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顾青衣
卫尽倾起先说如今他才是天宫宫主,但无论他与贺兰雪人马如何争斗,此刻他已失败却是不争的事实。
而段封贺谢四人回来,虽然一个字都未多说,但众人都看出贺春秋与谢殷重伤程度远在段芳踪与封禅之上,那一场比斗谁胜谁负乃是毫无争议之事。而大获全胜的段芳踪的人马如果当真一早已前往了九重天宫,那此刻的天宫究竟落在谁的手中已不言而喻。
众人都懂的再浅显不过的道理,卫飞卿又岂会不懂得?偏生他的目光却不与众人一道看向段芳踪,只柔声向贺兰雪道:“你不必管那么多,九重天宫是贺兰先祖一手建立,自然之有贺兰家之人能够得其传承。你是天宫第九任宫主,我是你唯一的传人,你只需要说,这宫主之位你传给我,或是不传给我。”
在场除了段芳踪与关雎这一点变数之外,场中所有一切都可说尽在卫飞卿掌控之内。而他说了这么多,众人至今仍不知他掌控他们是为了什么,他的野心又究竟到了哪一步。如果他当真得到九重天宫,他又会做些什么?
这依然是每个人都懂的道理,贺兰雪不会不懂。可她却不再思考这些,甚至她第一次有贺春秋在场之时,她做重大的决定却望也不曾向自己一向依赖的兄长多望一眼,只含泪向卫飞卿道:“从今天起,你便是九重天宫第十代宫主了。”
卫飞卿十分满意朝她点了点头:“我保证,这是你做过为数不多正确的决定之一。”随即他再次起身面朝众人。
“我继续说。贺春秋与谢殷的人长期监视我,许多事我不方便自己出面,我既利用了阿筠第一次,便想着干脆继续利用她好了,反正她是绝佳的人选,就算这过程中她真的出现什么问题,也不必像我一样担性命之险。”卫飞卿笑了笑,“我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想到舅父他们防备我的那些事,觉得真的不算是冤枉我,毕竟……我在暗处看着我从小最疼爱的妹妹感受那些本来只应该属于我的感受,看她与我一般的痛苦、绝望、挣扎,我竟然……内心感觉十分快意,感觉大家一起活在地狱里,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贺修筠忽道:“只有快意么?对我一切的好,当真只是虚假做戏么?”
与她对视半晌,卫飞卿慢慢摇了摇头,神情似笑似叹:“戏假……情真。”
贺修筠目中亮光一闪。
“我也很想对你不留一点余地,全是虚情假意那样对你,就像你父母对我做的那样。可事实上,你父母从未做到对我不留余地,而我更不可能对从来都全心全意对我的你不留余地。”卫飞卿叹道,“从那个时候直到今天以前,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暗中引导你去做,而在你做那些事之前,我总是忍不住要先替你排除万难。我招揽了无颜与无魄兄弟,让他们替你撑起卫庄,我打探清楚一切长生殿之事,这才敢让你与雪卿取得联系。虽说我一开始是想要你在前面替我行事,给我方便,可事实上我这些年所做的并不比我亲自出面来得更少,甚至更麻烦,更复杂。到后来我自己也不明白了,我又何苦如此呢?既对你生出无边无际的愧疚之心,又为何不中途阻止你?为何不肯站到你的身前去,从此替你遮风挡雨?”
贺修筠目光一眨不眨盯着他,轻声道:“为什么?”
沉默半晌,卫飞卿道:“因为这八年来,你一个字也未曾对我吐露过,一次也未曾向我求助过。”
(犹豫了很久这章放在卷三结尾还是卷四开头,暂时放在卷四开头了……然而不排除更改的可能性tt)
斩夜 三十一章 敢教日月换新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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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修筠浑身一震。
“这中间我不是没有过后悔,我后悔过很多次。每当我感到后悔的时候,我就会抛出一个机会。”摇了摇头,卫飞卿有些自嘲道,“那些若有似无的漏洞,有些是给舅父与姑母看的,有些是给梅师傅万师傅的,有些是给你的。我不止一次的想,当舅父在某些点怀疑到你或者我的时候,如果他不是选择视而不见,而是对我或者对你坦白一次,我就收手。如果梅师傅和万师傅在我曾经在他们面前伤神的瞬间坦白告诉我他们所知的那些‘秘密’,我就告诉他们我的秘密,之后无论他们选择站在哪一端,我都能求个心安。如果你在任何一个艰难的时候选择多信任我一点,选择向我求救,那我就立刻放过你……不惜一切也要让你好。可惜我想过无数次的这些情景,至今却一次也没有发生过。”
万卷书有些急切地上前两步,抖声道:“我只是生怕伤害你,如果你肯坦白跟我们说,我……”
“为何要我主动呢?”卫飞卿倦声道,“我没有任何错,选择用欺骗开头的也不是我,为何却要我主动来寻求和解?”
