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偷偷写文
回过头正看到陈则铭从食盒中提出那个酒壶,萧定怔了怔,脸上的神情突然微微有些变化,低声咳了一声。
陈则铭抬起头,“陛下病了?”
萧定道,“上次喝酒之后,就伤风了,总是体乏无力。”
陈则铭道,“……叫太医来看看吧。”
萧定漫不经心应道,“也不是什么很奇特的症状……”
他默默凝视着陈则铭挽袖往两只酒杯中斟酒的举动,眯着眼出神,直到陈则铭将那杯满得几乎要溢出的酒敬到他面前。
萧定直直看着酒杯的波光潋滟,并不伸手来接。
陈则铭将酒杯放到他面前,似乎觉察出他的异样。却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提筷子,吃了几口。
萧定端起酒杯,反复端详那杯子上的花纹,美酒流到手指上,他也浑然不在意。陈则铭全不看他,两人似乎突然都忘记了言语为何物。
他们沉默着,直到窗外兵士的喧闹声慢慢静下来。
头顶鸦鸣声声,夕阳残红的光从窗格中射进来,笼在桌上,一寸寸移动。尘埃在光柱里舞蹈,这是打破这份诡异静谧的唯一动作。
天边云层翻卷,日头一点点落下,室内越来越暗,直到最后那一沉,残阳终于坠入西山之后。屋子里头也骤然黑下来。这种黑暗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似乎能将人挤压成泥。
他们面对面坐着,却已经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火光一晃,还是有人燃起了火烛,点亮了宫灯。
拿火折的是陈则铭。
他将灯罩重又笼到烛光之上,低声道:“这酒菜都冷了,叫人热热吧。”
萧定淡道:“毒酒也有必要热吗?”
陈则铭沉默片刻,“说的也是。”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5 章v
5、萧定放下酒杯,却不慎手下一滑,将酒杯碰翻,琼浆玉液淌了满桌。
薄薄的水层在桌面上飞速蔓延,如镜面般反映着桌上宫灯的光。
陈则铭静静看着这一切,并没什么表情。
他既不心急,也不心慌,夜长得很。
萧定似乎穷极无聊,提起筷子在那酒液中沾了一沾。
倒映的一片明亮被骤然点破,光鳞一圈圈荡开,他突然地嗤笑出声,“魏王以为杀了我就能自保了?”
陈则铭不做声,直到那点点金色涟漪平息,方漫不经心地应道:“……这种事情谁知道呢,或许吧。”
萧定见他左右总是撩拨不起,心下才真正觉出些骇然起来。
萧定近来常觉体寒不适,四肢冰凉,到了晚间便冷到睡不着,睡着了也能半夜咳醒。
这症状现得突然,他是中过毒吃过亏的人,于是对突如其来的身体变化总特别留神,几乎立刻是生了疑。
仔细追溯,萧定将疑心放在了陈则铭身上,那次对酌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而陈则铭再度来探,则应证了这份质疑。
萧谨离京之际,杜进澹严密防范之下,陈则铭还是轻轻松松地进出宫闱。这其中没点不可告人的交易,单单一个失势的魏王怎么做得到?
萧定心中又惊又怒,这样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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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宕起伏之后,他终于确信陈则铭是不可能杀他的了,为什么转眼这个结论就是错的呢。
为什么自己总是信错?
