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顾青衣
谢殷甫要开口,却听一道与这喜庆热闹气氛颇为不搭的清冷嗓音忽道:“吉时将至,要留在此解决私人恩怨之人,麻烦让下道。”
这嗓音虽与气氛不搭,嗓音的主人却与这气氛再搭不过,应说这气氛原就是为她而准备。
说话之人自然就是新娘贺修筠。
新娘子在这当口发话自然不妥极了。
但没有任何人开口说一句不妥当。
一是唯一有资格开口的贺春秋就静静站在那里。
二是他们此刻无论做什么,哪怕就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都确如贺修筠所说正在阻挠婚礼。
一时不待谢殷发话,所有人都讪讪让开一条道,谢殷亦只淡淡道:“婚礼为重,其余日后再提。”
众人甫一让路,新娘已当先朝里间主楼行去。脚步如风,红衣猎猎,竟似一副睥睨万分、不将场间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模样。同样着一身红衣的谢郁行在她身侧,却生生被衬得黯淡不少。
今日关于贺修筠的一切都不符合规矩极了。
可少部分留在原地的人看一眼也仍未动的贺春秋,却道:“当真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贺小姐实有大家风范。”
不少人闻言偷偷翻个白眼。
最后竟是瞿湘南、南宫秋阳等人留在了后头。
瞿穆北半是不耐半是不解瞪一眼瞿湘南:“你又在心里嘀咕些什么?”
与南宫秋阳对视一眼,瞿湘南挠了挠头:“总觉得……这位贺大小姐与当日在关雎所见判若两人。”
*
伯谨然与霍三通齐手拉开放置在主厅之中已久的一张巨大的红绸布。
绸布下物事随即展露真容,竟是一块镶了金边的牌匾,当中“佳儿佳媳”四字笔走龙蛇,气势逼人,一看便知出自久居上位者的手笔。
伯谨然朝谢殷拱手笑道:“谢楼主,圣上听闻你家有喜事,御笔亲提了这块牌匾给你,还不快快谢恩。”
众人一时都有些讶然。
但所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在场虽绝大多数是江湖中人,可江湖中人同样要敬畏王权,一时纷纷随谢殷跪地谢恩,只是各自心下难免有些骇然。如今登楼式微,谢殷之子成婚却还得到皇帝御赐的“佳儿佳媳”,登楼与谢殷受朝廷器重,程度明显更在所有人想象之上。
无论心下如何,至少明面上绝大多数人都恭恭谨谨跪了。
厅中那两个唯二没有下跪的,便再次成为众人目中焦点。
再次。
因为这两个人正是卫雪卿与贺修筠。
卫雪卿跟进来了。
因为吉时将至,也因为谢殷与贺春秋都未出言阻拦,所以卫雪卿无视众人憎恶目光大大方方行了进来,不但行了进来,还在相隔不足一刻钟内再次犯了众怒。
这次犯众怒的理由则简单许多:我们都跪了,你凭什么不跪?难道你的膝盖生来就比我们更高贵?难道你的胆子生来就比我们更大?
犯众怒的明明有两人,可正因为其中一个是卫雪卿,是以所有人再一次轻而易举做到了假装没看见另一个人。
霍三通上前一步,面目说不上愤怒、目光却极为迫人看着卫雪卿:“你为何不跪?”
卫雪卿有些诧异挑了挑眉:“他既不是我爹,又不是我妈,没给过我一口奶喝,一顿饭吃,我为何要跪?不过你也不必发怒,毕竟我爹妈就算立即出现在此,我也不会跪的。”
意为:我都把皇帝提到和我爹妈一样的位置一视同仁了,就别再找麻烦了。
霍三通阴森森道:“就凭你这句话,本官便可立即将你与你座下所有人逮捕问罪。”
卫雪卿闻言不怒反笑:“你大可以试试,当然——”他指了指另一侧红纱拂面的新娘子,“可别忘了她。”
所有人都假装看不见贺修筠,他却偏要让他们看见。
贺春秋微微蹙眉:“筠儿……”
“你放心。”贺修筠仍是那不紧不慢、不冷不热、叫人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淡淡嗓音,“稍后行礼之时,我亦不会跪你们。”
意为:我同样一视同仁得很。
人群中已只剩一片吸气之声。
这时候众人若再不知这新娘子情绪有问题,那真是白瞎了一干人的眼。
可他们又能做什么?他们吸气之后,依然只能你看天,我看地,就是没人肯做第一只出头鸟。
贺春秋似微微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看一眼谢郁。
谢郁想了想,便也缓缓站起身来,与贺修筠并肩站立,再无其余动作。
众人:……
伯谨然与霍三通纵然一开始想着要给谢贺两家留些情面,到这时却摆明了是谢郁贺修筠二人不给他们、不给朝廷留面子了,当下都有些下不来台,伯谨然冷冷看向谢殷道:“谢楼主,这是何意?”
