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过江湖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陆大人如此大礼，柳某实在授受不起！”柳正风受宠若惊，立时鞠躬回礼。话锋一转，又道：“在下略懂医术，可惜道行也不深，方才给皇上看诊了，开了两副药单，有劳陆大人交给太医们斟酌斟酌”

    陆英贤立马接过药单揣入怀中，正色道：“一定，一定”。顿一顿，又问道：“不知柳大侠打算何时走呢”

    “在下与内人相约明日一早便出发，咱们就此别过”柳正风道。

    张自当眉头一扬，看着柳正风道：“张某的话，但愿柳大侠再斟酌一下。也就不挽留了”

    “柳老弟，江某职责所在不便离开，你请自便吧”江钲作揖道。

    “柳大侠，你大可在庄内休息一会，待到天亮再走，以免这时候回去打扰家人”杨环道。

    “杨老前辈想的周到。时候已晚，各位也早些安睡吧”柳正风说着便对众人简单地拱拱手，然后转身离去。

    “各位是时候睡觉了，我老叫化也就不相陪了”唐元微微作揖，说完便大踏步跟随柳正风一起往外走去。

    出了大厅，便闻唐元低声问道：“柳老弟，你可想一下张少傅的话，跟他们一起驱赶蒙贼，光复吾朝”

    柳正风脚不停步，嗤之一笑，说道：“吾朝落得如此田地，非一日之寒。昔日皇者贪图享乐误信小人，官者明争暗斗把持朝政，才让强敌有机可趁，弄得民不聊生人心溃散。时至今日，大难临头，才想起抵御外敌，唯恐难以力挽狂澜、扶倾厦而不倒吧。当年吕帅死守襄阳，多番求援，朝廷不曾出援一兵一卒，最后被迫降了蒙军，却也换来投敌叛国之说。难道真要以死殉城，才算忠吗，那又置百姓于何地在下做不到，也是有心无力，更不想背上那千古骂名，此事暂且别论吧”不由得一番感慨。

    “奈何呢！就说现下吧，虽然各地义军四起，意在勤王，但各有私心，依我看来也难以成大事。老弟你不愿掺和，也不无道理。如今江老殉国，陈相出逃，文山在江西，朝中无人。江老弟虽然有勇有谋，但心慈手软，绝非压得住张自当。然而，这个张自当刚愎自用，心胸狭隘，也绝非主持大局之良臣”唐元摇摇头，叹道。

    “你一个老乞丐人微言轻，何必忧心这些，就算如你所说，又当如何”柳正风对此事不意，也不想多说什么，以免让闲人听取，到时又不知被安上什么罪名来。

    说话间，二人已走入一处小屋，屋内亮着烛光，阿呆已然熟睡在一张大床上。他俩各自找个地方睡去。

    一转眼已是次日清晨，柳正风等人刚出门口，就看见江钲与杨环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江将军、杨老前辈，这么早，你们怎么过来了，真是折煞柳某”柳正风道。

    “来者便是客！柳大侠要走，老朽身为主人，怎能不来送一送，否则也说不过去”杨环笑道。

    “江某刚刚换了岗，顺便随杨叔过来看看，也替苏大人跟你说声：一路顺风”江钲道。

    “好说，好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尔等就此留步吧。咱们后会有期”柳正风作揖道。

    “若有招待不周之处，尚请柳大侠多多担待。到时，请柳大侠替杨某跟尊夫人转达谢意”杨环道。

    “当然，前辈的谢意在下定会转告。叨扰了”柳正风一脸笑意，再次作揖，说完便领着阿呆走了。

    江钲、杨环陪他们走到大门口就不再送了，一齐返回，唐元却一直相伴柳正风、阿呆而走。

    走了一会，柳正风突然问道：“难道唐老哥想与我等一起走吗”

    “非也！非也！我老叫化就想陪你多呆片刻，随便跟你的妖女道个别”唐元笑道。

    “真是如此！我看未必，其中定有它想”柳正风目光一转，怪异地看了唐元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唐元脸上的笑容一僵，旋即干咳两下，尴尬道：“老弟不要胡乱猜测，绝非你所想”

