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欢喜天
作者:流云飞渡
清末民初,龙脉崩坏。官宦腐生兹民怨,外强肆虐恼鬼神,
国已不国,民已不民。阴阳六道有魑魅,妖魔鬼怪尽魍魉。
佛陀、道尊,儒生、阴阳师、白莲教、密宗上师,纷纷现世。
山鬼、树精、怨鬼、狐仙等等,也或是化身成人、或是借尸还魂,妄图在这乱世烘炉中窃得一份天机
从棺材中生出的孩子至尊宝,没有三火元阳,随无救百姓之志,却誓保一方平安
阴胎现,鬼母变,前后因果今来算;
明王出,千魔乱,三途河边欢喜天!
(书中术法、阵祭、口诀、养术、破鬼、欢喜禅、双修秘法…皆有所更改保留,请勿模仿!)
大欢喜天 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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梗子
夜色如墨,以大地为蜀笺,视众生为狂草;
万里寒霜,将阴阳作丹合,熔万物为素裹!
雨已停,风未住,墨泼浆涂的冰雾把夜色渲染得分外浓稠,一条火龙沿着山脊蜿蜒而上,撕破了漫天寒气,却撕不开天地间的萧瑟悲意。
那数十火把冒雨踏霜直上半山围在一座新坟周遭,齐齐一声喝,各自取出镐头铁锹,发力在坟头上一通乱扒,顿时掀开浮土从里面露出副漆黑的棺桲。棺桲污秽不堪遍生泥垢,那些乡野村民用扁担、抬竿将其从土中拨弄出来,露水一浇洗净棺盖,只瞧得那物棱崭廓新赫然才葬下不久,也不知道如何召来此天外横祸,竟然叫棺中之人死也不得安宁!
人群中走出名蓑衣汉子,挥挥手示意众人噤声——看来这汉子在人中位份极高,那挥手之下村人俱噤若寒蝉动也不敢动,仅剩潇潇风声拨动树叶缭绕枝头,就连蛙声虫鸣也不曾有得一句!
“下葬已有月余,恩,是这里了!”
蓑衣汉子走近棺桲倾听片刻,似乎有些犹豫,可终究还是靠上了棺桲,缓缓附身贴耳其上——那棺中有种沙沙的细碎声音,越来越分明越来越清晰,犹若九幽之下地狱的饿鬼,又似混沌之中的幽冥……
突然!
那汉子全身剧颤脚下发抖,挥舞着双手慌乱后退,旁边有人伸手去扶他却置若罔闻,退得两步,脚下一滑已经仰面朝天摔倒在了泥地之上…
众人惊呼一声抢将上来扶起他,但是他已然疯癫魔障,嘴里疯狂的叫嚷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在地上翻滚匍匐几圈…踉跄爬起之时谁也不理,只是甩头披脸的朝山下乱冲乱闯——山野村民们先是一愣,但立刻就反应过来,顿时鬼哭狼嚎乱作一团,东西扔了撒腿就跟着鼠窜而去。
顿时把个孤零零的棺桲留在了这荒山之中。
片刻,天上隐约出现了沉闷之极的雷声,那闪电也一道道的在乌云之间盘曲出现,接着喀嚓喀嚓连着从云层中劈落,似乎老天要毁灭那从九冥地府出来的千怨万魂。就在那一闪即逝的亮光之中,又出现道身影站在棺桲旁边,一边哭着一边奋力撬开了棺材盖!
此人年纪三十上下,明亮的眼睛,笔直挺拔的鼻子,一张脸满是清烁沧桑,只不过两道眉毛稍稍有些黑浓粗重,这一切糅合一起让这张脸有种说不出的柔和好看感——那张脸上满是凄苦愁怨,可偏偏如此,竟然给他增添了种说不出的诱惑!
轰隆!
一道闪电劈中了旁边的树丫,顿时破败树枝从那上面掉落在地,燃起了好大一堆野火。
就着野火的光亮,那人清楚的看见棺中旬前下葬的女人眉目如黛脸色苍白,只若安睡,哪像是死去多时的尸体——他心中酸楚,一行清泪顺着欷歔的胡渣子滴落到了地上。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他泪眼迷离,微颠颠的伸手探向棺中人的俏脸,谁知道手才伸出去,那棺中人的衣裳一拱居然爬出来个白生生的孩子!
只见这孩子生的面色红润白胖可爱,只是一条脐带还连在腹部直直钻进了女人的衣裳之内,见到男子也不啼哭,居然就此伸手作势要他来抱!
