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沉筱之
南霜抬头看向他的侧脸,修竹般的眉,峰峦似的鼻,一双眸若清泉,疏淡却也凌厉。
“我与你一起找出真相。”南小桃花的语气颇有些肃穆。
于桓之一怔,回眸望她,笑道:“好。”
船家将乌篷船系在岸边的如意牛鼻子上,于桓之与了他些碎银子,请他带着二人在苏州城内一游。
船家姓佘,年已过五旬,是位老实人。他垫垫手里的银子,又退了几粒给于桓之,待二人上船后,佘船家吆喝一声,摇橹起行。
有风声微弱,扑打在船篷之上,像压得极低的呜咽。
于桓之掀起船帘,水外景致入眼,碧水青天,悠悠长弄。
南小桃花俯身用袖子将于桓之身后的草席擦了擦,吹了口气见没有灰,这才示意他坐下。
船篷内光线黯淡,于桓之静看了她半晌,盘腿坐下将衣摆在膝上搭了,浅笑起来,没头没尾说了句:“这般好。”
岂料南小桃花竟听懂他的意思,一边摸去旁便寻了个干净草席坐下,一边答道:“对你就该这般好。”瞧见于桓之目色有所动容,她乐呵呵笑起来,“暮雪宫覆灭的事,你上京寻父的事,都是秘密吧,你却告诉我?”
不等于桓之答,南霜又抢先道:“因此,我估摸着你在心里,已经把我当成你娘子了。我真是开心呀。”
于桓之听了此言,却不置可否。他默了一会儿,又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那年我上京寻父,带着黑面纱是事出有因,迫不得已。不过后来,我再带着斗笠黑面纱,却是刻意为之了。”
“刻意为之?”
“嗯。”于桓之点点头,笑道:“那时春深,我在京城不识路。误打误撞到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后巷,见着一群小孩子在街边玩耍。”
“确切说,是三个小孩子在滚铁环,余下一个在看。在看的那个,分明是个小姑娘,却非要做男孩装束,模样倒挺机灵可爱。她看了一会儿,便说要一起玩,岂料另三人根本不同意。”
南霜震惊非常:“你当时……”
“我当时闲来无事,看着铁环亦若有所思,索性便站在路旁大树下望着,想等几人玩好了,再去问问路。”
“四人言语不合,一时间竟要动手。那小姑娘像是有些武艺在身,扔石块,扔树枝,都有些章法,却仍不是其余三个男孩的对手。”
“彼时我全失的内力,刚刚恢复了一点,不易动手,所幸招式还算熟记,便上前去……”说到这里,于桓之忽然自嘲笑了笑,“呵,很俗气,英雄救美。”
那小姑娘见一位年少公子身形挺拔,青衫如醉,手里的双刃如流萤有光,一时便来了兴致,道:“你真厉害啊,这么厉害,带着黑纱干嘛呢。”
当时被打退的三个男孩仍在原地窃窃私语,只是不敢上前。
于桓之垂眸见那小姑娘方才打架时,擦破了唇,便俯身瞧了瞧,问:“没事吧。”
一股清新味扑鼻而来,小姑娘用力吸了吸,随手将他的斗笠接了,说:“别带了,你一定很……”话未说完,她便愣住了。
那三个男孩刚绕道一旁,预备再上来干一架,一时间也愣住了。顷刻,他们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吓跑了。
于桓之的脸颊到后脖颈,全是紫色斑纹。
他愣了愣,也未曾尴尬,只静静从小姑娘手里接过斗笠,正欲戴上,那姑娘却道:“好看。”
“什么?”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很傻气,笑声嘿嘿嘿得亦不算动听:“我方才就估摸着,你一定很好看,果然如此。”说着,她指了指脸颊到后脖颈的紫纹,“这是练武练的吧,等练好了,就褪了。”
“你……如何知道?” 于桓之很是吃惊。
那小姑娘却不置可否,她伸了个懒腰,将胳膊枕在脑后,一摇一晃走上前去,来到方才那铁环旁,才左右乱瞅瞅,吹了几声口哨。
见四下无人,小姑娘赶忙蹲身,拾了两个铁环,一摇一晃地走回来,冲着于桓之乐呵呵傻笑。
“你这是……”于桓之不解地看着她
小姑娘的神情颇为愁苦:“我习武总换兵器,师父和爹爹都很惆怅,让我自己出来弄个兵器回家。他们却忘了与我银子。我估摸着如此人与兵器,亦是姻缘天定,便顺一个回家,练着试试。”
于桓之一愣,顷刻又垂眸望向她手里的铁环,笑起来道:“铁环好,有去有回。”
小姑娘闪忽闪忽眨了眼,道:“你真是好人呀,人长得好,性情又好。我日后就用铁环作兵器,再也不换了。”说着,她望了望天色,见时已近晚,忙道: “我得回去了。”
言毕,小姑娘一手拖一个大铁环,摇摇摆摆跟鸭子似地,笨拙地往回跑。铁环磨着地面,发出“嗤嗤”的响声,扬起烟尘。
烟色迷了于桓之的脸,他正要转身离去,却见那姑娘回过头来,朝他嚷道:“你长得好,性情好,日后记得来娶我呀。”想了想,她又道,“你别带黑面纱了,否则若我日后瞅着带黑面纱的人,定要将面纱挑了去。”
于桓之又愣在原地,春色如洗,霞满长空,须臾他竟笑了起来。
小姑娘笨拙地跑到天水派的大门前,气喘吁吁叫了声“爹爹师父”,望了望门口小厮,忽然怔住。
少顷,她猛地拍了下脑门,想起自己一身男子装束,连名字都忘了相告,蹲坐在气派的大门前,“哇”的一声哭起来。
第60章 ...