    柳正风瞥见唐元这般模样，笑了笑道：“那就好！”。

    一会儿就到了镇上，时辰尚早，街道上唯有零散的两三个人走动。他们径直走到客栈，客栈早早已开门，跟伙计说明来意，直接奔至妻儿所住的房间。

    “娘，你让我多睡一会，等爹回来我再起”这是柳怀仁的声音，乳声乳气的。

    “你这小子想贪睡，就拿我来给你当借口吗”柳正风一听之下，不禁一笑，门是敞开的，说着已然走了进去。

    被母亲穿衣服的柳怀仁当时惊了一下，一看是父亲回来，不由嘟嘟嘴道：“爹，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呢是不是想我娘了，真是不识趣，害我现在睡不了”

    “诶，你家这小子说话有趣，不错，不错，以后说不定也是个妖怪”唐元一窜进来，笑道。

    柳怀仁看着一个邋遢的老乞丐闯了进来还胡言乱语，怔了一怔，厉声问道：“来者何人，有何贵干，速速报上名号来”

    “在下唐元，江湖人称‘七袋丐侠’，不知小英雄有何指教”唐元眼珠打转，急道。

    “我看你俩算是对上眼了，去吧。跟这个老乞丐玩去”蒙婉倩摇摇头，笑道。

    “娘，我跟他不熟，你放心让我跟他玩吗若被他抱走，你们岂不是哭的死去活来”此刻，柳怀仁已经穿好衣服，说着一跃跳下床来。

    “哎呀！好像娘没了你，就活不下去了似的”蒙婉倩眼皮一提，瞪着他撅嘴道。

    “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娘呢”

    阿呆看着蒙婉倩一阵发呆后，瞪着眼，咧嘴而笑道，扑了过去，正想给她来一个拥抱。

    “你这人要干嘛难道想对我娘无礼”柳怀仁见状，立时拦在母亲的身前。

    蒙婉倩又是惊喜又是害怕，立马喝道：“站住！给小姐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阿呆”惊喜的是失踪多年的阿呆突然出现在面前；害怕的是阿呆神智迷糊，这么一冲来，说不定撞到柳怀仁，还真的会在她丈夫面前给她来这么一个拥抱也不定。

    阿呆一听，当时一怔，止步不前，展开双臂，兴奋地叫道：“小姐，你看出来了吗真是我，阿呆啊”

    “果真是你。你娘在隔壁的房间呢”蒙婉倩打量一下阿呆，笑笑道。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婆婆跟李擎天、柳怀义提着大小包袱走了进来。

    “爹”“师傅”柳怀义、李擎天看见柳正风，不由喜道。柳正风点点头，算是回应，柳怀义立马走近父亲身边来。

    婆婆目光一扫，笑道：“姑爷，你回来了！咦，这位不是唐大侠吧，何以也来这里”阿呆此时背对着她，一时认不出来。

    “娘，我是阿呆，我真的找到你了”阿呆一听，便辨出母亲的声音来，立时转身跪下，仰头看着婆婆。

    婆婆愣了一下，喜极而泣道：“儿啊！真是你啊”速速上前，将阿呆拉了起来。

    阿呆顺势立了起来，看见母亲落泪，不禁慌道：“娘，谁欺负你啦，快告诉阿呆，阿呆替你打他”说着，急急忙忙用衣袖替母亲拭泪。

    婆婆破涕为笑道：“没人欺负娘，娘这是高兴呢。娘自己来”说着将阿呆的手支开，自己拭泪。

    “娘，高兴也流泪吗”阿呆皱着眉头道。

    “嗯！”婆婆应了一声，话锋一转道：“这些年你都跑到哪里去了令娘好找”