万卷书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抹了两把满脸的眼泪。
卫飞卿愈发嘲弄:“我一次次给你们机会不过是说得好听,实则我只是一次次想要给自己机会,可惜从头到尾,没有人回应我,大家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内疚也好,不动声色也好,痛恨也好,每个人的心情都或多或少与我有关,可惜每个人都不理我。”
“不是这样……”贺修筠摇了摇头,眼泪横飞,“我是害怕,我怕那样子的我会吓到你……我怕你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就不再疼我了。从你摔下马受伤开始,我就想着要保护你,上当受骗被当做棋子的是我们两个人,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可是我不想让你参与进来,不想让你知道你只是个棋子,也不想让你见到我狠毒的模样,我想……我原本想等到今天以后,等我结束这一切,我再告诉你,哪怕日日夜夜跪在你的面前,也要求得你原谅。”
当他们面临同一件事的时候,卫飞卿选择让贺修筠在前面冲锋陷阵,而贺修筠选择将卫飞卿彻底摘出去。卫飞卿一直在等待,贺修筠一直在逃避。他们看似做出了完全极端的两个选择,然而此时此刻当他们面对彼此,互相心中的痛苦与内疚竟然并没有孰高孰低,都是……痛彻心扉。
良久卫飞卿道:“那你为何又改变主意了?为何又一步步引导我去拆穿你?”
在这一场游戏中,原本他才是一直以来无声无息却绝对权威的引导者,甚至让局中人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是以当贺修筠第一次反过来想要引导他之时,不得不说他当真为之诧异。
贺修筠目光忽然看向段须眉,其中厉光一闪:“因为我发现,或许我等不到一切结束之后再去请求你原谅了。”
因为一场又一场的戏,她无法时时刻刻跟在卫飞卿的身边。而从某一个意外开始,在那之后短短一段时间,她再回到卫飞卿身边,却愕然发现一切都已发生了改变。她希望一切解决之后卫飞卿能够得到一个好的结果,可她那时愕然发现或许她自己已经不会得到任何好结果了。
她的目光放在何处卫飞卿自然知晓,不由自主沉下了脸色:“不要牵扯他。”
“最先想要去与他牵扯不清的难道不是你自己么!”贺修筠尖声道,“原本东方家之行应当我去!一切该发生的都会发生!一切都不会有任何不同!可你忽然打着为我考虑的名义参和进来!我不敢拒绝,怕你怀疑,我为此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威逼利诱也想让卫雪卿保障你的安全!我一开始当真以为你是为了我,后来我发现那次之后你就与段须眉牵扯不清,你生生死死都和他一起,你为了他不惜对抗所有人!那根本不是你!当我醒悟过来你之所以走那一趟或许就是为了他的时候……你可知我是什么心情?”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卫飞卿为何要与段须眉结识,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就与那个人生死与共了,可当她知道的时候,她才发现在他的眼里已经不与从前一样只放着她一个人了,她来不及考虑前因后果,她满心只剩下嫉妒惶恐与……破釜沉舟也要让他对她心疼、对她赞同、目光只能看到她一个的决心。
可惜……她做的一切,也抵不过他口中一句“不要牵扯他”。
伤心地望着他,她道:“为什么?”
卫飞卿慢慢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选择那个时候替你前去,只是想要亲自收这张多年铺就的网而已。”
他要亲自前去,扒开一切虚假的面目,让所有的谎言无处遁形,揪出一个个只想躲在幕后坐享其成的人,然后让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知道,一切都是他做的,他要了无遗憾,痛快一场。
贺修筠却不为所动,极为短促地笑了笑:“那你敢说,他并不在你的目的之中么?”
张了张口,卫飞卿却没说出话来。
他,不敢。
贺修筠脸上浮现出十分凄然又决绝的神情。卫飞卿看着她那神情,忽然心中一跳,还没等他想明白,已听贺修筠叫了一声:“段须眉。”
收回始终放在卫飞卿身上的复杂难言的目光,段须眉淡淡看她。
贺修筠冲他笑了笑:“有一件事,你是不是忘了想。”
卫飞卿目如寒星看向贺修筠,厉声道:“住口!”