*
轻舟摇曳,流水淙淙。乌篷船穿过石拱桥时,篷内光线暗了些许。
明灭间,似有往昔如梦纷至杳来。
一色春 一色春_分节阅读_49
那年的天水派外,桃花开得正盛,花叶灼灼。日晖下,十四岁的于桓之拐了个弯,便见数里桃色如霞,春光一色。
小姑娘在天水派门前哭天抢地,他自是没有听见。他只记得方才俯身瞧她嘴角的伤,无意间,瞥见她锁骨下,亦有一道桃花印记,美艳如春。
“人海茫茫,缘起缘灭。她让我去娶她,我却不知上哪儿去寻。”于桓之笑道,“后来去了流云庄,总有琐事缠身,加之我想为暮雪宫昭雪,不知又要奔波几年,便将此事撂下了。”
南霜听了这番话,垂头默了半晌,片刻又朝于桓之挪近了些,赧色道:“我儿时个头小,那年已经十一了,看上去却跟五六岁的孩子一般。”顿了顿,她吞了口唾沫,干干道:“我忘了跟你说几时来,又忘了跟你说我的名字。我生怕你来晚了,等到十九岁了,才应了万鸿阁的亲事。”
见于桓之浅笑望着她,南小桃花继而又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却是晓得你的。暮雪七式练到第三式,若内息乱了,会长紫色斑纹,冲过这关卡便没事了。你会暮雪七式,手里还拿着望雪刃,定是暮雪宫的少宫主。我回家与爹爹说见了你,爹爹却让我保密,说切不能其他人晓得这件事,尤其是师父。”
“原本,我也可以去找你的。不过你也知道,我后来得了个‘南水桃花’的名声,总有人说我日后一定是祸水。我就不方便去寻你。后来见面了,本来我亦可跟你相认的。可我瞅着自己总有些祸你的心思,便更不知如何说了。”南霜嘿嘿干笑了两声,“我十二岁开始长个儿,后来便不是小丫头模样了。我当时想着,你若能来见见,说不定就愿意娶我了。不过现在,你总算见到了。”
说罢,她又埋头将手探进袖囊里,摸出个竹管短笛,递给于小魔头:“我那时瞧你腰间别了个短笛,觉着你一定会吹笛子。前阵子与烟花去云上镇,我便买了一个。”言毕,她想了想,又添了句:“不是顺的,是买的。”
于桓之接过笛子,垂眸抚了抚笛身,复而又抬眼深静地瞧着南霜:“彼年以为,那小丫头是习武之人,日后必定闯荡江湖。她说以后见人带着黑面纱,定要揭了去。我便存着这侥幸心理,若离流云庄远些,便带着面纱,不知能否相见。”
“岂知后来相见,竟是在万鸿阁你出嫁的那夜。当时瞧见你锁骨下的桃花印,心中自是惊讶无比。可我得了盟主之令,要将你带回流云庄做那少夫人。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多想。后来每每思起,心中亦有懊悔,还好……”
说到此,于桓之忽然打住,他笑了笑,“短笛曲,我会一首蜀地的山调,吹给你听。”他起身理了理袖子,朝南小桃花伸出手去:“去船尾。”
远天已有薄薄的暝色,于桓之衣衫翩然立于水天之间,似忽然临世的天神。
蜀地的乐曲,苍莽中有婉转,山调欢悦亦悠扬。
南霜倚在船篷处,静静听着。她的神色,是难得一见的沉然悠远。
很多话没有说。
例如当时春深,他们相见,正是花月的祭日。小桃花出门见那铁环,亦是心有所动。尔后,忽有一人来至身边,与她说:铁环好,有去有回。
南霜心中也作如是想:若身边的人离去,归来就好。