他心中如有火苗在舔舐,脑中却异常地冷静。
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但萧定估摸得到陈则铭上次没能毒杀自己,不会是因为分量不足。
他留了自己一次,便可以留第二次。
……全看自己怎么打动他。
萧定一方面异常地屈辱,他的生死居然系于陈则铭一人的心念辗转之间了,这表明自己的生命对很多人而言已经毫无价值,哪怕是萧谨也不再需要他来维系那份仁义之名。
但另一方面他前所未有的镇定,往往这才是最关键的时刻,前提是保住这条命。
所以屈辱这种东西是可以放弃的,你需要镇定。
只有你自己还很驽定的时候,才可能说服对方,才能讨价还价,才动之以情,晓之以利。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已经手足无措的人。
有时候人的许诺是否能取信于人,完全取决于你自身的态度。
而谈话是需要技巧的,萧定信奉的从来是先声夺人。
第一句话就打到对方的软肋,对方瞠目结舌之后,再步步紧逼。之后的主动权便肯定是你的。他用这一招降服过很多人,包括当年的陈则铭。
然而今天,他发觉,这一招突然失效了。
陈则铭不为所动。
他既不为行动露出破绽而动容,也不为身家性命担忧。他似乎在等待,等萧定的花招玩尽,而他只是冷眼旁观,看一看罢了。
看他为了求生,如何的丑态百出。
萧定很憋屈,也很想暴怒。
他满肚子的说词找不着突破口,还要被人看笑话。
他告诉自己,这个人太恶劣了,但你不能跟他计较。
你要打动他。
幸好,他还有第三句话可以试一下。
“那么,你是想和我一起死?来个君贤臣忠,生死相随?”萧定微笑着,这笑容当然不会是善意的。
陈则铭抬眼了,平淡无波,“你想太多了。”
萧定笑容不变,他甚至把嘲弄之态做得更加明显。
他就是要激他说话。
话说得对不对无关紧要,他要的是陈则铭开口与他对谈的欲望。
陈则铭再度为他斟满酒,那姿势温文儒雅,一看便是官宦出身的派头。
萧定低垂着眼,不动声色看着眼前杯中满溢的杀机。
“我原本也没打算要瞒你……”陈则铭淡淡的否定了萧定的慧眼,“这酒中下的毒叫三度梅,是种寒毒。连服三剂,神仙在世也救不了。”
他踌躇片刻,还是直说了,“……这是第二次。”
萧定怔了怔,几乎要跳起来,一颗心砰砰狂跳。
那么就是说生机还是有的?
可他又立刻想出这话的诡异之处。陈则铭为什么用这么麻烦的方式杀人?
陈则铭抿出一个怪异的笑,“你是一国之君,该死得体面些。不能见血,白绫原本是很好的选择,可太痛苦……我不忍心哪。”
萧定听着听着,渐渐感觉不对劲起来。
不是因为陈则铭的调侃。
而是这话题超出了他的盘算,带着些他不能预料的情绪,拐到了一个他也无法支配的方向。他抬起头,被陈则铭此刻的神态惊住了。
陈则铭一双眼死死盯着他的脸,眼神中有一种奇特的热烈和欢愉,“这三剂毒下去,世人都会以为你是无疾而终,而且死的过程全无痛苦。……是不是非常合适陛下的身份?”
在萧定看来,陈则铭一直是隐忍内敛的。
哪怕是成了魏王,这个人骨子里也是至始至终的循规蹈矩,方正得不知变通。
这样的个性在官场会撞到头破血流一点也不让人意外,然而,正是这样的陈则铭,将自己以头撞下龙椅,最终闯出了一片天地。
也许这个人还是有几分资质,萧定这么想的同时,经常愤恨不甘。
能这么想,也是因为萧定的不愿低头贬低对手等于看轻自己。
可陈则铭的失败也是可以预计的,这个人的个性注定了他只能做事,不会为人。虽然有些小本事,但为人行事过于固执拘谨,难成大器。
萧定自认看人挺准,何况是他留意了这么多年的叛将。
然而,眼前的陈则铭却突然陌生得如同另一个人。
那张面孔依然俊秀,眉目如画。
可那眼神中的快意,锐利得胜过他腰中长剑。那种仇视一旦掀去了温厚的表皮,原来也是这么强烈而犀利,透着一股子癫狂扭曲之态。
而他神态举止分明又是清醒斯文的,这两厢相映,便有了种奇特的效果,分外骇人。
萧定怔了怔,突然醒悟,“陈则铭,你早该说清楚你是在报私仇!像你这样头脑发热不顾后果的愚人,原不该浪费我这样多的口舌。”
陈则铭笑起来,他似乎一眼便看穿萧定的用意,答非所问,“时候不早了,陛下还是饮了这杯酒罢。”
萧定猛地站起来,将那酒杯拂到地上,一声脆响,碎成几片。
他原本指望能说服陈则铭,道明白这个时候杀自己与他有害无益,可在陈则铭心中,对自己的恨意已经超过了一切,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陈则铭猛然伸手,抓住了萧定的手腕。
萧定转过身,陈则铭抬眼看他,“陛下还是乖乖坐下来,我不想用武力。”
萧定大笑,怒道,“你难道没用过武力。这个时候何必假惺惺地客气?”
