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汉室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武陵年少时
“北宫门司马臣顺叩见陛下!”
同样是觐见的礼节,不一样的人所说出来的话,所表现的态度也不一样,这一声叩见可比董卓先前的敷衍之辞要诚恳多了,皇帝对此显得很满意,热情的回道:“快起来,且近前说话!”
虽然是第一次面见皇帝,盖顺仍然像他先父盖勋一样不卑不亢:“唯!”
待盖顺站起身来,皇帝方才细细打量着对方。
只见盖顺身长八尺,约摸二十出头的年纪,面白无须,长得孔武有力,有点罗圈腿,似乎是经常骑马的缘故。这副身板立在宽阔的宣室殿中,也犹如原野上的大树引人注目。
皇帝不会识人相面,但两世的阅历告诉他,盖顺是未经发掘的将才,如果不是皇帝的到来,盖顺恐怕会因为缺少机遇,而被历史所埋没。
皇帝有意拉近君臣关系,出口问道:“你说你叫盖
第十四章丨风雨前夕
“邑犬之吠兮众所怪也,曲突之早谋客之害也。”————————
汉初平三年四月二十二日夜。
汉家制度,尚书台在宫中建礼门内,为了及时应对非常之事;如军情灾患、皇帝急颁诏令等突发事件,自尚书郎以下都要留宿中台,每人轮流直宿五夜。作为朝廷中枢机构的官员,尚书诸官在值夜时会享有超格的待遇,比如中官会发放青缣白绫被、通中枕、帷帐等床上用品;还有少府会安排太官、汤官供给食物汤饼做夜宵。最特殊的,还会给值夜的尚书郎派指使和女侍史各二人,添香,暖衣叠被,好不快活。
皇帝这个穿越众在第一次听到尚书台还有这种加班福利的时候,实在忍不住腹诽,封建官僚制度真是腐朽至极!这让后世的加班狗们情何以堪
在寻常时刻,尚书台根本犯不着让尚书令、尚书亲自值夜,只是明天是关键时刻,王允不敢怠慢,便寻机让尚书仆射士孙瑞与尚书杨瓒二人坐镇,以便于在第一时间掌握中枢。两人此时也无暇去感受尚书值夜的香艳待遇,要知道明天将是决定大汉国运的关键时刻,谁也不敢在最后放松警惕,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两人就像是如临大敌一般。
士孙瑞倒还沉稳,他人情练达,资历丰富,倒是杨瓒一副紧张心虚的模样,几次站起又几次坐下,想拿笔写些什么,却又半天写不出一个字来。
“好了!你这样像什么样子万事俱备,明天只需依计行事,你为何临了连坐都坐不住”士孙瑞看不下去,忍不住责备道。
杨瓒被士孙瑞训了一顿,面色有些羞恼,他肩负的压力岂是士孙瑞能懂的士孙瑞只需忧虑吕布刺董能否得手,若是不能,大不了身死族灭,在青史留下一段忠义之名;若是得手,就按他们和王允商议的那般,一起匡扶社稷。杨瓒本也是如此,但他却偏偏被杨琦说动,接受了皇帝抛去的橄榄枝,为了弘农杨氏的长远发展,选择带着在朝的杨氏亲族倒向皇帝。
现在事到临头,自己却患得患失,明日事成,他将与王允划清界限,届时朝政攻讦,杨氏将卷入漩涡之中,很可能将好不容易安定的朝局再起波澜。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他杨家为了一己私欲,投靠皇帝背盟忘义,算计功臣,这像什么话。
实在是失算!杨瓒懊悔于自己轻易上了皇帝的贼船,他有心反悔,但皇帝给他的承诺与反悔的代价深深的刺激着他。中途退出,他将受到两方抛弃,但若是事成,杨氏将再出一个三公。不仅如此,皇帝为了掌军,选用杨琦建议的人选,让曾在盖勋编练京兆虎牙营时为其征辟的原鸟击都尉杨儒为虎贲中郎将,谒者仆射杨众监关中诸军。
只要帮助皇帝夺得大权,杨氏可一跃成为朝野第一,曾与其并驾齐驱的汝南袁氏也将匍匐脚下。这么大的诱惑,让杨瓒如何不心动就连光禄大夫杨彪等杨氏嫡系都跃跃欲试,杨瓒更是无法拒绝。
“诶!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今晚还会有变故。”杨瓒压低了声音,重新做回席上,隔着烛光看向士孙瑞。“也不知明日过后,朝中当是何等光景。”
第十五章丨夜见中台
“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
“侍中杨琦,还有奉车都尉王斌。”听门外的人自报家门,士孙瑞放下心来,只见杨瓒带着笃定的笑容,起身前去把门打开,门外站的却不止是杨琦与王斌两人。
杨琦一脸严肃的迈步入内,见屋内就只有士孙瑞和杨瓒二人后,也不继续往前走,反而往旁边侧身一站。士孙瑞等人正在惊奇,只见鬓发苍苍的王斌亦步亦趋的紧随着一个孩童走了进来。这孩童穿着一身宦官的衣服,脸上稚气未褪,眉宇间隐然有股超乎同龄人的自信。士孙瑞认出对方身份,立即站起,小跑着迎上前去。
皇帝为何这般打扮,大半夜的到尚书台来!
