤兵问题他可以管,那是他的职责范围,但宁王亲眷中除了一个逃走的朱烨外,其他人都被押送至南京,应该由皇帝亲自定罪,他又不主管谳狱,这种事自然落不到他的头上。
徐俌本来一门心思想拉沈溪下水,甚至让心腹谋士徐程亲自前来游说。
徐程请见碰壁后,当天晚上便动身回南京,两天不到徐俌便弄清楚了沈溪的态度。
面对沈溪的冷漠,徐俌一点招都没有……
在江南待久了,徐俌以为自己是地头蛇,一切尽在掌握,结果却连张永都对付不了,更别说是沈溪这样的朝中重臣。
徐俌无奈,只能把为宁王家眷定罪之事传报留滞徐州的张永,希望张永能帮忙跟皇帝请示。
但张永这会儿也很清楚明哲保身的道理,他在意的全是如何才能向皇帝邀宠,根本就不想理会南京那一摊乱麻。
结果事情兜兜转转,奏本最后落到张苑手上。
张苑拿到徐俌没多少实际内容的上奏,仔细研究后,觉得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此时朱厚照已打算起驾回京,张苑借着上奏朝事的机会,把情况跟朱厚照详细说明。
朱厚照无精打采地道:“罪魁祸首宁王都死了,他的兄弟姐妹还有儿女妃子该如何处置,需要跟朕请示吗?”
张苑这才意识到,朱厚照正为之前娄素珍沉江之事恼火,不想听到宁王家眷的消息。
张苑道:“陛下,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留下他们的性命,后患无穷啊。”
朱厚照皱眉:“那男的杀,女的直接发配为奴,大明早有定规,用得着朕来指点你们?再就是宁王妃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对此朕很不满意,在没有宁王妃确定消息前,以后这种事别拿来麻烦朕!”
或许是真的动怒了,连话都没说完,朱厚照便往后堂去。
张苑没料到自己会碰壁,有些不甘心,朱厚照走后他突然醒悟过来:“他娘的,这种事谁都不想管,连我那大侄子都选择退避三舍,感情就是个烫手山芋,我还想借此机会治治南京那群不识相的官员,现在看来不如袖手旁观呢,谁知道会惹一身骚!”
……
……
京城,谢迁这几天都很烦忧。
为了沈溪回京师这件事,他反复斟酌,夜不能寐,到最后他都在犹豫是否要把沈溪给召回来。
“陛下对之厚回京这件事,居然会选择支持……这件事透着那么一丝诡异……”张懋的病情有所好转,谢迁前来探病时,张懋说出自己的看法。
谢迁拨弄桌前的茶杯,神思恍惚。
张懋道:“就怕陛下此番顺你之意,让之厚召回来,君臣联手向你出招……到那时于乔你会如何应对?再试着想办法把之厚给放逐出去?”
谢迁抬头眯眼打量张懋:“你当老夫是何人?”
张懋苦笑着摇头:“其实让之厚留在江南,的确不是什么坏事,但朝事始终需要有人打理,王德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很多事上于乔你太固执了。”
旁人没资格批评谢迁,但张懋年岁在那儿摆着,资历也足够,谢迁根本没机会发脾气。
张懋再道:“事情既已定下,何必瞻前顾后?跟之厚商议好,他回来后你们各司其职,有何矛盾私下商议着解决,不要闹到朝野皆知,不就行了吗?看于乔你现在犹犹豫豫的样子,怎么统领群臣?”
“唉!”
谢迁重重地叹了口气。
张懋笑了笑道:“其实也好,大明内部纷乱已平,接下来几年都能过安稳日子,朝廷也该平平稳稳实现过渡,新老交替每年都会有,于乔你也实在不必太纠结。”
第二五八七章 闻风而动
张懋表现出与世无争的态度。
倒不是说张懋不想争,而是他头脑很清醒,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足够的实力跟文官集团叫板。
眼前的事情跟他无关,现在张懋一门心思让孙子张仑早些进入五军都督府,顺利接他的班,如此就算他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至于让张家失去现有的地位。
张懋这些年跟谢迁走动频繁,目的就是关键时刻文官集团支持自己,帮扶张仑一把。
而谢迁要想的事情就太多太杂了,由于性格使然,无论别人怎么劝他,他都固执己见,很难转过弯来。
回到文渊阁时,谢迁仍旧心不在焉,整个人都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
内阁几名同僚看了,都觉得很怪异,这跟平时那个老谋深算、做事果决的首辅大臣差别太大了。
“谢阁老!?”
谢迁拿着份奏疏半天没动静,这时旁边传来个声音,吓了他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便见到杨廷和正好奇地打量他,谢迁迅速反应过来,微笑着将手头的奏疏放下,问道:“介夫有事吗?”
杨廷和道:“这是江西赈济战乱灾民的钱粮调拨上奏……新到任的江西布政使以及下边一群官员对此非常重视,之前已请示过南京户部衙门,南京户部那边定不下来,这不又送到京城来了么?”
谢迁把杨廷和递来的奏本仔细看过,确实是江西布政使请求朝廷调拨钱粮的上奏。
去年江西地方不但经历兵灾,局部地区还遭遇洪水侵袭,百姓流离失所,宁王举兵造反期间有大批灾民无处谋生,这也是宁王领兵在外粮草始终补给不上的重要原因。
去年江西许多州府秋粮播种存在极大问题,今年夏收很难保证收成,所以布政使司衙门趁着春荒时赶紧跟朝廷请示调拨钱粮。
这也跟朱厚照之前在南昌时所下赈灾安民的上谕有关。
既然皇帝已同意调拨钱粮赈灾,同时免去地方税赋,地方官府不敢怠政,只能尽早向朝廷请示,免得夜长梦多。
谢迁问道:“现在江南府库还有存粮吗?”
杨廷和摇头:“江南本是鱼米之乡,可是陛下领军平叛,带走大量军粮,导致江南府库几乎被掏空,要说还有存余的恐怕只有闽粤和湖广……但闽粤地区存粮因沈之厚建造新城调拨不少,湖广也因支援南京导致府库空虚……”
谢迁有些无精打采,按他本意并不想处理这些烦心事,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道:“赶紧先问问户部那边,哪里还有能调拨粮食,安抚灾民要紧……若赈济不力,只怕出现复叛的现象。民生疾苦一刻都不能疏忽。”
杨廷和道:“陛下迟迟不归,很多事要落实下去并不容易……要不催促陛下及早回来?”
谢迁一愣,盯着杨廷和道:“介夫,眼下是什么情况你应该很了解才是……陛下那边轻易能劝得动吗?”
“不试试又怎知不行?”杨廷和坚持地道。
谢迁闻言不由皱眉,心想:“杨介夫怎如此固执?难道我尸位素餐,不想劝谏陛下?但小皇帝根本就是个胡作非为的主,劝多了只会增加他的反感,于事无补,反倒不劝说有可能早些回来……”
谢迁心平气和地道:“介夫想劝的话,老夫不阻止,你可以找人联名写奏疏,看看陛下是否会听从,这件事老夫便不掺和了。”
杨廷和本想说什么,但见谢迁态度坚决,只好选择妥协,行礼道:“在下明白了。”说完便退下,径直往内屋去了。
谢迁看着杨廷和的背影,眉头紧蹙,心中满是疑虑,但此时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随着脑子转动,很快思想又开起了小差。
……
……
京城局势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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