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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恨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梅子黄时雨
她这才没有挣扎,任他轻柔的帮她梳理,那么的温存,那么的缠绵。此时两人心意相通,当真是无声胜有声。
那屋内亮着几盏琉璃灯,清清朗朗的照着。而屋外的风呼呼的吹着,偶尔打过树枝,便唰唰作响,虽处冬日,却星光满天的。





江南恨 第24章 翠锁云屏
她喂他喝完了最后一口汤药,这才放下了瓷碗。刚刚见他坐了起来,也没见其他什么伤口,总算略略舒了气,至少比她想象中好了许多。她又半扶着他躺了下来,替他细细的掖好了被子。他受伤后失血过多,见她到来又满是狂喜的,无比舒心的,才一会儿工夫已朦胧了起来,去一直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柔情,这种情景是如此的熟悉。还记得当日他生病时,也是如此牢抓她的手。仿佛就是要这么的牵着,无论多少风雨都要如此的走下去。她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古人说的:“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她不由的嫣然浅笑,一手轻抚着腹部,只觉得此时此刻的光景就算拿全世界来与她交换,她也是不肯的。
赫连靖风已是两个多月没有睡过如此好觉了,还未睁开眼睛,就闻到了那股似兰非兰的清香,幽幽的氤氤满怀。他贪恋的看着她的睡颜,离开了两月,思念了两月后,现在一睁眼就能看到那朝思暮想的容颜,竟有种不真实的幻觉,只觉得太过于美好了,好的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她依稀在梦中,连日来的惊吓和长久的想念,一遇到了他,便都已经消失的无踪无迹了。在慵懒间,恍然听见有种抽气的声音,不过她也没大理会,继续磨磨蹭蹭,喉咙还发出类似小猫舒服时的嘟嚷声。那暖意是如此的舒服,她只凭着本能靠着他,吸取他的温暖。
窗外已是白皑皑一片了,那如柳絮般的飞雪,飘飘洒洒的零落下来。他已好了许多,随行的军医都说可以去下床活动了。两人才用过早点,孔家钟守便敲门进来,叫了声“大少,少夫人。”欲言又止的,看样子是有事情禀告。赫连靖风看了他一眼,道:“直说无妨。”净薇却觉得有异,浅笑着说道:“我出去一下,顺便去折枝梅花。” 赫连靖风忙拉住了她,道:“外面冷着,不要出去。当心身子。”净薇心中微甜,笑着道:“无妨,我穿件皮裘出去。况且我也应该适当活动一下的。”知她一向来避忌军中的事情,赫连靖风也不再阻拦,只道:“让喜鹊去折着,你站在廊上就好。”净薇含笑着点头,这才出了门去。
孔家钟道:“大少,果然不出所料,曾泰宪已然中计,以为你真的受了重伤,正纠集剩余的兵将,准备有所行动。” 赫连靖风这次的确是受了伤,但却也正好将计就计,封锁了实际的情况,私底下又让人添油加醋的泄露出去。赫连靖风点了点头,道:“正好,将他手上剩余的jīng锐一网打进。”他筹备了这么久,总算没有令自己失望,短短两个月就连下西部四省。但西部本身势力就相对弱小,他唯一的劲敌也只有南部而已。至于江南的问题,他知道迟早是要解决的,但总是不愿意多想。
孔家钟看了他的脸sè一下,方才轻轻的询问道:“大少,赵秉谦等人提议的计划,你准备——” 赫连靖风脸马上沉了下来,道:“今日不要讨论这个问题。”孔家钟一凛,但还是尽忠职守的道:“大少,赵将军等人的提议也确实可行。况且——况且派军车去江南取米粮的事情也要开始安排了——” 赫连靖风默然不语,慢慢的走到窗口。
净薇正穿着貂皮大衣坐在围栏的栏杆上,看雪花漫天飞舞,伸手接过两片,很快就融化了,沁凉的感觉渗进皮肤,钻进骨子里。粉颊不知是因为笑而还是因为冷的缘故而微微泛红,嘴角微扬,双目盈盈而弯,尖挺的小鼻子轻皱着,当真是笑靥如花,明媚如春。那园子里本种了几棵梅树,此时开得正艳,绯红洁白交杂一片,恰似彩霞满天,映得整个天地都是妖娆的颜sè。她就这么的身处其中,就如同一幅画似的。
他就这么静静站在窗口望着,只觉着如此的美好,以至于有种不真实感,连她的样子仿佛也像在云端般,浑然看不真切。半晌,他才转过身,冷冷的道:“此事过段时间再商议。”孔家钟不好多说,只好告退而出。