“尚书仆射臣瑞、尚书臣瓒叩见陛下!”
皇帝展开笑容,亲切的将两人拉起;“快起来,夜里地上凉气重。”
待几人起身后,几人各自落座。为了掩人耳目,皇帝特意穿上了尚药监穆顺的衣服,而穆顺此时正战战兢兢的代替皇帝‘安歇’在宣室,他比皇帝稍大一些,是故皇帝穿着这身不合体的衣服,身材显得更为瘦小。虽然觉得宽大的衣服有些碍事,但皇帝依然自信从容的坐在主位上,案上还摆放着几封未加盖印玺的尺一诏。
虽然蔡伦改进造纸术已有多年,但汉代朝廷的诏旨仍旧沿袭先秦的传统,以一根竹简当做诏旨,也称诏版,天子的诏版长一尺一寸,故称为尺一诏、尺一版。皇帝捡起案桌上的几根尺一,借着烛光好奇的看了两眼,内容不过是寻常的官方辞令,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于是他又将其放下,对士孙瑞说道:“夤夜到访,未有通传,打扰了二位休息,这是我的不是。”
皇帝这几日行迹迥异,虽然言行被有意遮掩,但宫里流传的风声却处处透露着皇帝的不凡。这让士孙瑞愈发不敢大意,何况皇帝在这个关头乔装驾临中台,让他应对时更加小心:“尚书直宿宫省,就是随时以备非常,此乃臣等之责。只是陛下今夜鱼服简从,不知有何要事”
“仆射是聪明人,难道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吗王司徒轻我年幼,不愿相告,难道仆射也是这般认为的这事情明日就将有个了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却让我置身事外,最后一个得知诛董的密谋,岂不可笑”
士孙瑞是扶风平陵人,少传家业,通达博闻,是关中名士,其家族世代是经学传家,与扶风‘班马耿窦’四大豪族关系匪浅,可以说是除了当朝太尉马日磾以外,关西士人的领袖人物。
早先杨瓒已对士孙瑞进行了一番言语试探,士孙瑞尚未反应过来却又遇到皇帝的质问,纵是如此,他仍不紧不慢的答道:“陛下既然知晓,也应当明白王司徒与臣等都是为了天下社稷着想,只是事干重大,臣等实在不忍让陛下涉险,还请陛下宽宥!”
皇帝冷笑道:“我何尝没有宽宥,诸位大臣为国为民,我若是不分清白,妄加指责,与那古时昏君有何区别
第十六章丨万事俱备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君有六玺,皆玉螭虎纽,底下铭刻的是‘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和‘天子行玺’等铭文,皆以武都紫泥封之。不同的印玺有不同的作用,只能盖在相对应的制诏上,如果盖错,便视为无效。比如皇帝信玺就只能用在发兵调兵的诏书上,这六枚玉玺加上自秦朝流传至今的和氏传国玺,便是天子七玺。
当年洛阳宫中大乱,象征着皇帝正统意义的传国玺失落,但具备皇权效力的六玺却被董卓安然的带到了长安。由于王允等人约好要在夜间直宿时撰写制诏,是故早已说通了符节令借来皇帝印玺等一应事物暂放尚书台,没想到此时到给皇帝提供了便利。如今用来封拜官员的皇帝行玺就放在一侧的箱箧里,但士孙瑞显然还不想去动它,虽然皇帝对盖顺的重用让他心动,但他还有别的顾虑。
他稽首道:“臣明白陛下欲早成大事之心,正所谓‘欲速则不达’,臣等早先依王司徒之议,拟写制诏,命吕布统领长安诸军,若是这厢又依陛下所言另拟,两诏冲突,怕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制诏已经下给吕布了”
杨瓒接话道:“是,半个时辰前便由太师府长史刘艾取去宫外。”
“明日一早,依旧按王司徒与尔等商议的那样,由盖顺在北宫门配合吕布预先布置伏兵,待亲眼见到董卓伏诛之后,即刻赶来宣室,与王斌驾车出南宫门。徐荣驻军正在南城,离南宫门最近,王斌与盖顺届时径直入营,宣布赦诏与调令。”皇帝顿了顿,继续说出了自己这些天想的破局之法;“胡轸、杨定的部队都在北城,按路途远近,兵数多寡,吕布不可能先去南城宣诏,只得先往北城去,再往南城来。”
