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顾青衣
后来贺修筠答应与少年的婚事,卫飞卿心里倒很是赞赏她眼光。
谢郁除了他目中那一点郁色,委实配得上贺修筠。
如今的谢郁呢?
他还是穿着青衫,走路的动作随意了些,更慢了些,不再时时刻刻像标杆一样挺拔,头发也只随随便便扎在脑后,面上的沉默不再用沉稳来掩饰,眼中的郁色却已扩散到浑身上下,就如同他的名字,浑身都写满一个郁字。
卫飞卿看得直皱眉头。
他忽然又不太同意这桩婚事了。
谢郁行上楼来,在他对面坐下,自斟自饮一杯,这才向他解释道:“那位遣了人暗中看管我,我接到你传信后先甩脱了身后之人,这才赶过来。”
卫飞卿再替他倒一盏茶:“他如此忌惮你,为何不索性将你关押在登楼之中?你可别告诉我登楼除了凤凰楼再没第二处暗牢。”
谢郁自嘲牵了牵嘴角:“大概也怕激怒我做出甚极端之事吧。况且他一向自信,登楼看似出了天大的变故,他却仍自信但凡我还在建州城里,便永远在他掌控之中。”
卫飞卿似笑非笑:“看来他对于你为何接受这桩婚事的怀疑比我更甚。”
谢郁沉默片刻,道:“我告诉他事到如今他与我大抵永远做不了一对如我从小想象到大那样的父子了,二十年期望一朝落空,我总得想办法填补内心。”
“这是你告诉他的理由,那么真实的理由呢?”
这一次谢郁沉默更久,半晌方哑声道:“不管你信不信,当年护送修筠回贺家的那段路,当真是我此生走过最漫长又最短暂的一段路。我告诉谢殷的都是真的……至少是大部分的理由。”
卫飞卿慢慢放下手中茶盏,轻声道:“我想知道的是那一小部分理由。”
或许贺修筠是谢郁心中仅剩的救赎吧。
但他并不关心。
因为事到如今他再不能一厢情愿的认为谢郁也是贺修筠心中的良人。
都是……戏而已。
谢郁道:“我离开关雎之前,修筠恳求我答应这件事情。”
卫飞卿心头如同被针给扎了一下,疼得又绵又密,疼得他几乎要失笑出声:“所以呢?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无论任何时候,面对任何情形,如若两家提出要操办我二人婚事,希望我都能应承下来。”
卫飞卿不由冷笑:“然后你就傻兮兮的答应了?一丝一毫也没觉出你心上人有任何问题?一时一刻也没想过问她原因?即使到现在明知一切都是她的阴谋,她手下的人常年埋伏在登楼做内应,她故意失算落入贺春秋掌控之中,她早已猜到之后的情形算准了贺春秋与谢殷十之八九要选择联姻,她根本是在利用你,你知晓这一切,却还是痴心情长的任由她利用?”
贺修筠。
贺修筠。
这个名字如今念来,竟如此让他陌生。
她一步步引导卫飞卿揭开她的身份。
她说希望卫飞卿给她一个她所做究竟对是不对的答案。
她看似十分在乎卫飞卿。
实则她却没有预留给卫飞卿任何一丝面对她说出答案、做出他的选择的机会。
她也没有给万卷书、梅莱禾等任何一个真心对待她的人机会。
她选择统统抛弃。
她继续欺瞒,继续利用,继续一个人独自前行。
卫飞卿直要咬牙切齿。
谢郁道:“她有问题又怎么样呢?难道我能当场拿下她回登楼问罪?况且……那时候谁又没有问题呢。”
卫飞卿望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心中一动。
谢郁离开关雎之前是何情形?
正是梅莱禾告诉他关于他母亲的身份、他父亲的所作所为,令他觉得大概全世界都有问题的情形。
那种情形下贺修筠偏生还要在谢郁面前明着表现她有问题,真是很残忍的利用。
那种情形下谢郁还能一口答应贺修筠的请求,真是很深刻的感情。
谢郁续道:“而我之所以继续履行这承诺,是因为我已猜到她想要做些什么。”顿了顿,他道,“她想做的事,大概与贺春秋、谢殷想做之事并无二致。只是很奇怪,我希望她能够达成心中所愿,又希望谢殷能尝到失败的滋味。我更……我也不是没有暗中期待过不要发生任何他们想象中的事,那样我就能够娶她为妻。”
卫飞卿挑眉:“你即便娶到她又能如何?”