净薇还在用手接雪,一片,两片,三片,接住了又消失了,不接住,落入了地上,花丛,树中,也不再是空中盘旋而舞的的样子了。“小心受寒!”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那熟悉的气息吹拂着她的发丝,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一手将她拥住了。门口,走廊上皆是侍从,她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她还是不习惯在屋外如此亲昵的举动的,总觉得难为情。便挣扎着道:“我要去折梅花——”他笑着道:“喜鹊不是在折吗?你已经出来很久了,活动也应该活动够了,回屋吧。”他哪里给她拒绝的机会,已然拥着她走回了屋子,余留满园的清香。
他自小虽是娇生惯养的,但自军中磨练以来,身子到也结实。由于只是手臂中枪,且子弹没有伤及经骨,所以医生换了几次药,便已无大碍了。她也放心了。靠近年关的,府邸事情也多,本也应该回去的。但她总是不舍,只偷偷告诉自己等他大好了,才能全然放心。这几日对赫连靖风来说,当真是快活无比的。虽然知道对净薇来说回督军府定是比这里安全,但相思难挨的滋味,他是深有体会的,所以又哪里舍得让她回去。总想着她能陪他多一些,再多一些。
这日,府里的四姨太挂了电话过来,碰巧赫连靖风与净薇正歇着,孔家钟接了电话。四姨太问了一些赫连靖风的伤势情况,又问了净薇何时回府邸的事情。孔家钟等人也不好回答,便在晚膳把四姨太问的事情告知了大少和少夫人。赫连靖风只是不语,等他们都退了出去,方看着她,询问她的意见:“你的意思如何?”她只笑了笑,柔声道:“我都听你的。”他眨了眨眼,道:“当真?”那模样就像是一个顽童一般,tiáo皮可爱。他的头慢慢的凑了过来,俯在耳畔低低的道:“那你就不要回了,陪我过年,就我们两人——”
她当真是受了蛊惑般的,那日答应他留下来过年。虽然在前线,但是菜式颇为丰富的。大家皆喜气洋洋的,团团围坐着,极是热闹。他们这桌是孔家钟和张立等及几个军中的大将陪着的。那几位大将都极为年轻,估计也就三十多岁的光景,其中有几位更是英气bī人的,一看就知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见了净薇都恭敬的打了招呼。净薇也笑着一一回应。
那席间杯觥交错,热闹非凡。好在赫连靖风伤势才刚痊愈,底下的将领也不敢来真的。但推来挡去的,也喝了蛮多的。只觉得酒劲已微微上来了,便使了个眼sè给净薇道:“大伙儿多喝点。我陪少夫人出去透口气。”众人自然是不敢拦的,他便拉着净薇的手,到了园子。
园子里皆是石铺成的路,两侧都是一些树,那几棵梅树便零散的夹杂在其中,风过便暗香涌动。那路回旋于树间,星月之光下如浅玉的河流蜿蜒伸展,极为的幽雅逸静。赫连靖风怕她冷着,便拥着她的身子,两人皆不说话,只是这样慢慢的走着,偶尔抬头看着天空,满眼璀璨的星星,如同细小的钻石,熠熠生光。
不知不觉,便随着石路逛到了后园。拥着她温香软玉的身子,他将头抵在她肩上,深深汲取她自然的馨香,温柔醉人的甜美,不知是月sè太过于美好还是他的酒劲有些上扬了,他低低的呓语似的道:“净薇,我好爱你,好爱你。你爱我吗?”自他那日听了她不清不楚的表白后,此问题已经萦绕他很久很久了。她也熏熏欲醉了,醉在他的柔情中,醉在他的蜜意里,也不再去想以后了,以后的事情谁人能意料呢?至少这一刻,这一刹那,这一瞬间,他是真真正正属于她的。她不要在逃避了,在这一刻,她要做自己,她缓缓的抬起了头,定定的看着他,仿佛今生今世就要这么永永远远的看下去了:“我也爱你!” 声音婉转轻柔,听在他耳中,只觉得迷人之处远远胜过天籁。
她如此坦然的看着他,如此坦然的告诉他:她爱他,就如同他爱她一样。世界上哪里还有比这更喜出望外,更欣喜若狂的事情,他只觉的心底的某一处快活的都要炸开了似的。他紧紧的拥着,这才知道从江南见了第一面开始,这一路走来,隔了这么久,他终于等到她了。虽然几次等的心都痛了,但终究是等到她了。拥着她纤细柔美的身子,他却是像拥着了全世界,如此的安逸踏实,因为终于明明白白的知道她是他的了,这一生一世是他的,永永远远是他的了。
她的笑容那样的美,眸子如黑宝石般的清灵深黝,里头满满的都是他的倒影。他狂乱的轻啄着她的chún,肆意的放纵自己百般品尝她的甜美,像是发誓般的喃喃道:“净薇,你知道吗?你给了我全世界,我此生定当将全世界最美,最好之物捧到你和我们的孩子面前,供你们任意挑选!”




