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衣冠(H)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陵十四钗
小贾摇头,结结巴巴:“没、没有……”
许苏眯了眯他的桃花眼,露出猫一般威吓的表情:“没有就喜兴点,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滚蛋。”
小贾只得使劲微笑,弓着身往后退。
市中心地段,摩天写字楼,君汉所占了最高的三层楼面,总面积超过五千平方米,还不算顶楼的天台。傅云宪的办公室雄踞君汉所的最高楼层,比所主任的办公室装修得更魁伟气派,冷调的色彩尽显精英感。
许苏走过刑事部,朝那些忙碌于公共办公区的律助们投去意味相当复杂的一眼,然后搭乘电梯直奔三层。
傅云宪的办公室是个套间,外间多用来办公,相对私密的内间有一张巨大的黑色皮沙发,有时通宵赶材料,就不回家直接睡里头。许苏没看见坐在走道公共区域的文珺,纳着闷,走进傅云宪的办公室。
迎面一张中央领导人参观君汉所时留下的照片。照片上没有傅云宪,倒是傅云宪的两个徒弟沾了光,一路伴随领导左右,笑得见牙不见眼,颇有光耀门楣之感。不过去年国家一把手们换届,这个醒目位置的合影也与时俱进,已经换了新领导。再往里走是个黑檀木的堆叠,荣誉无数,还悬挂着一面锦旗,烫着八个金色大字:
厚德强技,雄辩为民。
这是傅云宪替一个坐了十九年冤狱的当事人翻了案,当事人白发苍苍的年迈双亲一路鞠躬一路大哭,亲自挂上去的。各路媒体来了几十家,对着这面锦旗一通猛拍,轰动不亚于当年的许文军案。
这面锦旗前还发生过一些故事。
前两年所里有个律师,是个半路出道的老检察官,可能天性悲天悯人,总接一些无偿的法律援助。
“一年干两起法援是尽义务,干五起法援是有情怀,你去年干了十六起,”这面旗子面前,傅云宪叼着一根烟,翘腿而坐,自下而上打量着那位老检察官,“怎么想的。”
老检察官没说话,大汗淋漓。他比傅云宪年长十来岁,但在傅云宪跟前脊梁弯曲,唯唯诺诺,像个小学生。
不久之后那老检察官就主动离开君汉所,不知去向了。
就在一个星期之前,也在这面旗子面前,一个身穿破旧花衬衫的中年女人不知怎么就闯进了君汉所,跪在傅云宪的办公室外,举着厚厚一沓申诉信,替自己儿子呼冤。
当时傅云宪正向几名刚进所的年轻律师传道授业,他们一脸仰慕与期许地问他,傅大律师,怎么才能做到像你这么成功呢?傅云宪丝毫不介意外头的吵闹声,笑笑说,他把办五个案子的精力投在一个案子上,然后收五十个案子的钱。
那面“雄辩为民”的旗子下,女人以头撞地,砰砰地响,说儿子被判无期实在冤枉,只要法院一日不改判,她就是倾家荡产,也要还儿子一个清白。
女人说自己为了见傅大律师,已经换上了家里最好的衣服。
傅云宪仿若未闻,动了动手指,保安就进来把人拖了出去。
每当这些时候,许苏就觉得一阵恍惚。
他也是学法出身,明白律师是一个法律职业,是一项制度设计,尤其刑辩律师,存在的意义就是为“恶人”说话,制约强大的公权力,而非普通老百姓认为的正义天使。所谓善不带兵,义不养财,何况中国一年刑事案件超过百万件,冤假错案几乎不可避免,罪与非罪,公或不公,傅大律师再大的能耐也非神兵天降、也没三头六臂,怎么管得过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恍惚。
第六章弥彰
“叔叔,”许苏在傅云宪的一书架荣誉前驻足片刻,转身又走,他稍稍提高了音量,“叔叔,在不在?”
