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偷偷写文
“……昨夜……你明知道她就在太后宫中,却让我亲手烧死了她!!是不是!!……”他的声音嘶哑,虽然拼命压制,但依然显了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太监早觉察不对,见他真敢发作,猛然跨上一步,指着他喝道:“大胆!竟敢跟万岁爷这样说话!来人啊”
不待他说完,陈则铭猛地一把推开他,暴喝道:“是不是?!”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32 章v
56、皇帝微微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恼怒,他却并没让这些情绪表露出来。他只是冷冷看着陈则铭,那股怒气似乎凝固了,在两人之间经久不散。
门外侍卫闻声冲了进来,见状都有些不明所以,不禁面面相觑。
皇帝觉察到那些人的目光,眉头更紧,渐渐显出一种摄人的气魄,“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陈则铭。……跪下!”
陈则铭骤然一震,睁大了双眼,纹丝不动。隔了片刻,才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回答我!”在皇帝不怒自威的逼视下,这短短三个字似乎已要了他全身的力气。
皇帝冷笑起来,玩味般看了他片刻,“是。”
陈则铭的身体猛然颤抖起来,脸色刷地苍白如纸,不能置信的看着这个人,天下竟然有这样理直气壮的残忍。
皇帝挑眉:“那又怎么样?”话音未落,眼前突然一暗,耳边众人惊呼声起。皇帝骤然起身,还来不及退半步,喉间一紧,已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
那人猛力推着他直往前冲,皇帝惊慌之下,被迫踉跄后退,直到两人一起撞到了墙上。
两人体重至少两百余斤,加上这冲击之余力,全压在皇帝身上,痛得他眼前发黑,好半天才返过神来。
眼前陈则铭正嘶声怒吼:“……混蛋……混蛋!!!”
书桌被他掀倒在地,文房四宝散落一地。又被围了上来的侍卫踏得一塌糊涂,那张御笔亲书的悼词也踩了无数个脚印。
侍卫们举着刀剑不断呼喝,却投鼠忌器又不敢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受制于人。
陈则铭仔细看了皇帝半晌,眼中渐渐透出伤痛之色,声音低了下去,“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做了什么,让你这样恨我??啊!!!”说到后面,竟然泪流满面。
皇帝被他掐得几乎透不过气,挣扎着说出几个字,都已经不成调,“你敢……弑君……”
这几个字入耳,陈则铭如噬雷击,几乎要站立不稳,脸上怒气渐消,下意识便要回头,却又心知使不得,这一口气一散,手一松,却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不说,还累了家人。
他盯着皇帝,强行压抑住自己心绪,没露半点惊慌之色。
手却慢慢松了些。
皇帝终于顺了些气,挺腰站直,冷冷看着陈则铭。
他没料到一向懦弱的陈则铭竟真被逼得兔子咬人,心中大是惊讶,不由微微动摇,可见陈则铭一直锁着自己喉咙,竟然真有弑君之意,又不由怒气难遏。
一时间心中太乱,自己也有些捉摸不定,居然就这样呆立着,半晌不曾开口。
陈则铭看着他,想到若是追究起来,这已经是灭九族的罪,又是慌张又是懊恼,如一脚踏空般难受,想着想着只觉绝望难当,突然将那手中力道又用重了些。
真有股冲动,干脆就此豁了出去,掐死这个人。
皇帝呼吸一窒,太监怒喝道:“陈则铭,你陈府上下的命都不要了,还不赶紧撤手!”陈则铭听着这话,也不松开,只定定看着皇帝。
皇帝见他神色,心知到了此刻,若是不服软些,便真把他逼得无路可退了。
他无路可退不要紧,可只怕连带着会先拿自己垫背,他再冷血,对自己性命也还是看重的,只得强笑道:“想来爱卿也是一时悲愤,一时糊涂,于情可以理解,……朕不会追究。”说这话时,背上剧痛,不由万分恼怒。
陈则铭死死看着他,似乎在验证此话真假。静了半晌,突然道:“万岁当年也曾答应过杨殿帅,饶那宫女一命。”
皇帝的脸立刻僵了起来,那刻意装出的笑容也消隐不见,恶狠狠盯着陈则铭看了半晌,伸手道:“纸笔!”太监连忙递过笔,又弓身站在他身前,皇帝将纸铺在他背上,飞龙走蛇一挥而就。
陈则铭接过那旨意,掐着皇帝脖子的手渐渐松开。脸上满是凄凉之色。
侍卫们一拥而上,陈则铭也不动弹,任刀剑架住自己项间。
皇帝心中恼怒异常,拂袖欲走。陈则铭突道:“万岁!”