江南恨 第25章 烟遮云埋
她清清甜甜的笑着,他不懂,只要有了他和孩子,她已经什么都有了,还有全世界做什么?世间上最美,最好的事情莫过于他和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遥想起茶楼的第一次遇见,还是如此的清晰,仿佛就像发生在昨日般,但却已经这么久了。她躲躲闪闪,逃逃避避,跌跌撞撞的,还是躲不过,逃不开这缘分。
赫连靖风侧搂着她,如此的契合温暖,仿佛两人生来就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他的眸光轻轻跃过了她,竟瞧见了一丛的杂草,就长在假山旁边。他慢慢放开了她,低低的道:“等一会儿。”已跑到假山边,拔起了几跟已半干枯的狗尾巴草,手上开始动了起来。她站在一旁,不解的看着他。才一会儿的工夫,他已跑了回来,笑着道:“闭上眼睛。”她娇笑着瞪了他一眼,道:“干吗闭眼啊?”他只是笑着:“就一会。”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她着实有点好奇,便依言闭上眸子。
他却低低的在她耳畔唱起了一首英文歌:
“i take you to be my ner in life and my one true love.
i omorrow, and forever.
i rust you and honor you
i will laugh you.
i hfully
t and t,
t and the easy.
may come i here.
as i o hold
so i give you my life to keep
so help me god——”
他的嗓音是如此的醇厚诱人,仿佛就是最最上等的美酒,她已然是醉了,在他的歌声中。她自小是玛利亚女子教会学校读的书,他所唱的她自然听得懂,自然是知道的,那是基督教婚姻誓言。她从小生在江南司令府,长在江南司令府,早已看惯了人情冷暖,看尽了男人的薄情寡性。从来也未曾对自己的婚姻,对他有过期盼。她只要安稳的守着自己就好了。但婚后生活的点点滴滴,就如同种子似的,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她是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悄悄的牵起她的手,将一个粗粗的东西套入了她的指上,轻轻的道:“净薇,嫁给我,顺着自己的心意。不要管北地,江南,什么也不要管了。现在就我和你。答应我,这一辈子,我们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她心头荡了甜甜的波浪,但鼻子和眼睛却又是止不住的泛酸,仿佛太过于幸福般难以置信。那心里深处蔓延开来的喜悦已令她管不住自己了,也不想管自己了,不由自主的点头。
他笑着,如此的畅快开怀,仿佛是那样漫漫的情不自禁,道:“现在lún到你给我带戒指了。“她方才睁眼,这才发觉原来他刚刚用狗尾巴草编了两枚的戒指。一枚已经套在她手指上来。 当真是粗糙难看的,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顺眼,觉得开心,比起以往他送她任何的东西,都要珍贵百倍。
她轻柔的在他掌中取了草戒,拉起他粗长的大手,缓缓的套了进去。一辈子,生死与共,不离不弃。这一生,别的女人祈求的,仰慕的,她都拥有了,她还要什么呢?
