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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令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偷偷写文
陈则铭似乎不觉,径自道:“原来你在京中多年了?”
黑衣文士一凛,半晌才答话:“……这些事情,将来过去那边,王爷自然会与将军仔细讲过。”
陈则铭看了他半晌,突而朝他微微笑了一笑,“那好,请先生拿纸笔来,以便我写信叮嘱家人。”
黑衣文士本来心中微微生疑,见他这么一说却又松了口气,只要那信一写,这事便是一锤定音,陈则铭想悔也难了。他到门外借了纸笔进来,递给陈则铭。
陈则铭却不接,面上现了迟疑之色。
黑衣文士恐事态生变,低声道:“君不贤,臣又何必愚忠,天下人若听闻此事,定然不会夸将军忠心赤诚,只会笑将军身为七尺男儿却如此软弱可欺。”陈则铭听了这话,眼中露出痛苦之色。痴怔了片刻,缓缓伸手来接。
黑衣文士松了口气,正要微笑,却见陈则铭指尖竟与纸笺交错而过,顿觉不对。
待要撤身,那只手看似缓慢却出手如风,早抓住了他手腕,如铁箍般死死扣着他不放,拽得他生痛。
黑衣文士大惊失色,急忙挣扎,倒被陈则铭用力将他扯了过去,整条臂膀生生卡在木栅栏之中,再也动弹不得,顿时面色惨白。
纸笔这时方落地,墨汁翻腾而起,泼在两人靴上。
黑衣文士面如死灰,任陈则铭将自己双手反缚,只笑道:“陈将军放着大好前途不要,只乐意在这皇帝手下任他糟践,甘为玩物,这志向倒是谁都





将军令 分节阅读_28
不曾想过,果真是人间伟丈夫啊。王爷啊王爷,你这次却是看走眼了……”
陈则铭用腰带将这人捆得死死的,他本来紧紧抿着嘴,懒于应答,可听着那些话脸色还是忍不住阵阵发白。
隔了片刻,终于憋出一句:“陈某……宁为玩物,不为国贼。”
黑衣文士正嘲讽讥笑不休,他原本擅长此道,见此番了无生望更加的毫无顾忌,所言字句渐渐污秽不堪,难以入耳,听了这话突然被震住,半晌未能言语。
那话语中有种难以言叙的痛楚和凛然,铺天盖地迎面而来,细细嚼来,让人心惊。
身后陈则铭也沉默着,再没有动静。
听闻天牢中抓住了匈奴奸细,人人都惊,正在大理寺慌忙追查时,皇帝突然传唤陈则铭进宫答话。
杨如钦亲自来提陈则铭,面上忍不住带了些许笑容,轻声道:“恭喜将军……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陈则铭却没有一丝笑容,他只是怔怔看着杨如钦,杨如钦觉察到他的异样,正要发问时,陈则铭突然道:“在下有件事想求杨……大人帮忙。”他满是恳求的看着他。
杨如钦怔了怔,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目光让他无法拒绝。
皇帝听到门外太监尖利的声音宣着陈则铭觐见时,心中竟然稍微轻松了起来。
陈则铭入狱后,他多少有些懊恼。
对于陈则铭,皇帝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这个人,他最初是很厌恶的,那张脸,和记忆中最讨厌的女人那样相似,相似到第一眼看见时,他有种莫名的恐慌,这难道是从阴间追来的报应,而杨粱知晓后,对这个人似有似无的保护,更让他恼恨不已,这种恶感在很长一段时间中不能散去,哪怕这个人恭顺得让人吃惊。
但后来他在战场上崭露头角,原来真如杨粱所言,这人是个难得的将才,他才不得不收敛了些,再意气用事,到底不能拿自己的天下开玩笑,哪怕只是做个姿态,自己也不能让天下人寒心,让文人编排说自己是个不爱惜人才的君主。
再后来,两人相处渐多,他总算是克服了那张脸带给他的冲击,但实在是不大喜欢这人如温吞水一般的性子,无论被逼到什么样的状况,这个人也只是默然忍受,惊涛骇浪都只藏在心底。
若真是能忍便罢了,可偏偏又被他看出这个人心有不甘。
果然,他在心头冷笑,他实在不能相信那样的开头之后,这个人还能有多真诚的忠心,人都是记仇的,哪里有被伤害了却不计较的。
他从没见过。
他狐疑的观察,等待。
就象猎人在打猎,耐心的等待从来不是坏事,收获往往出人意料。