皇帝转身,见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吃惊之后又满是恶意的痛快。
陈则铭亮着那圣旨,“万岁,罪臣冒犯了龙体,还大胆要挟,臣罪该万死,极刑当剐。”皇帝余怒未平,在鼻子中冷冷哼了一声,心道你以为有这旨意便万事平安了不成。
下一刻却见陈则铭已将那圣旨一把把扯成粉碎,不由怔住。
只见陈则铭重重叩首,“罪臣心知罪孽深重,但求速死,只盼万岁圣心仁厚,饶过罪臣年迈父母,……这圣旨是罪臣一时糊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万岁一代明君,只要开口,这圣旨写与不写原本是一样的……”
他叩了数下,额上已经破皮,现出血痕,却是真的用了狠力。他深知父母性命在此一刻,不由急切,那头越磕越急,似乎恨不能将自己埋入尘埃下去。
皇帝立住脚步,心中奇道原来他心中也有这些三弯九转,朕却一直当他是个忠厚老实的人,这一想再加上被迫写的旨意已经被毁,怒火却消了不少。一时沉吟不语。
陈则铭磕了几十个头,血也流了下来,见他始终不开口应允,终于绝望,心道却是我一时糊涂,害了全家,这么一想真是痛彻心扉,慢慢叩了最后一次,俯在地上,再不起身。
皇帝见他姿态卑微,心中一动,弯下身去将他搀起了些。却见陈则铭面上满是灰尘,和着泪水,黑黑白白的已经弄花了一张俊脸,皇帝用袖子将他脸上的灰抹去,陈则铭觉察到动作,又怀希望的抬头,皇帝擦了一会,终于将他的脸擦干净,端详片刻,朝他满意地笑了笑,起身道:“将他押到天牢去。”
陈则铭瞠目结舌,似从云端又摔了下来,又是悔恨又是伤心。那侍卫伸手来架他,他怔了片刻,突然挥手,也不知如何一转,已将那侍卫摔了出去。接着,挺身跳了起来。
侍卫都是惊呼,陈则铭失魂落魄立在原处,也不动弹。
侍卫们看了片刻,见实在是有机可趁,悄悄逼近后,一声呼喝,兵刃都朝他胸前背后砍了过去。陈则铭手一引,已抓住杆枪,展臂将那持枪侍卫拖出队列,那兵士惊叫,还不及松手,已经被陈则铭抡圈甩了出去。兵士们应付不及,倒了一片。
枪尖银光一闪,看场中已经一团混战。
太监见变故又起,急忙将皇帝护在身后,皇帝看着场中困斗的陈则铭,双眉紧颦。陈则铭偶然瞟过来,只瞥到他双脚便将目光移开,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皇帝觉察后更是无名火起,不假思索转身摘下那挂在墙上的铁弩,搭上箭朝他射了过去。陈则铭于众人围攻之中,本来腾挪不开,无处可避,闷哼一声,左肩已然中箭。他一抬手,猛然将那箭支狠狠拔了出来,箭头倒刺勾出大块血肉,血如泉涌,片刻便把他胸前衣襟染污了。.