他看着草戒缓缓的套进了自己的指中,一辈子仿佛这么的安定了,这么的安心了,他用手将她柔和的下巴抬起,目光与她静静对视:“不离不弃。”
回到了府邸来几日,她已然开始想他了,那么的抑无可抑制的。因还未过元宵,所以军中将领夫人们都三三两两的过来拜年。她的楼里也是人cháo不断的。不过这样也是好的,毕竟一人的时光难过,来几个人说说笑笑间半天已经过去了。
前线又捷报频传的,一会儿说是把曾泰宪手头的jīng锐部队已基本打尽,一会儿又传来了拿下二省的消息,自此,曾泰宪已基本到了苟延残喘的阶段了,已不足为患。但他挂来的电话中也没有撤军回安阳的意思,怕是不仅仅要拿下西部这么简单。他又细细询问了她在府中的事情。等挂了电话,她也还未缓过神来,现在他无论多忙,也必定会三天两头的挂电话给她。
如此的眷念她,牵挂她,她本应该高兴的,但总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一丝的不祥,朦朦胧胧的明明知道存在着,但总不愿意去碰触。
日子渐渐暖了起来,她的肚子也像是吹气球般,一日比一日大了起来。这日起来,她随手翻了报纸,看了关于标题内容,只觉得担心。他雄心勃勃的,壮志千里的,已然将北地的大部分军力集中在了与南部的分界线周围。就算傻子也知道他要对南方开战了。南部虽然处于权力未稳的景况,但军事实力一直以来是极强的。如真的开打了,哪里会像西部这么容易,,况且经历了与西部一战后,北地也伤亡不少,怕一时半会是不会有结果的。她不要什么江山社稷,荣华富贵的,只求他平平安安的,陪在她和孩子身边就足够了。虽然他已答应在孩子临盆时,无论多忙,定会赶回来的,但她总觉着担心。
接下来几天,更是总觉得心绪不宁似的,百般的不对劲,仿佛赫连靖风受伤那日似的。他也一连几天没有挂电话过来,到了第四日,她也忍不住了,亲自挂了电话去他驻军的行辕。电话是张立接的,很快便转给了他,却好象没有特别的地方,听着声音仿佛极为疲累似的,一点也无往日侃侃而谈,不舍得挂电话的样子。她还以为他在为军中的事情烦恼,也不好多问,二来知道他没有事情,心也就放了大半了,便搁上了电话。
喜鹊自然也察觉她有些不对的了,自小姐从平川处回来后,一直是心情不错的,这几日却是老是微叹着气,好像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似的。见她挂了电话还在出神,便问道:“小姐,怎么了?”净薇微微皱着眉头,说:“这几天,老是觉得恍恍惚惚的,也静不下心来,好像要有事情发生一般。”喜鹊笑着安慰又打趣道:“小姐,你啊,估计是想大少想的。”净薇脸一红,佯怒道:“你这丫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喜鹊却不当一回事情,继续道:“还不承认?”净薇的脸益发红了起来,道:“再说——我可不理你了!。”喜鹊嘻嘻笑着,倒也不再多说了。被她这么一闹,心绪倒也略略好了些。因这几日总是恍惚的,夜里也没有睡好,情绪这么微微一放下,那倦意就袭来了,便回房间歇着了。
孔家钟在门口来回的跺步,因为没有赫连靖风的吩咐,也不敢随便打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外面的天sè已经渐渐转灰了,估计再过半个小时,便要全黑了。只听赫连靖风的声音传了出来:“来人。”孔家钟与张立对视一眼,忙推门而入,但也没敢走进,只在五丈开外,道:“大少。” 房内没有开灯,赫连靖风的脸隐在yīn暗里,脸上是什么表情,自然也是开不清的。
孔家钟见他也不出声,只好静站着。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竟然惴惴不安了起来。他自跟了赫连靖风以来,从未见他发过如此大火,若是赵秉谦等人在此处的话,怕早已让人拉出去给毙了。好久,仿佛已是一世纪那么久,赫连靖风的声音又冷冷的传了过来:“你再讲一遍。”
孔家钟正在胡思乱想中,猛然一听见他的声音,只觉得如一盆冰水当头淋下,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却也不敢迟疑一秒,忙接口道:“江司令昨日晚上自杀了。” 赫连靖风冷冷的道:“好一个赵秉谦啊!派人去给我绑回来。”孔家钟急道:“大少,万万不可。” 赫连靖风猛得一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道:“万万不可!”孔家钟道:“大少,事以至此,就算现在将赵将军绑来也是没有用了,对事情也没有任何帮助了。您自然是比我还清楚的。况且将在外,军令也有所不受——”他见赫连靖风没有说话,便又大着胆子,继续道:“再说,此次趁机拿下了江南,也属赵将军功劳最大。若大少如此做的话,恐底下的士兵不服啊。更何况江司令自杀,实在也是出乎赵将军的意料之外啊。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是不敢对江府的人下手的啊。” 赫连靖风冷哼了一声:“他没胆子!若没胆子,竟然让人在去江南运米粮的几十部车子里装满了士兵!他没胆子,进入江南后竟然派兵偷袭江南司令府!他没有胆子!”
