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偷偷写文
吴过道:“那箱珠宝我不要!”
陈则铭搁笔道:“怎么?”
吴过责道:“这军队所过之处,珍物掠尽,将军不怕将来有人说你治军无法吗?”
陈则铭道:“这是将士们用命换来的,不过是身外之物,拿了些又如何?大人若嫌少,将我屋里这箱子也搬去便是了。”说着招手,有兵士将屋中一箱打开。
吴过一眼扫过去,与自己箱中珠宝相似,只一看便都价值不菲,不由吸了口凉气,抬头见陈则铭不以为然的样子更加瞠目结舌,“这……,这可是朴吕王宫里头的?!”
陈则铭点头,“现在是大人的了。”
吴过不由头昏,只觉自己在对牛弹琴,本来以为两人都曾读过诗书,交流应该不成问题,哪里知道到这番竟是鸡同鸭讲。呆了半晌,跺足叹道:“将军还是让手下收敛些吧!”
陈则铭瞧着他可以说是狼狈而去的背影,不禁笑了。
一个月后,驻军进入连云堡,陈则铭奉命率军回朝。
与来时不同,他此刻却尽量放慢了行程,名义上是为了让兵士多休息一下,而实际上,他离京城越近,那种压抑感便越重,先前的兴奋满足感早在回程前那几日便消失殆尽了。他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待自己发觉,又有些自嘲,难道金銮殿上那个人比敌人,比冰川还可怕吗?他这么想才定了些神。
他精心挑选了些奇珍异宝,用黄色封条封好,并早早写下奏折。
那折子他写了很多遍,只要有一个字不恰当,他便将它扯掉重写,这一来是因为路上时间漫长无法打发,二来,他不知不觉想要做到最完美最好,他在渴求着什么,虽然他并不自觉。
然而再漫长的路途还是有完结的时候,离京数十里的时候,他派出了一队先遣军送信,奇怪的是,那队人马进了京就如同石沉大海般没了回音。
他忐忑着前行,远远已经可以看到京城的城头,突然有人喊道,“看,看那是什么?”
队伍中起了骚动,他命人前去打探。
那兵士很快回来了,单膝跪在他马下,因激动而有些结巴起来:“将军,是,是陛下!……是皇上,皇上率百官来迎接将军了啊!”
他一怔,抬身朝城门下望过去。
那里华盖如荫,人如潮涌。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10 章v
28、如果说这时,陈则铭还不能理解不过是收复一个小小的朴吕国,他怎么能享受到这样的厚待的话,不久便会有人为他解释这一切。
很快有太监前来迎接他,他令其他人原地待命,自己领着副将等人,匆匆迎驾。
见到那个众人拥立的身影时,他有些莫名的心惊,飞身下马,急赶几步,跪倒下来,“臣何德何能敢惊动万岁御驾!”说罢叩首。
皇帝看着他,垂下了眼帘,不知为何沉默了片刻。那个瞬间,他面无表情,谁也看不出这位万人之上的青年人此刻心中在想什么。
人们意识到了这份奇怪的凝重,渐渐安静下来。
陈则铭疑惑抬头,又觉得此举不敬,连忙低目,隐约有些不安。
过了片刻,皇帝弯下身,单手轻轻扶着他右臂,陈则铭顺势站了起来。
这过程中没有人敢开口,直到大家最后看明白皇帝面上那个淡淡的笑容,人们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欢呼声轰然而起。谁也不明白刚刚那静得如画面一般的情景是怎么回事。但面对这两个同样英俊挺拔的青年,人们本能的产生好感,顺其自然地将之理解成了君明臣贤的一幕。
只有陈则铭一个人听清了皇帝动作时的耳语。
“……小看你了。”
仔细看过去,皇帝的嘴边有一丝奇特的笑意。陈则铭
将军令 分节阅读_12
一惊,心中忐忑,他不知道该怎样来理解这句话和这个笑。
皇帝牵着他的手,转身时似无意地朝吴过道:“爱卿可有事要奏?”
吴过汗留满面,犹豫片刻方道:“……臣、臣无本可奏。”
皇帝闻言停身,仔细看了他一眼,吴过身子一抖,几乎要缩到地下去。
皇帝颔首,“……那就好。”言罢将陈则铭带到自己车驾前。立刻有太监过来,四肢着地,趴在两人身前。
陈则铭见他的意思竟然是要自己与他同乘,不由大为惶恐,退了半步,低头抱拳,“臣不敢逾越。”
皇帝微微笑道:“朴吕周遭四十余国近日纷纷派了使臣前来朝拜,你可知道为何?”
