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强强,高干,父子,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香小陌
不一会儿,宾馆房间电话又响了。
这回是小北主动打来,令孟小京意外了。
那晚,孟小北就把祁亮家里电话开了免提,一堆人围着电话机,七嘴八舌,琢磨这小品该怎么演。
孟小京说:“小组里人很杂,有两个是老乡,把男女主角霸占了,抢戏份抢镜头,我一人耍单,台词都抢不上,群戏就看谁耀眼突出、谁词多,所以我觉着……我二试没什么戏了。”
孟小北说:“孟小京,还没考你就悲观?生活里一个人想要抢眼,就不在于说话多少,咱一句就能震了台下!”
孟小北伸一拇指,牛气地戳身边的人:“比如我小爹,少棠,你看他平时话多吗?他平时无论啥场合,面对谁,往那一坐,气场够不够牛掰、能不能镇住一群人?!”
“废话呢。”孟小京都不好意思说,孟小北你就是个大花痴:“我能跟你干爹比吗!”
聂卉说:“咱们都没怎么经历过唐山大地震,地震那年我才七岁,西安连震感都没有,没有生活实践的考生怎么演?”
孟小京道:“其实我经历过,就是……当年岁数太小,我压根儿没什么印象,而且北京也没塌房子,没死什么人。”
孟小北:“其实我和少棠也经历过,虽然我俩那时留在西沟。”
少棠声音稳健,在一旁评道:“老师给你们出这种题目,不在于学生是否经历过。演戏么,无论是演抗日先烈、地主军阀,还是小偷流氓监狱里犯人,难道这些行当你们都亲身干过?老师考察的就是你们孩子的想象力,模仿那样一个场景的能力,对吧?”
孟小京道:“少棠叔叔,您说的挺对。”
贺少棠说:“那我就给你讲讲,当年你和你爸回北京,正赶上唐山大地震,我们这些留在西沟的人,消息完全闭塞,不知道北京父母亲戚家人的生死,我们那些天怎么熬过来的。”
“广播里听说唐山被夷为平地,如同一座人间地狱,坟场,几十万生灵葬送废墟,鬼城里一片哭号……当时厂里工人就乱了,大伙把厂办工会都包围起来,手里拿着棍子钳子,男的喊,女的哭,当时就要开着厂里几百辆大卡车,几千人一起上京去挖人、刨人。”
“当时我们部队,彻夜在厂里维持秩序,戴钢盔,持枪堵住暴动的工人,一百多瓦高亮大灯泡在杆子上照着。你妈妈和你哥,也站在人群里,那时当真完全不知道,你们爷俩还能不能回来。”
少棠吸着烟,声音平静,回忆十多年前两家人走过的风雨。
孟小京在电话那头陷入沉默,认真地听。
“厂领导说,你们看见孟建民他媳妇了吗,孟建民老婆孩子还在咱们西沟呢!孟建民一定会回来,咱们等孟建民带他家老二回来!有人说丧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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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爸爸在北京被埋了、你们俩就回不来了!……小北,你当时回的什么?”
少棠转头看着孟小北。
“我?”孟小北耸肩道:“我都不记得了。”
孟小京在电话那头着急问:“孟小北当时说什么了?!”
少棠道:“小北当时没哭,也没闹,一滴眼泪都没掉,脸上是一种忿怒,倔强,还有坚强吧。”
“你对着那些算是你父辈的老爷们儿,就吼了一句,你爸才被埋了呢!贼你妈的,谁说我爸爸回不来了,我爸一定能回来!我日你们亲爹!!!……小北你好像是这么嚷的?”
电话两头的人都乐了。孟小北拍腿大笑,说“还是你北爷爷关键时刻最牛逼了”!
祁亮说:“孟小北你这种人,从小就是横着走的一只大螃蟹,谁都甭惹你!”
少棠笑说:“小北那时特坚强,也特给他爸争气。他比你妈妈和我都坚强,我在人群里瞧见你妈站着,悄悄地抹眼泪了。”
祁亮也回忆,“当时我们全家都住在二厂,我记不清别的,就记着我爸我妈半夜抱着我跑出来,全楼人都冲出来了,有人下楼时被挤倒,摔了。我记得祁建东当时光着脊梁,挺个啤酒肚,穿着邋遢的小裤衩,把我抱起来,站在人群里……”
“那一个月睡大街上,地震棚里,艰苦虽然艰苦,可那时我爸妈还没离婚,我还有个完整家庭呢。”
祁亮眼里闪烁光芒,转身问:“内谁,你当时干嘛呢?”