孔家钟见他语气仍是冰冷,但怒气仿佛下来了些,又说:“大少,小的就事论事。我们北地与江南的事情迟早要解决的,问题只在于时间早还是时间晚而已。此次赵将军没有经你同意,趁这次运粮之名私自出兵,是他不对,他回来后,您可以重重处罚他。但是他此次这么一博,没有经过大战,便拿下了江南,也是大功一桩啊。”
赫连靖风没有说话。孔家钟心里是清楚万分的,大少之所以如此生气,大半的原因还是由于少夫人的关系。少夫人再怎么说也是江司令的亲生女儿,此事弄到了如此田地,少夫人这关是最难过得去的。犹记得几个月前,大少送少夫人回北地,一送再送的,净是不舍。他这个属下看见眼里,怎么会不清楚少夫人在大少心里的地位。
孔家钟素来思虑周全的,但此刻也是无半点法子了。江司令这么一自杀,就算大少再怎么下令整个督军府邸封口,将报纸等物品一再检查后再送入少夫人房内。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少夫人早晚总是要知道的。但大少竟然会如此自欺欺人的,想瞒少夫人一时也好。方才少夫人挂了电话过来,他在旁边竟然也会担心的手心里冒汗,在这春日天气里。
净薇半点也没有想到,前几日还在为他担惊受怕的,今日竟然会出现在眼前。她迷糊的一早醒来,竟会看到他放大了脸孔,一路的仆仆风尘。她只眨了眨眼睛,还以为再做梦,也不去理他。哪里知道,过一会睁开眼睛,还是如此。直到他用手摸着了她的脸,这才发觉他真的回来了。她忙拉住了他的手,翻了个身,又惊又喜的道:“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啊?不打仗了啊!”
他却静静的看着她,那眼黑如寒星,仿佛有千言万语似的。只一把抱住了她,抱的如此的紧,仿佛怕她下一秒就要飞走一样。她有些喘不过起来,略略的推开了他一些,道:“小心孩子。”见他眉头微皱着,便问道:“怎么了?”他没有看她,好像在思考又好象在犹豫,老半天才道:“没什么。”她只觉得心中软软的,低声道:“怎么回来了啊?”他看着窗外,没有说话。她心里快活,也没有多问。只任他轻轻拥着。
他回来几日了,却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心神不定的。虽然对她还是百般呵护的,但她总觉得有些不一样,到底什么地方不同,她总说不出来。她知道她不是多心的,前日里靖琪过来,遇见了赫连靖风,好像也是欲言又止的。
春日的天气已暖和了,特别是太阳一照,简直舒服的让人叹气。香兰扶着她在园子走着,那园子平空架上了一架紫藤花,那花象绒球一般,一串一串,在嫩黄的叶丛里下垂着。阶上沿走廊摆了许多盆夹竹桃,那花也开的是成团的拥在枝上。偶有风来,那架上的紫藤花,便被风吹得摆动起来,把站在花上的蜜蜂,甩了开去,又飞转来,很是有趣。太阳穿过浓密紫藤花架,满地起了花纹,风吹来,满地花纹移动,却有一种清香,沾人衣袂。
四姨太和六姨太正坐在花架旁的石桌上,一面喝茶一面闲聊。六姨太呷了一口茶,道:“你看那事情瞒着少夫人能瞒到几时啊?”隔着浓密的花架,自然是看不到有人的。净薇听出了是六姨太的声音,正要去问好,却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自然不好意思再转过去了,只好静站着不动。
四姨太回道:“这事情难办了啊!大少也是烦着了,否则也不会从前方赶回来啊。现在和南方不很紧张吗?听我儿子说啊,随时有开打的可能啊。”六姨太道:“我看哪,这事情啊,大少越早跟少夫人坦白越好。这事情瞒不住的。”四姨太叹了口气道:“大少哪里会不明白啊。但少夫人现在有孕在身,也受不得刺激啊。”净薇平时若是遇到姨太太们私底下聊事情,也会避开的。但此次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好象与自己极为密切似的,但又半天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想不好是走开还是继续站着。
六姨太磕了几颗瓜子,又呷了一口茶,方道:“那江府的人,大少是怎么处置的啊?”四姨太说:“大少看在少夫人的面上,也自然是不会为难江府的人的。但是也下了令了,不准江府的人与少夫人联络。”江府,难道是江南的江府,她的家?她越听越不对劲。她的身子不由的颤了颤,好在香兰扶着,否则真要软下去了。六姨太又道:“江司令也真是想不通,怎么就自杀了啊?听底下的人说啊,还是拿了少夫人送的手枪自杀的。其实说实话啊,江南迟早是要归我们北地的,他也是想不通。就算不是我们北地拿下吧,也会有其他军阀给吞并的。”
父亲自杀了,北地拿下了江南——她只觉的身子一软,眼前一黑,仿佛便要晕厥过去了。现在这一刻,她才清楚了,她一直以来老是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总是不愿意深想的事情,便是此事。她极力的稳住自己,那六姨太的字字句句,仿佛就如同尖锐的细针,一根根的chā进到了太阳xué里去,硬生生的chā入到迸开的脑浆里,然后搅动起来。天与地都旋转起来,所有的字像无数的蚁,密密的蠕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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