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顾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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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辞关乃是王朝四大关隘之一,亦是其中最大、最险要的一道关隘,素来被称为天下第一关。
凤辞关以内,是王朝盛世繁华;凤辞关以外,是无边无际的黄沙、无穷无尽的贼寇与难以纳入王朝管辖的一切。
一道关隘,分割两方世界。
有两道人影已在关外的世界站立老半晌,俱都面朝着关内的世界站立,半分也不在意吹得满头满脸的黄沙,俱都十分专注模样。
两人的身影在风沙之中若隐若现,乍看与周围出出进进之人无甚分别,唯有行到二人身边之人才会发现,这两人无论容貌气度俱都十分夺目,哪怕衣衫褴褛,满目伤痕,却也并不能掩饰二人本身的风采。
这两人自然就是卫飞卿和段须眉。
此番两人并未选择乘雕飞回中原去,而是降落到了凤辞关。倒不是卫飞卿终于怕了那高空之中的利风割面,而是他在这凤辞关尚有需要验证之事。
凤辞关既有天下第一关之称,每日进出人数自然多不胜数。两人站在此地观察半晌,对于此地护卫倒也有了初步认知。
卫飞卿道:“你怎么看?”
段须眉道:“进出人口虽络绎不绝,但从大清早到现在,进出检查却没有丝毫松懈,尤其入关之人。城门口守将看似寥寥,实则城门上方巡视的守将少说也有数百人。以此地如此严密的防范来看,我爹若想要带着牧野族之人入关,形同天方夜谭。”
这正是两人在此耽搁半天的目的。
段芳踪既是处心积虑前去复仇,在卫飞卿看来他便决不能再如同二十几年前的毛头小子那样天真到单身赴会。他既准备数年,必然要带着他手下的势力一同前往,而他手中最强大的势力最有可能便是牧野族。
但牧野族二十年前未能赶往中原救段芳踪,正是被阻于凤辞关,难道此番段芳踪能够在凤辞关数万军士眼皮子底下将牧野族之人带入关内?
段须眉观察这半晌,结论是不可能有任何办法。
卫飞卿却道:“其实是有办法的……化整为散。”
段须眉闻言一怔,随即醒悟。牧野族大队人马自然不可能大喇喇入关,但如果数千数万人分散成数百、数十人的商队甚至行人入关,那入关几率自然也就大增。
“毕竟他筹谋此事并非一两天。”卫飞卿道,“我甚至怀疑他手下大队人马根本不是近日才入关,很有可能许久以前便陆陆续续埋伏在中原各处了,只等他一声令下。”
段须眉蹙眉道:“既如此,咱们在这里耽误又有何意义?”
卫飞卿叹了口气:“我是想看看此事还有没有别的化解之法,如今确定是没有了,恐怕他手底下所有人都要等到婚礼当日才会现身。如今之计,咱们唯有继续追着他去。”他想要试试看能不能从段芳踪手底下人身上下功夫,毕竟这样一路追着他们几人的行踪委实太过被动,可如今看来,却依然只有那一个法子。
段须眉偏过头看他眼底的忧虑重重,忽道:“你会帮谁?”
卫飞卿有些疑惑挑眉。
“届时我爹如带牧野族之人出现在谢郁贺修筠的婚礼之上,你会帮着谁?”段须眉语声淡淡问道,“你会不顾一切阻止任何人破坏贺修筠的婚礼么?”
卫飞卿闻言一呆。
这问题他委实从未想过,他一瞬间都还未来得及想过。
但段须眉明显已想过了,且想过不止一次。
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前去阻拦段芳踪。
卫尽倾、谢殷、贺兰春俱是段芳踪的大仇人。
那便也是他的大仇人。
那卫飞卿呢?
卫飞卿隔了半晌才柔声向他笑道:“我陪你万里迢迢,风餐露宿,到头来你却质疑我要站到你的对面去?”