说到这里,士孙瑞已经明白了大概,无非是打个时间差,先造成既定事实,把较容易掌握的徐荣手下三千人得到手。至于和吕布手中制诏内容迥异的情况,皇帝看上去自有打算,这就不是士孙瑞能劝阻的了的。
当士孙瑞一一写完制诏,加盖印玺,交给王斌贴身保存之后。他不由看向了面色平静的皇帝,能在短短时间在身边聚拢王斌、杨琦等一帮人,并且想出收权的计策,处处显现出皇帝心思缜密和过人的才智,这样的皇帝,对天下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呢不知不觉中,士孙瑞心里跟杨琦产生了同样的忧虑。
天色已晚,皇帝在士孙瑞等人的连声催促下打着呵欠返回宣室安歇,待一干人等走了之后,士孙瑞与杨瓒相对无言,寂寂对坐。杨瓒心里有鬼,不敢主动开口,倒是士孙瑞长叹了一口气,半是感慨半是无奈:“真是多事之秋!”
士孙瑞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今天这事,尚书怕是早就知道了吧也不知道这滩浑水蹚得值不值。”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杨瓒抬眼瞥了士孙瑞一眼,他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上了皇帝的贼船,就不能半途而废,皇帝是个有手腕和大抱负的人,杨瓒相信他不会愚笨到在汉室倾颓的时候只知道争权夺利,这也是他下定决心投效的重要原因。而且他认为,士孙瑞应该也是这般想的。
果然如杨瓒所料,士孙瑞收敛了笑容,严肃的说道:“陛下龙章凤姿,有中兴之才,我等辅佐明君,自当无愧于心。”
这是在为自己背弃王允他们的同盟关系而找借口了,端的是冠冕堂皇,臣子辅佐臣子,说上去不伦不类,而臣子辅佐明君,却是天经地义。杨瓒佩服于士孙瑞转变之速,与士孙瑞一唱一和的应对道:“是矣,陛下虽是冲龄继位,但一无太后听政,二无外戚将军,三无遗诏辅臣。董卓独擅大权都要攀附为董太后亲族,王司徒若是要总揽朝政,没有这些名义,怕是很难立足。”
“诛董功在社稷,王司徒名望权能俱在,要总揽朝政想必无人不服。”士孙瑞继而说道,像是感慨:“只是谁又能想得到陛下久居禁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王司徒以后在朝堂,怕是要受委屈了。”
杨瓒闻言一笑,不再多话。
此时太师府旁的军营中,吕布正与刘艾交接制诏。刘艾生性谨慎,得了制诏出宫后故意等了一段时间再去寻吕布,没料到吕布心急,见刘艾晚到,忍不住责备道:“刘长史何来之迟也!再过两个时辰便要天明,到时人马调动,你我交接会更为麻烦。”
刘艾心知此时正是要依赖吕布,开罪不得,只好忍住心头不适,强笑道:“是我贻误了,还请君侯恕罪。这是尚书台发出的制诏,君侯明日可借此号令三军,诛杀奸臣。今后封侯开府,全在这一遭了,艾在此先恭贺君侯功成!”
吕布连忙夺过制诏,略略扫完后,顿时喜形于色;一来是多日谋划隐忍,终于可以杀死董卓出口恶气,二来是憧憬日后手
第十七章丨一波三折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汉初平三年四月二十三日。
太师府在董卓迁都长安后被扩建改修,这原是新朝皇帝王莽的潜邸故居,董卓特意挑中此地当做太师府第,其意不言自喻。
这时千余步骑具甲列装,整整齐齐的排在太师府门前,声势不凡,太师府中文官之首刘艾与武官之首吕布各带人分立两侧,恭候董卓出行。只见董卓穿着一件宽大的朝服,虎目睥睨,左手虚扶剑柄,缓缓行至。
吕布等人随即见礼,董卓点点头,神情肃穆,刚往前迈出一步,拉车的骏马却突然受惊,往后退了几步,马蹄践踏到泥坑水洼里,将几滴发黄的泥水溅到董卓的朝服上。董卓脸色登时就变了,若这不是他平日最爱的马,早就下令让人杀了。几滴泥水败坏了上朝的大好心情,又不好发作在爱马身上,于是便迁怒他人。
“都在这等着!”