有时他也会忍不住戏弄他一下,反正生活无趣。
于是,前线监军的韩公公送来的密信到手的那一刻,他既感觉到愤怒又有大笑的冲动,看吧,他果然忍不住了,天下哪里有受伤了却不报复的。他也有种轻松感,他的想法应证了,人性多是如此。
他几乎是立刻便发出了撤换三军主帅的旨意。
然而,冷静后再三思考,他还是否决了自己之前的判断,这是个迷局,太明显的迷局,设局的虽然是个高手,可他也不比他差。他为自己的判断失误感觉恼怒,但同时他决定将计就计。
陈则铭也许会受伤,这样的想法被他刻意忽略了,重要的是大局,哪怕牺牲的是自己也一样,人不心狠怎么做大事。
而之后的宫变,他一早便掌握了一切。
陈贵人明知大逆不道,却为太后传书,死罪。
他早在心中做了审判,然而,他提前警告了陈则铭,禁止他两人的往来。他不希望他牵扯到这件复杂的事情中来,他甚至以兵败为名夺了他兵权,将他降为副都指挥使。尽管不知不觉中,他开始相信陈则铭的忠诚,也许这个人,确实不会背叛自己,他试图相信,但仍免不了怀疑,陈贵人是陈则铭的表妹,是他过去的恋人,这一层关系在这里,他不得不防。
很多时候,事情的成败也许就只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而他没有失败的机会,他从来临渊而立,一失足就死无葬身之地。
而危机四伏处,他一直都冷静而绝情,那是他求生的不二法门。
然而,天意弄人,那一夜宿值的将领居然是陈则铭,看来他注定无法绕开这个结,皇帝苦笑之余,还是按计划动手了。
陈则铭的愤恨,在他意料之中,但那种程度的爆发,多少还是让他惊诧了。
说那个“是”字时,他也有些意气用事了,他本来可以解释,但他是万人之上的君王,谁有资格听他解释,哪怕是这个忠臣能将?
那一箭射出去,他再也不肯回头。
那一刻,自己是不是有些心慌,他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他放弃了。
那又怎么样,自己为什么要拘泥这些小事呢。
纵然心慌又如何。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36 章v
60、陈则铭踏入门槛时,皇帝皱了皱眉。陈则铭额上布满了伤痕,这原本是张非常俊美的脸,一旦有瑕疵总让观者不忍。
陈则铭垂着头,也不抬眼,进了屋撩袍跪下,三呼万岁,一如从前做过的那样。
皇帝微微不悦,但他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开始询问有关那黑衣文士的事,陈则铭也一一答过,如此对了几句,突然便冷了场。
身旁太监如木雕般站着,陈则铭也低着头不动,皇帝突然有种错觉,难道这屋里只自己一人是活的?
他看着跪在桌前似乎是低眉顺目的陈则铭,觉得自己的耐心正开始渐渐丧失。这个人为什么总这样不识趣,他冷冷看着他,为那份隐藏着的顽固而激怒起来。
这样的静默维持了近半柱香,直到门外说杨大人到,这死一般的沉默才终于被打破。
杨如钦进来,见状便明了了几分,开口便恭喜皇帝,皇帝瞧了他一眼,“喜从何来?”
杨如钦笑道:“陈将军抓住的人名唤和恒,乃是律延手下一名军师,两年前受命潜伏到京城,以商人为名,结交了不少官员,听说这一次,也是靠一名许姓官员帮忙才进了天牢,如今得擒,将律延的阴谋掐灭于萌芽之中,着实是一大幸事。”
皇帝不语,脸色开始缓和,隔了片刻道:“只怕还有同党。”
杨如钦答:“大理寺正在追查中。”
陈则铭一动不动,只盯着身前,似乎他们对答之事与自己无关,杨如钦看了他一眼,道:“第二喜则是恭喜万岁,失物复得。”
皇帝也顺着他眼神看了看陈则铭,忍不住笑了笑:“杨爱卿说得过了吧,陈将军怎么说也是个人,怎么能说失物?”
杨如钦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物,“万岁猜错了,为臣说的不是陈将军,而是此物。”
皇帝一眼瞥过去,脸色已经变了些许,身侧太监连忙将那物取了过来,呈到他面前,那却是块方形玉牌,其间镂空,色泽幽碧,一看便不是民间之物。
皇帝伸手接过,指尖禁不住微微颤抖,抚了抚那玉石,恍惚间又看见少年杨梁接过免死玉牌时微带促狭的笑容,愣了半晌,才抬头道:“这玉怎么在你那?”
