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偷偷写文
陈则铭淡道:“这是之前万岁赐下,给军中犒赏用的,韦公子曾为军效力,取之合情合理。”他有些漫不经心,迟疑着杀或者不杀的问题。
韦寒绝脸色变了变,微忖片刻,道:“我有一言,不知道魏王千岁听不听得进?”
陈则铭道:“公子请说。”
韦寒绝左右环顾,欲言又止,陈则铭瞧出端倪,将他带入屋中。
果然进了屋子,韦寒绝道:“千岁是准备入宫?”
陈则铭看他片刻,微微颔首。
韦寒绝又道:“千岁如今已经万人之上,可以说是风光一时,位极人臣,可世间从来是花无百日红,不知道日后是什么打算?”
陈则铭一怔。他仔细看看这少年,韦寒绝是个很聪明的人,可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话,却证明他聪明一世,却还是一片赤诚之心。
陈则铭迟疑一会,“我希望有生之年,能辅佐万岁成就一番事业,青史留名。”
这应对端端正正,应该说并无错处,谁知韦寒绝立刻接口,“那千岁是不打算进也不打算退了?”
陈则铭皱眉不语。
韦寒绝叹息一声:“请恕小人直言。千岁若是为将守关,那必定毫无疑问能步步高升,终有一天能光宗耀祖。可如今千岁已经为相为王……可说是已及巅峰,还能往何处去呢……”
他迟疑片刻,“既不能进,便该早退!”
陈则铭心中一震,他说的是自己该退,还是魏王该退,或者两者皆有?
他凝目看韦寒绝,这少年是真聪明啊,他懂得用什么打动他。
韦寒绝静了片刻,“官场之中,暗流不断漩涡重重。千岁你想维持现状,只会比迎难而上,更艰难无数倍……”
陈则铭到达宫门前时,天已经黑了,只余天边一线白。隔了一会,那些灰白也隐入夜幕中,再看不见。
这是个有风的夜,漫天鱼鳞般的云彩缓缓随风而动,残月时隐时现,它泛着近乎青色的光,染白了近旁的云,却照不亮整个天空。
陈则铭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门前兵士,自己漫步而入。
有内侍赶紧去报信,另有人提灯前头引路。
他有在宫中骑马的特权,但此刻他并不想用。一来是萧谨确实曾经希望他威风凛凛在宫中纵马,不过显然不是现在;二来他需要些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
韦寒绝说了那些话之后,最终安然离去。
陈则铭没派人追杀,他打消了这个念头。韦寒绝见他入宫,便再不提及谋反之事,只表忠心之情。这么聪明的人自然不需要有人盯着,他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或者什么话该在什么时候说。
但陈则铭愿意放他一马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察到这少年身上有些纯粹的东西韦寒绝本可以不发一言,悄然而遁显然这少年还没到那个狡猾的年龄,所以他大胆来辞别。
这光明正大的行为挽回了他刚刚展开的人生。
但陈则铭却感觉到隐隐的失望,这样的人,选择在此刻离开自己……是自己不够强,还是当前形势微妙,判不准旦夕祸福。
如果真是如此,这样的明哲保身也无可厚非,但他到底还是有些被刺痛。
因为他是被放弃的那个。
陈则铭不自主叹息了一声,他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自怨自艾了。多少年他都独自过来了,为什么还是会对旁人有所指望呢。
他为什么要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旁人就能断定你的对错吗?
他们能体会到你的心吗?
无论什么决定,你只该自己一个人下,最先考虑你自己所以为的对错。
……因为旁人只是隔岸观火。
他仔细想了想,将萧谨与自己起矛盾的先后种种,都重新梳理了一遍。
然后他终于安心。
哪怕事情重新发生,他要再度面临,他的做法也不会与之前有任何不同。
他还是要保萧定的性命他不能让这个人这样冤屈的死在宦官内侍之手。
他也不会反萧谨之前这个少年皇帝对他的好,他还记在心上。
作为君王,萧谨有很多不合格之处,但他对他是没话说的。那么陈则铭就不能做第一个出手的人,他不能亲手打破这段情分,哪怕是错了,哪怕就此陪上的是自己的性命。
这样他才能问心无愧。
陈则铭轻轻吁了口气,这些日子来混成一团糨糊般的头脑突然清醒。
哪怕有一万个人不赞同,你也还是你啊。
他睁开双眼,复又坚定了下来。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43 章v
43、萧谨此刻还在御书房。
陈则铭走到半路,正遇见一名小内侍捧着食盒迎面而来,见到是他时,那内侍呆了呆,突然绕了过来,“魏王千岁?”