皇帝一怔,这情景竟似千百年前见过,突地心头一动,似是什么醒了,乱了起来。
陈则铭顺手将那箭支扔到地上,箭尖处一团血肉模糊,看在旁人眼中只显得惊心动魄,而他却似不觉痛,困兽犹斗。
每一枪刺出,牵动伤口,都会有更多的血涌出来。渐渐地,他几乎成了个血人。
却只是不肯回头。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33 章v
57、杨如钦走在青石壁之间,消瘦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天牢里总有种阴冷潮湿的感觉,长年不散,而火把的光影跳跃,非但不能让人觉出光亮和温暖,反给这里更添了些诡异之色。
身前的狱卒不住的回头微笑,只恐冷落了这位贵人。杨如钦却不假辞色,他素来是个持才自傲之人,越见了人家摇尾讨好,越是不以为然。
狱卒碰了几次钉子,眼底已经隐约有些恼色,不由也敛了笑容。这时两人都停了脚步,眼前狱中,背向他们,靠栅栏坐着蓬头垢面的一个犯人。
他们一路走来,犯人见来了人都扑上前来,不住喊冤,喧嚣声不绝于耳,惟独到了此处,却静悄悄的,里头那人也不动弹,似乎并不知道有人到来。
远处的叫冤声仍未停息,更衬出此处静得不寻常。
狱卒道:“就是这里了。”
趁着狱卒埋头开锁,杨如钦禁不住四下打量一番,狱中满地稻草长年无人打扫,早已经腐烂如泥,加上人尿粪便的味道,形成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之前只在石道中走还不够明显,此刻站在牢间前,那味道浓烈得让人无法忍受起来。
他不由皱着眉低了低眼,狱卒让开身体,露出牢门,火光照在他露出的两颗大门牙上,只显诡异,“大人请。”
杨如钦弯腰走入,犯人依然不动。
杨如钦走到他身前,蹲了下来,面上表情复杂,似乎是不忍,又似乎是犹豫。狱卒正要退走,杨如钦突然道:“他头上是怎么回事?你们对他用刑了?”
狱卒道:“那是他自己发臆症时撞墙撞的,可不关小的们的事,大人千万看仔细些,出了差错,小的们背负不起。”他这话软中夹硬,却是已经不卖杨如钦的帐了。
杨如钦看着眼前一头乱发,浑身污垢的人,几乎要认不出来这便是那个白袍银盔丰神俊朗的青年将军,伸手去抚他满是血痂的额头,那人仍是闭着眼没有半点反应,似是睡着了,又似乎是昏死了。
杨如钦道:“怎么不请大夫?”
狱卒径自笑起来,也不答话,大有嘲弄之意。之前因杨如钦不屑与他答腔,他早一直憋了口气在胸,这时终于能一并发了出来。
隔了片刻,似不耐烦,居然收钥匙走了。
杨如钦待那人走远,低声道:“……陈将军。”
陈则铭闭着目,他既不曾睡也神智清晰,他只是不想睁眼,也无力睁眼。
头痛症在这几日频繁发作,甚至达到两个时辰一发,天牢中无人医治,他也不需要人来医治,将头撞到墙上的那一刻,他有种难得的解脱感。
天牢中没人告诉他外面的消息,父母到底怎么样了,他在火焰中日夜焚烧,将心肝脾肺全部烧成了灰。
他已经是个空壳,只一日日等着死期临近。
他撞墙未尝没有求死的意思,然而他全身无力,从伤口流出去的血似乎带着魔力,带走了他的力气。
肩上的箭伤在他被送入天牢的时候,已经包扎好。更有狱卒日日来为他换药,陈则铭没有去扯,那样的力气他也没有。
他只是闭着目,昏昏噩噩,不晓昼夜。
他有时候会疑惑这是个梦吧,自己还是闲置在家,荫荫明日便会和姨妈一起过来,她会跟自己吵嘴,跟自己闹,父母看到这一幕总是宠溺的笑,而自己只能为自己鸣不平,父母为什么总对荫荫更宽容。
……这样的烦恼其实也挺好。
然而睁开眼,他便会看到那青石壁和阴森的
将军令 分节阅读_27
火光。
于是他更紧地闭上眼,期望重回那个梦境,回到还没有见过那个人的过去去。
当杨如钦叠声唤他的时候,他是多么不耐烦啊,他打破了他的美梦,残忍地把他扯回现实。他真想推开这个人,然而他也没有,他只是静静的忍耐,靠在木栏上,期望这个人尽快离去。
杨如钦却不死心的叫着他,直到最后,杨如钦说:“万岁没有拿办陈府。”
陈则铭的身体震了一震,隔了片刻,他终于睁开了双眼,疲惫无神的看着对方。
杨如钦被他眼中黯淡惊了惊,忍不住将剩下的话又重新想了一遍,终于还是开门见山道:“去请罪吧,给万岁一个台阶下。”
陈则铭的表情一丝变化也没有,似乎没听到他的话。
杨如钦忍不住伸手,到他面前时却又缩了手,低声道:“万岁不想杀你,但他需要一个借口。他是……九五之尊哪……”说到这里,他皱起了眉,那些为家人忍耐的话,此刻想起来似乎很是残酷,他有些索然,不愿意说出那样的陈词滥调。
他想面前这个人,其实什么都明白。很多时候,你就是得权衡利弊,哪怕委屈自己。