许苏在所里管傅云宪叫叔,傅云宪也认这称呼。他俩没有丁点血缘关系,起初许苏这么叫不是为了攀亲戚,只想避嫌。他巴不得所里那些喜欢鼓唇弄舌的都认可他俩就是纯洁的叔侄关系,但偏偏料错了人心。越避越遭人嫌忌,欲盖弥彰。
实话说,他跟傅云宪那点绯闻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多多少少得赖傅大律师自己,行事太流氓,也太随心所欲。
有一回所里接了一个大案子,标底价逾20亿。君汉以傅云宪为首出了一个律师顾问团队,对方公司也派来一干人等接洽,浩浩荡荡三十余人,坐在会议室里进行头脑风暴。许苏也坐在里头。按说他连助理都算不上,没资格出现在这样高端的场合里,但傅云宪一言九鼎,说了他得在那里。因为曾有一位风水大师给他俩算过,说许苏的八字与傅云宪的惊人相合,留在身边,便能帮他衬他旺他。纵观傅云宪的发家史,他的职业生涯始于许文军案,扬名立万源于替许文军翻了案,这话听来还真有几分道理。
会议进程过半时,许苏百无聊赖,窝在椅子上睡着了。那阵子他忽然起意想重新参加高考,一直在辞职边缘犹豫着,上完班就回家复习,几乎天天通宵达旦。傅云宪看见了,当着所有律师与对方公司高层的面,说“休息一会”,然后起身走向椅子上睡姿别扭的许苏,将他横抱起来,走出了会议室。约莫四十分钟之后才重新回来。
这四十分钟,后来被那日与会的律师们传遍全所,绘声绘色,如同人人亲在现场。
他们说许小主管姿态撩人,傅大律师情难自禁,抱着他出门时已经勃起了,胯间高耸如一顶帐篷;他们说两个人情绪澎湃,欲求激烈,抽插顶送如茬架
满城衣冠(H) 分卷阅读8
一般,整个所都听见了许苏的叫床声与傅云宪的喘气声;他们说那黑皮沙发上淫液斑斑,保洁阿姨刷了几天,才把那些淫迹污斑全部洗刷干净……
所有人都认定当时的傅云宪被许苏迷得神魂颠倒,所以罔顾几十亿的案子,抱着他去那黑皮沙发上办事儿去了。
听上去很像这老王八蛋会干的事儿,但只有许苏自己知道,那四十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根本无事发生。
许苏小寐二十分钟差不多就醒了,醒时看见傅云宪坐在那黑色皮沙发的边上,正认认真真看着自己。
彼时傅云宪的脸逆着窗外光线,他那一褶儿一褶儿的眼皮柔和下垂,眼睛匿在又长又密的睫毛里,好看得如梦似幻,不似今时今日高高在上的傅大律师,倒似当年那个埋首于他脖颈的大哥。
他只是说,就看看你。
这眼神够他嚼味半生的,许苏没来由地心慌,血燥,手心被汗浸湿。
就没辞职。
“叔叔?”外间没见着人,许苏继续走向内间。办公室外头用来会客,往里才是傅大律师办公的地方,两间房间隔着一道暗门,一般不关上。许苏站在阖着的门口,听见里面传来一些湿湿黏黏、咂嘴吮舌的声响,还有这么一声:宝贝,再深点……
傅云宪的声音,深沉浑厚,太有辨识度。许苏马上听出里头两个人在干什么龌龊勾当,一阵恶寒,在心里咒骂,不要脸的老淫棍,早晚死在男人身上!
杵在门口犹豫了十几秒,许苏带着点恶作剧般的心情推开了门,故作天真地喊:“叔叔,我进来了。”
跨门而入,正对上一双极深邃的眼睛,一张极英俊的脸。
许苏认识傅云宪的时候才十二岁,生瓜蛋子一个,刚刚对隔壁的白婧萌生了一点少年人的春心,却对傅云宪的印象用惊为天人来形容毫不为过,他在他之前没见过这么英俊正气的男人,在他之后也再没见过。
很长一段时间,同龄男生们的偶像是周杰伦是艾弗森是张朝阳,都是名利俱全的大人物,他的偶像却是两者皆无的傅云宪。或者再往造作里说,这人是他愿意穷尽毕生努力去企及的远方。
曾经。
老板桌底下生出一点动静,肯定有人。那人似乎是想起来,傅云宪大手下移,摁住胯间那个脑袋:“继续。”
耳边尽是那种恶心巴拉的声音,许苏只当没听见,立在傅云宪跟前,细细打量。傅云宪也看着他,循着桌下人吞吐的节奏挺腰送动几下,但没什么表情,既看不出被人伺候的愉悦,也看不出被人打搅的不悦。
“宝贝,好了。”话是如此,手劲却一点没收,反倒更施一把力,摁住对方的脖子直接来了个深喉。
傅云宪射精之后,老板桌底下钻出一个人来,许苏定睛一看,郑世嘉。
郑世嘉十分狼狈,头发被揉乱了,口角都破了,满嘴来不及下咽的唾液精液,合着满眼的泪,倒挺有点我见犹怜的媚态。傅云宪似乎意犹未尽,捏着郑世嘉瘦削的下巴,把他的脸带近自己,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口。
郑世嘉舔了舔嘴唇,娇喘未歇媚眼如丝,想凑上去索个嘴对嘴的吻,但傅云宪露出一点淡淡的厌弃的表情,将郑世嘉推远一些,拍了拍他的肩膀:“漱漱口去。”
郑世嘉表现得很顺从,转身去往卫生间,经过许苏身边,怨怼地瞥他一眼。
许苏原本打定了主意要跟傅云宪提瞿凌的案子,但外人在场诸多不便,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老太太让我提醒你,今晚上我家吃饭,她包饺子了,你最爱的山药猪肉馅,还有百合甲鱼汤、地黄枸杞酒,她说你日理万机,得补补。”
“嗯。”傅云宪点着一根事后烟,斜着咬在嘴里,手在桌子底下动着,估摸是把舒坦够了的家伙收回裆里,又拉上裤链。
人前人后,傅云宪从不掩饰自己那身那身流氓本色,放荡得理直气壮,恶劣得坦坦荡荡,不怎么像身价过亿的名律,倒更像黑道头子。许苏是习惯了的,目光游到傅云宪指间的那根烟上,说:“所里不准吸烟。”
傅云宪微微皱眉:“谁定的规矩?”