杨如钦低头道:“这玉牌是陈将军献给万岁的,他身负重罪,不敢亲自上献,是以托为臣代劳。”皇帝转过头,陈则铭伏倒在地,“罪臣不敢求饶,但求速死,以宽慰万岁之心。”
皇帝见他终于服软认错,圣心大悦,之前那点不快瞬间便散了,微微踌躇片刻,问杨如钦:“你是第一个上奏为陈将军求情的,依你看,明日朝上如何判能让众人心服?”
杨如钦还不及开口对答,却听陈则铭又重道:“罪臣只求一死。”
众人都有些愕然,面面相觑。
本来皇帝按下这重罪不提审亦不宣罚,杨如钦便知道他并无杀陈则铭之心,此番他戴罪立功,就更没了杀他的道理。这当口宣他入宫,摆明已经是准备饶陈则铭一命,人人心知肚明,只是等皇帝自己挑明罢了。
而刚刚那句问话更是表明皇帝已准备从轻处理。这紧要关头,陈则铭本人却如此的不识抬举。
杨如钦回头看,果然皇帝已经沉了脸,那份来之不易的好心情被陈则铭一句话打得烟消云散。
杨如钦心中奇怪,若是陈则铭真执意求死,为什么又要自己特意去陈府拿了这块玉牌来,看皇帝神色,这玉牌当真打紧,必然牵扯了些旧事,导致皇帝一看便心软。他为自己铺的分明是条生路。为什么此刻又执意求死。虽然满心疑惑,却顾不得细想,只低声道:“陈将军只怕是伤后入狱伤了身体,神智昏沉,胡话当不得真,万岁……”
皇帝也不理他,只看着陈则铭。
陈则铭果然抬了头,目光坚定道:“罪臣险些伤及天子,论理论情,于法于度,均是断不能赦,请万岁依法处之。”
这一来,理直气壮得连杨如钦也有些哑口。
皇帝的眼色更阴沉,屋中无人敢再进言,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寒意。
陈则铭却并不避开他目光,两人如此针锋相对对视了片刻。
皇帝移开视线,似是努力遏制住了怒气,“此事……容后再议。”
杨如钦松了口气,陈则铭低下头,皇帝起身,立了片刻,突然抓住了手旁茶盅。
猛见一物迎面掷来,陈则铭听风辩物,侧头避让,那物擦着他鼻尖而过,砸在墙上,撞得粉碎,茶水顺着墙流下来,颇似水墨山水。
太监惊道:“万岁。”
皇帝怒气未消,看着低头不语的陈则铭,平息了片刻,复又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好,你当朕真不敢杀你是不是!!”
杨如钦连忙跪下,沉吟片刻,“万岁……,果然这么做的话,……那和恒也算不虚此行了。”
皇帝一窒,狠狠剐了他一眼,终于拂袖而去。太监宫女慌忙追了出去。
待脚步声都远离,杨如钦转头看着陈则铭,摇头道:“将军你……何苦如此。”
陈则铭仍跪在原地,并不言语,半晌终于垂下眼帘。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37 章v
61、此刻已经临近深秋,夜风习习,吹着人身上掩不住的生寒,陈则铭将衣服扯紧了些。耳边响起呜呜似哭泣之声,回身看,身后空无一人,只见秋风卷起落叶,低徊而去。
他凝视在被夜色染成褐色的两堵宫墙,这条路他走过许多遍,那墙后原本有他的爱人和君主,此刻却都不存在了。
杨如钦见他停步,也转了身来,低声道:“怎么?”