陈则铭还是不动,杨如钦却知道他听清了自己的每一个字,他的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变化虽然细微,但这痛苦使得他看起来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杨如钦轻声道:“你想想吧。”他起身时,在他肩上拍了拍,他希望陈则铭能从中体会到自己的好意。
待他的脚步声远去,一切又回复沉静,陈则铭将头埋在了双肘间,父母无碍的消息按理说应该让他大松了口气,然而他却只觉得麻木,心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似乎那欢喜隔了层厚厚的膜,他看得到,却体会不到。
杨如钦的话是善意,可某处再度被刺得血淋淋了。那鲜血之下孕育的东西,他暂时还觉察不到,可有一天它们会生根发芽,直到覆盖住他整颗心。
他又听到了什么,是鞋底在石头上摩擦的声音,杨如钦原来还在。
他闭上眼,没有抬头。
直到那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突兀的响起。“陈将军,有人托我来问你一句话。”那口音有些古怪,似乎经过了掩饰,尖利得有些奇怪。
陈则铭似乎陷入了沉睡,纹丝不动。
那人踏近了几步,“陈将军,我知道你没睡着,刚刚那人那番话,谁听了也睡不着。”陈则铭的脸掩在手肘的阴影下,看不出变化。
那人如同鼓惑般轻柔:“你是人中龙凤,不世奇材,天生要在战场上称雄,你真的甘心受那暴君压制至此吗……”
陈则铭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几乎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这是自己与自己的对话吗,为什么每个字都是自己不敢想却又依稀想过的。
“他杀了你最爱的人,居然是借你自己的刀……,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出这样恶毒的主意?这样一个君王能成为明君?这不是笑话吗?……他不会再用你了,你曾经弑君,于情于理,他都不敢再用你……你不能再到战场上驰骋,这是个悲剧,当凤凰被折断双翼,猛虎被斩断四肢,这是所有军人的悲剧,我们真不想看见,一个英雄憋屈而死……”
那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轻,陈则铭几乎要睡过去,他想自己太累了,几天以来他没有好好睡过,父母暂时平安了,他该睡一会了。那人道:“跟我走,我能带你大展雄图,跟我……,到匈奴去!”
陈则铭象被雷劈中了一般跳起来,惊惶四顾,他转过身,那个黑色影子却并没如他想象一样消失不见,那个陌生的面孔在朝他微笑。
那是个年轻的文人,很清秀。
他朝他行了个礼:“王爷让我来接将军!”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34 章v
58、陈则铭退了半步,立刻左右看了看。那黑衣文士看穿他心思,恭敬柔声道:“我不会强迫将军,这样的选择应该让将军自己来决定。”
陈则铭不开口,只默默看着他。
两人对峙片刻,黑衣文士低头,“那我过几日再来……”说着又朝他施了一礼,弯身出门。
方行了几步,先前那狱卒赶了进来,道:“看个人怎么这样久?”
黑衣文士笑,“我与陈将军许久不见,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狱卒道:“纵然是卖许大人的面子,可天牢也不是拉家常的地方啊!”那话中便有些埋怨之意。
黑衣文士道:“是是,下次不敢了。”
狱卒瞠目,“我的爷,还有下次啊。”
那位许大人也不过是刑部一名主事,说这黑衣文士是陈则铭旧友,听闻消息前来探望。狱卒不敢得罪,才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其实天牢重地,没点门路哪里进得来,先前陈府的人来了几次,使了不少银子,但朝中无人,还是给挡门外了。这人居然要三番四次的往里头跑,却是不知死活。
黑衣文士见他脸色不善,忙道:“这是孝敬官爷的一点心意,官爷千万收下。”
狱卒话虽然说得硬,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又难免心动,装模做样推辞了两句便收下了。
陈则铭怔怔立在原地,听两人如此推搡,渐行渐远,不复听闻。
发了会呆,那狱卒折身回来锁上牢门,陈则铭突然开口唤他:“……这位……爷,不知我进来有几日了?”