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这牌匾、包括这婚礼都只是走个过场而已,稍后之事才是重点。只是再怎么走过场,那也是代表圣上、代表朝廷的过场,伯谨然亦未料到这一对新人与明显是来此捣乱的卫雪卿竟会接二连三闹出事、更将朝廷的颜面拂得一干二净,这就由不得他不追究两句了。
岂料谢殷尚未开口,贺修筠又已冷冷道:“皇帝只怕有些多管闲事了,这‘佳儿佳媳’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题字。”
伯谨然到这时才当真是勃然大怒,大喝一声道:“大胆!”
另一个大胆之人立时就接话笑道:“我听这话很是在理,这都操心到人家里来了,虽说我不喜欢谢殷,可这‘佳儿佳媳’委实也轮不到他以外的人说。”笑声中一道人影飞快朝着牌匾扑过来。
等伯谨然、霍三通、谢殷三人想透他要做什么,再出手阻拦却已不及。只因他根本未曾近身那牌匾,而是在掠过去途中便已随手扔了一把飞镖过去,而他本人仿佛兜风一般,中途又一个转身强落了下来。
扔飞镖看似随意。
那八只飞镖中的三只却硬生生越过了伯霍谢三人的阻拦穿透牌匾,瞬间将四周镶金的牌匾分割成四块。
而三只飞镖直钉到牌匾后方的墙壁之上这才罢休。
众人一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了。
伯谨然与霍三通面色铁青,再顾不得甚婚礼不婚礼,双双拔剑上前。
率先反应过来的一些人眼见已有人动手,便也不再顾忌,跟着持剑上前,直将卫雪卿团团围在正中央,一人呵斥道:“你这魔头,果然是来捣乱婚礼的!咱们这就给你一个痛快!”
长生殿除了卫雪卿,没有第二个人进到内厅当中来。
他这时不但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围攻他的人之中尚有天下第一高手谢殷、统领六扇门武功深不可测的霍三通以及负责帝王安危的中尉卿伯谨然。
他仿佛一只轻易就能被人捏死的蚂蚁。
这只蚂蚁却笑得不在意极了:“诸位要拿下我也不是不能,只是必然就要错过两位新人的良辰吉时了,谢楼主,你可想清楚了,是这场婚礼重要,还是我重要。”
一人分开人潮,一步步走到卫雪卿面前,挡在他的前头。
谢殷终于有些怒了。
因为挡在卫雪卿面前的人是谢郁。
谢郁静静道:“吉时已至,我现在就要与修筠成婚,你若不允,那这场婚事现在就可以当众取消了。”
谢殷一哽。
这场婚礼当然绝不可能取消。
他只是千防万防,未料到谢郁竟为了一个卫雪卿跟他闹出这幺蛾子,又惊又怒下,用眼神询问他为什么。
谢郁的回答亦很清楚:你想要在我婚礼之前,让我即将过门妻子的哥哥血溅当场么?
而一直静静观望的贺春秋这时也动了,他几步行到卫雪卿面前,上下打量他浑身的无赖气息:“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当然是做你不肯做的事啊。”卫雪卿笑着冲他眨眨眼,“今日我妹妹新婚大喜,她不喜欢的,不中意的,我自然要挨着挨着帮她毁去。”
贺春秋蹙眉。
目睹这一切却全不变色的司仪这时候大声道:“吉时已至!”