前面的太监见状,提着灯笼也站住。
陈则铭低声道:“又是秋天了……”
杨如钦疑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黑暗在路那一端聚集,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陈则铭看着他,那神情却象在看另一个人,“……杨粱最后一次便是初秋出的兵,他曾说过……”杨如钦莫名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昏黄微弱的灯光下,他这个样子和杨粱特别的象。
……也许是希望将来某一天,事情步入绝境前能峰回路转,每个人都尚有余地可以周旋……
杨粱说这话时带着的那丝不确定和灯下那个带着犹豫怜惜的神情,他终于能慢慢的解读。
也许在很早,杨粱就已经知道事态可能会发展到一个不能收拾的地步,他是那样了解皇帝的秉性,明白那样的恶意妄为会带来什么,所以他给了自己那玉牌,所以他说了那个故事,所以他向皇帝举荐自己,他穿针引线,只是希望能尽可能的缓冲皇帝与自己之间的冲突,希望能给每个人一个机会……
只可惜,那样的煞费苦心,到头来,还是免不了空忙一场。
不可能的,杨粱。
陈则铭轻轻摸着脸上的伤痕,那瓷盅绽开时,一个碎片在他脸上划了过去,而他已经觉察不到这样细微的痛楚。
不可能了……
……这样的仇恨只能……不共戴天。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住,刺痛般深




将军令 分节阅读_29
深吸了口气,猛然颦眉低下了视线。
次日,皇帝庭议陈则铭之事。
陈则铭平日为人谦和,鲜少树敌,而他与皇帝那挡子暧昧,日子久了众臣也都已有所耳闻。此番见他锒铛入狱,群臣惊讶之余,又见圣上对此事一直刻意不闻不问,分明有袒护之意,都生了这是皇帝家事的感觉。
而上次杨如钦为陈则铭开口求情时,众人虽然不说话,万岁面上那一丝微笑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对此事将会怎么处理早都心下有数。
皇帝自己若不计较,众人又怎么会强出头。
于是这次皇帝再问,便不谋而合统一了口径,纷纷表示应该从轻处理,以笞杖贬职之类手段小视惩戒即可。
偏生皇帝听了面色阴沉,不言不语,众臣心下惶恐,不知马屁如此用力为何没拍到位,都看着杨如钦。
杨如钦跨出班列道:“按律应斩。”众人哗然,都道不可。皇帝皱眉。
杨如钦环视一周,继续道:“可匈奴未平,此刻人才难得,斩了未免可惜,再者若杀之,难免被匈奴人笑自毁长城,损伤陛下圣誉。……他苦心找到万岁遗失的玉佩,可见悔改之心甚重……”皇帝打断他:“求情而已,和他人有什么区别?”
杨如钦微微躬身:“天子之躯,万般尊贵,岂是他这等低贱臣子可以冒犯,所以万岁亲引弓弦,以示惩戒。然为正法度,不应只是如此。”皇帝听了这话,脸色微微和缓。
他犹豫片刻道,“古往今来,笞杖和处死之间,便只剩一途充军发配。”
皇帝沉默片刻,微微颔首,群臣都讶然,这才觉出皇帝那股暗藏的怒气来源何处。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38 章v
62、当日,圣旨下达,将陈则铭所任官职全部免去,收回陈睹“安国公”称号及所赐宅邸,全家发配原籍岭南。
他本意是想将他发配至更边远之地,着实吃些苦头,然而终究拧不过杨如钦吴过等诸位大臣的据理力争。
殿上,皇帝看着不依不饶的杨如钦更是光火,这才知道发配之事其实上了杨如钦的当,可自己已经明确表态,却又不能当众反悔,于是半是讽刺道:“不如干脆发配到你府上?”这话绵里藏针,众人听了都是色变,杨如钦却不动声色绕开话题,只是引经据典的劝谏。
他原本最长口舌之利,又心思快捷,一番话下来已经绕得众人晕头转向,纷纷赞同。
皇帝见群情如此,最后体恤陈睹年老体弱,勉强修改了旨意。这样一来,终究不解气,皇帝提笔在最后又恨恨加了一句。
遇大赦之日,亦不得赦免。
写了又微觉迟疑,斟酌片刻,终是狠心掷笔。
这个秋风萧瑟的季节,权倾一时如日中天的陈家突然倒塌。
临行路上,杨如钦来送行,见一行人衣缕蹒跚,哪里见得到当日富贵时的样子,不由怅然。
陈则铭跪了下来,“多谢杨大人保我父母周全。”他因他年幼,一直并不怎么将他放在眼中,然而此刻却是真心真意感激他的回护,若是发配之地在边疆,一路颠簸,漫漫长途,父母经得起吗,他最揪心的便是这个。