陈则铭一怔,还不及思索,皇帝已从那人背上踏了上去,坐在金辇中,朝他伸出手,“上来!”他为人君时日已不短,纵然是这么简单一句话,在他心情颇好的时候讲出来,依然是不怒自威。
陈则铭立在原地,怔了片刻,弯腰上车。
这样的荣耀不是常人可以得到的。陈则铭还未回府,公子与君王同辇的消息便已经让陈府沸腾了起来。
待他交待过诸多事务,赶回家中时,已经是时近黄昏。一进门,便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目力所及处均是张灯结彩,大门口围满了观看的邻人。见陈则铭到来,都围了上去。
陈睹及夫人听闻爆竹声起,急匆匆从屋中迎了出来。
陈则铭此刻盔甲未除,立在院中,被众人围着真是鹤立鸡群般夺目。陈睹见了不由止步。
陈则铭抬头,看到父母出屋,面上露出笑容。拨开众人,径直奔到父亲面前,突然跪下,在那台阶上郑重磕了个头,直身道:“……父亲!”
陈睹先是怔了怔,忍不住伸手抚爱子的头,又是感慨又是骄傲,慢慢笑了起来,低声道:“我的儿子……果真出息了!”
陈则铭抬头看着父亲,有些难以置信看着父亲。陈睹从小极少夸他,惟恐他因此自得,即使非常满意时也不过是神态中流露些须,是以这样的话他做梦也没想到过会从父亲口中说出来,更何况还是在众多外人之前。
陈睹捧起他的脸,认真道:“这样的功劳,父亲想都没想过,铭儿……你比父亲想象的还要出色!”
陈则铭心中满是欣喜,眼眶一热,脱口道:“父亲!……”
陈睹扯起他,“好,今日我们爷儿俩不醉不归!”不知不觉,儿子已经高过父亲半个头了,陈睹拍着陈则铭的肩,感慨万分。
陈夫人道:“这次可不打了!”
陈睹有些尴尬道:“不打,当然不打!”
众人哄笑。
陈则铭觉得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有能什么比现在这样更好呢,他想不到。
隔了几日,皇帝夜宴群臣。
应接不暇的敬酒让陈则铭有些郁闷,几轮下来,他已经微醺,心中暗叹原来在战场上打了胜战,回来在酒桌上还要再打一场才算完,当初的杨粱是不是也是这个感受呢。陈则铭想到他心中便有些沉甸甸的难受,正在此刻,有太监宣,皇上到了。
众人都放下酒杯,叩首三呼万岁。
皇帝环视殿中,命人将陈则铭的桌子移到了自己侧边,这才让众人平身。
之前虽然宫中不曾透露设宴原因,但大家都料得到是因为朴吕国一战,震慑诸国,天威大振的缘故,那么要重赏的当然是陈则铭,此刻见万岁如此亲近陈则铭也觉得自然,倒是陈则铭自己骇了一下。
他也不是没想到这些缘由,但自己出征前后,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反差如此之大,甚至可说是判若两人,实在让人疑惑之余难免不安。他突然想起荫荫那封信,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待众人坐定,皇帝提杯道:“朕今日设宴,第一杯要敬一个人。”说着朝陈则铭举起杯盏,“爱卿请。”
陈则铭连忙离座跪倒,诚惶诚恐叩了头,“谢万岁!”这才敢接过宫娥递过的酒,一饮而尽。
皇帝又端一杯,“第二杯!”
陈则铭一抬头,他还是对着自己,不禁呆住。他功劳再大,也经不起万金之躯的皇帝陛下连敬两杯吧。
众臣面面相觑,都有些讶然。
两人饮尽后,皇帝托起了第三杯。“陈卿。”
陈则铭定定看着面前那杯酒,浑身冷汗都出来了,心中道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殿中静悄悄的,谁也料不定皇帝三杯过后到底是赏是罚,不由屏息。
这一杯下肚,陈则铭只觉口中腹中都是苦涩难言,脑中浑噩,却听皇帝在龙椅上道:“我敬爱卿这三杯,一为战功显赫,无人匹敌,二为良将难求,得之吾幸,三则……之前是朕慢待了你,爱卿切莫放在心上!”