吉时已至。
贺春秋与卫雪卿对峙片刻,慢慢退了下去。
谢殷冷冷盯着谢郁片刻,终于也退了下去。
今日他们心里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看重这件事的不止有他们。
伯谨然与霍三通依次退了下去,只是他们一边退下的过程这,看着卫雪卿几人的眼神,却绝不是看着活人的眼神。
这几位大人物都挨着退了,其他人自然再没有拦在中间的道理。
锣鼓声响又起。
只是漫天的吹奏之声,也再掩不去这喜厅中无比僵硬、尴尬、怪异的氛围。
但是再僵硬都好,婚礼总归还要继续。
谢殷、贺春秋、卫君歆三人共同坐到主位上去。
到这个时候,已经再没人关注甚规矩不规矩了。
一对新人上前。
观礼之人看着这对新人婚礼,仿佛在看丧礼。
卫雪卿目光一一从所有人身上扫过,暗叹一声道,可不就是丧礼嘛。又看向门扇大开的喜厅外侧,想到,看似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可惜今天走进了这扇门的,到头来有几个人还能活着走出去?
“一拜天地!”
新娘从头到尾昂首挺胸,果然不拜天,不拜地。
“二拜高堂!”
新娘站姿优雅,果真不跪爹,不跪娘。
“夫妻对拜!”
贺修筠与谢郁面对面站立。
却双双看不到对方的脸。
贺修筠头上凤冠微颤。
这一拜……她似乎……
纵然已对这场婚礼失去好感的众人一时间也不由得屏息凝神。
只是再也没有人能够知晓,这一拜,贺修筠究竟是想拜,还是不想拜。
只因一道十分清朗的笑声从外间传进来。
桌上红烛轻晃,最终却未灭掉。
笑声中谢殷、贺春秋、卫君歆缓缓站起身来。
笑声中有两人从门口跨了进来,乍然一见,仿佛神仙眷侣。
(我可真喜欢写婚礼啊,掐指一算我写过好几场中途夭折的婚礼了……以及明天如果又写6000的话,我就分成两章发~)
斩夜 二十五章 成败不妨一战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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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众人俱都看得呆住了。
只因这堪堪入门的两人虽说年纪一看便知已不年轻,可容貌气度与气魄,生生便夺去了这厅中所有的光彩,一对新人立时被衬得黯淡无光,就连风度儒雅的贺春秋与恬静秀雅的卫君歆与这两人相比,也似稍微多出些江湖气。
厅中不少人都想要问这两人姓名,但不知为何,目光一触到那女子面目,便不由自主又闭上了嘴。
半晌贺春秋从座椅上站起身,似有些不可置信望两人道:“……阿雪?天舒?”
女子当然就是贺兰雪,闻言低头向他施了一礼:“大哥,好久不见。”
贺春秋满目不可思议:“你二人怎会携手来此?天舒,你……不对。”他目光放在“沈天舒”身上,一时惊疑不定。
眼前这人似是沈天舒,又似乎不是沈天舒。
他与沈天舒二十年未见了,但少年时期他无疑是少数能够与沈天舒亲近亦了解他的人之一。
眼前这人面目的确是沈天舒,但又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即便二十几年未见,但他总不该连看到沈天舒的脸亦觉违和。
更重要是,沈天舒不会穿紫衣以外的衣物,沈天舒脸上不会有笑容,沈天舒目中不会有这种……混合了似笑非笑、攻击、尖锐、成竹在胸的令他奇异的感觉到有些熟悉的眼神。
以他的眼光,一眼看出这人绝非易容,脸上亦并未戴人皮面具,他长相与沈天舒如此神似,若他不是沈天舒,他又是谁?
这一切不过是贺春秋转念间所想,实则众人初初见到这两人已觉不是一般人物,又见这两人明显与贺春秋熟识,这便放下了心,不少人已上前与两人问好寒暄。
人群中不知是谁叫道:“贺庄主,这两位身份,还请庄主为咱们引荐一番。”
知悉贺春秋身份适才又听贺兰雪叫了一声“大哥”的瞿穆北、南宫晓月等人闻言不由得心内一跳,纷纷拿眼去瞧贺春秋。
贺春秋深深看一眼贺兰雪。
贺兰雪正在眼也不眨与他对视。
一眼。
贺春秋决定了接下来要说的话与要做的事。
深吸一口气,贺春秋行到贺兰雪身侧站定:“这是舍妹,贺兰雪。”
他们两人没有站在一起的时候,并无人觉出这二人有任何相似之处,然而贺春秋一旦站在贺兰雪身边并说出“舍妹”二字,立时所有人都相信这必是一对亲兄妹无疑。
更重要当然是贺兰雪这名字。
二十多年前,武林中有一侠二贤三君四圣的名头,其中三君之一兰君的芳名便唤作贺兰雪。武林之中其实有不少人都知晓,兰君贺兰雪便是奇侠贺兰春的嫡亲妹妹,这兄妹两人不但共同跻身武林绝顶高手的行列,书写了江湖之中的一段传奇,更传闻贺兰春曾是匿迹已久的九重天宫少宫主,只可惜后来贺兰春一夕之间消失无踪,而贺兰雪——
一人小心翼翼问道:“可是二十多年前名动江湖的兰君贺兰雪?”