贺修筠置若罔闻:“这件事我也堪堪想明白。你也听他说了,这些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在背后安排,我得来的一切信息,无疑都是他暗中递到我面前,亏我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天生就是做大事的料……那你说,当年我所知的关于谢郁身世的秘密,我鼓动谢郁前去关雎捣乱,是谁将这秘密让我知?又是谁暗示我只要这样做就可以里间谢氏父子打击登楼,从而分散谢殷与贺春秋无时无刻不加注在我们身上的视线?”她将那件事告知谢郁的那一年,正是卫飞卿提出要出府独立的那一年。她那时考虑到可以脱离贺春秋无处不在的掌控,自然尽全力促成此事,更不惜利用谢郁。但她现在想来,最想要脱离贺春秋掌控的自然不是她。
而她的这一句话,犹如一根弦,狠狠拨弄在段须眉心脏最深的地方。
一瞬间击打得他全然透不过气来。
是谁……是谁……是谁……
贺修筠那两个字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响。
他知道是谁,他可以回答,但他拒绝回答,也拒绝抬眼。
他却无法拒绝一切本以为终于能放开的遥远的往事再一次悉数扑到他的眼前,将他淹没。
池冥的人头,最后那一握,那一句活下去,谢郁的虚情,谢殷的刀尖,满地的绝望与死前的狂笑,漫天的血光,死而后生的折磨,生而无趣的迷茫……
一遍一遍的回想,段须眉浑身黑气无法控制的四处乱窜。
同样变色的还有段芳踪与封禅。
但他们两人却不是为了早已逝去的池冥,而是因为近在眼前难以自控的段须眉。
哪怕卫飞卿向贺兰雪讨要九重天宫都始终笑吟吟不动声色的段芳踪这时候看着卫飞卿,面上终于敛下所有表情:“卫公子可有话说?”
卫飞卿不答话,只目不转睛盯着段须眉。
他没有话说。他对着段须眉以外的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话说。
段芳踪身影微动,正要抬步之时,却发现段须眉浑身气息一敛,终于抬起头来。
他想了想,最终不动声色收回了脚步。
段须眉心中纵有千般思量,面上也一贯毫无表情,这时与卫飞卿四目相对,连一双眼里也看不出分毫情绪来,只一字字问道:“是谁告诉贺修筠谢郁的身世?”
抿了抿嘴唇,卫飞卿道:“是我。”
“你有暗中做一些事令她生出让谢郁前去关雎捣乱的想法?”
“……不错。”
段须眉看着他,这次不是疑问,而是陈述道:“你当然知道我就是关雎的人。”
因为段须眉从最最开始就没有瞒过,是以卫飞卿根本不需要回答。
段须眉道:“理由呢?因为已经遗忘了我?”
卫飞卿再次抿了抿唇:“我欠你的人情,在贺府放你走之时我已还过了。”
是以他是谁,他叫什么,他是不是关雎的人,是不是池冥的义子,对于卫飞卿而言当然没有任何差别。他不是忘了他,他只是根本无所谓他。卫飞卿只是做了一个对当时的他与贺修筠有利的决定而已,而那个决定与名叫段须眉的人没有丝毫纠结。
那个决定只是毁了关雎,害死了池冥,让段须眉经历了世上最灰暗的死别与生离,而已。
段须眉不记得他有没有对卫飞卿说过,他其实并没有真正想要追究那件事的罪魁祸首过,毕竟他连谢郁也不是真的恨他恨得想他死,他与杜若在那之后也还能安然相处,他至今都还赡养当年那些与谢郁联手瓦解了关雎的村民。毕竟关雎从来都不纯良也不无辜,毕竟人总有一死,毕竟往日因,今日果,又有谁逃得过。
只是不追究毕竟不代表他得知真相之后还能够无动于衷,尤其当那个真相的尽头名字叫做卫、飞、卿。
斩夜 三十一章 敢教日月换新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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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须眉有些后知后觉想,他是何时开始将卫飞卿当做命一样重要的朋友呢?