陈则铭被他挡住,不得不停步,仔细看去这小内侍似乎几分眼熟,不禁应了一声。
前方提灯笼的宦官觉察,也停下等待。
那小内侍喜声道:“千岁不记得我了?”
陈则铭心中更是诧异,正要开口应付,突然见这少年宦官背向旁人,不断朝自己递眼色,眼神惊恐中带着焦急。不禁心中一跳,口中顿时缓了,慢慢道:“……是有些眼熟,你是叫……”
那内侍来不及答,几名宦官已经从来路上疾步赶过来,为首一个正是黄明德。
搭话的少年内侍立刻露了惧色,急忙低头让开。
黄明德瞥到那小内侍与陈则铭搭话,早已经不动声色仔细打量了片刻,等那小宦官退开,不慌不忙迎上前来请礼,笑道:“魏王,请随我来。”他指的却是东边,正与御书房所在背道而驰。
陈则铭讶道:“万岁不在御书房了?”
黄明德应声:“万岁吃过点心就已经移驾东暖阁。留我在御书房打扫呢,就听孩儿们报说千岁您到了,怕耽搁千岁要事,故此老奴亲自前来领路。”
陈则铭点点头。
跟着黄明德走了一段,陈则铭心中忐忑之感非但不褪,反倒觉出更多的不对劲来。
黄明德是萧谨贴身太监,萧谨去哪里不带着他,怎么会留他打扫?
之前那小宦官更是越想越眼熟,分明是见过的,只是忆不起时候。
他环顾周遭,正望到巡夜兵士身负的弓箭,突然悟起,那少年内侍可不就是之前被萧谨用箭射过的那个。
那么,那眼色果然是示警。
他心中咯噔一下,脚下立刻停了。
黄明德回头,疑道:“千岁?”
陈则铭脸色苍白,朝他摇了摇手,低声道:“我头症近来犯了,总是不大舒服。”
黄明德连忙来搀扶他,“那等会老奴叫太医过来。”他顿了顿,低声道:“万岁还等着千岁呢,得快点。”这老太监声音中有种难以掩饰的急切,似乎在期待什么。
陈则铭瞧了他片刻。
身后几名人高马大的宦官一直寸步不离跟在他两侧,此刻的他当然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几人不会是他的对手,可惊动了卫士,深宫大内之中他也没希望逃脱。
他双手冰凉,不是因为身陷困境,而是因为萧谨原来真下了这样的决心。
这便是调朴寒重为殿帅的真正用意所在了。
表面上陈则铭还是兵权在手,但宫苑已经不是他的势力范围除了静华宫,宫中禁卫已经全是朴寒的人。这样的调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足以把魏王逼反,却足以让魏王受制。
可真正致命的原来是后头这一步。那些赏赐果然全是用来花人眼惑人心的而已。
汗血宝马当然是个饵,设局的人料定了他急于面圣,等不到第二天。
这样的棋不是萧谨能想出来的,可他用了。
朴寒虽然曾是萧定的人,萧谨却把他从底层再调了回来,这是提拔之恩。那拘杀魏王时,这个人便是可靠的。
陈则铭分析得异常冷静,他似乎突然心思通透起来,能看得清每一丝隐藏在事实背后的线索。
他把它们一一串起来,顺着线头看下去,他看得漫不经心,似乎踏入这个圈套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同名同姓的旁人。
他猛然间意识到韦寒绝是不得不走,否则他在朝为官的大哥怎么办,他的家人怎么办?陈则铭觉得为家人而退的少年与当年的自己异曲同工。
他把那点残留的不甘抹掉了。
陈则铭仔细看了看黄明德映在灯下满是褶皱的脸,这老太监笑得好生谄媚,似乎又看不出与平日的区别。陈则铭突然觉得也许是自己多心了,萧谨那样一个孩子,会做什么呢?能做什么呢?