谢郁反问:“除此之外我又还能存什么别的期待?”
“你存什么期待,你怎么活,你能不能洗刷一身那霉糟糟的味儿,那都是你的事。”卫飞卿站起身来,淡淡道,“永远都把人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以说我挺欣赏你人品却始终无法与你做朋友呢。”
谢郁茫然看着他:“你要走了?”
卫飞卿翻个白眼:“难不成我待在这陪你等着当新郎官?”
“你来这里,就是想要听那一小部分理由?”
卫飞卿自嘲牵了牵嘴角:“我来也是想要提醒你,做好承担任何事的准备。”
他说不拿谢郁当朋友,但这人又蠢又天真,身上当真有种让人时不时就想帮衬两句的气质。
他总能提前就猜到贺修筠所作所为,但他偏生又要想方设法得到切实的证据才肯罢休。
“你要去哪?”
“去做当下任何人都正在做的事。”
任何人都正在做的事,那是什么事?
贺春秋。谢殷。贺修筠。卫雪卿。段芳踪。
任何人都在做的事,是准备杀死一个人之事。
*
贺修筠手中把玩着木梳。
还有三天她就要出嫁。
原本她应该是全天下最为风光的新娘。
她的爹娘是天下第一庄的主人,是天下首富。
她的师父是书贤与九重天宫传人。
她的夫婿是天下第一楼的少主。
更何况——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还生了一张这样美丽的脸。
她理当是全江湖女子都羡慕嫉妒的对象。
可她此时却被软禁在自己从小长到大的楼阁之中。整个清心小筑都在忙着布置喜庆的氛围,可整个山庄好像都忘了她这个新娘。
她近日见得最多的竟是以往二十年都忙到脚不沾地、偶尔有时间也更多陪伴卫君歆的贺春秋。
真是相看两生厌。
她正这么想的时候,就听到了门响的声音。
贺修筠有些厌烦撇了撇嘴:“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难为自己难为我?”
进来的是贺春秋。
将餐盘搁在她梳妆台上,贺春秋仍是他一贯温文尔雅、淡定闲适的模样:“你不想见我,难道想见你娘?”
贺修筠愈发不耐:“什么爹啊娘的,别再演戏。”
贺春秋静了静,在她对面坐下,抬眼看她。
如今的贺修筠张狂,尖刻,霸道,冷厉,纵然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她却与从前的贺修筠分明乃是天渊之别。
“演戏的究竟是你还是我们?”贺春秋不紧不慢道,“我和你娘对你从无半分外心,而你从前每唤出一声‘爹娘’之时,是不是心里都如此刻这般感到不耐、厌烦,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想叫出口?”
贺修筠几乎要被他这贼喊捉贼的架势气笑了,冷冷道:“是啊,我不想叫,是以你也别再做戏,直接说你过来有什么目的。”
哪怕她近日见到最多的人是贺春秋,那也只因她几乎见不到外人而已。
贺春秋始终还是那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贺春秋。
贺春秋道:“你不问飞卿的消息了?”
卫飞卿在登楼出事也恰逢贺春秋与贺修筠斗法之时。等一切了结,贺修筠失去自由,纵然强撑着不去关注卫飞卿,贺春秋又哪会不明了她心思?便将得来的卫飞卿近况讲给她知。
直到听到卫飞卿为贺兰雪所救再无生命危险,贺修筠心里那根乍闻卫飞卿命在旦夕的刺又重新冒了出来,尤其她听闻卫飞卿又在九重天宫与段须眉重逢两人联手闯宫,那刺几乎戳得她整个胸腔血肉模糊。
段须眉。
总是段须眉。
就仿佛卫飞卿自从认识段须眉以后,就彻底忘记了还有贺修筠这么个人。
哪怕她布了那么长、那么耐心的一个局,那样细致的引导他一步步拆穿自己身份,她在等他来质问她,她在等他来选择她,然而他却一转头就为了另一个人而舍生忘死。
从她被贺春秋关起来她就在等。
然而等到现在、等到明知那个人早就回中原了她却仍然没有见到他影子。
她恨得几乎要死掉了。
贺春秋叹息一声:“他不见了。”
某一刻开始,他手下探子便失去了卫飞卿的消息。
贺修筠漠然道:“我的婚礼之上,你是希望他出现,还是不出现?”