例如桃花灼灼,他们分离,于桓之无意驱动内息,竟寻到突破关卡的法子。自暮雪宫出事至今,一年有余,他头一回抬目欣赏霞光万丈,桃色如新,晦暗的日子,终得一色春意。
然则这些略显惆怅的情愫,也不必言尽。反正后来邂逅重逢,他明白所谓珍惜,她明白所谓喜欢,日后只需一往无前便够了。
光阴的齿轮总是微妙。
那年的京城热闹非常,在小小魔头与小小桃花相遇的一月前,京城以西搭起了水楼,有一女子身姿婀娜,以一曲惊鸾声名远播。
不日后,十四岁的穆衍风见一个清秀小男孩来找。
他在素白纷飞的杏花中,弯嘴笑,大喇喇地说:“你叫穆衍风,这名字真好听。我叫萧满伊,名字没你的威风,不过我会是一个威风的人。”
这日的黄昏薄薄的,烟霞浅淡。乌篷船泊在水巷边时,街上行人已少了些。
炊烟升起,水边的妇人洗好衣裳,端起木桶正往回走。哪户人家的小孩出来寻娘亲,牵着洗衣女的衣角,兴高采烈往回走。
南霜瞧了一会儿,忽又想起正事,猛拍了下脑门,“对了!”
“可是要说江蓝生的事?”于桓之问道。
南霜点点头:“嗯。前些日子,他去苏州,竟能在官府将苏悦镖局的密宗调出来,说明一定有来头。他是京城人,以前又认识我。我爹在京城倒真有一个江姓好友……不过那个人,是王爷。天水派是武林门派,我对朝中事不甚了解,因此猜不出他的身份,只知他极有可能是王爷公子……”
“京城九王爷。”于桓之道,“不仅如此,他还是传文中的如玉公子。明日与他三人同行去万鸿阁,你我需得多加小心。”
“如玉公子……九王爷……你是说 ——”
“嗯。”天边渐渐浮起暗蓝的暝色,将烟霞吞噬,于桓之骋目远眺:“那年暮雪宫覆灭,立下大功的如玉公子……”
流云庄内,这些日子倒是悠闲自在。
江湖人士纷纷将注意力转移到光复暮雪宫一事上,是以来庄拜访的人,便少了许多。
于桓之与南霜走后数天,穆少主的日子过得逍遥又充实。
他饭前习武,饭后习武,睡前焦虑,醒来焦虑,委实忙得很。
寻常人焦虑了,通常表现为话多,易怒,暴躁。而穆衍风则不然,他只是在某些方面,极度地优柔寡断起来。
穆香香本不以为然,后来听庄内丫头将近日穆少主的动向一说,便心下惶恐,忙拉着宋薛,风风火火赶来枫和苑。
彼时天已擦黑,穆衍风刚用了晚膳。
穆香香与宋薛眼睁睁瞧着从前威风八面的弟弟,在正房前徘徊了数步,又绕到小桥边,亭子旁,廊檐下,最后再回到正房前。如此循环往复数次,直到明月高挂。
穆衍风行至正房前,咬了咬牙,拾阶而上推开房门。
穆香香立刻招呼了宋薛,两人鬼鬼祟祟跟了上去。
正房内灯色温暖。穆衍风轻手轻脚来至内间,在床榻旁的椅子上坐下。
英挺的眉动了动,他沉静地瞧了会儿萧满伊,又习惯性替她掖了掖被子,道:“小于说,等他们将《神杀决》寻回来,你便能醒来。算一算,他们也走了好些天了。你安心睡着……”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烛火映在他明亮的眸子里,眸光轻晃,“其实你若能早些醒来,也好。我、我不会赶你走了。你若喜欢,也可继续住在这里。这是,嗯……这是我的房间……我是说,我可以搬去书房。”
“你不搬去书房,难道还要睡这里不成?”身后忽然传来穆香香的声音。
穆衍风一惊,猛然回头望去,见宋薛与穆香香立在楠木屏风旁,穆香香正瞪眼瞧着他。
“姐,姐夫。” 穆衍风忙起身,“你们是来看我?”