杨如钦连忙搀扶,“将军太客气,将军交出玉牌之时,便应该知道万岁念及旧情,必定不会大开杀戒。”
他这几日隐约听说了那玉牌来历,更是赞叹陈则铭走了步好棋,迟疑片刻,忍不住道:“只是我不明白,明明万岁已经打算从轻发落,将军为何还一定要激怒陛下,落得个充军发配。”
陈则铭半晌未语,隔了片刻才道:“我冒犯过陛下,……陛下他不会忘记,此刻纵然因为各种理由,放过了我全家,此后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也不能长久,届时再度发作,那必定会万劫不复。此刻明知道他不会杀我,何不趁机离开此地,以求苟活。”
杨如钦看着他冷峻面容,心中疑虑难消,真的只是如此吗。
他抬头看了看身后那城楼,那些飞棱翘角直指天脊,高大巍峨,却又沧桑无情。
陈则铭移开了目光。
这些青石瓦砾已经在这里矗立了数百年。他可以想见那里面,人们欢乐的愤怒的悲伤的痛苦的容颜,他们日复一日在这座城池中进行着自己的人生,以后还将继续下去。
那是平凡,也是幸福。
能为琐碎的事情烦恼,这本身便是幸福。
他想摸摸那城砖,他曾经觉得那是温暖的,这里有他的童年有他的家,他离开了会觉得想念,呆久了会觉得惬意,现在他明白那其实是自己的错觉,城砖都是冷的,热的是人的心。
这里生活已经跟他无关。
他的心也已经是冷的了。
那,这些矫情的动作便不需要做了。
前方坎坷,他有着去途未定的茫然和忐忑,却并不后悔,有些东西他必定要经历,而另一些东西则需要自己争取。
陈则铭最后一次扫视了一下四周,他知道有一天,自己势必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以另外一种姿态。
十数日后,匈奴便已得到消息和恒被擒。
律延虽然不置一言,到底懊恼如此轻易的前功尽弃。况且,隆冬将至,边城却久攻不下,匈奴很快便不得不撤兵。律延遥望京师,心中明白因为陈则铭所主张的坚守,此番终于是要无功而返了。
而此刻,在京中引起喧然□的奸细一案也因犯人不堪受刑自尽而告一段落,大理寺从犯人平时交往人员入手,布下天罗地网,但凡有来往者,绝不容情。
最终此案共涉及了近十位的朝中官员,品级高者竟然达三品。
一时叫冤者甚,然而证人已死,皇帝更发话从严处理,哪里有人敢网开一面。至岁末,被牵连者全部抄家,以叛国之名斩杀之,无一生还,一时间京城之中风声鹤戾,闻者自危。
四年后,皇帝御驾亲征。
在麒麟山,被律延使计引出。随后,三十余万匈奴兵将山下堵得严严实实,幸有青年将领严青不顾生死,带着信物闯出了包围。
得知消息,朝野纷乱惊慌,这时才有人想起了当年曾力挫律延的陈则铭。
皇后下懿旨,命吴过颁旨,召回陈则铭。吴过来到岭南,却被陈则铭以父母孝期未到为名坚决拒绝,只得悻悻而归。
此时,杨如钦献计,皇后从之。再封陈则铭为枢密使,并交付印绶及亲笔圣旨,盖上了皇帝玉玺,改任杨如钦为钦差大臣,宣陈则铭火速入京。
陈则铭听说消息,避而不见,杨如钦两次上门,均吃了闭门羹,索性命人一把火烧了陈则铭所居茅屋,这才将陈则铭逼了出来。
陈则铭受命于危难之时,终成不世之功。
据说皇帝在山上,已经浑浑噩噩,听到山下撕杀声时,问身边内侍:“这是要决一死战了吗?”
内侍答道:“是陈将军领兵来救驾。”
皇帝那一瞬间的神色不是惊喜,而是惊诧和忧虑,之后便是良久沉默。
战胜后,在兵士震天的欢呼声中,一身黑甲的俊美将军迎回了他们的君王。
人们山呼万岁,其声直入云霄,这一幕似曾相识。
然而此刻是山颠,而非城下。
四年之后的再次相见,四目对视的那一瞬间,彼此眼中的情绪是什么,当陈则铭再度跪倒的那一刻,他们各自的想法是什么,这些都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知道和体会了。
皇帝回京后,立刻颁昭,认可了皇后危难时下的旨意,封陈则铭为从一品枢密使,并赐铁券丹书,黄金布帛,以示皇恩浩荡。
这是陈家不曾有过的荣耀,只是来得太迟。
陈则铭坚决辞之。
皇帝命杨如钦前去说服,陈则铭无法推委,最终受命。
谁也不曾料到,这样的胜利仅仅只是开端,风生水起的变化在这个英雄辈出的年代,从来不会减少。
当陈则铭双手过肩,自皇帝手中接过曾经期盼不已的一切时,他垂下了眼,无悲无喜,皇帝若有所思的目光再惊不了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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