“自然想他不出现。”贺春秋温声道,“那太危险了,他即便出现也做不了什么事。”
“这就是亲生与敌人之子的差别?”贺修筠冷笑一声,“你怕他出现在危险的地方,却将我当做布置这场危险的棋子。”
贺春秋温和看着眼前这个矛盾之极的女孩儿。
她听说他为了要控制她而舍弃陪卫飞卿去救命之后恨得几乎要一剑刺死他。
她恨他们不给卫飞卿亲生儿子应有的待遇,却又恨他们只将她这养女当做工具。
“你不必这样。”他柔声道,“你也好,飞卿也好,你们永远是我和你娘的孩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无论你们做什么都不会变。”
“无论我们做什么,”贺修筠冷冷道,“那都是被你们逼成这样。”
沉默半晌,贺春秋道:“是以我希望日后你能够不再承受任何逼迫,无论是别人的还是你自己的。若你能顺利嫁给郁儿,日后你就只管自己好好生活就好了,其他的我都会替你做好的。”
贺修筠警觉地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贺春秋自从进房,他面上表情始终温和如初看不出任何变化,可他这时候看着贺修筠,那目中却一点一点透出悲哀来。他道:“我始终没有问你究竟从何处得知那些事,又从何时开始准备……但我自从察觉到一些事以来便忍不住想,若在你二人幼时我没有因为阿雪来信中再三的恳求我传你二人武功而心软,若你二人始终只当一对再普通不过的不通武学、只管行商的兄妹,那么是不是即便经历没有不同,但其中的心境也会有所改变?”
贺修筠面色已变得极为难看,半晌嘎声道:“贺兰春!你敢!”
贺春秋温柔望着她:“武功真的没有什么好的,那只会让你不断沦入愤怒与复仇的深渊而已。”
“武功没有什么好?”贺修筠厉声道,“那你当年为什么就只假惺惺改个名字,你怎么不干脆废掉自己武功?!”
贺春秋语声更轻柔:“因为我须得保护我们一家人。”
“然而你从始至终都只给我们带来痛苦而已!”贺修筠神情凄绝有如鬼魅,“你永远只会用正义来掩饰你的无能!你永远都只会牺牲别人!你敢这么对我!”
贺春秋俯身将她揽入怀中。
贺修筠挣扎不得。
她一身大穴被制多时,无论贺春秋做什么她都反抗不得,哪怕她恶心得想吐。
“你乖一些。”贺春秋面目柔和,目中却隐隐有些波痕,“不会难受的,爹保证。等那个人死了,我们以后都会好的,届时爹娘再好好补偿你们兄妹这些年所受的委屈。”
*
清心小筑门外某处。
万卷书死死捏着手中的纸条。
那是前一刻才落到他手中的卫飞卿的传书。
上面只有三个字:不要动。
握着纸条的手上青筋一根一根暴起。
就在方才他从里间逃出来了。
他知道贺春秋即将要做什么。
卫飞卿早就猜到他要做什么。
他无声无息串通府内之人在此潜伏多日,也正是防着贺春秋做那件事。
然而卫飞卿让他不要动。
他哪怕看着贺修筠怕得发狂的眼神心疼到几乎要崩溃,他哪怕想立即就在贺春秋身上捅个十刀八刀,他也只得死死咬着牙关从里间逃出来。
他不知卫飞卿为何要这样说。
但他只相信卫飞卿。
他究竟有没有做对呢?