说着便要挣扎,刚一用力,肩头传来一阵剧痛,不禁吃痛叫了一声。
声音未落,眼前一花,已经被人猛地压倒在地。
陈则铭轻轻吁了口气,柔声道:“我说过的,我不想用武力。”
他的惯用兵刃是把重戟,素来臂力极强,萧定被他这么一压制,全然动弹不得。
萧定徒然生了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心中怒火早已经按捺不住,忍不住破口骂了几句。陈则铭瞧了瞧他,手掌用力下压,萧定躲避不及,被他骤然按到地上,撞得鼻子生痛,险些连牙也磕了。
哪里还敢再张口,只是奋力挣扎。
陈则铭扯下衣襟,将他双手在背后绑紧,再将他翻过来。
萧定这才能喘口气,连连喘息咳嗽。
陈则铭一手拎着他胸口衣襟,另一只手去桌上摸那酒壶。萧定大急,半起身低头撞过去。陈则铭要护住酒壶,也不得不撤手横臂挡住他。这一头撞过去,力道也不小,陈则铭立步不稳,骤然退了一步,正撞到桌上,只听稀里哗啦一阵响,那菜肴食盒连桌子全被掀落一地。
萧定猛地精神一振,心道这下一定会有兵士闻声进来,一时间更加是不要命地冲撞起来。
其实此刻哪怕是有兵士进来,也未必就能救了他,可人在生死关头,通常都是能捞根稻草也是好事,早谈不上什么理智不理智了。
陈则铭躲避几次,反手拎住他衣襟,一使巧劲将他仰面掀翻在地。萧定心知不妙,挣扎几次要起身,每次都被陈则铭推着肩头压了下去。
陈则铭随即俯身,掐住他下颚,便将手上酒灌进来。
萧定不能闭口,感觉那酒流到嘴中,冰冷刺骨,大是惊骇,不住地摇头避让。
那酒流了大半在衣服上,喝进去的倒少。
陈则铭突然松开抓他衣襟的手,萧定无处受力,仰头倒地。陈则铭趁机屈膝压住他喉间,这一压,萧定险些窒息,忍不住张大了口大力呼吸,陈则铭膝头稍松,那酒壶嘴顺势便塞到了萧定口中。
萧定大骇,被喉间那腿压得苦不堪言,壶嘴塞在口中,单用舌齿也抵不出去,那毒酒源源不断涌将进来,更是呼吸不畅,忍不住剧咳。
陈则铭毫不怜惜,只是往下灌进去。
萧定既然无法呼吸,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只能大口吸气。
每吸一次,却被呛一次,待咳起来,便呛得更狠,而之后酒液还是不断倒入,咳上加咳,喘上接喘,一时间真是生不如死。这么折腾一番,终是将那大半壶酒吞入腹中。只到那壶中酒尽,陈则铭还是似乎不信,拿起来倒了两次,果然是滴酒也无,这才松了手。
萧定咳得泪眼朦胧,模糊见对方起身,才觉得这酷刑终于是过去了,再反应过来,真是通体冰冷。将背抵在桌腿上,不住喘息,喉中早咳得已经嘶哑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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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陈则铭将桌椅扶起,那些菜式倒了也就倒了。所幸食盒中还有壶酒,此刻虽然不免也摔破了,好歹里头还剩了小半瓶残酒。
陈则铭拎起食盒,退到那椅中靠着。提出残壶,见那食盒中还剩着双牙筷也随手拎了出来,又将那檀木盒远远抛将出去。
那木盒撞到墙上再落下去,连着两声剧响。
萧定惊得骤然抬头,屏住了咳嗽声,却忍不住低声急促喘息。
陈则铭就着残壶那尖锐的断口,喝了几口。手臂下垂,牙筷碰到椅上击出一声闷响。
陈则铭睁开眼,将手抬起来盯着那只筷子,这么呆了片刻,突然抬腕往桌檐上又敲了一记。
适时屋中寂静无声,萧定的气息虽然短促,可到底微弱,这两声击木之声便显得格外清晰。而室内空旷,隐见回声。
陈则铭面上神情骤然恍惚起来,手中轻提那牙筷,待了片刻,又是轻轻一敲。
这三声连击,便已经隐隐透出了节奏,舒缓悠长似如呼吸,可击声骤起又如同惊雷,猛然一击直破屋中的沉静,只震得人心头大撼。
陈则铭似乎忘了脚旁的萧定及先前灌毒之事,直起身体全神贯注依着那调子敲了下去。
萧定大惧,直到死亡步步逼近了,他才明白自己能做到临危不惧,却做不到面对死亡无动于衷。