萧老师望着亮亮:“我那一年在北京念大学,恰好也赶上地震。我宿舍在四楼,屋里有个男学生仓皇逃命从窗口跳出去,结果摔折了腿。我披了一条床单跑下楼,就裹着床单站了半宿。其他男生连床单都没有,都穿着内裤。隔壁楼一个女生没有衣服穿,我就借她半条床单,一人裹半张床单站着……”
俩人互相多看了两眼,眼光里有缠绵,意犹未尽。萧逸在茶几下悄悄攥住祁亮的手腕,祁亮翻了翻漂亮的眼皮:“哼,怎么就没早认识你啊?你年轻时候还挺好看,我在你床头柜里,偷看过你上大学的照片。”
孟小京在电话里听着,半晌道:“我明白怎么演了。”
孟小北说:“人多灵感来得快么,孟小京你加油吧!俺们西沟后援团等待你的好消息!”
孟小京:“……多谢多谢。”
几天后,孟小京参加中戏二试。二试内容比一试要求更高,是自选朗诵,声乐表演,以及命题群体小品。
许多学生表演唐山大地震,一上场,就是撕心裂肺哭喊,极力表现丧亲之际的痛不欲生。考场大教室里,嚎啕声此起彼伏,排山倒海。很多人假装着地上躺满尸体,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尸山,于是披散着头发扑上去,用双手在假想尸堆里刨,挖金子似的玩儿命刨,哭得肝肠寸断不能自已。演员确实也需要随时随地能哭,会哭。
一排主考老师,转着圆珠笔,麻木不仁地看大拨考生们满地爬着哭。
孟小京就没哭,帅气的脸,头发微微蓬乱,脸上用妆容表现出熬夜奔波的疲惫。他孤独走在城市街道上,游离于人群之外,脸色苍白,眉眼漆黑,漂亮的眼睛茫然而空洞,白衬衫领口处撕开,露出半边瘦削的肩膀,像飘进考场的一缕孤魂还是个美男孤魂。
孟小京慢慢跪到地上,嘴唇嗫嚅,在土里摸索。
他突然摸到什么东西,好像是从土里抓出一只手!他从那只手手心里捡出一条水晶手链,猛地意识到什么,近乎疯狂地颤抖着扒开自己领口,从胸前掏出他的项链。
项链与手链上闪烁出同样的色泽光芒。
孟小京张着嘴浑身发抖,胸口陷入痉挛,喉咙发不出声音,徒劳地抓住那只虚拟的“手”,深深地垂下头,去亲吻被废墟埋葬的人……孟小京自始至终也没嚎啕,几乎没用一句台词,而且没掉眼泪。
一排主考官里有女老师看得氤氲了,有老师给他鼓了几下掌。
孟小京就这样通过二试,进入最后的三百人大名单。
他们小组里争抢着冲进镜头嚎啕大哭的几名主演,全部被刷。
流连北京那半个多月,孟小京聂卉俩人逛了许多以前没去过的地方,去北京动物园,逛电子游乐场。聂卉听说雍和宫香火最灵,非要拉着孟小京去烧香磕头。
孟小京走到雍和宫门口,说:“没用,耽误工夫浪费钱么,咱回去吧。”
聂卉瞪他一眼珠子:“你别乱说被佛祖听见!管用的,我帮你去求!”
聂卉脖子上戴水晶项链。那条水晶手链是她编了送给孟小京的。
聂卉买了一把红色香烛,逢殿必磕,逢佛必拜,在排队的大妈大婶队伍里抢上前去,跪到绒布垫子上,虔诚地磕完插香,心里就念两件事,一是孟小京能梦醒成真,二是她自己也能得偿所愿。
两人还一起逛了王府井百货,聂卉给男友买了一身挺贵的牛仔服。孟小京一看标签,皱眉:“两百八一条裤子,太贵了吧?你真能花钱。”
聂卉抿嘴,不以为意:“好看不就完了么!我买东西不看价钱,你说实话,你喜欢不喜欢?”
孟小京看了一眼女孩:“我喜欢你,可是你太贵了。”
……三试那天,每一位考生踏进中戏校门,身后一群家人亲戚朋友簇拥着,加油打气。孟小京和聂卉俩人在路边摊买了两个肉夹馍,用塑料袋捏着,站在风口里吃。
孟小京站到排队查证的队伍里,仍回头望着。
聂卉穿一件羊绒披风式外套,那种黑白千鸟格的时髦款式,在冬天的街头显得高挑别致,很好看。下身是针织袜子和长靴。校门口出来一个老师,就是他们表演系某一位班主任,远远瞅见聂卉,凝视看了好久。
那老师过来了,问:“这同学,你是来三试的?”