陈则铭抬头,见皇帝淡淡的笑容,哪里敢再多说什么,重重磕头道:“微臣谢过万岁!”
皇帝见他应允,这才点头。
众臣解惑,都大松了口气,陈则铭返回座上,只觉浑身发软,连筷子都差点提不起来,满心都是种劫后余生的脱力感。
隔了片刻,忍不住抬头,却见皇帝也正看着自己,目光交错,两人都是一怔。
29、陈则铭不敢细看皇帝面上神情,慌张低头。
却没料到猛然间这一举动,竟使得眼前一花,面前案几酒菜幻出数重重影,用力甩甩头,方微微清醒过来。
“陈大人!”
他应声抬头,面前站着的却是当朝首辅,笑吟吟端着杯子在他桌前,朝他道,“陈大人请!”
陈则铭不敢托大,连忙拿酒站起,对了这一杯。
见他喝得痛快,陆续又有几人上来敬酒。
陈则铭叫苦不迭,但来的人个个比他官大,只得一路喝了下去。也不知道应到第几个人,陈则铭才刚举杯,酒盏未触,突然间天旋地转,人已经滑了下去。
只听耳旁有人急道,“陈大人醉了,快把他扶起来。”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他满足轻叹了一声,沉沉睡死过去。
朦胧间,似有人拉着他的手,在他手心上一下下划着。
好痒,他微笑起来。
迷迷糊糊的,他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两个人站在屋檐下,荫荫披着他的外衣朝着他笑,她的手从衣下探出来,轻轻握住了他。她面上有着少女独有的羞涩,却含着笑不松手也不看他,眼睛明亮得仿佛是天上的星星。
陈则铭有些心醉,低声道:“……荫荫……”
突然一阵雨从天而降,猛地泼到他脸上,他抖了一下。
冰凉的液体滑入了脖项间,粘黏湿滑好生难受,陈则铭嘟囔道:“好大的雨。”只听荫荫笑了一声,那声音很是奇怪,听起来居然象是男人。
他惊了惊,突然间模糊想起,荫荫不是入了宫吗,怎么可能在这里。这一想脑中昏沉,四周立刻暗了,荫荫和那屋子都消失不见,眼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吸了口气,渐渐明白自己原来只是做了个梦。
缓缓睁开双眼,视线中,一个人正冷冷俯视他,陈则铭眨了眨眼,突然认出了那张面孔。
“……万岁!”他猛地翻身坐了起来,酒意化做一身冷汗流了个干净。他拼命回忆,那声呼唤是否真的喊出了口,却哪里想得清楚,不由忐忑难安。
皇帝似笑非笑看着他:“你醉了!”
陈则铭低下头,“……微臣方才一时放肆,多喝了些……”说到这里,突然觉得面上有什么在往下流,下意识摸了一把,竟然一手的水。
这一惊真是立即哑口,只看着手发呆,魂不守舍想了半晌,才醒过神来,惊觉皇帝居然并未趁机为难自己,不由奇怪抬头。
眼见这屋子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瞧起来该是皇帝的寝宫。
陈则铭在宫中任守卫虽时日也不短,但无权随意进出内宫,到底是不是他也认不出来,不过屋中那大大的拔步床总还是看得到。
看到那床,陈则铭更是骇了一跳,立刻从塌上爬了起来。
皇帝早已经起身走开,立在一幅挂壁画下,看得出神。他侧旁立着几名宫娥太监,垂手而立,谁也不曾往陈则铭的脸上多看一眼。
陈则铭本以为以皇帝性情,此番责罚难逃,哪里料得到对方似乎并不放在心上,惊讶之余好奇心起,也顺着皇帝目光看了过去。
却见画上一间酒楼,雨下窗内两人对饮。
那画笔触虽然也算潇洒流畅,但不能说有多有灵气,应该不是出自名家。
远处群山重重,雾霭飘渺,隔着雨帘的那两人更加是面目模糊,看不真切,从衣冠依稀看得出是两个男子。楼阁并不气派,似是民间小居,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醉仙楼三个字。
天下有无数个醉仙楼,但杨粱最爱的,只有那一家。
陈则铭垂下了目光。
“卿可认识此楼?”皇帝突然道。
陈则铭迟疑,他不知道该不该答,又或者该怎么答。
皇帝转过身来,坐到椅上,朝他微笑,“朕一直很好奇,在你面前,杨粱是怎么说他与朕的关系呢?”