他不想死,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他的路不能被人这么安排。
他太不甘心。他忍了那么久,不该是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
萧定挣扎着弯身,试图将那毒酒吐出来。比起活下去,矜持或者尊严之类的东西都不值得一提。
吐了几声,头顶上那敲击声便停了,萧定骇然,屏息静听。
陈则铭始终不出声,也不见动弹。
萧定僵在原处,陈则铭静无声息地等他,萧定半晌后终于死心,缓缓坐了回去。
那敲击之声这才又起。
萧定满心绝望,异常地烦乱,恨道敲什么敲,敲丧钟吗。
再一想,这不果然便是自己的丧钟了。
陈则铭是这样的恨着他,为什么他一直知道却不以为然,如今这把名为仇恨的刀一出鞘,便寒光闪闪,直刺中他的要害,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原来恨是冰冷的。
和死亡一样。
他生平第一次觉出了这样的懊恼和慌乱,为什么,为什么。
是什么需要他用生命做代价。
头顶上声声如叩,由慢至快,疏密有度。
先不过是随风潜入夜的滴滴有声,渐渐地却如同碧浪翻卷,层层叠叠了。那调子听似杂乱,可每一声都敲在人心尖上。
还来不及反应,第二声又已经接踵而至,步步进逼,越推越高。
一声一声,隐隐透着咄咄之意,却又坦荡无忌,豪情冲天。
萧定朦朦胧胧想起曾见过的两军对阵,兵士们的手起刀落。
这样的声音让人想起战场。
想起狼烟,想起厮杀,想起铁血军魂,想起金戈铁马,想起碧血付日月,马革裹尸还。
这样的声音只该在战场上听到。
那其中的畅快淋漓,意气磅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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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如同利刃过后的鲜血,直面而来,满溢天地,让人无处可避。
萧定发觉的时候,自己已经屏住了呼吸。
他突然有些疑心了,自己是在做一个梦吧,这样的浓墨重彩肆意挥洒,这真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陈则铭吗。
他有些失落,他觉察自己也许无视错过了些什么。
萧定立刻阻止了自己的这个念头继续深入,他为此而呼吸急促,心跳不已。自己在干什么,悔恨这样的东西只会击溃你的意志。你忘记了吗?
人可以死去,但千万别后悔。
萧定努力挣扎了两下,而背后的布条还是那样紧。他突然释然了,他又拾回了那份愤恨。
一直如此,也终将如此。
不该为旁人改变什么。
萧定既恼怒自己刚才的动摇,也庆幸自己的快速镇定,他抬腿往陈则铭身下的椅子上,满怀恨意地踢了一脚。
陈则铭正至酣然如醉,全没提防。冲击之下,身体不禁往前倾了一倾,只听一声脆响,那牙筷本来不堪敲击之力,已经裂了一线缝隙,这一压立刻折断了。
骤击之声猝止。
陈则铭猛地站起,将半截筷子拍在桌上。
他心中激荡不休,情绪一时难遏,这一拍用力太猛,牙筷半入木中,甚是惊人。
陈则铭愣了片刻。从原本全心投入再到松懈下来,一时间竟然疑为梦中,再静了一会,发觉自己已经通体是汗,这才抬手拭去额上汗滴。
待整个人彻底清醒后,陈则铭定了定神,弯身来解萧定背后束缚。
萧定被捆得浑身酸痛,毒酒此刻也只怕是化入了血脉中,再没吐出来的可能了。眼见着离死路又近了几步,满腹怒气无处可泄,起身便往陈则铭面上掴了一掌。
陈则铭恍惚间不知闪避,只听啪地一声响,头一侧,脸上竟然立刻显出五个指印来。陈则铭目光一凛,右手已经掐住萧定的肩头,指尖猛力虽然是一触即收,却还是让萧定不禁咬了咬牙。
陈则铭皱着眉正要开口,眉峰突然跳了跳,面色立刻就有些变化。
静了一会,他也不说话,撤手将萧定推开,脚下微微退了半步。
萧定捂着肩头,瞥见陈则铭坐回椅子上之后,脸色竟然渐渐白了许多,额上汗珠不褪反增,心中不禁奇怪。
这么愣愣看了一会,萧定突然猛醒过来。
这个时候,陈则铭竟然犯病了。