那男人呆望半响,泪珠儿断线似的滴落在那女子的身上,嘴里呢喃道:“你、你、你是我的儿子…做到了,做到了…终究还是生下了我们的孩儿…”
突然一声凄苦长叹从男子身后传来,“苦命的人儿啊!”声音来的好快,短短数十字竟然就逼近了十余丈,“放下罢!”
男子脸色一变,手腕一翻出现把尺许长的解腕尖刀,猛然挥出斩断脐带,随手把孩子用衣衫裹住,也不搭话就朝着山上飞奔而去!
“师傅,师傅…你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徒弟,让我自生自灭去吧!”
他残影未散,已有一人犹如跗骨之蛆般的跟了上去!
虽是疾跑飞奔之中,但那人突自游刃有余的跟在男子身后数米之处,口中不徐不慢的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明知阴阳相隔万物有常,竟然还护着这个妖孽……”
那男子奔跑中气喘吁吁道:“师父,他就算不世为人但也是我的孩子,阴胎鬼孽又如何?转冥佛煞又如何?我自有一世福缘化作血器,保佑他无碍无妨…”
闻得此言,他身后之人居然就此一怔停了下来,月色之下见此人长眉垂腮须发皆雪,一身长袍风中飕飕,满脸慈眉善目好似神仙一般。可现在这神仙一般的人物脸上居然多了几分愁苦,呆滞之色更甚一般的贩夫走卒,飘逸脱尘点也不留,显然心中纠结矛盾到了极处。
过了片刻这老人才再度拔足前行,这次他足下毫不留力,只是在草上点了几下就飞奔到了男子身后,手指凌空一点!
他脸上神色毅然萧瑟,赫然这一指下了很大的决心!
一指点出,那男子后背就似被人猛击一锤向前骤然扑倒,孩子也从手中飞了出去!
不待那孩子落地,老人已经是高高跃起把孩子捧在了怀里,男子大骇,匍匐地上悲怆呼号:“师傅,求求你!求求你啊…”双手不能动弹垂在地上死命的挠地,居然也抓出来无数条泥痕来。
老人单手托着婴孩,另一只手搭在他面上,口中徐徐诵道:
“巍巍道德尊,功德已圆成;降身来接引,师宝自提携;永度三清岸,常辞五浊泥……”随着那唱诵歌吟,孩子全身猛然手足先是一阵乱蹬,接着就微颠颠的抽搐起来。
脸色也奔着死人般的青白之色就去了!
紧接着,一股股灰白色的烟气从婴孩的泥丸宫涌出,随着老人的手势在半空中凝聚变幻,头颅、手臂、躯干渐渐出现…隐隐看得出来是个人形!
“住手!”一声凄厉的惨嚎在夜空中响起,正是那地上男人——只见他单膝跪地,指甲已经狠狠扎进了自己手掌中,全身无数个细小的伤口嗤嗤喷着血雾,目眶俱裂,血潮如云,一层层从青白的面皮上涌现出来…
头顶以及双肩更是在血光之中出现了隐隐摇摆的火焰,流苏光晕就像要燃烧起来!
老人见状心中大骇,把手中孩子朝地上一放就附身冲了过去,双指指剑飞快的在任脉天突、紫宫、鸠尾、气海四穴上重重一戳,然后翻身督脉神庭、大椎、至阳、命门,一路下来戳了个遍,紧接着取出一枚古钱重重的印在了他的胸口!
“四海归元,中神定位,三阳元神,不离不弃——敕!”
话毕,一掌击在胸口钱印之上!
说来也怪,一掌之后那男子脸上的血潮居然就此褪去了,伤口也开始自然收拢——男子扑倒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嘴角一丝丝的鲜血随着滴落!
可那男子脸上竟似无睹一般突然凄声大笑起来:
“师傅,你能替我守元一次,两次,三次,但是你无法替我守元百次千次!纵然你神通滔天,但我一心求死你也没有办法…”
“胡闹!”老人勃然大怒,抬手扬掌就要猛扇下来——男子抬起头,硬着脖子嘶声叫道:“打吧!打吧!你打死我!师傅你打死我好了!当没有过这个徒弟!”
“你……”老人的手在半空颤抖连连却始终没有落下…他缓缓低头,和怀中男子四目相对,但见那男子双眼圆瞪,死灰一般的瞳仁死死盯着他,可那眼中没有任何的生气、神彩——犹如死人一般!
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人死不可怕,只有心死才最可怕!
心!已经死了!
生亦何哀死亦何苦,男子的心已空!
追随而去!
追随母子而去!
人世间已经了无生趣!
最爱的人已死,最亲的人即将离开,活着又有何眷恋?