他看似并没有回答段须眉,但其实他已经将他的立场表达得淋漓尽致。
他帮谁?他卫飞卿活了二十载,从来都只会维护自己眼里重要的,正确的,值得的。
*
两人离开时卫飞卿忽然又停下脚步,看着关内外的两个世界道:“关内繁华似锦,但牧野族生于无边阔野,长于漫天黄沙,却从未想过要来夺取这迷人眼的一切。至少你三叔没有,你父亲也没有。他哪怕走到这一步,只怕也从未有过占领任何不属于他的东西的野心。”
“世人都以为自己拥有的千好万好,实则每个人出生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各自看到的风景俱都不同。有人喜爱盛世繁华,自然也有人中意青灯古佛。人人都纵横一方天地,各有各的潇洒,谁都不必以己度人。”
斩夜 二十四章 请君一杯断头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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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雎隐心谷中。
月前一战,原就简陋至极的隐逸村已被摧毁殆尽,隐逸村众人无法,只得暂且迁到隐心谷中住下。
隐心谷虽说不太大,容纳关雎与隐逸村区区百人倒也不成问题。但这时候原本不成问题的隐心谷却格外显得拥挤起来。
只因此时此地远远不止百人。
露天席地的一方石桌两旁,一方坐着杜若、十二生肖之首龙皇,另一方坐着……卫雪卿与梅莱禾。
杜若身后站着梅一诺、十二生肖与隐逸村众人,而卫雪卿身后则站着长生殿青龙堂主上官祁、白虎堂主覃有风、朱雀堂主煜华,三人身后这才是长生殿众人。
单看人数,长生殿委实胜过关雎数倍有多。
若论战力,倒也还有一拼之力。
杜若瞪了梅莱禾一眼,淡淡向卫雪卿问道:“阁下上一次未能如愿一举灭我满门,此番是再接再厉来了?”
梅莱禾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
“梅夫人说笑了。”卫雪卿十分真诚眨了眨眼,“实则在下是带着家里人来投奔诸位来了。这我也是没办法了,段令主好身手,倏忽来去就把在下住了二十年的地方掀了个底朝天,在下除了来向段令主寻个借宿之地,又有什么别的法子呢?”
他笑嘻嘻浑不正经,杜若脸色却冷肃至极。非但杜若,她身后十二生肖众人脸色也各自精彩,隐逸村众人盯着长生殿人群之中数人更是戒备中透着隐隐恐惧。
“咱们这些人一向睚眦必报,卫尊主当日暗算之情可谁也不曾忘怀。”维持十二生肖特色、长相气度俱不出众的龙皇漫不经心笑道,“无论尊主此番来此为何,倒是不妨碍咱们先清算旧账。”
“龙先生这话说的,要我说诸位该感激我才是。”卫雪卿笑道,“在下是跟诸位开了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到头来可有伤到任意一人?反倒是我提前告知了登楼率各门派前来围剿之事,这才给了诸位准备的时机,不然今日能够坐在此地与我说话也不知还剩几人。诸位以为然否?”
眼看关雎众人在他愈发不着调的说辞下各个咬牙切齿,梅莱禾不得不接过了话头:“从九重天宫出来以后,飞卿和眉……和须眉嘱我前去寻卫雪卿,我寻到他,他却执意要来此地,我只好与他一同前来了。虽说关雎与他之间仇怨不能轻易化解,可眼下情势紧急,咱们不妨先听一听他怎么说。”
关雎众人可以全不将卫雪卿放在眼里,却不能不将梅莱禾放在眼里。其一梅莱禾与杜若母女关系在围杀事件前后早已公开,其二不管他为了什么原因维护关雎,但他确在那次行动之中不遗余力,第三却是因为段须眉。
从前关雎中人并不在意、也从未关注过段须眉身世。
到这时候即便他们依然不关注,却俱都已知晓了。某种意义上来说,梅莱禾是段须眉实打实的的舅舅。
因这三重缘故,关雎众人固然众怒难消,却也不得不先听卫雪卿将话说完。
卫雪卿插科打诨够了,此时面上终于收敛起漫不经心神色:“其一,我身后这群人随我前来可不是为了与诸位拼死拼活,咱们可还要作为稍后那场盛大婚礼新娘的娘家人完好无损去参加喜宴;其二,我此番确是来与段令主寻求合作。段令主为了飞卿兄的缘故,想必也会全心全意去婚礼上捣乱,既然如此,咱们双方又为何不能就此事从长计议呢?”