聂卉说:“我陪别人来的。”
老师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看:“往年常有这种事发生,报名的人没考上,陪考的那一位却歪打正着,被我们挑中。”
聂卉说:“您可别这么说,我还希望我男朋友能考上呢。”
老师说:“我觉着你有演员潜质,你长得非常上镜。你想不想进来试试?我们给你一次加试机会。”
聂卉愣了片刻,最终回绝了:“……我不考,我压根儿就没有兴趣当演员。”
聂卉站在寒冬单调晦涩的街道旁,漂亮挺拔,是街头一道亮眼的风景。她眉头微蹙,神情略忧郁,翻涌着的复杂心情比眉头更加纠结。她是来陪考的,陪孟小京一路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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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孟小京假如当真考中了,功名及第,在北京扎根。这么有名气的艺术院校,出来都是大明星,十个有八个都能进人艺。孟小京将来可能再也不会回西安,与她渐行渐远……她留不住孟小京一路大踏步往前奔的脚步,又能留住男孩的心?
孟小京对门卫说了一句什么,突然折返,穿过车辆噪杂的小马路,神色匆忙。
孟小京大步跑过来,就在路边,突然伸出双手捧住聂卉的头,侧过头吻上去。唇贴着唇用力亲了几秒钟,才放开,孟小京深深地看了一眼,扭头又跑回去了。
聂卉一个人站在风里,望着左右两边的胡同口。道路的尽头车来车往,晨雾重重叠叠,仿佛两人未卜的前程,那个刹那,眼泪就流下来了。
第七十五章西安事变
孟小京流连考场这期间,小北回西安,两手的伤经过休养,绽开撕裂的肌肉缓慢地长合、痊愈。
距离高考只有四个月了,全年级师生在水深火热气氛中拼搏,鏖战,孟小北一回学校,就是全年级的保护动物。
各校每年,拼的就是高考战绩。西安小地方一个普通高中,能ba出一名艺术天才,假若真能考进北京的美院,也是老师们心中无上的骄傲,追求的荣誉。他们教研组长,教语文的,和教研副组长,教数学的,上“双保险”亲自帮孟小北补落下的功课,帮他分析历年高考例题。以孟小北文化课水平,短时间内提高他这些学科的学识素质修养啥的,恐怕都来不及了,只能靠这小子平日里几分小聪明,突击补课,压题猜题,背几何例题,背作文范文。
年级组长在誓师大会上高喊口号,咱们学校今年目标,平均分一定要上四百六!要把我们最好的学生送进中科大!我们的二类学生、年级的前一百名,都要争取考进咱们西安交大、政法和西北!!!还有……还有我们这几位艺考生,孟小北,对,我就是说你呢!你别再左顾右盼给我回头瞎寻么了我说你呢!你总分拼了命也给咱们考过二百八十分!考过二百八你就能上美院那个文化课提档线!外语卷子上一堆选择题abcd,你全不会瞎蒙你也能给我蒙对三分之一吧!
孟小北在大会上被毫不留情地点名,全年级哄笑。
孟小北脸皮厚着呢,随便老师开他玩笑。他揉揉头发帘,也笑。手一抬起,缠着绷带的手指上,k金戒指闪烁出柔和美貌的光泽;那是属于他感情上的骄傲和荣耀。
年级里同学给孟小北送个外号,平时就喊他“孟二八”,“二百八”,孟小北七月考场奋斗的目标就是考过280分!
那时的老师,亲如父母,对待学生就像对自己亲生儿子,当真是情深似海,恩重如山。很多毕业班老师,甚至自家孩子都没有精力去管,一心就扑在班里这几个最要命的大宝贝儿身上。能看到学生金榜题名心愿有偿,也是在替老师成就他们当年或许没能实现的人生梦想,无论走多么艰难的路,考到北京去。
孟小北左手伤痕浅,恢复很快,不久就拆线拆掉纱布。他在学校里就用左手写字、做卷子,写个字像画花儿。
家里也带他去到大医院做复查。少棠给小北寄来一台手部复健康复机,他们部队医院给战斗伤员准备的设备。康复机就像亮亮他们家的任天堂游戏机的大小。孟小北那些日子不能动笔画画,就每天在家鼓捣这台康复机。
康复机上有七八种不同功能用处,可以做手指负重抻拉,可以弹拨键盘,锻炼手指力量,恢复灵活性。
恢复了一个星期,他就能快速按键弹一幅曲谱。
恢复过两星期,他右手几根手指从拉100克进步到能拉动负重三斤的橡皮绳。
少棠经常呼他,给他打电话监督:“你今天练缠橡皮筋了?”