眼神中的果决求死之心让那老人心中一颠,手悬在半空竟然也开始微微颤抖…他呆立半响,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父三岁送你上山,至今已数旬年,一直待在我身边,我对你虽不是父子却情胜父子,”老人手从半空落在男子的头上,轻揉了几下竟似幼时一般,“你儿子在阳间八月棺中一月,仅仅九月不足天时而出生,此乃实实在在的鬼孽——它属于天地七阴孽物之一,因你的缘故生于世长于世,若是留在世间对你因果有碍,此事你也明白…我实实在在不愿意你为了它而累受因果,难修来世啊…”
一阵长吁短叹,老眼中也泛起了粼粼泪光唏嘘中闪动不已!
此话说得真切,男子也为之动容,“师傅,今生种种皆是前世因果,无论阴胎鬼孽还是转冥佛煞,都是我前世造成的,这一切都无法逃避…”他哽咽着恳求道:“但这孩子、孩子,是我和她在人间唯一的纽带,是她留给我唯一的希望…我必须要这孩子活着、活着…无论今生如何,来世种种,他都要活得好好的!”
老人思索片刻,缓缓问道:
“不惜燃尽三元火焰?”
男子目光如火,一字一顿迸出几个字:
“在所不惜!”
老人点点头把男子重新放在了地上,站在空地上长袖飘飘,毅然道:
“既然你已有此心魔,我多说亦是无益,今日为师就破例一次,送这孩子到那天涯海角自生自灭,也算是了却你的心愿…”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保全鬼孽的因果报应,师傅就与你一同承担了罢!”
男子心中一热,“师傅,您这是何苦呢…”保全这孩子的性命已是师傅天大的恩典,谁知师傅竟然还愿意为他承担鬼孽因果,来世德亏,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说了。
只见老人指如疾风,凌空在婴孩的额头画了几道,残影拖动竟然是个八卦丹羽之形——男子热泪滚落到草地上,哽咽中一时间然无法开口了!
“但是!”老人收势又道:“你这心魔既生必然要除,不可耽搁!回去之后你须得闭关守元,纵然四相生牙、两仪开眼也不能破,非得是魔消障除方能破开封壁——你可能守?”
一听这话男子急了,“那他、他怎么…”言语之中对自己闭关之事居然无睹无怨,只是关心那孩子:“…怎么才好啊?”
老人附身抱起孩子,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个纸扎白鹤,咬破指尖在那纸鹤的双眼一点抛出,那纸鹤居然在空中迎风长大,变成了数尺大小灵动之极的一个活物!
孩子就放在了那纸鹤的背上!
“去吧,千里之外找个地方放下他,让他随波而去了此一生吧!”
说完,那纸鹤嘎嘎连声,腾空直奔那午夜皎月而去,瞬间消失在了苍茫天穹之中!
男子呆望那纸鹤飞去的方向,眼神中一片茫然,突然之间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谁抽走了,眼前无数金星乱飞,头一偏就此昏死过去!
老人也不多说,从怀里取出另一个纸鹤扔出,那纸鹤在半空中转得几圈,径直朝着山下一股脑儿的飞了过去。他不再多说也不管那男子,就此盘膝坐在草丛之中,任由露水雾瘴沾衣润发,径是闭目养神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山道上吵吵杂杂来了一群人,当头正是那蓑衣男子——此刻他狼狈无比的走在最前面,陪着满脸的小心和谄媚对身旁个疤脸老人赔笑道:“是是是!您说的是!是我没用,是我胆小,是我坏了您的大事…”
脸上五指掌印还历历在目清晰无比,看来才被那疤脸老人教训过。
那疤脸老人不理不睬,只是鼻中哼了一声,没好气的喝道:“闭嘴!少给我废话!”抬眼朝前面一指:“这里是…”
没想那一抬眼就看见了草地上躺着的男子,喜道:“就是此处了——掌门师兄,掌门师兄…你在那啊?”
草丛中那老人微微睁眼,“天魁,我在这里——事情已经了结了,你们把人抬着下山吧!”
疤脸老人易天魁呀呀呀几声惊呼,“我派了这么多人一同寻找鬼孽,没想到还是师兄你先我一步,真不愧是掌门师兄,”回头双眼一睖:“你们还不快去把人抬着下山,怎么,要我来请你们动手么?”
蓑衣汉子连忙咋呼着就带人冲了过来,掰下几支粗大的树杈做个架子,把那男子放在上面抬了就走。
两老者跟着众人下山,一路上那疤脸总是不住询问细节,说是关心实则转着弯打听那孩子的去处,前一个老者回答的滴水不漏,每每此时一句‘已然了结’完事!