贺兰雪颔了颔首。
“不知贺兰姑娘……”
知晓众人好奇为何,贺兰雪轻声道:“在下不才,执掌九重天宫。”
她语声虽轻,却已在厅内厅外掀起了惊天巨浪。
不知何时开始,厅外之人已尽数聚集在门口。这时候内外数百人尽数呆呆看着风华绝代又风淡云轻的贺兰雪。就算伯谨然与霍三通二人,目中亦充满讶异之色。
她就是九重天宫宫主?
那个绝迹江湖距今已有一甲子之久、曾经叱咤江湖所向披靡如今早已被神化的九重天宫?
为何天宫宫主会突然在此现身?
因为她与贺春秋是兄妹,兄妹……贺……
数百道目光齐刷刷看向贺春秋。
贺春秋无论走到哪里,总是有很多人盯着他的。
但很少像今天这样,其中大多是充满审视、惊疑不定的目光。
但他注意力却完全不在此处。
他注意力始终都只放在“沈天舒”身上,不止是他,谢殷的目光亦同样牢牢钉在“沈天舒”身上,以及……卫雪卿。
一时贺春秋心里几乎已有八分肯定那明明荒谬无比刨除了一切不可能之后却分明只剩下可能的猜测。
他只觉心内一阵阵发寒,冷汗顺着他额头、浑身一滴滴淌下来。
另一边,苍山派掌门俞秋慈正抱拳向贺兰雪问道:“敢问宫主,您总共有几位兄长,您的兄长姓甚名谁?”
贺兰雪的名字是贺春秋说出口,贺兰雪的身份是她自己说出口,在明知贺春秋自己身份都有问题的情形下,不知为何在场却没有任何人怀疑过贺兰雪的身份。也许因为她站在那里,除了九重天宫宫主这身份,所有人都无法将其他任何身份与她联系在一起。
贺兰雪敛衽道:“在下唯有一位兄长,单名一个春字。”
贺兰春。
奇侠,贺兰春。
贺春秋。
财圣,贺春秋。
众人目光在贺春秋与贺兰雪身上来回扫视。
今日能够进到这内厅之中来观礼的,俱不是无名无姓之辈。而但凡有些武林渊源的,又岂会不了解二十年多年前那一段脍炙人口的江湖往事?
细想一想,贺春秋确是在贺兰春失踪以后这才声名鹊起于江湖,无人知其来历身世,但当大多数人听到贺春秋这名字时,他身家早已不菲,清心小筑这样一个听来就是寻常院落的地方,在武林中地位却一日日如同乘着飞鸢一样扶摇直上。从贺兰春失踪、到贺春秋之名现于江湖、再到跻身四圣之一的财圣,也不过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
普通人岂能做到这一步?