陈则铭轻轻倒吸了口气,停顿了片刻道:“……杨殿帅在卑职面前从不提及此事。”
皇帝玩味般审视着他,“……他从不说?”他笑了笑,“那就奇怪了,他怎么常在朕面前说你呢?”
陈则铭惊讶抬头。
皇帝打量着他轮廓分明英俊的脸,“……他总说,要朕得饶人处且饶人……”陈则铭怔住,脊背反射性的绷紧,他有种退却的冲动,但却坚持着一动不动。
皇帝不乏恶意的瞥他,“朕难道做过什么很过分的事吗,陈卿?”
陈则铭垂下眼,脸色有些难看。
皇帝却不放过他,“陈卿!”
陈则铭静了片刻,方从喉中挤出了两个字,“……不,没有!”灯光的阴影遮去了他面上的表情,但那个身影不免是有些悲哀气息的。
皇帝靠在椅背上,“杨粱还说,若想灭匈奴,没他不行……很狂是不是?这小子自小便很有天赋,师傅曾说他天生是做将军的材料,就该驰骋疆场,马裹……”说到此,他突然住口,似乎被自己未出口的话给吓到,他似乎被刺痛了,深深颦起眉头。
两人静了片刻,皇帝转头望了望那画,眼神不由有些凄然。
陈则铭默默观察着皇帝的举动,后者的情绪变化渐渐的为他所掌握,看起来再不是最初那么的喜怒无常。
隔了一会,皇帝收回了心神,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朴吕国主向朕诉苦,说你的士兵在他投降之后还是将他的臣民洗劫了一遍,可有这种事情?”
陈则铭吃惊,迟疑着没有回答。
皇帝皱眉:“陈卿?!”
陈则铭扑通一声跪倒,“此乃臣的罪过,臣不敢自辩,愿意领罚!”
皇帝淡道:“朕问的是你放纵不管的理由。”
陈则铭低声道,“……臣以为,若想兵士勇猛,则必先使贪使愚。”
皇帝看了他一眼,“你便是这么跟你的兵士讲的?告诉他们王宫里有无数的珍宝可以拿?大家要勇猛上前?”
陈则铭道:“臣愚笨,只想得到这个法子。”
皇帝若有所思,“那样的冰川……,难怪你们能过,人的贪欲真是可怕,是不是?”
陈则铭辩道:“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为财不要命,打退堂鼓的也不在少数。臣暗中派了人先行出发,假扮成朴吕国使者伏在半路,待大军赶到时,再来投降,才使得军士们毫无疑心,全力以赴过了山脉。”
皇帝面上隐约含着笑,“这主意倒有趣得紧。”
说到此又沉吟了片刻,“……可人家御状都告到朕这里了,总不能置之不理……那个,你的监军叫什么来着?”
陈则铭看着皇帝,不解其意。
皇帝想了想,“是叫吴过吧,无功也无过,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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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对了名字。你明日拟个折子上来,就说吴过监军不力,弹劾一番,也算给了朴吕国主一个交代,他总不好再说什么。”说着似乎是乏了,打了个哈欠,挥袖道:“下去吧。”说完返身走到床前,却见陈则铭跪在原地,纹丝不动。
皇帝道,“陈将军是要自荐枕席了?那便过来吧。”
陈则铭浑身一抖,抬头见皇帝调笑的神情,犹豫了片刻,突然坚决道:“万岁,臣不能拟这个折子。”
皇帝皱眉,盯住陈则铭,面上终于现出不耐的神色。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11 章v
30、昭华宫中近日特别的热闹,皇子百日宴近在眼前。
这么小的孩子便已经喜欢出门逛了,看到新鲜的东西他会发出咯咯的笑声,乳娘将他抱在怀中,在院子里走动,不时用手指点他胖乎乎的小脸。小宝宝闭着眼,嘟起没牙的嘴,顺着手指的方向移动,似乎是要吸奶,然而他并没发出哭声,这表示他只是在玩闹。
陈贵人靠在亭子里,微笑的看着这一幕。
她如此的全神贯注,以至于宫娥带进一个人来,她也不曾发觉。她专心看着儿子在空中挥舞的小手,不时发出满足的笑声。无论什么样的女人生了孩子之后,她生命中一大半的天空便立刻属于那小小的身躯了,这可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陈则铭立住,凝视她的面容。
陈贵人觉察到那可算是无理的视线,将头转了过来,一怔之后,她发出一声惊讶的呼声,站了过来。
生产仅三个月,她的身形便令人惊奇的苗条了下来,甚至仍带着一丝少女的窈窕。
她奔到陈则铭身前站定,用一种兴奋的目光贪婪打量着昔日的玩伴兼恋人,一点也不避讳。
陈则铭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想开口,荫荫浮起了一个笑容:“看谁回来了我们的大英雄!”