老苍头急急忙忙的跟着董卓回府重新沐浴更衣,董卓去而复返,一个年轻的妻妾立即迎了上来,在听了这事后,犹豫的劝道:“那马跟了太师也有些年头了,从无像这般不稳重的时候,我看这事也奇怪,今天倒不如别出去了吧天子病愈,左右不过是说些寻常辞令,没什么好去的。”
董卓心里正烦躁着,听了这话,立时呵斥道:“朝廷大事,你一个妇人懂个什么”
那妇人好心相告,却受到责骂,眼泪登时涌了出来,一副委屈欲泣的模样。董卓愈发不耐,把她赶了出去,老苍头见势不对,也跟着好言劝道:“夫人说的也在理,今天实在是有些奇怪,太师若是要去,还请带上老奴,老奴虽不堪大用,但也愿以命相报。”
董卓备受感动,自觉此事不过小事一件,没料到身边人都是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忍不住笑道:“你们呐!好,你与我同去,并把甲胄拿来与我穿上。我倒要看看今天这朝会,到底是什么个花样!”
于是老苍头又将董卓换好的衣服再度脱下,另寻了一件轻便的甲胄给董卓穿在内侧。这下耽误了好长一顿功夫,在门外后等候的吕布生怕错过朝会时间,鬓角都急出了汗。只田景在一旁隐隐觉得那里不对劲,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过了片刻,董卓重新换好了朝服,这回那马倒是安分,不退也不避,由吕布恭敬的扶着董卓壮硕的身躯上车。见董卓坐稳了,吕布与刘艾顿时松了口气,众人也一齐翻身上马。董卓在老苍头面前虽然不说,但这时心里有了警惕,出行也愈发小心,不仅陈兵夹道,左步右骑,将自身周匝护卫的水泄不通,更让吕布率军在前。
一行千余护卫侍从浩浩荡荡的前往未央宫,待见到宫门时,吕布刚松了一口气,董卓车前那马又出了幺蛾子,无论董卓怎么鞭策喝骂,那马就是原地踏步,踟蹰不前。
这马曾伴随董卓纵横西凉,出生入死,情谊非比寻常,万物皆有灵性,就好比家养的狗会在察觉危险时半夜狂吠,这马定然是察觉到什么危机,才会在今天做出这么多不寻常的举动。想到此处,田景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了,他立即趋马上前:“太师,今日颇多怪异,似乎不利出行,依属下看,倒不如暂且回府休息,这朝贺不去也罢。”
这实在出乎吕布、刘艾等人的意料之外,如果董
第十八章丨有诏讨贼
“健子婴之果决,敢讨贼以紓祸。”————————
董卓立即明白了,起身大骂道:“庸狗,你竟敢谋害我邪!”
吕布哪有时间听他废话,手中长矛如迅雷闪电般探出,董卓躲闪不及,被长矛刺中。吕布神力,长矛直接刺透甲胄,透体而出。董卓吃痛大叫一声,正想唤门外护卫,怎料李肃见吕布得手,紧随其后,挥刀将董卓的头颅砍了下来。
这一系列动作看似很久,其实不过发生在数息之内。
待董卓头颅落地,田景这才反应过来,他怪叫一声,想叫卫士来给董卓报仇,然而董卓先前责令他下马步行,所以他只得甩开步子朝门口跑去。这时刘艾驱马上前,拦住了田景,他拔出宝剑朝田景头上作势劈下。田景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头上冠冕被剑锋削落,刘艾从来都是一副温和谦让的模样,何曾像今天这般面目狰狞
田景见宫门已被人堵住,也不再挣扎,绝望的惨笑两声,折身返回董卓身边,被追上来的刘艾拿剑刺死。
那老苍头也早已跳下车去,与另一个奴仆扑向董卓的尸体,还未做出什么反应,‘主公’二字刚刚脱口,便被李肃等人杀死。吕布等人连杀三人,毫不留情,余者皆惊骇万分,旁观的众人再也无人敢上前。宫门内外诸军惊肃,一副人心惶惶,不知所措的样子。
见大局已定,小人已死,吕布这才高举赦诏,大喊道:“陛下有诏,董卓残暴不良,祸乱朝纲,有悖人臣之理,有篡逆之心,今即诛之,以告天下。余者皆受胁驱使,本无过尤,谅尔等无罪。若有敢为董贼不平者,一概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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