一个心怀鬼胎,一个措词备答,心中都怀着事情也就一路到了山下…
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在那被人遗忘的山腰,撬开的棺材外,突然一只被雨所惊的雪白狐狸飞身从那棺材上面掠过,躲进了旁边的树林中!
它刚刚用嘴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毛发,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那狐狸探头出去一看,只见那打开的棺木中,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坐了起来……
阴胎现,鬼母变,前后因果今来算;
明王出,千魔乱,三途河边欢喜天!
ps:蜀笺,蜀中一种文章的载体,此处意指纸张;丹合,就是丹鼎,又名‘神室’、‘匮’,指的是丹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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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欢喜天 第一章 乱世戾匪欲剪径,鬼市天师初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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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乱世戾匪欲剪径,鬼市天师初现形
夜。
虽然这还是春末夏初的光景,可那夜间已经渐渐有了种闷热的感觉,无数蚊虫更是在山间林中纷飞不已,若是赶路那还好点,一旦停下来就很快被爬的满身满脸都是——当然,这日子谁会子在那些树林中不动弹呢,除非是强盗或者小贼吧?
但天下无巧不成书,这林中真是有一群人躲着等待送上门的肥羊。
带头的汉子穿着一身极不合身的绸袍,那明显短了一截的下摆被塞在腰带中扎着,坐在林中一块石头上,一手杵着把砍柴的长刀,一手在脸上噼噼啪啪拍个不停。拍的一阵,这汉子不由心中烦了,咒骂道:
“娘的,什么鬼天气啊,好好的窑姐儿搂不成在这里喂蚊子,他妈的真是自己找罪受——喂,麻三,你的消息到底准不准啊?要是今天扑空了,老子非要把你的头给拧下来!”
旁边有个麻脸汉子正在一手搓着脖子上的泥垢一手扇着风,一听带头老大喊了,连忙坐直身子应道:“倒儿爷,这消息是千真万确的!我分明看那暴眼子老头掏出一袋子沉甸甸的现大洋,从龟儿子的杂货铺买了一大车的东西,那钱还没用完…”
“那他妈的这么半夜了咋个还没到啊?”被称为倒儿爷的带头汉子烦躁起来,打断了他的话,转过头问另外一个人:“陈皮子,你是本地人应该熟悉这边地形了,你给老子算算,那买东西的暴眼子老头到这里要好久,是不是走了其他路了?”
那叫陈皮子的本地人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精明,比着手算了半天,很肯定的说道:“倒儿爷,你看,那暴眼子老头吃了杂碎汤喝了老黄酒,赶车的时候多半要慢点,加上本来就是匹老驴在拉车,估计再咋个到这里也得四个时辰嘛——你老别心慌,稳到,估计再有一会就差不多了。”
“这老狗日的倒是吃好喝好了,弄我们在这里挨蚊子咬!”倒儿爷听陈皮子的话也算是比较满意,但是依旧满心怒火,想了想,他发了个狠道:“妈哦!老子今天心头硬是不巴适,算他倒霉,一会东西拿了以后把心肝子给老子掏出来,回切熬碗醒酒汤泄下火气!”
“要得!”几个满脸凶相的汉子低低叫了声好,看上去个个都对这人肉心肝汤馋得不行,更有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说了句:“安逸!”
正在说话,那草丛中突然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一群人顿时都跳了起来,不多会草丛中钻出个瘦弱的半大小子,满嘴口涎的出现在大家面前,满脸的兴奋:“倒儿爷,人、人来了。”
“咻咻~”一群汉子顿时都叫了起来,也不需要谁招呼,提着手边的刀啊斧子啊就冲了出去——本来嘛,半夜三更对付个赶车的老头,若不是怕东西搬不走根本不用这么多人出来,现在人既然到了还担心什么呢,只需要冲出去杀掉那暴眼子老头,这车货不就都是自己的了?
一群土匪冲出小树林,居高临下在那土坡上一看,果然远远的有辆老驴车摇摇晃晃的过来了,那车最上面盖着稻草也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只是知道满满实实小山坡似的确实不少。赶车的老头悠哉悠哉半躺在那些东西上面已经睡着了,只是由着驴子自己慢悠悠的朝前赶路,车轴不住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叫。
这些家伙眼睛顿时红了,顿时嗷嗷怪叫着就冲了下去,手中的武器在头上高高的挥舞着,显然没把这老头子当回事!
那本地人陈皮子原本也是跟着冲的,但是没两步他突然瞄见了车位的一杆小旗,脸色立刻就变成了死灰色——这货死死拉着身边倒儿爷的衣裳,发出杀猪一样的哀嚎:
“不、不好了!倒儿爷,这个、这个车子不能抢啊!”