陈则铭的头痛旧疾他也是知道的,当初陈则铭年纪轻轻就得了这古怪病症,他还疑心过他是找借口托病辞官。
萧定心中砰然狂跳,悄悄绕到陈则铭身后,左右看了看,随手拿起一把杌凳。
陈则铭突然间头痛如锥刺,只刺得他冷汗直流。禁不住坐了下来,忍了片刻,睁眼见萧定不见了,心知不妙,正要转头,脑后突然一沉,被什么猛击了一下,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待他清醒过来,双手已经被反缚在桌腿上,身上衣物全被扯散,原来揣在怀中的物件被搜出来,摆了满地。
萧定正盯着那些琐碎之物发呆。那其中也有药粉,可他琢磨不定那到底什么,也不敢随便以身试险。
见陈则铭睁开眼,萧定将小药包拿来给他看,问:“这个是什么?”陈则铭拿眼往那些杂碎物件上扫了一周,并不说话。
萧定立刻抬手扇了他一掌。
陈则铭的头被他打得偏到一侧,神情却满不在乎。
萧定更怒,明明感觉到生机已在眼前,但却又摸不到门路,人往往只能更是焦躁。他起身左右找了找,拾起块破瓷片,转身蹲下,将瓷片抵在陈则铭项间。
“解药呢?!”那瓷片尖利,扎到肉里,立刻一线血便流了下来。
陈则铭并不看那瓷片,他眉目间有些真实的困惑,如同孩子一样直直看着萧定。
这神情让萧定有些不寒而栗。
萧定正惊诧于自己想法古怪的同时,陈则铭突然开口:“我真不明白……难道被内侍们绞死会比现在好?或者你更喜欢宫里头的鸩酒?你在挣扎什么……萧定?”
他盯着他,冷冷道:“这些都是徒劳无功的!你只会死得毫无声息,将来史官们会说废帝萧定湮没于宫闱,不知所终!”
萧定冷笑,“陈则铭!萧谨杀我,就该多派些人,怎么可能三番四次地总是魏王独自出马?……你恨我到这一步,宁可背罪名也要亲手杀我?”
陈则铭平淡微笑,“我当然恨你,你毁了我多少东西,你觉得我不该恨你吗?”
萧定突然一窒,这回答情理之中,亲耳听到了他偏就是有些恼火。静了片刻,萧定笑起来,“无关紧要……,解药呢?”
陈则铭答非所问,叹息了一声,“如今朝堂之上中,杜进澹权势通天。万岁远在疆场,等他建功立业,班师回朝,根基声望从此更上了一个台阶。谁还会在乎静华宫里有个可有可无的废帝,你以为你逃得过吗?有谁会护你?谁又能护住你?”
他遗憾地闭上眼,“真傻……为什么不在我力所能及的时候,带着帝王的尊严安安分分去死呢?”
他的语气很真诚。
正是因为这种真诚,萧定更气愤,他有种被戏弄了的恼恨,但又无可奈何,“陈则铭……你已经疯了!我不跟你说,我不能把自己的人生交到一个疯子手上,听之任之!”
何况人生总有变数,我宁可走到绝路再了结性命,那怕这样的姿态再难看。萧定没这么往下说,他觉得此刻的陈则铭不可理喻,这些道理一时半会是辩不清的。
陈则铭睁眼,非常坦白:“那就没办法了……三度梅没有解药,看来你不得不陪我疯到底。”
萧定怔住。
突然将手中瓷片狠狠划了过去,陈则铭闷哼一声,那瓷片在他臂上剐出一道深痕,血立刻涌了出来。
萧定看看那瓷片,上头还挂着一线血肉,他突然觉得很恶心,立刻将瓷片砸了出去,瓷片落地有声,又绽成了几片。
萧定怒道:“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这话当然半点意义也没有,只是发泄,可萧定的声音中,却大有责备之声。
这是笔糊涂账。
陈则铭看了他片刻,声音异常平静,“人生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如意的事情呢。”
萧定怒极,回身狠狠扑上去掐着他脖子,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这个疯子给我闭嘴!”
萧定进入他的时候,陈则铭不禁绷紧了身体,压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处绷得有些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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