从前他们认为半点不会武功却能统领武林一干高手、疏财仗义数十年行事从无半分不妥当的贺春秋能够做到,可现在他们知道了,他能,是因为他原就有这个资本。
贺春秋不通武学不要紧,只要贺兰春仍是那个曾经武霸天下的第一高手就对了;而贺春秋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发家成为天下首富,那是因为他背后有整个九重天宫做底蕴。
贺春秋也好,贺兰春也好,都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侠义之士。
贺兰春在武林之中闯荡数年,从未做过半点有违侠义之事;贺春秋在武林之中经营数十年,更是整个江湖与大半个天下都曾受其恩惠。
这两个名字分开的时候,无论说起哪一个,都足以令人滔滔不绝说出夸赞出一连串的英雄事迹。
这两个名字合在一起,原本也与他们无甚关联,毕竟人家爱是贺兰春还是贺春秋那都是人家自己的事,况且无论人家是贺兰春还是贺春秋,都只帮过他们,从未害过他们。
然而……那种微妙的被戏耍的恼怒却正充斥着整个大厅,或者说、已经飞快传遍消息的整座登楼。
毕竟奇侠失踪的时候,一段时间内整个武林都发了疯似的想要把他找出来,尤其昔年受过他恩惠的一众人,只差指天发誓不找到他决不罢休了。
想到此,众人目光忽然瞧向厅中一直默默不曾发声的东方渺、慕容承等人,想起当年那群指天发誓的代表人物,似乎就是这七人。
东方渺几人互相对视,各自在心头苦笑数声。从贺兰雪进厅开始,他们几人便恨不能自己能够隐形,各自默默往后退到人群后方,可看这情形终究还是要被揪出来。
东方渺花甲之龄的老人了,上次之事身体和精神又都受了些损伤,这次来纯粹是因着与贺春秋谢殷数十年的交情。他们兄弟七人能将七家带上武林七大门派的席位,各个自然都是人精,不到万不得已情形下自然不愿表态站队,但此时既已被逼到这份上,却也是非表态不可了。轻咳数声,东方渺率先从人群后方行出来,默不作声走到贺春秋身后站定。
七大门派中其余六人皆效仿他动作。
他们如此做派,自然已能说明一切。
俞秋慈大怒骂道:“好哇,你们七个老不死,竟然欺瞒整个江湖二十多年!”
他心里头满是被耍弄的荒谬感,这股子邪火没法直接对着贺春秋发作,对东方渺几人可就没那么客气了,毕竟都是一派掌门平起平坐,平日里私交也说得过去。又想到当日在东方渺寿诞上段须眉现身讨要藏宝图,这几人口口声声替贺兰春收藏“遗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东方渺几人苦笑连连,方要解释,却听贺兰雪忽道:“我兄长之所以隐瞒身份,这其中乃是有一重极大的缘故,还请诸位静待片刻,这缘故很快就能知晓了。”
方要准备将东方渺七人当做撒气对象的众人闻言又是一静,不由自主就收住了声。
贺兰雪从进厅以来就没大声说过一句话,言语间更是极为客气,但不知是为她长相还是气魄所摄,每每她说出一句话来,这里里外外数百人便总也兴不起反对的心思。
况且她话中也确是在理的。
她匿迹二十年突然现身,还打着九重天宫宫主的旗号,总不成就为了来参加侄女的婚礼。
婚礼……
众人猛然转向这半晌早已被他们遗忘到九霄云外的今日厅中的两位主人公。
谢郁携了贺修筠站立在旁,早将正中央的位置让给贺兰雪二人。贺修筠在婚礼未开始之前连番催促,到这时中途被人扰乱,反倒未见她发声。
她不发声,众人反倒有些讪讪起来,青麓派掌门连青鸢道:“要不等谢少楼主与贺小姐婚礼完成之后咱们再……”
谢殷盯着“沈天舒”,这时却突然开口问道:“这婚礼还有完成的必要么?”
全不知他为何说出这样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众人一时呆在当场。然而谢殷从第一个字说到最后一个字,目光钉在“沈天舒”身上却半分也未转移过。
“沈天舒”从容一笑:“自然有必要了,不然咱们夫妻不远万里匆匆赶来,意义又何在呢。”
“夫妻”二字一出,众所哗然。
贺兰春原本就站在贺兰雪身前,这时面色一整,下意识将她整个都藏到自己身后去。
卫君歆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双目眨也不眨盯着“沈天舒”,整个人摇摇欲坠。
卫雪卿不知何时,手里已扣了几枚飞镖,忽上忽下,看似玩耍,实则目中一片森冷杀气。
谢殷一字字道:“阁下尚未介绍自己,不知如何称呼?”
“沈天舒”浅含着笑意的目光从他、贺春秋、卫君歆等人身上一一扫过,半晌似十分遗憾摇了摇头:“再怎么说大家也是故人相见,纵然相隔二十年,诸位也不该忘了我才是呀。这叫我如何能够承受?只好赶来让诸位加深印象了。”
卫雪卿忽然上前一步。
因他这动静,“沈天舒”便转过头来看向他。
两人面对面站立。
一个青春少艾,一个不惑之年。
虽说都穿着一袭白衣,但面目、气度、风采委实没有一丝一毫相似之处。
半分也没有。
卫雪卿问道:“你适才说,你二人是夫妻?”
“沈天舒”面上微微带笑,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卫雪卿一字字轻声道:“妻是谁,夫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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