穆香香往床榻上淡淡瞥了一眼,“你随我来。”
穆衍风见她神色有异,犹疑了一下,先步至角落,将灯罩换成暗色的,才随穆香香出了正房。
“你且说说,这南霜,你是娶,还是不娶了?”穆香香的问题虽犀利,但语气中却无甚苛责之意。毕竟前些日子,穆衍风以为萧满伊去世,神魂涣散的模样委实将她这个做姐姐的吓着了。
穆衍风闻言愣了半晌,忽而正经道:“姐,这话日后可说不得了。小于若听见,定要灭了我。”
“干儿子果真掺和进来了?”穆香香道,“你们几人的关系委实复杂了。”说着,她看向宋薛。
宋薛狠劲点点头,双手在大腿上一拍,唏嘘道:“从前,你姐姐与我,瞧着你对那萧姑娘仿佛没意思,倒是与桓公子走得近,以为……以为你们……”
“什么?”穆衍风毫不知情地喝了口茶。
穆香香接过话头:“本来,我做个做姐姐的,亦是不同意此事的。后来见你二人情谊甚笃,也就不忍心棒打……这个,啊,鸳鸳。”
“鸳鸳?”穆衍风又喝了口茶,“姐,你在说谁和谁?”
“唉,风儿,你这又是何必呢?”以为穆衍风在百般掩饰,宋薛又叹了句,“你那点心思,你姐与我,早就料到了。后来我们见萧姑娘这样一个大美人在身边,你也不曾对其动心,便想着还是顺了你的意。后来,我们认了桓公子做干儿子,意思便是将他当作自家人了。”
“嗯。”穆衍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继续喝茶,“小于流离失所,这些年住在流云庄,这里也的确算他半个家。”
穆香香接着道:“我想桓公子亦明白我们的意思。既然将他当做自家人,那么你们那点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我们也认了。从今后,你是我弟弟,他是我弟婿。岂料——”穆香香一拍几案,“岂料这于桓之,委实不是个东西了!”
随着这一声拍案震响,穆衍风一口茶水也“嗤”地喷出来。
他呛了半晌,咳得连一句“苍天啊”也叫不出来,片刻只吐了个但音节:“姐……”
“这个于桓之,从凤阳城回来,带了个狐媚的江蓝生不说。还当着你的面,时时与那江蓝生闹别扭!”穆香香气愤道,“你说这便也罢了。我还可以趁这机会,将我自家弟弟掰直了。南霜多好一个媳妇儿啊,那是爹亲自为你挑的。怎知这于桓之,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明里跟江蓝生好,暗地里,又跟南水桃花好。”
话至此,穆香香悲愤地喘了口气:“风儿啊,姐瞧着,如今你身边,也就萧满伊这丫头实诚。日后等她醒来,咱娶她做媳妇儿。甭在想于桓之那个负心汉了啊。”
此刻穆衍风已经呛完。他背靠在椅子上,仰着头,闭着眼,抬起右手捏着眉心直呼:“苍天啊……”
穆香香见他这般颓丧,不由心生同情,来至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道:“风儿,别伤情了。南水桃花跟了于桓之便跟了吧。那江蓝生,也不定对于桓之真心。姐派人去查了他的身份,你知道他是谁?他竟是京城的九王爷。江蓝生一家并非皇族,江姓也并非皇姓。他爹是立了战功,被封的王爷。而江蓝生,亦是因为八年多前,为朝廷立下奇功,被册封的九王爷。你说说,若不是有所图谋,一个王爷怎会从京城来至苏州?”
“八年多前,为朝廷立下奇功……”穆衍风埋着头,听到这一句时,脑中忽然有灵光乍现:“姐,你是说——”
第61章 ...
*
穆香香见穆衍风一脸惊诧,忙向宋薛使了个眼色。
宋薛会意,端了盏新茶走过来,一边为穆衍风顺气,一边道:“风儿啊,天涯何处无芳草。”
穆衍风听了此言,嘴角又抽了抽,然正事当前,他也懒得解释,只道:“姐,你可记得八年前,暮雪宫覆灭一事?”
穆香香与宋薛对视一眼,均露出疑惑的神色,不明白他为何提及此事。
穆衍风接着道:“八年前,朝廷镇压武林,暮雪宫首当其冲。双方本欲和平解决,然此时,如玉公子竟寻到蜀地十二派灭门的证据,将矛头指向暮雪宫。一夕之间,暮雪宫受千夫所指,暮雪宫不敌,终是覆灭。”他顿了顿,见穆香香仍不解,便补充道:“江蓝生之父,江裕江王爷,便是朝廷派来的钦差。江蓝生随父到来,私下与我等相识。”
“八年前,立下奇功的是如玉公子。而依姐方才所言,江蓝生亦是在八年前立下奇功,被册封的九王爷?”
“你是说……”穆香香吃了一惊,“江蓝生便是如玉公子?”