    “九王爷，请我到他府上去吃饭，我吃完饭就找不到你们了。他说可以帮我找你们，但我得听他的话，替他做事，后来他叫我出来替他杀人，我就碰见了姑爷”阿呆凭着自己能想到的，一五一十地回答。

    “哦！”婆婆甚觉意外，心想：“自己寻找多年无果，竟然被姑爷给碰上了，真是天意”想想，又气道：“这个脱欢真不是善茬，连一个脑袋不灵光的孩子都骗，到时定要跟他理论理论”

    蒙婉倩眼眸一提，深情地看着丈夫道：“相公，竟有此事，看来你这一趟不白走吗”

    “这叫缘分。缘分一来，挡都挡不住，你说是不是”柳正风对着妻子神秘地笑了笑道。

    唐元目不转睛地盯着婆婆，趁机上前作揖道：“叶女侠别来无恙，恭喜你娘俩今日重逢”

    婆婆稍微一怔，坦然而笑，道：“还好！唐大侠挂心了，今日与我智儿久别重逢，让你见笑了”

    “天下父母心，难能可贵。叶女侠这么说岂不是见外了吗”唐元道。

    婆婆满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没有，没有。倒是多年不见，唐大侠依然风采依旧”

    “都一把年纪了，说不上风采依旧，只是身体一直很强壮”唐元猛地哈哈而笑，说着不由得动手整了整自己胸前那件破烂的外衣，一时颇为在意自己的形象了。

    蒙婉倩看着唐元这般做作，不禁暗中窃笑；却又怕大家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耽误了时辰，于是提醒道：“你们都别说了，咱们先下去吃早饭吧，免得刘大叔等人久等”

    柳正风经这么一提醒，觉得甚是有理，立马附和道：“说的也是，大家一起吃饭去”




第四十一章 欠管教
    “我老叫化又可以蹭顿早饭吃了”唐元笑了笑道。

    柳怀仁圆睁双眼，瞪着唐元，双手叉腰道：“这位爷爷，咱们非亲非故，我们一家人吃饭关你什么事。难道你想着来白吃白喝不成”

    唐元嗯地吃了一惊，心想：“这个小孩真是有趣，口无遮拦，有啥说啥，倒真像那个妖女”立即摆摆脑袋，叹气道：“诶呀！你这个小屁孩，亏我老叫化刚才还叫你小英雄，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小气，绝对配不上英雄这两个字，或许连一个区区的江湖豪客都算不上”

    柳怀仁怔了怔，心想：“这钱又不是我的，我怎会在意，别让这个老乞丐胡说八道，坏我声誉”眼眸一提，急道：“这什么话，我刚刚就随便说说而已，岂会在乎这一顿饭钱。你尽管吃便是，总之不差你这点饭菜钱”

    “嗯！这话还差不多，像个在江湖上混的汉子”唐元登时眉开眼笑，故作欣赏道。

    “就你小子话多，再不走，就留你在这”柳正风嗔道。

    柳怀仁一听，伸伸舌头，立马拉着母亲的手，不敢在说话了。

    蒙婉倩面带微笑，白了柳怀仁一眼，真是又气又爱，牵着他往外面走去。

    大家一起出了房间，到了客栈厅间吃过早饭，一起走向小镇的码头而去。

    天已光亮，微风习习，碧空万里，真是一个好天气。

    此镇附近的海上，昨天突然之间来了数百艘船停泊在周遭，密密麻麻地遍布海面，何其壮观。

    这时，岸边的码头上站着一位戴着斗笠、长须花白、中等身材的七旬老者，他手里拿着一根连着小舟的绳索，正凝望着由上面走来的一群人。

    一会儿，那群人就来近，共有八人：其中走在前面的是一位眉目俊朗，面留短须的青年侠士；一个戴着斗笠、背着包袱的壮汉和一个披头散发、衣服破旧的中年乞丐。后面，一位容颜秀丽的女子和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牵着三个高低不均的男孩。

    “柳兄弟，你也赶来了”刘大叔看了过来，抢先道。

    “刘大叔，劳烦你了”柳正风面带笑容，点头说道。继而，转身对唐元说道：“所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唐老哥既然不和我等一起走了，咱就此告别吧”