那倒儿爷被这货一拉倒也顿了顿,可身边的人都纷纷朝着下面冲去自己又没看见多大危险,那还顾得上陈皮子在说什么,随手把这家伙一巴掌甩开大步冲到了前面。
这群人阻拦不住哗啦啦全部冲下了土坡,陈皮子脸黑得跟个锅底似的,左右瞅了瞅居然转身就跑。谁知道他刚刚迈步不知怎么双腿骤然一软就此坐到了地上,这货嘴角抽搐了几下竟此嚎了起来——那眼睛盯着那车后的小旗哭得那个伤心啊,前些年死了娘老子都没见这货如此过,一边哭还一边抽自己耳光,“我错了,饶命啊!我错了,饶命啊…”
这究竟是一面什么样的旗子啊?
放眼看去,这旗子不过尺许见方,黑底上有个旗杆模样的图案,上面有几个大大的篆字:
阴司鬼集!
听见身后陈皮子嚎也曾有两三个家伙回头望了望,但其他人都说那货是第一次出来做买卖吓着了,于是没管,只是随着倒儿爷一起把这车子团团围住叫喊:“喂,老头子,起来了!”
驴车被这么多人一围自然停了,一群人敲车板子的敲车板子,踹车轴的踹车轴,那麻三还伸着手用棍子去捅那躺在顶上的老头。
才两下,那暴眼子老头睁开个惺忪的双眼醒了,见到这么多人居然也是不惊不惧的,坐起来扣扣眼屎露出满口的黄板牙,说道:
“你们这是干啥呀?围着我一个老头子,”老头子说着把手从后面伸进裤裆里抓了两把,“你们是强盗麻匪吧?就算是和我也别折腾啊,我这啥都没有,你们抢起来完全莫意思嘛!”
那倒儿爷恶狠狠的用砍刀在手中摇了摇,张狂的叫道:“格老子的,龟儿子话还多嘞!都说你们这边的哈儿多、胆子大硬是不假,这个样子居然点都不虚火!”说到这,他手中的刀在车板上猛然一剁,吩咐道:“来啊,把这个老龟儿子给我绑起来!”
几个汉字齐齐一声喊,拥来就想把老头从那小山也似的东西上拖下来,谁知道这老头两手一摆:“别啊!各位,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经不起你们折腾,还是自己下来好了!”说着话就从那车板上顺着溜了下来,双手朝后面一背,露出个猥琐而讨好的笑容:
“诸位悠着点,请千万悠着点…”
“哼!”倒儿爷手一挥,那麻三立刻冲了上去,两三下把老头邦得是粽子样,别说个暴眼子老头,就算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别想挣得开来——他满意的看了一眼,嘴里嘀咕两句:“陈皮子这怂货说什么不能抢,干你娘,我还以为有啥子陷阱诡计哦,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弄完了…”也不再管那老头,伸手就把稻草扯下来一把:“看哈这里面有些啥子东西。”
这帮家伙顿时围了上来,伸长脖子探着头看…但是几把稻草扯落,这些家伙居然脸色全变了!
这车里根本没有想象中的什么粮食细软、吃穿用度,居然全部是死人用的玩意儿!
正中两口棺材一大一小就不说了,旁边堆着的是纸人纸马、花轿挽联、白花马扎、寿衣寿枕、冥钱元宝、香烛灵牌,更有白纸灯笼、灵棚花圈、供桌哭丧棒,种种不一品样繁多,简直就像个移动的长生铺子!
估计唯一看起来正常点的就是最后那两个酒缸子了。
倒儿爷倒吸一口冷气,心中顿时就有种毛爪爪的感觉爬上了身!平日里这些家伙虽然说是胆子贼大,杀人越货毫不手软,可是越是这种人越是相信鬼神之说,白天就算出门遇见送丧的队伍都要吐两口唾沫跺三下脚,嘴里还念叨大吉大利之类的,没想到今天居然熬到半夜抢了个这种玩意儿!
“真他妈晦气!”“太锤子邪门了吧!”……
顿时一片嘀咕声在倒儿爷的身后就响了起来。
倒儿爷这家伙毕竟是穿过三省逃窜的老匪子了,手上粘的人命官司也不是一起两起,自然明白现在穿省越界过来在这里首次出市就冷了兄弟们的心会有什么后果,人散了倒还是小事,就怕自己的威信一落千丈,于是当下沉着脸堆起两腮横肉,转过身就给那嚷着最大声的麻三一记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