为了杀一个人而已,究竟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无论那个人死不死,终究也已经父子反目、亲人成仇。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万卷书无声痛哭。
斩夜 二十四章 请君一杯断头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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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廿三。
清心小筑贺大小姐大婚前一日。
谢郁与贺修筠这场婚事早在月前就已轰动整个武林。
因登楼早前经历风波,两家并未广发喜帖,但武林各门各派却不会因此而少来人。只因无论登楼目前实力如何,名声如何,它仍是朝廷敕封的天下第一楼,并未倒塌。更重要它的姻亲清心小筑,仍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庄。
哪怕整个武林都知道,贺春秋选在这个时候嫁女,那便是表明不会放弃多年盟友、要在这最关键时刻为登楼撑一口气的意思。
但即便他就如此明显表达出这个意思,贺春秋与清心小筑的面子却没有几人敢不给。
天下首富的名头自然不止是叫叫而已。
贺春秋明里暗里资助了不知多少门派与外表风光、内里空虚的世家,如武林之中有名的七大门派,实则这么多年来暗中承接贺春秋不知多少恩惠。除了武林中事,清心小筑二十年来为朝廷、百姓、每年经历各种天灾人祸的各处地方捐献的钱财与物资更是多不胜数。
无论是感恩戴德还是拿人手短,贺春秋在武林各派与百姓之中享有的声望绝非是“财神爷”三个字足以囊括。
贺春秋的声望达到什么地步?
他唯一的独生爱女贺修筠在月前武林各派围剿关雎一战中大闹了一场,事后却被传为危境之中不顾家族声誉也要维护兄长与心上人,委实情义兼备,不愧是贺家之女。
他的养子卫飞卿在那场大战中辱骂群雄,他门中高手梅莱禾则掉转头与关雎之人并肩作战,当日参与围剿的各派高手事后欲以此事向贺春秋讨要一个交代,却因其后登楼事大,此事便有意无意被人给掩盖了过去,从头到尾未给清心小筑造成甚名誉损害。
贺修筠出嫁三日以前,皇源城便已被各地赶来道贺之人围堵得水泄不通。清心小筑提前几日就开始招待宾客,几乎通揽全城。
皇源城至建州城大约半日路程,不止清心小筑本家之人,包括七大门派在内的各派高手都主动向贺春秋请命婚礼当日加入送亲队伍。
其中大部分人虽不乏诚意,却也不是没有人打着前去观望风声、若当中出些事故便在其中浑水摸鱼的想法。
贺春秋一概应承。
这其实不太符合他一贯低调的行事。
*
“这不太像贺春秋一贯的行事吧?”
皇源城某座客栈之中,煜华也正在问卫飞卿相同的问题。
能够在此时一房难求的皇源城订到两人眼下所待的豪华客房,显见两人绝非堪堪来此。
卫雪卿哂笑道:“贺春秋还不得为了谢殷的面子考虑。此番之事登楼门前纵然算不得冷落,与清心小筑这盛况那也是万万不能相提并论。倒不是众人这就开始棒打落水狗,只是谢殷名声虽盛,对于江湖中人的恩情却女远远不能与贺春秋相提并论。贺春秋不将这些人带去给谢殷撑门面,难道留在他清心小筑打谢殷的脸?”
煜华闻言冷笑一声:“这谢殷面子还真够大的,里子都被人掀光了倒还有人想着要给他维护面子。”
卫雪卿打开窗户,目注外间比往日至少拥挤数倍的街道山来人来往:“这自然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我猜更大的原因是谢殷示意贺春秋这么做。”
煜华秀气的眉毛高高挑起:“除了显得谢殷更无耻还有什么差别?”
“差别?”卫雪卿轻笑一声,指着客栈对面此刻正闹哄哄的酒楼,其中大部分人一看便知是江湖人,“即便有贺春秋如此尽心尽力帮衬,你认为底下那群人心里对登楼与谢殷又还剩多少敬畏与崇拜?要谢殷顶着这样的屈辱等待三五年恢复实力,只怕他如今的年纪已不愿意了。”
煜华不解道:“难道这些人参加完一场婚礼他就能重拾威风了?”
卫雪卿缓缓道:“若是他能够在婚礼之上,在大半个江湖面前将昔年一段旧怨了结,将二十年前曾经阴谋残害过武林各派掌门高手、在各门各派都安插卧底时至今日仍企图一统武林的长生殿尊主斩于刀下呢?”
煜华半晌深吸一口凉气:“他们就如此有把握必定能够揪出那人?”
“他们只是被逼到这份上,除了赌一把大的再无他法而已。”说到此卫雪卿忽然皱了皱眉头,“从前二十年贺春秋都低调行事,便是唯恐此事牵扯到他那仙宫一样的老巢和仙女儿一样的亲妹妹。此刻忽地他就毫无顾虑了,看来这两个老贼的成算只怕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将这么样的两个人逼到这程度的,其中也有你绝大的功劳吧?”煜华转过头来静静看着他,“直到现在你也未与我说过当初策划大明山之事究竟有何意图,难道从那时候起你就开始配合贺修筠逼迫这两个人么?”