孟小北说:“天天都做,现在一分钟轻轻松松搞定。”
少棠:“今天做了么?你给我坚持啊。”
小北:“……其实,我今天把康复机给拆了,好玩儿么!我想看看里面零件怎么组装的!”
少棠:“……你手是彻底好了吧?!”
孟小北右手拆线之后,掌心留下数道横贯式的骇人伤疤。受吃刃部位的影响,他的食指中指幸免,没有大碍,但无名指和小指嵌入很深。医生缝针时都说,你抓刀抓得再狠些,小拇哥儿就没法要了,你几乎自己把自己的小指拗断。
孟小北后来多年习惯戴手套出门,夏天都戴,那种露出五指的薄毛线手套,遮住手掌疤痕。
他手指修长,手套再配上一身不修边幅的街头少年打扮,显得挺酷!旁人仔细看能看出,他右手无名指与小指呈现不正常的弯曲,后来就不太能伸直了。
孟小京考完试也回来了,比孟小北更紧张,每天晚上自觉关在小屋里自习,开夜车,补课。性格原本就别扭爱较劲,就是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而且坚决不透露自己考怎么样,一切等发榜再说!
一群高三男生,在沉重的课业负担蹂躏之余出来透口气,结伴到台球厅打球。
隔壁就是常去的那家地下录像厅,录像厅小老板带他“表弟”也在一张台子上打球。小老板仍然光个脊梁,穿大裤衩子,叼烟斜了孟小北一眼,微点头,打个招呼:“来啦?”
孟小北擦拭杆头,头发帘用红色发箍撩起来。他附身下杆,第一杆就脱靶了,手滑了。
小老板挑眉问:“你小子手怎么啦?”
孟小北耸肩:“甭提了,给人挡刀,伤了么!我手指头差点儿全都废了。”
小老板嘴角歪歪的,笑道:“能让你不惜废了手挡刀的,不是一般人吧?”
孟小北也不掩饰:“你上回不是见过么。”
孟小北每次下杆,搭桥的那只手手指上,有一圈漂亮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台球厅里熠熠发光。小老板暧昧地一舔嘴唇,点头,表示咱兄弟理解理解,都明白都明白!
小地痞身边那男孩不乐意了,坐在球桌上,直接伸出一脚,踹了小老板的屁股。
小老板回头:“干啥啊?”
男孩别扭地撅嘴,瞟着孟小北手上东西。
小老板腻烦地一龇牙,在没人处低声哄道,“行了行了,老子也疼你么,下回也给你挡刀!!”
“咱别来挡不挡刀的,这话听着怪不吉利的!!”
“啊?你说他手上那个戒指?!……”
“……¥!”
孟小北课余就常来打台球消遣,放松心情。
他表面上是打球,其实也是恢复他的手。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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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和小指神经受损,肌肉有些萎缩蜷缩,一开始右手掌都托不住球杆的分量。
他平常画素描和水彩,没有受太大影响。他握笔一贯比较轻,拇指与食指配合着微微用力,画画讲究技艺和天马行空的思想意境,到达一定水平高度,不用费劲地抠哧发力、跟手里一杆笔较劲。
伤手阴雨天筋肉会疼,发胀,有时影响他手腕悬空的持久度,画素描时坚持不到三十分钟,就要垂下手歇一会儿,自己给自己按摩。
难受的时候想想自己喜欢的人,觉得一切付出都值得,不赔稳赚,伤个小手指赚到大宝宝对他死心塌地!所有的艰难一咬牙都挺过去了。
马宝纯后来说了一句:“咱家孟小北也真行,见到刀,他就真往上撞?真把他哪弄坏了,伤了,怎么办?脑子想什么呢?真鲁!”
孟建民说:“当时有人拿刀要捅少棠,几乎就捅上了,如果我瞧见,我也得上去拦,总不能把少棠捅到要害,这事归结起来还是我那小妹夫太不是东西!”
马宝纯啧啧地叹气:“毕竟是个十八岁孩子!抓刀,他得有多大勇气他敢抓那个刀?!我挺佩服孟小北,他真干得出来!”
孟建民:“……他跟少棠最亲,确实是亲如父子吧?”
孟建民看着媳妇,盘桓着问他媳妇。
他心里也隐隐开始不确定。
这是得有多么亲近,多么爱戴,这孩子敢奋不顾身冲上去和人夺刀,小手指都快割断了?十指连心,当时疼成什么样。
孟建民问过老大:“你手上怎么戴个戒指?”