直到他点点头,黄明德才如释重负,又叫了人过来搀扶魏王。
陈则铭让那人退下,道,“不至于。”
黄明德笑道:“那便好,千岁自己千万走好。”这话似乎语意双关,陈则铭恩了一声。他想对方其实并不需要自己作答了。
到了东暖阁,黄明德并没进去禀告,直接将殿门推开,请他入内。
那里头灯火辉煌,但就是没半个人影。
陈则铭撩袍走了进去。
门从身后被合上了。
殿中烛火一盏接一盏,风一吹过,纷纷张牙舞爪跳跃不止。过了一会,光线骤然暗下来,那是夜风穿堂而过,吹灭了几盏宫灯。
阁内没有伺候的宫人,于是熄掉的灯也没人续火。
陈则铭默然站在门下,听着空旷殿内的动静。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声音,很多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又被压抑得细不可闻,但他还是听到了。他想象着那屏后的军士此刻均是被绷成弓弦一般的紧张,嘴角不禁勾起嘲弄般的笑容。
他的心或者是落了下去,或者反而却踏到了实地,因为猜想已经终成现实,他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
他静静等待事情的继续发展。
这么站了许久,偏殿的门才开了。为首的身披锦袍,心神不定,正是萧谨。
看到陈则铭,少年皇帝的脸色很是难看。他有些慌乱,怔了片刻,才慢慢走入,到龙椅前坐下去。一旦坐下,他因为年少而显得单瘦的身体就不免有些佝偻起来。
几名佩刀卫士挡在他身前。
陈则铭很惊奇萧谨依然肯出现,或者正是因为这感叹,他的心终于能觉察出伤处。
他跪倒在地,道了圣安。
萧谨始终不看他,也不开口,也许因为紧张。
皇帝不说起身,于是陈则铭便没起身,他抬起头,看着座上那个少年。
他一手将他扶持起来,全心全意教他武功,真心真意想辅佐他成为明君,而他,终于还是容不下他了。
萧谨觉察他的目光,将脸侧回一些,这少年紧紧皱着眉,他还不习惯背叛,还是会内疚,这些感受使得他在陈则铭眼前,如坐针毡。
陈则铭看在眼中,终于能有些欣慰的舒了口气,然而已经走到这一步,又何必回头呢。
陈则铭俯低身体,清晰道:“
将军令 分节阅读_58
臣头痛之症近日频发,枢密院事务繁忙,臣自忖已经不堪重任,早该避让贤路。恳请万岁收回三衙兵权,臣欲就此致仕,望陛下恩准。”
他也不说废话,开口就直奔主题。错过这一刻,便可能再没机会开口了。
陈则铭的声音并不算大,可殿中四下都寂静无声,于是萧谨还是听清楚了这句话的每个字。他露出意外和无措的神情,呆呆看着跪在原地不肯上前半分的权臣。
陈则铭若是同往常一样,跪安之后起身进言,那在接近萧谨的途中,屏后的卫士便会冲出来,一拥而上,将他制服。
陈则铭却跪得离他远远的,自动交出兵权。
萧谨慌乱了,这反应脱离了杜进澹与他的策划,而他缺乏应对的机敏。
他用很久时间才下得了这个决心,如果不是陈则铭坚持要把朝廷封赏散给军士,应证了杜进澹笼络人心之言,他也许还要迟疑下去。他要将陈则铭拉下马,落去他的爪牙,这样他才能安心长久的把这个人放在身边。
他料想过陈则铭的各种反应,那些画面中有愤怒,有争议,有不服,甚至有唾弃,唯独没有这种常见的平静。
这平静如水导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屏后无人,似乎他还是那个满心依恋魏王的少年君主,这平静引诱他回想到这个人的好,一点一滴,润入心中。
然而到这一步,还怎么可能回头。
萧谨无言,他干瘪瘪地坐着,不能反应,直到陈则铭将上面那段话又重复了一遍。
萧谨猛地站了起来,败退般从来路颓然逃出去。那几名卫士面面相觑,连忙跟着退走。很快屏后脚步声悉索而去,不时便退尽。
殿中终于静了。
侧殿的门带着深深叹息般的声音关合。
隔了许久,又打开。
一名内侍端着笔墨,悄无声息地走入,走到依然跪着的陈则铭身前。
陈则铭抬起头,那内侍跪倒下来,弯身将纸托在盘中,再将那盘子端起。
陈则铭提起毛笔,看了看偏殿的门。
萧谨在吗,他敢在吗?他宁可他是敢的,他宁可他自己抛下这张纸,用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势逼他来写这奏章。那么他可以告慰自己,自己培养出了一个不逊萧定的君王。
然而,萧谨隐去了。