具体的时刻已不可考,也可能那原本就是对方执着的一点一滴的渗透,根本没有所谓具体的时刻。只是他自己察觉的时刻他却还能记得,那是在谢郁第二次带人围攻关雎、卫飞卿将他挡在身后,对着整个武林正道破口大骂的时候,在卫飞卿以从未有过的慎重的态度邀他当个同路之人的时候。
那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次被人那样全心全意的维护,也是从来都恶名昭著的关雎第一次被人维护。
关雎……
他忽然想到,卫飞卿本来有两次将会见到池冥的机会。
一次是在登楼谢郁令他与封禅去取池冥人头,他理所当然以为卫飞卿会与他同往,但卫飞卿选择与卫雪卿同登光明塔。
一次是卫飞卿已随他去到关雎门口,明知段芳踪与杜云必定会回来祭拜池冥,他依然以为卫飞卿会与他同等,卫飞卿却温言与他告别。
现在想来,第一次卫飞卿之所以陪他赶回关雎,是一早知道关雎出事,是以根本不担心会撞到那些因他而逝的旧人旧物吧。
但也许连这些都是他自作多情,也许卫飞卿是真的次次都有事,他根本就像当年策划关雎之事时脑子里就没有他这个人一样,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也根本没有忌讳过会不会瞧见池冥的人头、是不是会到池冥坟头祭拜,更没有担心过有朝一日、今日,当他终于得知幕后真相之时他需要对他有任何的应对方法。
牵了牵嘴角,他木然问道:“就像贺修筠说的那样,你一开始代替她前往东方家,事先就知晓我会在那里出现?”
沉默片刻,卫飞卿道:“没错。”
“我对你有什么用?”段须眉歪着脑袋问道,“我想了一遍,发现所有事件里有我没我,其实差别不大。固然也起了一些作用吧,但就算没有我,你想必也能找到别的法子代替。”
慢慢颔了颔首,卫飞卿道:“是,没什么用。”
段须眉笑了笑,听卫飞卿声音如耳语一般轻拂过他耳边:“是以我也没想过要利用你做什么。”
卫飞卿说了一句,出口之后连他自己都认为完全不可信的大实话。
他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要画蛇添足补这一句似是而非的解释。
但他不能否认自己说出口之后,内心竟升腾起一丝紧张,一些期待。
当他在紧张与期待的时候,段须眉却正觉疲惫与荒唐。
早在卫飞卿来到这里与他擦身而过的那个瞬间,大概他就已经察觉自己从头到尾不过处于一场骗局之中罢了。还挡在他面前,还替他出头,不过是横在头顶的最后一刀还没落下来。现在那把刀终于正正落在了他的头顶。
当真令他……无话可说。
轻吁一口气,段须眉慢慢地、退后三步。
卫飞卿有些讶异看着他,忍不住道:“你可以向我寻求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段须眉轻声反问,“是你口中没有利用我做什么、却从头到尾让我像个傻瓜一样当你手中的扯线风筝?还是如果贺修筠今日不提及,你也永远不会亲口告知我真相?”
卫飞卿愣了愣,半晌忽有些自嘲笑了笑:“不错……我并没有打算告诉你。”尽管他来之前就知道,即便他不说,可当一切浮出水面之后,段须眉终究还是会知晓其中被他掩盖的种种。尽管……他甚至为此犹疑过今天究竟要不要来。
从前万事坦然、让人以为事无不可对人言、让人因为他的坦诚而温情、而安然、而炙热的卫飞卿。
此刻说着“没错”、“没什么用”、“并没有打算告诉你”的卫飞卿。
心头密密蛰蜇犹如腐烂多时的肉块上爬满了蚂蚁,段须眉神情却只有更冷,一字字道:“你如要给我交代,就非两三句话空口解释能够了结。”
点了点头,卫飞卿慢慢道:“我知道。”
段须眉说不知是何滋味地望着他,讥讽道:“你现在……应当还有更重要的事吧?”