“不错。”卫雪卿坦然颔首,“那两人试图静悄悄揪出卫尽倾,我与贺修筠却偏要将此事闹到天下皆知,要将所有相关之人全部牵扯入内,否则又哪有登楼失事,哪有今日这局面?”
煜华目中黯淡一闪而过:“你与贺修筠究竟谋划多久了?为何你从未向我透露过一星半点消息?难道……我还不值得你信任么?”
卫雪卿看着她,目中半是怜惜半是无奈,半晌摸了摸她头叹道:“知道太多对你又有何好处?往日你什么都不知,只管当个狠辣天真的小姑娘。如今你倒是尽数知晓我的秘密了,可你怎的看上去比我还要忧愁一百倍呢?”
他说段须眉喜爱逞个人英雄,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从他少年时得知有关那个人的一切真相,他便选择走一条孤独的路,即便最苦之时,他也未想过要煜华等人与他共同承担。
煜华又如何听不出卫雪卿话中对她关切之意?闻言不由得精神一振:“我只愿咱们此次能够顺利,你心事了了,我自然也就不忧愁了。唉,也不知关雎那伙人靠不靠得住。”
卫雪卿悠悠道:“咱们与段须眉合作也不是一两次了,难道你还不明白他才是天底下最靠得住的合伙对象?尤其比起卫飞卿贺修筠这等滑不留手的家伙,段令主一言九鼎,简直让人不能更省心。”
他屡次找段须眉,又屡次坑了段须眉,虽说有些对不住他,但值此关键时刻,除了段须眉他委实也不知还能上哪去找第二个让他如此信任的长生殿以外的人。
贺修筠是他的妹妹。
卫飞卿救过、帮过他好几次。
可惜他们都不是段须眉。
煜华想到在关雎之时,段须眉最终在十二生肖共同请命下答允与卫雪卿合作时特意对她说的话——
你欠那人的债,等他来时我再好生与你清算。
可真是……恩怨分明。
煜华便不由认同了卫雪卿的话:世上那去找第二个比段须眉更可靠的人啊。
*
十月廿四。
大吉之日。
宜嫁娶。
登楼少主谢郁与天下首富之女、清心小筑贺大小姐大婚当日。
一身吉服、连面上郁色也被冲淡不少的谢郁被衬得分外英俊,他昨日夜间便已连同登楼前来迎亲的一行人住进皇源城最大客栈之中,今日一早骑上高头大马,敲锣打鼓便来到清心小筑庄前。
清心小筑名字虽“小”,这庄子可半分不小。严格算来,清心小筑所有房舍加起来大概要抵十分之一个皇源城。
谢郁于门前下马,长身恭候,周围观礼之人将两旁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为了婚事不变惨事,连皇源官府亦出动数百卫兵前来维持秩序。此刻谢郁转过身正面面对众人恭贺之声,不时听到“恭喜谢大侠与贺大小姐喜庆连理”、“请谢大侠日后必要好好对待咱们贺大小姐啊”、“建州俱此不远,还望二位日后多多回来走动”之言,纵然心事重重,却也不由自主露出些许笑容,一一回谢周遭围观百姓的好意。
然后便是媒婆虚扶着一身大红喜服的新嫁娘行了出来。
若说这场婚事由一开始被人摆上台面到此时木已成舟谢郁有任何一刻当真感受到新婚之喜,大约便是他回过头看到贺修筠正朝他走来的这一刻。
按说新娘子出阁不该踩地,可她是贺修筠,她即便掀掉红盖头就那样大大方方走出来,贺春秋若不开头,仍没有任何人会说她一句不合规矩。
臃肿吉服也未掩去贺修筠体态风流,她双眼仿佛能够透过红巾清楚看见谢郁所在的方向,就那样仪态万方朝着谢郁坚定不移的走来,直走到他的跟前,将被红衣衬得雪一般的皓腕递给他,仿佛从此就递上了她的一生一世。
双手相握的瞬间,谢郁心里忽然生出极端的渴望:他极端希望今天什么事也不要发生,他极端渴望当真能与身边这女子一生一世。
谢郁将贺修筠送入马车花轿之中。
迎亲队伍排列了几乎一里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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