陈则铭只看得到殿中微弱的灯光,这光芒只能照到门外几步,再往外便是黑沉沉的夜色。就如同命运,你只看得到几步之内。
殿内落针可闻,他一笔笔写下自己致仕的折子,如他夜批奏折时一样,一丝不苟。
待最后一笔落定,他从头又看了一遍,确认所叙无误,这才将笔抛入盘中。
那小内侍掩卷收笔,起身欲退。
陈则铭突然伸手拉住那内侍的袖子,“转告陛下,静华宫中之人,臣将亲手除之。”
那内侍吃惊回头看他,却见他脸色镇定如常,并不像在说胡话的样子。
内侍瞠目望他片刻,脚步混乱,匆忙奔出殿去。
隔了一会,有人返身回来,却换做是黄明德。
陈则铭缓缓起身。
黄明德到他跟前,低声道:“恭喜千岁,陛下准了。”陈则铭冷冷看着他,这目光似乎带着刀刃剐下来,黄明德抬头骇然,不禁退了半步。
偏殿的门也终于落锁。
锁链相扣的声音似乎惊动了烛光,它们微弱地跳动,奄奄一息。
陈则铭独自坐在宝座下,看着月光从窗格里探进来,一寸寸的攀爬。
他没有半点睡意,也没回头再想什么。
他不想萧定,更不愿意想萧谨。
他只是空落落坐在那里。
等待天明。
第二部完(2009.5.7)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1 章v
《将军令3》(终结篇)
1、萧定觉得不对劲。
静华宫是座废弃的宫殿。
当年连正殿和左右厢房之间的回廊也没修好,便因故废弃了,之后便一直无人居住。
后来加入的陈设之类也多是旁处不要的旧物,先帝曾把居于此处自省作为对不上进的皇子的惩罚,其不适居住的程度可见一斑。
萧定当年再落魄的时候,做的也是太子,居的也是东宫。
他从不曾想过会有一天,自己要在这个破落到有宫之名无宫之实的废墟之地,形同拘禁地度过自己最该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壮年岁月。
可这样的变故却确确实实产生了。
当一个人习惯了高处之后,他跌落下来的时候,便会异常惨重。
这惨重对萧定而言,不是吃穿用度。
萧定不是那种特别讲究奢侈的君王,实际上他对身外之物的关注度并不高。
当然,每逢重大祭祀做件新龙袍,出行必要的銮驾规模之类,这样正常的礼仪范围内的奢行,他还是从容受之。
但萧定真正喜好的是君临天下时,那种众人战战兢兢,不敢仰视的气势;批驳政事,倾听朝议时那种对臣下心思了如指掌的游刃有余;裁断众案,夺人生死时的那份不容否决。
简单言之,萧定好的是权。
大权在握,他才有满足感。
可如今,他手中的被人夺去了,他的生死,需要别人裁定了。
他就如同陷入一个泥沼,所有擅长的再发挥不出,所有精通的被人剥夺。萧谨留着他不杀,赚的不过是仁义这个名声,这样的事实显而易见。
但宫里头人人都不敢说。奴才下人们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事不关己的,有立刻反水的,也有坚持忠诚的,但那都是轻如鸿毛的见解和立场罢了。
就如同蝼蚁无法撼动参天巨木,这事情的关键最后也只是在萧家兄弟之间。
自己活到最后,唯一的用处居然是成为旁人搏名媚俗的器具,这样的认知对本性傲慢的萧定而言,有种异常巨大的冲击力。
但他不得不默然承受。
他从来很有傲气,但比傲气更重要的是他的命。
萧谨一流当然明白让这样一介君王活着是件非常冒险的事情。于是他的弟弟在有意无意间隔断了他与尘世的来往,各种节日盛宴,群臣面前他不能露面;各种祭祀,他也不能出头;他的后妃被萧谨送入寺庙,带发修行,美其名曰为他当年祈福赎罪。
萧谨希望人们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漠视萧定的存在。
逐步抹杀掉这个人。
对于这一点,萧定很清楚,纵然他万般不甘,也不能有什么应对之策。
他在宫里待了三十余年,几度沉浮,对深宫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你死我活中透出的人性贪残,早已经洞若观火。
萧谨这样一个少年,所思所行,实在算得上简单直白。
他不得不让,做出感激万分的姿态。
此刻他能做的事情已经不多,用帝王家那点微薄的血肉亲情,来维系并保住自己的性命,便是其中一件。
能拖多久,萧定并没把握,但他只能继续做。
能保一日便是一日。
萧定在尽力支持的同时未尝没有消极的想法。对于未来,他一片迷惘,是这样屈辱地日复一日,直到咽气?还是连这样也做不到,哪一日便有人拿了圣旨来取命?