梅莱禾提醒道:“你也说了你是新娘的‘娘家人’,段须眉却是注定要去婚礼捣乱的。”
“是这个理啊。”卫雪卿坦然道,“我身为新娘娘家人,明知她绝不愿履行这场婚事,自然要竭尽全力帮她悔婚了。”
不是悔婚是玩命吧。梅莱禾内心腹诽,口中问道:“你为何不选择与卫庄合作?”他在卫雪卿一行人前来关雎的路上截住他们,一路上无论他问什么,卫雪卿总以一句去那再说堵他的嘴。
卫雪卿沉默片刻方道:“我不清楚卫庄此番究竟是何态度。”
梅莱禾闻言挑眉:“我以为卫庄之中即便你不能如阿筠一般做主,好歹也算个话事人。”
卫雪卿淡淡道:“我们从不讨论有关那人之事。”
他与贺修筠其实甚少见面,但他们互相通讯当真已很多年了。
如梅莱禾所言,贺修筠不方便出面时,他也会代为打理卫庄之事。
只是他们从没有半个字讨论过有关那个人。
那个人自然就是卫尽倾。
他没有对贺修筠说过他对卫尽倾的态度,贺修筠同样没有对他说过。
尽管彼此心里都能够隐隐猜到。又或者不是隐隐也不是猜到,而是肯定。
但互相心眼太多,实则他们谁也不能尽信对方。
哪怕他们挂着一个同父异母兄妹的名分,但卫雪卿的记忆之中,他与贺修筠从第一天认识开始两人就隐隐默契的抛弃了兄妹这层身份,而只选择当个同路人。
他们谁都不是相信亲人的人。
他们更相信自己的眼光,以及自己选择的盟友。
梅莱禾忽道:“据飞卿推测,这一场婚事真正的目的是等候卫尽倾大驾光临,请君入瓮。”
卫雪卿颔了颔首。
“你知道?那你究竟想要如何?”
“我想要如何?”卫雪卿笑着反问,“卫尽倾是段须眉的大仇人,他如现身婚礼,段须眉必定不顾一切也要宰了他。我此番来向段须眉寻求合作,自然他怎么想,我就怎么想。他要如何做,我只好也跟着如何做。”
他这话一出口,他身后除了煜华,包括上官祁覃有风几人也都震惊不已。只因他们都已知晓了前后因果,却从来不知卫雪卿究竟怎么想的。
只是今日随卫雪卿前来的,俱都只忠于卫雪卿这个人。无论他怎么想,他们也都只会听从,哪怕挡在前路上的是长生殿旧主。
是以,也就是震惊一下而已。
梅莱禾却皱起了眉头:“那可是你亲爹。”
“那又如何?”卫雪卿淡淡道,“若说段须眉的悲剧是从他出生、他爹却被卫尽倾阴谋残害至死开始,那我的悲剧从我还在娘胎之时便已注定了。亲爹是什么东西?我可从来没有过。”
全部都是骗局。
若说他在十四岁以前在长生殿所过的日子是因为关成碧是他娘亲这唯一一个理由,那么当他有一天忽然收到一封书信,从那书信中原原本本了解了有关卫尽倾的一切,他从那一刻开始,所做一切唯一的目的就是有朝一日让卫尽倾跪在他的面前,后悔生下过他这个儿子。
亲爹?可真是个让人一想起来就屈辱到浑身发抖的词。
梅莱禾若有所思:“是以你找关雎合作,真正的目的是怕清心小筑与登楼联手都杀不死卫尽倾,想要为其多加一层保障?”
卫雪卿微微笑道:“若能顺便彻底瓦解登楼残余势力替关雎报仇,再好生打击一番清心小筑,最好使其身败名裂,那自然更好。”
站在杜云身后的梅一诺听到此不由呸地一声:“就当关雎的仇人名单里没有你似的。即便令主当真要前去杀死卫尽倾,咱们却也不必和你这奸险小人合作。你数次利用令主,又有哪一次不是让他九死一生?”
段须眉在大明山坠入山腹,在关雎与江湖各门派一场混战,在长生殿一人独挑一座宫,在登楼差一口气就见阎罗,认真算来,还当真事事都与卫雪卿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
卫雪卿到这时却不摘开自己责任了,只淡淡道:“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与梅一诺站在一处的令狐渊忽道:“你找段须眉合作,明知他此时并不在关雎而来此地,目的为何?”