    “本想与你好好聚聚的，不料这么快又要分别了。一路保重”唐元伸手拍拍柳正风的肩膀，叹谓道，言语之中带着一丝惆怅，接着退至一边，对走近来的蒙婉倩等人道：“尔等走好”

    “唐大侠保重，后会有期”婆婆道。“后会有期”唐元一拱手道。

    “老乞丐，倘若真的没饭吃，可以到我家来蹭饭”蒙婉倩笑道。

    “一路顺风”。。。

    一会儿，直到柳正风等人全被刘大叔接上了客船；这时太阳刚起，外面甚是凉快，大家将包袱放入船舱，便到甲板上来。

    唐元尚在码头，不停地挥手大声作别，他声音嘹亮如钟，响彻海岸，久久不绝。

    “后会有期”。。。这时，柳怀仁倚在船栏处，露出上半身来对码头的唐元拼命地摇手吆呼着。

    出海咯！刘大叔撑船，刘延华将船帆拉起，顺风顺水，船走如飞。

    蒙婉倩见状，无奈地摇了下头，走上两步将柳怀仁拉到身前来，娇吒道：“就你事多，没大没小的。老乞丐听不见的，你还吆个啥，不怕自己掉入海里吗”

    “娘，你忘了，咱爹是打渔，就算我掉到海里，他也能把我捞上来”柳怀仁提醒道。

    柳正风一听之下，眉头一扬，便道：“我才懒得管你，任你让鱼吃了才好”

    柳怀仁看向父亲，轻哼一声，嘟着嘴道：“爹，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你竟然想见死不救”

    柳正风不由得失笑一下，道：“是你娘生的！你这小子牙尖嘴利，都不知道像谁”

    蒙婉倩摸儿子的头盈盈而笑，佯嗔道：“像谁啊！捣蛋鬼一个呗”

    “娘！我觉得弟弟像你”柳怀义轻声道。

    蒙婉倩看向大儿子，柔声训道：“义儿，你怎么也没大没小的，就你弟这长相哪点像我，黑溜溜的像你爹才是真的，难看死了”说着，做出一脸嫌弃的模样。

    “娘！我说的是实话，弟的性格就是跟你一样，大大咧咧的，有啥说啥”柳怀义怯怯道，做了最后的反抗，吐吐舌头，低下头去。

    “义儿，爹支持你”柳正风步近柳怀义身旁来，拍拍他的肩膀，打气道。

    柳怀仁顿时昂首挺胸，拍拍胸口，双手叉腰，大声喝道：“我是男的，娘是女的，我才不要像娘呢。我要做一个男子汉，将来行侠仗义当大英雄”

    “哎呀，你还来劲了”蒙婉倩一下子又将柳怀仁拽入怀中，又是亲又是咬又是挠，嬉戏着。

    “我家二少爷要当英雄咯”婆婆赞同道，一脸的笑意，说不出的幸福。

    “哈哈哈！娘不要。哈哈哈！娘，你放开我”柳怀仁一时被挠的痒痒难受，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经过一番奋力挣扎才得以逃脱，窜入一边去。

    “小心点，别摔个狗吃屎”蒙婉倩看着柳怀仁，落荒而逃的模样，呵呵笑道。

    站在婆婆身旁的阿呆看着母亲一脸高兴，便问道：“娘，我也要当英雄可好”

    婆婆双眼注视阿呆，一脸怜爱地笑道：“智儿，你想要干嘛，娘都高兴”。

    “是吗娘，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能干。真的，阿呆都能干”阿呆傻傻笑道。

    “婆婆，怎么阿呆叔好像傻子一样呢”柳怀仁凑到婆婆的身边来，一脸天真地问道。

    柳正风一听，脸色顿变，虎眼一瞪，大声呵斥道：“你少放肆，没大没小。谁教你这么说话的”说着，就伸手把柳怀仁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