……他的未来全掌握在别人手中。
然而萧定不肯屈从,他可以对萧谨跪下,对他的胞弟跪下,对他曾经的臣子跪下,但他不能对此刻的厄运跪倒。
他有时候也会想起当初自己给萧谨封王赏地的情景,那时候的萧谨是个胆怯内向的孩子,哪怕萧定的一句问话,也能让萧谨骇得半晌不敢做声。
彼时天地,而今已经颠倒。
既然倒了,你便得让对方觉出胜利者的快意。萧定并不收拾那些屈辱,那些能让他的败退更加真实。
然而只有一个人,他不能做这幅弱态给他看。
他每每想到那个用武力逼宫的人,就异常激动,有种恨不能将之将乱刀砍成肉酱的冲动。
他有今日全因为他。
于是他面对那个已成魏王,万人之上的乱臣贼子,从来不假颜色。
他们俩总是针锋相对的,无论从见识,从立场,从性情,他们全无重合之处。萧定奇怪着自己当初迟迟不除掉这个人的原因,想来想去,他只能说自己是糊涂了。
他看到这个人软弱之处,却没认清楚他倔强的本质。
那倔强导致低贱之人敢生异胆,终有一天剥去了画皮。
之后所谓魏王得宠沐天恩,权势如日中天的传言渐盛,萧定丝毫也不意外,自己的胞弟那种与生俱来的懦弱,想必与这乱臣习惯性的忠厚伪装臭味相投了。
但他也不担心,这样的联盟不会是常态。
白发苍苍的杜进澹年纪虽然上了,但并没学会豁达杜进澹从来不是个习惯被他人弹压的人。萧定太了解自己曾经的这两名臣子,和还被捧着的萧谨不同,他已经把这两个人的正反两面全看了个清楚。
就如杨如钦所说,分赃不均必然内讧。
他忍辱负重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知道那将是他唯一的机会。
院外争吵声始终不绝于耳。
这已经是近几日来第二次,黑甲军士们的咒骂哄闹声最后变成掀天的喝彩叫好,听动静似乎是有人扭打了起来。终了却突然一声爆喝,将这份古怪的热闹一折两断。
那喝声是独孤航的声音。
因为隔得远,萧定屏息也听不大清楚少年将军训斥的具体内容。
他起身推开了门,迈步出屋,院子外的争端却似乎已经告一段落,再无声息了。
满庭的树枝在微风中摇摆,彷若他不定的心思。
这里是冷宫,离前朝偏远,往来人不多,于是守备军士也没那样拘谨,可连续的争端还是显出了些不平常。
军中是禁止私斗的,何况是宫中。
萧定能理解独孤航声音里的震怒,却对素来以军纪严明著称的黑甲军三番四次被挑衅起来的缘由生出了一份怀疑。
到晌午,萧定趁着守卫送饭的机会无意询问。
那送饭军士被撩起旧恨新仇,忍不住咒骂,“殿前司那帮狗杂碎,总找碴!”说完后,军士突觉不对骇然遮口,虽然对方被废,可到底曾是天子,自己口出污言,是大不敬。
萧定笑了笑,见对方警惕,也不敢继续往下问。
但哪怕是这样短短一句话,透露的信息也不少。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