许苏说:“庞主任定的,已经让我加进员工守则了。”
傅云宪吐出一口烟雾,充耳不闻:“恶法非法,改了。”
朝令夕改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员工手册上那些规章制度制定的对象,是律助,是律师,甚至是所主任,唯独不是对傅云宪的。所以所里人也都知道,所主任庞景秋对自己这位合伙人很有意见,奈何对方本事通天,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苏叫苦不迭:“别啊叔叔,庞主任说了,若抓着你知法犯法,他就扣我工资。”
“他敢。”傅云宪不为所动,抬手抖落了一段烟灰。
“他还说,累计五次就炒我鱿鱼。”这话是许苏瞎编的。
傅云宪眼睛微微一眯,停顿个秒,终究还是把烟给掐了,说:“你让文珺取点现金,晚上陪老太太搓两把。”
“别。”许苏赶忙摆手制止,“搓麻可以,但不能来玩钱的,上回她又在家里摆了牌桌,一晚上就输了两万多,还好我发现得早。”
获得政府赔偿之后,苏安娜一朝苦尽甘来,一时把持不住竟迷上了赌博。而且她赌瘾很大,什么麻将扑克老虎机,但凡来钱的都爱玩一把,然而手气极差,屡赌屡输屡输屡赌,不到一年就把那三百万全折腾光了。后来险些被高利贷剁手剁脚,才吓得收敛不少。
许苏苦着脸:“叔,我求你了,老太太这赌瘾才克制住,你千万别又给她招起来。”
傅云宪说一不二:“取个五万吧。随便玩两把,不玩大的。”
许苏还想辩两句,但舌头动了动,还是咽下了后话。合理诉求被对方当面驳回,明摆着不留余地,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在纵容苏安娜赌博这件事上,傅云宪可能是故意的。
许文军刚翻案那会儿,举国轰动,各大媒体争先恐后前来采访。傅云宪借此一举成名,而他许苏,正是其中最夺人眼球的一个新闻点。
人前,他们不仅仅是刑辩律师与当事人的儿子,他救贫困少年于水火,替他伸张正义,保他衣食无忧,而他让一位律师从此区别于狡诈讼棍与市侩小人,成为他“厚德强技”的承载,“雄辩为民”的见证。
人后,许苏也不止一次听人问过傅云宪,留这小子在身边,是不是当他是个活招牌?