“诸位还是没有听清我的话啊,我找的是‘段令主’,而非‘段须眉’。”卫雪卿微微一笑,“段须眉委实有些太喜欢逞个人英雄,我不太喜欢。能够调动十二生肖的段令主那自然又另当别论了,毕竟诸位的实力已在月前一战之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令在下钦佩不已。”
十二生肖究竟有多厉害?
段须眉卫飞卿走后,关雎一方只剩梅莱禾杜若与十二生肖抗衡各派。
足足三日三夜的死战。
十二生肖原本总共有四十二个人。
此时站在这里的尚有三十四人。
八人重伤,卧床不起。
死者,无一人。
令人恐怖的战斗力。
若非谢郁中途走脱、登楼与各派同盟但凡还能再维系片刻、那边足以让他们不惜一切也要瓦解关雎的恐怖的战斗力。
卫雪卿那时候早就离开了。
但不妨碍他清楚知晓之后的情形。
是以他来了。
关雎众人愣怔过后,当真已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梅一诺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你……你真当我们好欺负不成?”
卫雪卿尚未答话,另一道声音已道:“他当然不敢当你们好欺负,他只是没有别的选择而已。”
数百人闻声而回头。
在场一流与超一流高手少说也有数十人,在来人发声之前却谁也没有听到有人接近。
来人自然也是绝顶高手。
这位绝顶高手的声音还让众人熟悉得很,十二生肖一听到这声音不由自主面上就由适才的哭笑不得转变为各有各精彩的笑容。
隐逸村众人从见到长生殿一行人目中隐隐的惊呼忽然之间就消散了去。
梅莱禾轻吁一口气。
梅一诺几乎要跳起来,眼里一瞬间便蓄出热气。
一身黑衣、腰间随随便便悬挂一把大刀刀尖拖在地上、面无表情向着众人行过来的不是段须眉又是谁?
一直正襟危坐在杜若身侧的龙皇忽然像是被人抽去了浑身骨头似的迅速瘫软下去,口中似是笑又似是骂:“你小子还舍得回来,我还当你准备在外野到替我们收尸再回了。”
当日段须眉在关雎情形最危急之时一走了之,而后不断传入众人耳中的消息便是他如何生死一线九死一生,惊险得众人都快忘记他们自己也险些面临团灭之难了。
关雎的人俱都不擅长表达感情,却不代表他们没有感情。
十二生肖挡在隐心谷前面能够坚持三日三夜,是因为段须眉临走之前难得低声下气让他们坚持。
十二生肖一个人都没有死,是因为段须眉不让他们死。
从来不管事的杜若与龙皇在卫雪卿率众前来时坐在他们对面,是因为段须眉不在。
段须眉回来了。
这真是……太好了。
段须眉冷冷道:“你们的尸只怕无人敢收。”
十二生肖众人哈哈大笑。
堪堪要露出笑容的梅莱禾骤然发现只得他一人,不由又皱起了眉:“飞卿呢?”
段须眉道:“时间紧迫,分头行事。”
梅莱禾点了点头:“找到你爹了?”
此言一出,万籁皆寂。
休说关雎与长生殿众人,便是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卫雪卿也不由得微微色变。
段须眉的爹是谁?
如今大半个江湖都已知道段须眉的爹是谁。
可他爹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作古了么!
段须眉自然看出众人在想什么,朝卫雪卿讽道:“据说你爹也在二十年前就该作古了?”
“这么想的又不是我!”卫雪卿无辜大叫,“你做什么只朝着我一个人冷嘲热讽?”
段须眉依然没有收起他那几分讥讽:“因为只有你爹和我爹同时在二十年前‘作古’了啊。”
众人:……
只是梅莱禾为何要这样问呢?是他少说了几个字么?
他自然没有少说几个字,他只是和段须眉一样了解卫飞卿而已,了解但凡那人说出口的话,就基本是既定事实。
他和万卷书身为卫飞卿的长辈,却从卫飞卿十四岁出府自立开始,就没有怀疑过卫飞卿说过的任何一句话,做过的任何一个决定。
段须眉淡淡道:“没找到他,是以我回此地来等他。”
卫雪卿隔了老半晌方吐出一口气:“……峰回路转,只怕卫尽倾做梦也想不到这一茬。”
“他为何想不到?”段须眉淡淡反问,“他既然能从二十年前那一跃之中逃生,另一个人自然也可以。”
“你以为他是侥幸生还?”卫雪卿冷笑道,“你也太低估他了。他根本是早已为那局面做好了准备,提前已在下方布置一番,段芳踪难道也能做到他这地步?”