穆衍风吁了口气,摇摇头道:“我只有一点不解。我去探查江蓝生的身份时,只查得他成为九王爷的原因是世袭了其父的爵位。何以姐却说,他封王的原因是立下奇功?”
穆香香闻言有些尴尬,片刻后,她才答道:“其实,江蓝生被封王的原因,是爹写信告与我的。”
“爹来过信?”穆衍风十分惊讶,“为何我不知?”
穆香香勉强笑了笑,招呼了宋薛,二人又讪讪回到正堂的椅上,你一言我一语低声商量了良久。穆衍风见状思索片刻,蓦然道:“我与霜儿妹子的亲事,是爹的主意?”
穆香香的表情僵在脸上。
宋薛犹疑片
一色春 一色春_分节阅读_50
刻,道:“岳父确然来信言及江蓝生,说他是因立下奇功,被封的王爷。不过他语气轻描淡写,并不似将这厮当回事。倒是在信里,他反复提及南姑娘,定要让你取其为妻。故而我与你姐,便未将此信拿给你看。”
冬日厅堂内烧着银碳,室内暖烘烘的。入了冬,苏州反倒未怎落雪。倒是腊梅开得一日比一日艳,浓香缭绕不去,飘然入室。
穆衍风注视着炭盆,蹙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半晌,他却大笑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当初小于将霜儿妹子丢在我床榻上,定是爹爹的主意!”
穆香香又与宋薛对视一眼,默而不语。
“霜儿妹子确然是个好姑娘。”穆衍风道,他挽起袖子,从青花碟里拾了个杏仁酥抛进嘴里,“不过我与她只有兄妹情谊。”
穆香香转过头来,“咦”了一声,“那于桓之……”
“小于早就看上霜儿妹子了。”穆衍风乐道,见穆香香惊诧的表情,他又咳了一声,低低解释道:“我与小于……只是挚交。”
穆香香看了宋薛一眼,宋薛摇摇头。两人虽仍是半信半疑,但决定不再追问。
穆衍风见状,霍然起身道:“姐,你等等。”说罢,便步向屋外。
待穆衍风回来,手里多了个木匣子。他将其放在几案上,取出里面的物什。
穆香香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好漂亮的宫灯!”
穆衍风得意洋洋地笑道:“小于做给霜儿妹子的。”
那宫灯为方形,四角的梨花木都镂这并蒂桃花的图案,清雅且美好。灯下挂着翠玉红穗。灯身是用丝帛围成的,上画桃李争妍,穿花蛱蝶,鹊鸣枝头,留白的那一处,恰恰显出春意热闹无尽。
灯身右侧,用黑墨写着三个字——“一色春”。
“霜儿妹子说,小于给她做了盏宫灯,说是待她成亲前送给她。”穆衍风乐起来,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结果我去他房里瞧了瞧,恰巧找到这木匣子。”
“做这宫灯可真得废不少心思。难不成干儿子对南姑娘……是真心的?”穆香香嗫嚅道,她将宫灯翻来覆去看了几翻,忽而抬头道:“你将它拿走做什么?”
穆衍风一愣,伸手挠挠头,得意道:“他前阵子惹恼我了,待他回来,我非得拿这宫灯威胁他认我做大哥不可,否则他也别想娶霜儿妹子。”
穆香香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突然嘻嘻一笑,乐道:“还说你与他不是在闹别扭?”
穆衍风吞了口唾沫,将手置于额顶狠狠一拍,“苍天啊……收了我吧!!”
几日后的京城天水派内,亦有人扶额悲鸣:“苍天啊……收了我吧!!”
比起江南水乡,北地的冬日总是大雪纷飞。
屋檐上,草木上,白雪层层。簌簌扫雪声整日可闻。
寒风刺骨的院子里,却有一处温暖如春。南九阳命人在苑内六角亭的四周挂上了草绒,亭内石桌下,放一个炭盆。
亭外朔风呼啸,亭内,有一人放下茶盏,淡淡道:“不举兄,你这般困扰又是何必?所谓情深情浅,缘起缘灭。感情一事,自古不为人左右。我儿与霜儿情投意合,实是美事一桩。”
于不举挽袖拍桌:“我这就回去收拾衍风这浑小子!连个女人都搞定不了,吃什么长大的?!老子废了他!”
南九阳忙起身,扶了扶于不举,笑道:“穆兄息怒穆兄息怒。照我说,你家小风子,对我家小桃花,不过是兄妹情谊。如今小之之与小桃花成了一对,小桃花与小风子成了兄妹。这乃亲上加亲,可喜可贺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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