傅云宪一笑而过。
只要许苏留在君汉一日,许文军案就永远不会过时,但有一点许苏想不明白,傅云宪不至于真信了江湖术士的鬼扯,彼时彼日留自己在他身边,是口碑营销,是宣传需要,而时至今日他傅大律师已稳坐国内“刑辩第一人”,又何必还要与自己勾勾连连,牵扯不清。自觉留在这里再没意思,许苏睨了不知何时又冒出来的郑世嘉一眼,摆出一副要走的样子对傅云宪说:“我那破车实在撑不住了,晚上就不接你了,你
满城衣冠(H) 分卷阅读9
自己记得过去,别让老太太久等。”
“我捎你过去。”傅云宪的视线跳开许苏,落在郑世嘉的脸上,以目光招他过来。
郑世嘉依然是那副怨怼的表情,转脸对上傅云宪,才笑得花明柳艳,他朝傅云宪走过去,顺着傅云宪揽他腰肢的手臂,坐在了他的腿上。
只当这屋子再没第三个人,傅大律师的手伸进郑大明星的衬衣里,抚摸揉捏,极尽猥亵之能。
打情骂俏声不绝于耳,许苏听着恶心,扭头想跑,听见傅云宪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门口有个人,你去处理一下。”这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醇厚,但话极不好听,“你要处理不了,就让保安滚蛋。”
一个星期前来的那个花衬衫女人仍然等在律所门外,每天清早就来,午夜才走,大约没怎么合过眼,瞧着蓬头垢发,眼里满布血丝。保安管得严,动辄要骂要撵,她便东伏西出地跟保安打游击。女人已经完全没了头一回来君汉时的“体面”样子,她把伸冤信的主要内容用红笔抄在一块木板上,挂在胸前,逢人就展示。
她太瘦小了,木板又大又沉,这么挂着,她的头很艰难才能抬起,像游街示众的犯人。她巴巴盼着,痴痴候着。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她盼着救命的傅大律师到底是哪个,每见一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律师出入律所,她都要上前问一遍:“是傅大律师吗?我是何祖平律师介绍来的。”
出入君汉所的除了律师,就是身价过亿的老板,他们都嫌这个样子有碍观瞻。
傅云宪这周进所两次。第一次没看这女人一眼,第二次他让许苏把人撵出去。
许苏站在前台的位置,一直看着花衬衫女人,前台小姑娘说这个女人叫蔡萍,还说,这个蔡萍真可怜,丈夫重病快死了,儿子为给家里人治病才犯了事儿,结果被判了无期。
许苏看见小贾从电梯里出来。大概又去盯了盯会场的事,小贾一脸的油与汗,风尘仆仆地往所里赶,却在蔡萍面前倏地停下脚步。
蔡萍总算解下了脖子上的沉重木板,她掏出一只饼慢慢吃着,饼太干,她没吃两口就呛得直咳,饼屑喷了满地,她便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全拾起来。她怕把那么高档的地方弄脏了,她怕惹得门里那些精英们不愉快。
小贾从自己包里取了一瓶矿泉水,蹲下来,把水递了出去。
接过水,蔡萍感蔡萍的遭遇,劝她说:“大姐,换个律师吧,我们所的傅大律师只给有钱人打官司……”
“可是,我有冤啊……”女人指了指身边那块如同血书的木板,眼里一下涌满泪水。
许苏没抽出红河烟,只是不自觉地揉捏着手里的烟盒。
文珺到前台处取快递,看他一眼,又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蔡萍跟前的小贾。脸色一变,文珺罕见地拔高了嗓门,冲小贾嚷:“上班时间,在外头磨磨蹭蹭干什么!老板发你工资是让你管闲事的吗?!”
“行了行了,我来处理。”许苏一把捏烂了烟盒,以个潇洒投掷的姿势,把它扔进垃圾箱。他扭头看见文珺今天穿得五颜六色,跟只山鸡似的,本想揶揄两句,但不知为何兴致不高,自己又把后话憋了回去。
小贾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被人看见了,可能怵于许主管的淫威,他忙不迭地站起身,诚惶诚恐地解释:“她真的……太可怜了……”
“可怜什么?”许苏劈头盖脸地骂,“你助学贷款还清了吗就说别人可怜?!你老板我一个月收入两万,可住的是月租一千五的毛坯房,开的是跟拖拉机一样的二手车,就因为家里欠着债,我不可怜?!这个世上谁活得不辛苦,不可怜?!廉价的同情心根本没价值,你要真他妈有本事,自己过司考拿律证,替她打官司!”
保安被许苏的骂声招来了,诚惶诚恐地说:“许经理你别生气,大热天的……”
“我生哪门子气?我他妈还不是为了你的饭碗!”许苏指着保安骂小贾,“一把年纪了再就业,白天当保安,晚上摆地摊,就为了供女儿上大学,他又可不可怜?!”