陈则铭“啊”了一声,“荫荫!”他脱口道,带着些许责怪的口气,脸上有些红了。
荫荫调皮地笑,此刻的她分明仍是当初那个女孩子,“宫中都传遍了,朴吕之战那快如闪电的胜利,太让人神往了!”陈则铭转往四周瞧,果然不少人在看他,于是更加尴尬。
荫荫转身招手,乳娘抱着孩子走了近来。
两人对视片刻,都从方才的兴奋中脱离了出来。
须臾,荫荫歉意般笑了笑。陈则铭道:“恭喜了!”他想自己的笑容应该很自然,在家练习了很多遍。
荫荫接过儿子,将头埋在孩子头颈旁停留了片刻,抬起头道:“我希望他将来能和你一样,成为傲笑疆场的好儿郎。”陈则铭含笑不语,低头逗弄那孩子。
那孩子脸庞虽然胖乎乎的,但眼角眉梢与皇帝已经有几分神似,看得陈则铭心中无端地一颤。
吴过最终还是被调遣了,明升实降,除了陈则铭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陈则铭其实也不太明白,皇帝此举显而易见是为了保他,为什么,因为这次胜利?皇帝已经不恨他了吗?之前那么大的恶意,就因为一次战功全消失了?
这恩赐,或者说幸运来得太快,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想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却来不及有任何感觉。他只觉得很困惑。
但同时他是愧疚的,有人代自己受过了。
他百般周折,找到了吴过在京城的住处。
吴过不是京官,出征前临时被调入京,返京后一直住在一间客栈里。.
陈则铭找到他时,他正在屋中打点行李,衣着看起来颇有些寒酸,而头顶上店家正在修屋顶,重新铺瓦,弄得丁当直响,口中嚷着前夜雨大漏水,弄湿了不少客官的床褥。
看着漏进来的阳光,照在那堆旧得褪色的衣物上,陈则铭只觉得心中的歉意又到达了一个高峰。
吴过在此地认识的人不多,推荐自己入京的恩师也已经道过别。见到陈则铭来,惊讶之余也有些感激。
两人到街上馆子叫了酒菜,说来奇怪,两人之前同行四、五个月,一直互为制肘,并不觉有此刻这么亲近。陈则铭将身上银两都拿出来,说是与他做盘缠,吴过死活不要。陈则铭无法,只得收回,道:“可是吴兄受我所累……”
吴过摇头:“陈兄,你是个难得的好将军……那日我见你不惧天险,冰川上行军,就明白了如今朝中有你乃是大幸。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累我的人不是你,你犯不着这么内疚。”
陈则铭听他话中有话,大是奇怪,“吴兄,此言何意?”
吴过道:“这却不能明说了……总之陈兄,官场凶险远胜战场,暗箭从来比明刀更狠毒,你之后要自己小心。”说着举杯,陈则铭见他不肯多说,也不便追问,两人惜惜话别。
过了月余,边境传来消息,匈奴右贤王律延领兵屡犯边境,抢劫财物,掠夺人畜,并在一次战斗中诱杀了边境守军将领,如今大军就守在长城之外,点名要与取朴吕的陈则铭一决高下。
陈则铭听闻消息,上奏请战。
皇帝不置可否,却于当日朝后,留陈则铭御书房密谈。
陈则铭立在槛内等候,看着眼前摆设一如从前,他脸色有些苍白。
那个夜晚,虽然预先服了药,但并不表示他忘记了其中的过程。恰巧相反,每一处的细节在他心中都异常清晰。
他曾以为自己可以遗忘,也尝试这么做。
在战场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摆脱了,回京后这么久,他也一直不去想起。
但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发生过的事情其实很难抹杀,被他刻意封存起来的那些影象鲜明地跳了出来,争先恐后的在他眼前闪现飞舞。他甚至又有了那种胸闷欲吐的感觉,肚腹中象是有什么在烧灼。
他有些恍惚,垂下头,突然看到了脚旁的人影。
他几乎是反射性地颤抖了一下,然后迅速回身,低头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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