段须眉人生之中,从来没有几句话就能绕过去的事。他向来都喜欢更加干净利落的方法。如果是血债,那就用血来偿。如果是命债,那就拿命来抵。当最初贺修筠说出她就是导致关雎灭门的罪魁祸首之时,他原本打算如果贺修筠能够活到最后,他再向她讨要交代不迟。要不要她的命、用什么方法他都没想过,但他想至少要让自己心里舒坦。
可现在他赫然发现,无论卫飞卿想要用何种方式向他交代,是口若悬河还是力拔山河,他心里都不可能舒坦了。
因为……权衡在他心底的是从未有过的巨大的痛苦,是有可能从此永远都无法再舒坦的痛苦。
他用这么多年练就的淡然竭力掩饰那种深重又焦灼的痛苦之时,他看见卫飞卿似朝他迈进了一小步,然而也只是一小步而已,然后他就停了下来。
他不会知道,在那一瞬间卫飞卿冲动之下想跟他说的是:你比那些事情更重要。
然而他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卫飞卿毕竟是那个十几年来步步为营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从来都清醒又理智的卫飞卿。
当他犹豫要不要因为段须眉而阻挡既定行程之时,他终究还是来了。当他想要立刻就给段须眉一个交代之时,他终于还是决定先给自己一个交代。
卫飞卿终于从段须眉面上移开眼的时候,场中的一切才重又回到他眼中,他见到贺修筠手中的弓弩稳稳对着段须眉心口,不由怔了怔,蹙眉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贺修筠理直气壮道:“我不能让他伤害你。”
卫飞卿几乎被她气笑了:“费尽心机也要让我们打一场的不是你么?”
贺修筠咬唇道:“我确要让你们今日之后再无交好的可能,可我绝不会给他任何伤你的机会!”
卫飞卿目光有些疲倦从她、卫君歆、贺兰雪身上一一掠过:“女人都是这样不可理喻么?”
贺修筠目中再一次闪过伤心的神情:“心有所属又求而不得的女人才会变得不可理喻。”
卫飞卿竟被她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不是亲兄妹,可他们二十年来都以亲兄妹的姿态长大。况且就算他们不是亲兄妹,他们双方的父母都是实打实的亲兄妹,他们同样拥有这世上最紧密的血缘关系,无论他们愿不愿意。
贺修筠对他有意,这便是世俗意义上的乱伦。而她当着彼此的父母、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说出她的心意,那更是没有给给自己、也给他留下任何余地。
但凡她说出这句话是今天以外的任意一天,他们之间的这件事会立刻成为整个武林众口相传的丑事,会让贺春秋等人彻底的颜面扫地。而贺春秋与卫君歆更不可能两句话就让这件事情轻易过去。
但正因为是今天,所以这样天大的一件事也只被众人初初震惊过后就当做无足轻重的小事。
可人人都能当做是小事,唯独卫飞卿不能……因为他根本不是头一天察觉这件事。也正因为他不能,是以他只能竭力装作淡然,是以他哪怕在贺修筠当着段须眉面决然拆穿他之时猝不及防狼狈万分,他也终究无法当真埋怨她,因为……
他这纷乱思绪中忽听贺春秋哑声道:“你想说的,我都明白了,只是还有一件事,我想知道答案。”
卫飞卿颔首道:“你问。”
贺春秋看着他周身直到此时都还没完全敛下去的煞气:“你来此之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半晌卫飞卿答非所问道:“当年阿筠之所以起意与雪卿一起钻研天心诀的奥妙,也是因为我暗中透露给她我们之所以武功难以精进的原因。”
贺春秋点了点头。
这些事,在他讲述过往的过程中,他都已猜到了。
“但我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卫飞卿道,“虽说我由得他们二人去钻研天心诀,我也一早将他二人钻研后的成果握在手中,但我起初并没有打算借此做什么。那时我一心想着,即便我没有高深武学,有朝一日我同样能将你们这些个不可一世的所谓高手通通踩到脚下,直到我遇到段须眉以后。”
这一次他没有再看段须眉,只径直道:“我意识到我那样的想法未免太过狂妄,意识到我想站上绝顶,终究还是要有与之匹配的实力才行。九重天宫之行虽是我早就决定之事,但夺取贺兰雪一半甚至全部的内力,确是我后来才生出的主意。”
“我在那时候做了一件十分冒险之事。我娘亲贺兰雪传功给我,是因我当时命悬一线,她唯有借此来让我最快修复好自己的身体。可我又岂能甘心只得她一半功力?我真正想要的,是她洗去我原先一身繁杂之后,重新传我至纯的天心诀,我再以此修炼离地成魔——这些诸位想必都已猜到了,是以我当时运用了她传给我功力之中的两成用来假装身体已痊愈了。”他说到此顿了顿,转头看因这句话而猛然愣住的段须眉,柔声道,“九重天宫与卫尽倾斗上一场,又与你辗转于枉死城、青灯古刹与凤辞关,实则我身体早已撑到极致,但我不放心你独自调查你爹之事,是以将你送到关雎门口,我这才敢与你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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