小贾走了,文珺走了,蔡萍也被保安连推带搡地“请”走了。
事情圆满解决,许苏往门口走出两步,回头又看了女人一眼。在木板被保安收走前,他以最快速度记下了上面的案情。
第七章南方
s市地处祖国南方,经济迅猛发展,春天也比别的城市来得早。道边的树木已经吐出了新芽,可能是苦楝,也可能是臭椿,掩映于黄昏夕阳下,远望过去,一片黄浊。
三天修新路,五天造高楼,可能是走哪儿哪儿在施工,许苏老觉得这座城市灰蒙蒙的,空气颗粒感严重,显脏。
他坐在傅云宪的大奔上,趴伏在车窗边,望着道旁排排向后倒退的树木与街上争奇斗艳的美女,忽然想起一句话。
大概十来年前吧,他爸许文军被枪毙的第二年,苏安娜对他说的一句话。
后半辈子,咱们互相亏欠吧。
许家老宅的墙上挂着许苏父母结婚时的照片,一对令人艳羡的璧人,尤其照片上的许文军,长相非常英俊,隆鼻深目,像个混血。许苏这点便宜没沾上自己的父亲,他是偏清秀那一挂的,怎么看都还是东方帅哥。
许苏对父亲的记忆很模糊,谈不上爱或者恨,不犯浑时许文军基本还算是个好父亲,他的臂膀坚实有力,总把许苏高高举过自己的头顶。
可惜,他犯浑的时日太长太久了。
年轻时候的苏安娜纤瘦白净,细眉细眼,平日里讲话操一口吴侬软语,很有南方闺秀的气质。事实上她的父亲却是地地道道北方人,苏老爷子年轻时随部队下江南,解放之后就驻扎在南方某个城市,后来又顺理成章地成了某国营大厂的厂长。苏安娜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上头还有三个哥哥,一家人住日军侵华时留下的日式别墅,吃住还都由保姆照顾。按说苏安娜本该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但可能是骨血里那点基因作祟,也可能是打小读多了“归雁入胡天”与“将登太行雪满山”,她一直很向往北方。
那点关于北方的向往正逢苏安娜少女怀春时,一个名叫许文军的北方男人闯进了她的世界。
苏安娜对这位北方帅哥很是着迷,但苏老爷子看不上这个年轻人,认为他好吃懒做,一身都是毛病。
因为苏老爷子极力反对这桩婚事,苏安娜在怀孕六个月的时候不得不与家庭断绝了来往,她大腹便便地踏上了开往北方的火车,再也没有回头。
苏老爷子拄着拐杖赶到月台,对着隆隆远去的火车破口大骂:你总有一天会哭着滚回来!
火车上的苏安娜已经听不见了。但她用她半辈子的苦难证明了苏老爷
满城衣冠(H) 分卷阅读10
子是对的。
许苏的童年充斥着锅碗瓢盆摔碎的声音。
许文军吃喝嫖赌样样在行,但养家糊口,却是事事不行,北漂以后更是结识了一群狐朋狗友,打着艺术的旗号,终日里混吃等死。苏安娜的处理方式一般比较简单,哭闹为主,上吊为辅,许文军的应对方式就更简单了,不争也不吵,任苏安娜满地打滚撒泼。他无动于衷。
闹过之后,通常暂时能消停两天,但安生日子往往过不了多久,许文军便又会旧病复发,继续胡来。
这样的日子循环往复,一直到许苏小学的时候,这一回,许文军病得比哪回都严重,他吸上毒了。
苏安娜对此毫无办法,只是哭,最后还是许苏的爷爷从更北的北方赶过来,把儿子五花大绑关进了厨房,逼着他戒毒。
起初许文军毒瘾上来,不止会发出那种撕心裂肺的怪叫,还会破口大骂,骂完老子骂儿子,特别六亲不认。甚至有一回他说出了一个特别骇人的真相。
“你年轻的时候没赌过?没嫖过?没险些把家财败光,逼着我妈出去卖肉给你还债?”许文军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中气十足,声线特别有穿透力,“龙生龙凤生凤,你要活得到那天就等着瞧,你儿子是贱种,你孙子也会是贱种,这是基因,是遗传,是我们许家人骨子里流的脏血!”
许苏听得心惊肉跳,手一抖,写作业的铅笔咔嚓断了。
许苏的爷爷嫌儿子太吵,担心影响孙子学习,就又进了厨房,把他儿子的嘴用抹布堵上。打那一天起,许苏每晚上都会听见许文军拿头撞墙、拿指甲挠墙的声音,那声音又闷又细,一直往他的毛孔里钻,虽不太吵了,却更令人毛骨悚然。
甚至在许文军死后许多年,睡梦中的许苏仍会突然听见这种声音,然后浑身冷汗地惊醒。
许苏自诩皮有三寸厚,心似老墨黑,唯有一点软肋,就是怕别人骂自己贱种。
后来许苏的爷爷被这孽子气得脑溢血复发,在病床上拖了半个月,死了。
许苏的爷爷死后,再没有人能治住许文军,许文军继续过着他醉生梦死的日子,败光所有家财之后,吃了枪子儿。
判的是强奸杀人,许苏是不太相信的。他对自己父亲的人品没多大信心,但却认为他没这个必要。许文军占了长相的大便宜,常有不三不四的女人追随身边,白给他都愿意,又何必为了裆下一点快活去挨枪子呢。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