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子
沈溪闻言,心中大喜。
只是老太太的话,似乎并没有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她的话音才落下,二房钱氏便连忙急声分辨:娘,小郎年纪那么小,我倒是觉得,若是我家五郎更为合适。
呵,我也就是说说我的看法,具体的,还是你们选出一个人来,我说过了,读书不是一朝一夕,要培养一个读书人,花费消耗巨大,所以你们选吧,选出来,就别后悔!
沈溪闻听此言,心中顿时凉了半截,看了一眼不远处黑着脸的老娘,心中苦笑连连。
我认为我家六郎就是合适读书。
冯氏坚定无比地道,一旁的三伯母孙氏见自己的儿子没了指望,也跟着点了点头,显然与四房站在了一起。
老太太笑吟吟地道:好了,三房四房选六郎,你们大房二房和幺房,也各选一个吧。
沈溪低下头,暗中长叹一声。
沈溪明白,这一次凶多吉少了,六郎如今已握有两票,除非二伯母钱氏和大伯母王氏能选自己王氏或许还有可能,可二伯母怎么也会选五郎永祺的。
果不其然,钱氏毫无疑问选了自家孩子,当下,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大房王氏,她这一票至关重要。
沈溪用天真无邪而满怀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只是王氏却一点儿也不照顾沈溪那可怜的小眼神,毅然决定将票投给五郎。
沈溪苦笑不已,暗道这人真是不念旧情,平日里自家借了她那么多钱,却偏偏不投自己,反而投给老五。
正当沈溪心中郁闷颓然,无处宣泄之际,却听他那个生性火爆的老娘,索性破罐子破摔,顺水人情得罪人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显生疏,冷着脸,瞥了一眼王氏,说道:我投六郎。
淡淡的一句话,引来四房冯氏感激的眼神与二房钱氏的抗议:娘,你看她,她的那票不能算。
老太太笑吟吟地摇了摇头,说:好了,你别吵了,老幺正好在县城王家做事,我已经写信给他了,这会儿应该已经收到,等到他回信,县城的事就交给老幺去办吧。
说罢,老太太起身拄着拐杖,轻声念叨一声可惜了,便在冯氏的搀扶下离开。
第七章 儿时玩伴
沈家现今是什么都缺,就是房间不缺,这桃花村穷乡僻壤,土地本就不值钱,自然宅子建得极大。
南书房三间房全由幺房支配,所以就连最小的沈溪也有自己的房间。
此时,沈溪点着一盏油灯,看着飞蛾扑腾着翅膀正往灯纱扑去,奈何被那薄薄的纱布隔住,怎么也飞不进去。
桃花村民风淳朴,自然没有什么夜生活可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复始一年又是一年。
眼看春忙就要来了,桃花村的夜晚变得格外静谧。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代表着播种,是决定一年收成的关键时刻,所以村民们不敢在这时有丝毫大意,早早休息,生怕在春忙时病出个好歹,误了农耕。
就在沈溪有些烦躁之际,门吱呀一声打开,周氏从外边走来,看着沈溪怔怔地盯着油灯发呆,神思恍惚,顿时吓了一大跳,急声问道:娃儿,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沈溪一个激灵,连忙收起脸上的沉郁之色,仰头看向周氏,笑了笑:娘,我没事,不就是没有上学吗?我还不稀罕呢!
看到沈溪反过来安慰自己,周氏嗤笑一声,拧了拧他的耳朵,道:就你话贫。
沈溪将心中不快抛开,有些疑惑地看着周氏,问道:娘,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还不是担心你,过来看看吗?周氏淡淡道。
沈溪有些感动,随即倒在床上,咯咯笑道:娘,你太小瞧我了,我与你说,我真是文曲星君下凡,你可不能和别人说。
臭小子,又开始说胡话了?
周氏很是不满地瞪了沈溪一眼,出奇地没有动手揍他。
沈溪嘿嘿一笑,小眼睛里尽是自得:娘,今后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我迟早会想办法读书的。
你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办法?周氏一脸不信。
沈溪摇摇头:娘,我可是文曲
话还没有说完,周氏便打断他:好了,不准再胡说八道了,你爹在县城王员外家待了六年了,想必在那儿认识不少人,以后有机会,一定送你出去。
周氏转过身时,却在悄悄擦眼泪,原本她是来安慰沈溪,可怜天下父母心,其实她才是最需要安慰的那个。
娘,你别骗我了,咱们家这么穷,哪里有钱去读书?就算有先生愿意教我,咱家也交不起学费。省下钱来,给娘你多买几身好衣裳。
周氏闻言,微微叹息一声,随即面有恨色:哼,我明天就上你大伯母那儿讨债,然后拿着钱带你去找你爹那死人,自己在县城里快活,也不管我们娘儿俩死活。不然,谁敢欺负咱们?