这事段须眉倒当真是第一次听闻,蹙眉道:“你从光明塔册子里看到的?”
卫雪卿笑得愈发尖刻:“贺兰春又不是神仙,又岂会知晓此事?我却很多年前就知道了,不止我,还有贺修筠。不然呢,为何我们俩要走到这一步?”
憎恶、憎恨、恶心,俱不足以表达对那人的感观。好好坏坏,他为自己的每一步都做好了周全的打算,然而他人生之中的任何一步,亦只考虑了他自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
“或许是天道循环吧。”段须眉淡淡道,“一人机关算尽,一人绝处逢生。”
“这倒是更好了。”卫雪卿目中精光一闪,“我此番倒真是来对了,未料到真正的致命一击在这里,不过——”他忽的话锋一转,“你适才说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是何意?”
段须眉抬眼瞟一眼他身后众人:“长生殿三分之一的势力已分裂出去等待卫尽倾,三分之一折于零祠与清心小筑之战以及登楼之战,剩下这三分之一固然都是你的亲信,难道还有单独抗衡清心小筑与登楼联手之力?”
段须眉少有这般话多的时候,卫雪卿闻言不由冷笑:“你还真是自作聪明到快成第二个卫飞卿了。”
段须眉却不理他这嘲讽:“既然真正想要对付的是卫尽倾,又为何在登楼一战中拼尽全力?”
“都是一群*奸险小人,谁又比谁更值得多活一天?”卫雪卿冷冷道,“若是能够,将他们通通收拾了才最痛快。”他想到在登楼那一日,他拔剑分明已打算拿命来拼,那个号称武林第一高手之人却退让了,退后三步,任由丁情拨开他的剑,转身,头也不回。
委实……令人反胃。
卫雪卿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
他大多数时候总是不动声色,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之物。
段须眉最烦不过这种人,他却在卫飞卿意愿下几次三番或主动或被动替这人解决了好几桩天大的麻烦,要说原因——
段须眉淡淡道:“真是任性。”
或许正是因为卫雪卿身上甚少见到却不可否认的这一点任性妄为吧。
或许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以这一点任性妄为为目的吧。
卫雪卿挑眉:“你这是同意与我联手了?”
“你不是‘不太喜欢’我么。”段须眉冷冷道,“我说过我在此等人,你大可以等他来后与他商议。”
以为,他就是段须眉而已,不打算当“段令主”。
卫雪卿目光不动声色从关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果然见到从杜云、龙皇到隐逸村众人,无不是将目光与注意力全副都放在段须眉身上。
眼珠转了转,卫雪卿忽然一整神情笑道:“说来我机缘巧合,得知段大侠、也就是段令主父亲昔日一切冤屈之事,不知诸位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
斩夜 二十四章 请君一杯断头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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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飞卿坐在建州城中当日他与段须眉曾短暂停留的茶楼之上。
他已在此自斟自饮许久。
周遭却没有任何人看过他一眼。
因为他此时的模样委实不起眼极了。
他在此从午后一直坐到傍晚,从登楼各方混战、近日凤凰楼流走凶徒不时在城中出没的闲谈一直听到谢殷重整登楼为谢郁准备大婚之事。
这才终于见到谢郁从长街的那一头走过来。
谢郁还是那个谢郁。
卫飞卿看着他慢慢走来的身影,不由得回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情形。
不是东方世家被困那次,而是更早以前、当他还只有十四岁的时候谢郁护送贺修筠回清心小筑的那一次。
那时候的谢郁也只是个未满十五岁的孩子。
但他就像今日这般,穿着一身青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明亮而年轻的眼神之中带了一丝郁气,表情看似沉稳其实分明是沉默,尤带稚气的脸上一派老成的稳重。望向贺修筠的目光充满眷恋不舍,行为上却又守礼克制到近乎古板。
他说出他的名字叫谢郁时卫飞卿想,啊,果然是这个名字,看面相就该叫这名字。
他们二人全程都未说过一句见礼与道谢以外的话。
卫飞卿却奇异的对那个态度礼仪看上去有三十、眼里却分明藏着一抹三岁孩童才有的极致的天真的十五岁少年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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