孟小北一脸无辜,眉毛眼睛都没抖一下:“地摊上买的,我觉得挺好看么,戴着好玩儿。”
孟建民话里有话:“有些事情,不是好玩儿你就能做的,岁数不小了。”
孟小北:“爸好了嘛……”
孟建民严肃嘱咐家里俩大儿子:“你们哥俩听好,最近城里有上街的,游行的,我和你妈有时候也聊几句,同情那些学生,但是你们哥俩听过就过去了,千万别跟着学!可别我们刚说同情,你们俩就上街闹事去了!明白么?……政治运动,不要搀和,不是闹着玩儿的。”
从这年四月开始,城内形势巨变,紧随北京的步伐,政治风云变幻莫测。孟小北他们这些念书备考的高中学生,相对还比较安稳,对民族存亡国计民生懂得不多,十八岁男孩大多还处于吃喝傻玩的年纪,每天照常上课。城里交大、政法、西北大学等多间校园的学生,已经纷纷走上街头,参与游行示威,声援北京的学生。
小北他们中学隔壁,就有一所大学,校园门禁开放,随意进出。孟小北他们几个哥们儿纯属好奇,也跑进去看热闹。学校食堂门前的三角地,板报栏里贴满传单。校园礼堂每周都举办民主沙龙,讨论会。有学生领袖在小草坪上演讲,大声疾呼。还有男女情侣在草坪上静坐,弹吉他,唱罗大佑的《恋曲》《童年》。
孟小北那时候跟一个经常在草坪静坐的男生学会了弹吉他,虽然弹得水平很一般,手指也不灵活。他戴一圈红箍,手缠毛线手套,只露出硬朗修长的手指,意气风发又透着潇洒,正是青春张扬的年纪,不懂得哀愁滋味。路过看到他唱歌的人,以为他也是参加运动的大学生呢。
四月份开始声势浩大的悼念活动,本地七所大学组成高校联合会,在省政府门前请愿。学生们占领新城广场喊口号,省里领导请领头的学生进省府喝茶,广场四周有警察维持秩序,市民还自发过来送水送饭。各个部门各司其职,一切井然有序,和平地有来有往。
少棠与孟建民在电话里交流这事,说“少年冲动,年轻人气盛,把问题想太简单了,没有枪杆子,想改变政权朝纲,怎么可能?”
形势是从二十二号那天急转直下。广播里突然传出消息,兰州成都长沙西安等地学生,同时爆发声势浩大的游行。古城西安天边呈现绚烂殷红的色彩,钟鼓齐鸣,群鸦惊飞。主城区大道上散落条幅、传单。有人闹事,焚烧了省政府门前停泊的几辆汽车、电视台的转播车!傍晚的天空中燃烧瓶在飞,火焰腾起来了,烧到半空,红旗被黑色烟柱卷裹着在风中飘扬。
少棠急呼孟小北:【你现在在哪?你回家不要出门!!】
孟小北和他几个同学一路跑着,看热闹回来。他穿趿拉板儿去的,结果跑丢一只拖鞋,脸上还沾染着兴奋。他们拎着书包跑上公交车,车辆呼啸着出城,逐渐远离闹市区的喧嚣……他们这间家属宿舍大院,也来过一拨演讲的学生。一名头缠白布血书、戴眼镜的男生,手持喇叭,向居民们播讲,呼喊号召改革,政治开明,新闻自由,反对经济腐败,打倒贪官污吏。当时大城市里老百姓饱受经济改革阵痛,对腐败、“官倒”和飞涨的物价积怨已久,许多人围观叫好。也有人喊“一群孩子瞎闹,以为这是文革大串联呢,赶紧回学校复课去吧!”
孟小北用传达室的电话回复给少棠:【我回家了,我没事。】
一分钟之后少棠的电话就打过来,在话筒里直接骂人了:“臭儿子不懂事,你就是跟老子分开久了你欠操!!”
“你当我这是跟你开玩笑呢?滚回家待着!!”
孟建民也到楼下听演讲,回来看报纸,摇头。
孟建民在家里讲:“这一准儿是帝国主义反动派,特务,混进人民群众队伍,暴动,烧车,打砸抢,再把责任推给学生,挑动双方矛盾对立,用心太险恶!”
马宝纯说:“你省省吧,在家里少说两句成不?幸亏你现在岁数大了,你要是年轻二十岁,大学生,你肯定也得上街游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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