娘,爹爹上次送了一篮子鸡蛋给我们,还让人带口信给你,说让你偷偷藏起来,每隔几天就给我煮一颗,你自己却将大半都拿去厨房了,娘你笨不笨啊
周氏瞪了瞪眼,见沈溪果然还是那般欠揍,终于确定他没有什么事,当下在他小胳膊狠狠拧了一下:你个憨娃子,竟敢说老娘笨?看我不打死你个欠揍的小东西!
在屋中闹腾半晌,周氏出了房门,走之前还不忘嘱咐:臭小子,天还凉,别踹被子,明天老娘看到你被子掉到地上,非揍你一顿不可。
听着老娘脚步声渐渐走远,沈溪轻笑一声,爬起来吹灭油灯,透着窗外的月光,重新趴回床上,见那朦胧的月色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倾洒进屋内,也不知想着什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时光易逝,岁月如梭,转眼沈溪来到这世界快一年了。
从最初时两眼茫茫,到如今心中适然,就连这连续几个月不沾荤腥每天流清口水的日子都被他适应下来。
苦日子磨人,沈溪眼神空泛地望着趁着学堂休沐回家的大郎坐在门口板凳上,像模像样地端着一本《大学大声念着。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朗朗的读书声传来,可在沈溪耳中听来却不是个滋味儿。从大郎的读书声中,沈溪揣摩他应该已经开始系统地学习四书五经了。
一般来讲,要考取秀才,必须得熟读朱熹编撰的《四书章句集注以及《五经传注《孝经《周礼《战国策《国语等儒家典籍,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大学《论语《孟子《中庸等四书。
朱熹认为,一个人读书,必须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立其根本;次读《孟子,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微妙之处。如今大郎已经开始涉及《大学,想必接下来其余三书也将系统地学习。
等掌握完这些内容,学会八股文的写法,并从五经中选一经作为本经,有着秀才父亲作保的大郎就可以去参加县试和府试,如果运气好,取得童生资格,便可以到省城参加院试,取得秀才功名。
对此,沈溪除了羡慕嫉妒恨外,没有任何办法。
转眼两个月过去,沈元,也就是四房家的六郎沈元,已经被送进县城私塾入学了。
春忙已是尾声,五月时节,莺长,天空湛蓝如洗,清澈的溪流被高高在上的艳阳照得金光灿灿。
还是那条小溪旁,坐着的依然是沈溪与小胖墩。杨文招还是那么喜欢黏人,像个跟屁虫一样怎么都赶不走。
小表哥,以前来你总是带我到山上逛,怎么这回来你都不跟我玩了?
沈溪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用略带教训的口吻道:没事的话你自个儿去玩吧,别来烦我。
杨文招一脸沮丧:小表哥,以前你对我最好了,我总央求娘带我回来就是想和你玩,现在你怎么能说我烦人呢?
沈溪侧过头,意味深长道:人总会长大的我会长大,你也会长大,长大以后心境就不同了。小时候喜欢玩具,长大以后酒色财权总有乐忠,不能老指望人生下来便一成不变,你说对吗?
一番话把杨文招说得目瞪口呆,这些话岂是他这年岁能听得懂的?
沈溪突然觉得自己太过无聊,也是育人子弟当了几年大学讲师和教授,居然把说教的那一套拿来打发这个找他玩的小屁孩,说出去恐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杨文招道:小表哥,要是你不跟我玩,就没人跟我玩了。他们都说我小,欺负我,只有小表哥你不会欺负我。
儿时选择玩伴是最主观笼统的,连沈溪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态竟然能溶入到这副瘦小的身躯之中。沈溪问道:对了,文招,前天你和五哥动手打架了?
是啊,小表哥,五表哥好讨厌哦,老是喜欢欺负我,于是我就和他打架了。我娘见我老打架,于是便要带我回家
说话间,杨文招语气低落起来。
见他泫然欲泣的样子,沈溪笑了笑:其实这不关你的事
杨文招闻言十分不解地看着沈溪,沈溪只能耐着性子解释:你娘要回去,那是迟早的事情,不关你和五哥打架。再者说了,大人能和你们两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杨文招眼巴巴望着沈溪,问道:哦,那以后以后我还能不能见到小表哥?
沈溪见杨文招憨痴的样子,心中对其增添了一丝喜爱,当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笑容:会的,以后你娘也会常回来的,到时候你跟着过来,不是就能见到我了吗?或许将来,我还会去你家做客呢可惜,现在你我年纪太小,没法走远路。
杨文招闻言,心情舒缓过来,离愁渐渐被抛到脑后,只听他笑着说:小表哥,原来你真不是嫌弃我不想跟我玩唉,要是能再多留几天就好了,我娘原来说,一辈子都不理爹爹了,我觉得留在这里其实也挺好的,就是吃的东西不怎么样。
沈溪不由笑了笑,一个小孩子怎会理解大人的世界?若非姑姑和姑父吵架,姑姑也不会带着杨文招回娘家来。
苦日子过久了,谁不想过城里的舒心日子?姑姑也是一时气不过,如今几个月过去已经缓过劲儿来,总会惦记丈夫的好。
沈溪的两个姑姑,一个嫁到临县,一个嫁到府城,都算有出路,尤其是杨文招的父亲,还是府城一家药店的大掌柜,杨文招将来多半要子承父。
沈溪将杨文招拉过来,笑道:你平日在药铺,有没有跟你爹爹学些本事?