狱卒惊讶回头。
陈则铭入天牢后鲜少开口,终日里失魂落魄,头痛时撞墙不止,几日下来,众人议论纷纷,都说这位将军有些癫狂。眼见曾退匈奴,领兵数十万的大将,竟然落到如此田地,一个个禁不住的唏嘘。
这些话这位当值狱卒也是听过的,此刻见他居然神智清醒,无异常人,大是意外。加上他也曾瓜分过陈府送来的银子,是以回答的时候便分外和气:“回禀大人,已经八天了。”
陈则铭点点头,再不开口。
夜间,陈则铭辗转反侧,依然无法入眠。
黑衣文士的话和杨如钦的话在他耳边翻来覆去的响着,他坐起身,肩上的伤牵动刺痛了他,他硬生生受着,一声也不发。
律延说的没错,皇帝再无法用他了,哪怕有心包庇,朝野上下也容不了一个曾弑君的重臣。何况这个人从来不是那样仁慈的君主。
那,自己的下场便是如此了吗,那么多的屈辱,那么多的忍受,全部的全部就换了今日这样的结果吗?
陈则铭闭上眼,他的痛苦来自那种内心深处的不甘心,他是这样的痛恨着那个人,然而他不能说,不能表露,而皇帝还摆出一副既往不咎的仁厚姿态,在宫殿深处等着他的屈膝低头。
在这个人的心里,自己能被践踏到什么样的地步呢。
他不能去想,一想便是彻骨的寒。
而律延是个太狡猾的人,他看清了自己的无路可退,再微笑着站在悬崖边,把手伸给自己。明知道自己的失足,他功不可没。
然而他能背叛自己的国家吗,他能背叛自己的亲人吗,他能面对那样的指责和耻辱吗?他能用刀剑对着曾并肩进退的战友吗?他能用马蹄来践踏生他养他的故土吗?
一个是君王,一个是敌人,他们从不同的方向逼迫他,逼得他一步步后退,逼得他无立足之处,逼得他哑口无言。
凭什么,就因为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亲王,天生贵胄吗?
如果没有了权势,他们还能这么蛮横吗?
他深深埋着头,他从来没这样清晰的想过自己所受的苦难,那一幕幕,他一点也不放过的仔细端详,把自己的伤口一点点毫不留情地重新撕开。
哪怕痛彻心扉,哪怕难以忍受。
他要看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境地。
他就这么端坐到天明。
当狱卒打开牢门的锁链之声响起,他才被惊动。他似乎从梦中被唤醒般,带着恍惚之色抬头,看着狱卒将饭碗放在木栏前。
那碗中是两个看不出白色的馒头。
陈则铭站起身,慢慢走到门前,蹲下身伸手拾起那两个馒头,默默打量了一会。
这硬得象石头的食物闻上去有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是有点馊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居然还拿来给人吃。
看,为人鱼肉就是这样,没有选择。
陈则铭将馒头塞到口中,一口口把它吞了下去。
父亲,你是错的。
忠诚,这个词就是个笑话。
我已经用自己的半生来证明了它……
不会再有那样的忠心了,那个陈则铭已经死了。
然而他,他要活下去。
三日后,他等到了那黑衣文士。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35 章v
59、这一次,狱卒没有打开牢门,他觉得自己的忍耐也是有限的,不能放纵这个人在他当值的时候肆无忌惮一次又一次的探监,那点银子他收得战战兢兢啊。虽然许大人他得罪不起,但他还是以这种方式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好在黑衣文士也不很在意,也可能其实很在意但没表露,至少表面看他没显出气愤之色。
狱卒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似乎过激了点,但确实他也不希望这个人来第三次,于是他还是不肯打开牢门。
他是有理由的,这样安全。
然后,他离开了,体谅的给这两位旧友一个交谈的空间,他想这样下次跟许大人见面时也比较好打招呼。
陈则铭和黑衣文士隔着牢门对视了片刻。
黑衣文士笑了笑:“将军可想好了?”
陈则铭的视线在绕着的锁链上扫了一周,“天牢重地,兵士众多,你们如何能带我出去呢?”
黑衣文士露出丝惊喜之色,低头道:“我们会拟个详细的计划,定然是滴水不漏。”
陈则铭道:“那我的父母家人呢?”
黑衣文士笑了起来,“我们早料到将军放心不下家眷……这样吧,请将军写封信,写得隐晦些,只说来人可以信任即可。我着人交给府上,教他们收拾些贴身衣物。届时这边劫狱,那边便可以领他们出城,在城外自会有人接应。”
陈则铭沉默片刻,“……京城守卫如此森严,这次居然被你们派了这么多人进来。”
黑衣文士颇为得意,“王爷经营此事也不是一朝一夕了……”说到此处,突然停了口,警惕地看了看陈则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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