杨文招想了想,头像拨浪鼓一般摇了起来。
沈溪道:那我教你一招,看好了。
沈溪带着杨文招到了河边,在草丛中找到一种微毒的草,用石头碾碎,在小溪转弯处一片静水潭里一点一点抛下,不一会儿,就见小溪下流十数条黄灿灿的鱼儿翻着肚子浮了上来。
沈溪招呼道:快把衣服脱下来,兜着鱼。
杨文招马上把衣服脱下来交给沈溪,此时的沈溪就好像山野里带着孩童玩耍的长者,把衣服用竹枝撑着,将水潭的出口给堵上了。
不多时,已经察觉到水潭水质有问题的鱼儿想从水潭出口游出,却被布兜阻隔住。沈溪带着杨文招丢下手上的草,将布兜收起,几条黄色的鱼随之裹了进去。
这种黄色的鱼本地人称之为石板鱼,是福建山区最常见的鱼,肉质极为细腻鲜嫩。
走,回家。
沈溪招呼一声,杨文招穿着个单衣,乐呵呵跟在后面。
回到家中,沈溪找来一盆清水,将几条几两重的石板鱼丢进盆子中,只见那原本已经快要死去的鱼又渐渐活了过来,凑到水面不断吐泡,杨文招笑得一张小脸上满是皱褶,活像一个肉包子。
杨文招对沈溪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喜滋滋问道:小表哥,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鱼不是死了吗?
沈溪淡淡一笑道:不是死了,只是被醉鱼草暂时给麻醉了,等药性一过,自然就醒过来了唉,这些事情跟你说你也不明白,以后跟你爹学了医理和药理,你自己就能琢磨出这些好玩意儿。有机会你要好好跟你爹爹学,可别荒废了学业。
杨文招带着几分憧憬点点头。
二人在院中待了半晌,杨文招的母亲走进院子里,见二人蹲在地上,上前瞧了一眼,随后有些讶异地问道:小郎,这是你和表弟抓的石板鱼?
沈溪闻言,抬起头对她一笑:是啊,姑姑,你要走了么?
杨文招的母亲笑着点点头,将一脸不开心的杨文招从地上拉起来:是啊,要回府城了。正好有一支商队路过,我跟着他们走文招,跟表哥道别。
杨文招站起身,看着沈溪的目光中满是期盼:小表哥,你记得以后有空要到府城来看我。
沈溪看着杨文招眷恋的神情,用力点了点头:好,有空我会去看你!
杨文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四周景物,随后才有些失落地拉着他老娘的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沈溪忽然觉得自己心中有些许失落和感慨。这种感觉很奇怪,虽然他跟杨文招心理年龄相差二十多岁,可在他一副小身板需要玩伴的时候,一年来也只有杨文招才真正跟他做成了朋友。
友谊是可贵的,也许只有孩提时代才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等年长一些,小到家庭,大到朝廷,无不充斥着尔虞我诈。儒家讲究中庸,但真正能做到的却没有几个,更多的却是争名逐利。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杨文招对于沈溪,是一个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朋友。
沈溪低着头,忽然有一股无比强烈想要走出大山的**。读书,科举,当官,从官场上摸爬滚打步步晋升,追逐功名。若非如此,就算在这大明朝做了富可敌国的商贾,仍旧处于社会的最低层,生死予夺,命运操控于别人之手。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文武艺学成,卖与帝王家。出将入相,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风流人物。否则就好像眼前水盆中的鱼,只能被圈在小小的范围内,而不能进入河流甚至大江大海。
可沈溪知道,以现在自家的条件,根本没有办法供他开蒙入学。入不了私塾,就师出无名,正所谓出师无名,其势必衰。要增长见闻,与时代同流,走出大山是第一步。
前世自己作为大学教授,对于四书五经和八股文也算是驾轻就熟,但没凭没据的,又没有人担保,如何能够走进考场?
第八章 启程
正当沈溪苦思冥想不得其门时,周氏走进院中,见沈溪蹲在一个盆子边,便上前看了一眼,见里边的鱼儿来回游动,语气不同寻常的温柔:
小郎,你怎么又到溪边去了?这时节那边最多毒蛇,以后莫要乱跑,否则被毒蛇咬到,可就不好了。
沈溪抬头看着周氏,今日的周氏好像更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她换上了一身鲜艳的衣服,虽然仍是粗布麻衣,但总算比以往穿的灰布要好看太多。
沈溪笑道:娘,今天你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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