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沉筱之
“不知道。”另一人接话道,“烟太浓,这三人顾着逃命,兴许走快了,我们再跟上瞧瞧。”
“嗯。”储轻燕答道,“走。”
直至脚步声消失,于桓之等人才从大树后绕出来。
欧阳无过神色冷峻,嘴里暗咒道:“这个贱/人,表面屈服于我,竟是那欧阳岳的走狗。”
南霜却说:“还好有她跟着你,我们才可将计就计骗过他们的眼线,走西边之路”
欧阳无过神情凝然,冷“哼”了一声,“此刻大家不过一根绳上的蚂蚱,同生同亡。”
天已近晚,火红的晚霞染遍天际。猎猎的风声吹着山顶滚滚浓烟,而树木草丛间,却渗着一片凄寒。
西路为生路,然而却不是全无艰险可言。穆衍风一干人等下山,路遇伏击无数,直至山间破庙,只剩了流云庄七八名弟子,以及穆衍风,萧满伊,江蓝生和丁蕊四人。
从方才伏击他们的人来看,对方的势力已远远超出穆衍风的想象。除了新暮雪宫和万鸿阁在为欧阳岳效命,另外储轻燕所属的苍梧派,苗香所属的青衫宫,亦与欧阳岳结盟。
穆衍风不是没有想过要硬碰硬。山顶若未埋炸药,他们尚且有得一拼,可如今,流云庄以及其他武林门派死伤无数,个个如惊弓之鸟,要与欧阳岳极其属下拼命,无异于以卵击石。
待到了林间破庙,几个重伤弟子已无法前行,众人相商,决计休憩片刻,再趁着夜色逃离。
晚间新月如勾,即便在隐秘的山间,也隐隐能问道山上硝烟的味道。
天更晚的时候起风了,吹着天边云层舒卷,将月亮遮了又露,一场春雨即来。
廊檐打水,淅淅沥沥。穆衍风见着萧满伊将自己的裙摆撕成条状,又寻了个破罐子结了水,替几个流云庄的弟子清洗了伤口,再细细包扎。
江蓝生倒是神色自得地坐在另一端的草垛子旁,丁蕊坐在他的另一侧,一语不发。
方才在山顶上,是花魔教的人齐齐用花魔粉帮流云庄挡了敌手的袭击,争取到了逃亡的时间,否则此刻,即便穆衍风可以凭着一己之力脱身,面对众多的敌人,他也无法保全萧满伊的安慰。
可如此做的代价,便是花魔教的人,除了丁蕊一人,皆是生死不明。
“衍风?”见着穆衍风走神,萧满伊将手里的罐子往他跟前递去,“我在庙里找到的小罐子,洗干净了,你喝些水吧?”
穆衍风垂眸望着粼粼水纹,顷刻将罐子接过,把罐中水一饮而尽。
萧满伊的发髻有些松了,袖口挽了起来,裙摆也撕破了。
穆衍风抬眸望着她这般模样,不由开口道:“受累了。”
萧满伊一惊,连忙摆手:“不累不累,桃花早就跟我说过武林英雄会时,会出乱子。”说着,她又伸手探进袖囊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得意洋洋摇了摇:“桃花给我的,她准备了两袋。”
穆衍风一怔,接过那布包打开一看,里面不过放着凤梨酥,桂花糕一些解馋的糕饼。
萧满伊又乐道:“我觉着吧,桃花儿她就是嘴馋,所以走哪里都带着。前几日上山前,她日日都分我一包,未想今日倒派上用场。”
穆衍风淡淡笑了,将小布包递还给萧满伊,说道:“你吃些。”
哪知萧满伊将布包接过,又往袖囊里放了,说:“晚上还要往山下走,我得留着些,晚上好与你分着吃。”说着,她又往丁蕊和江蓝生处瞟了一眼,“东西少,就不给他们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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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如乱珠,山上仍旧隐隐有厮杀之声。
穆衍风心中有些闷闷的,仿佛这场浩劫,他自始至终便是个旁观者。而徒留其他不知情地门派,在山顶拼杀。
对方的势力有多强他不是不知道,留得青山在这个道理,他也不是不懂。
若非今日有了萧满伊,若非他必须保护剩余的地址,纵使拼了一命又何妨。
江湖上,从来不缺的是厮杀,而他穆衍风哪怕在一场厮杀中搏了性命,也算死有所归,死有所得。
不过在逃离前,于小魔头的那番话像是料到了他的想法。
于桓之,即便生涯坎坷,活得却向来比他自在又洒脱,他说,这种时候,管他人性命作甚,你是少主,将来是盟主,要保全自己,保全霜儿和满伊姑娘。
其实于桓之要说的意思,穆衍风全都明白。
他在提醒自己,所谓的担当和责任。穆衍风时少主,将来会是盟主。若得以脱生,将来有一个人能洗清今日的冤孽,手刃武林的仇人,那个人,便非他穆衍风莫属。
所以他需要保住一条命,为了自己,亦为了身边的人。
“衍风。”萧满伊又唤了一声,她的笑容,无论在何时都很明亮,“你不是问过我,有什么愿望?现在我想到了。”
穆衍风抬目望向她,沉沉心事让笑容也十分无力:“你说,但凡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去做。”
萧满伊沉吟片刻,又笑道:“好多年前你就答应过我,要与我一起行走江湖,不过一直都没实现。我想趁着我们大婚前,好好到江湖上走一走,你说好不好?”说着,她又走近了一步,轻轻伸出小拇指,勾起穆衍风的右手的小拇指,小声道,“衍风我们都要好好的,因为桃花儿和桓公子一定也是好好的。”
萧满伊冰凉的小拇指在他手上轻轻一触,穆衍风将她往跟前一带,环臂便将她搂在怀里。
眼前是山间春夜一场急雨,浇湿了天地,月色也浸润在薄薄的雾气之中,如同前路萧索,无法探寻。
穆衍风亦知道不合时宜,可是偏偏就忍不住要说那句话。
萧满伊满足地在他胸前蹭蹭脸,问:“衍风,你怎么啦,别多想了。”
穆衍风倚着山间庙宇的门柱,抬目望着月色清雨。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丝微沙哑,“满伊……我爱你。”
雨水忽然更急了,那句话仿佛就要淹没在声声夜雨之中。可是萧满伊听见了,她身子蓦地有些发僵。
穆衍风身上清新的味道,夹杂着一点落拓,让她很是心疼。
良久,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清凉的泪水,笑着在他怀里点头:“我也是,我也很爱很爱衍风。”
细细算来,穆衍风对于萧满伊有过诸多悔恨,譬如他当年不懂得珍惜,譬如有个冬天她差点在他眼前死去,可在他却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一晚。
好歹他说出了这句话,好歹他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因为之后流离,之后错失,而他等了许久许久,才重新寻到她,重新与她厮守。
这时,庙门口忽然想起细微的脚步声。穆衍风一怔,将萧满伊挡在自己的身后,抬眸朝林深处望去。
第85章 ...
*
天色擦黑,丛林树影深处,走出三个人影。
庙里亦未生火,两厢对望着,又隔着雨帘,彼此都看不真切。
须臾,萧满伊默默退后一步,本想回到庙中,通知流云庄的其他几人先行一步。然而忽起的风吹动她的手链,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忽然发出“丁玲”一声响。
两边静默了半刻,林中有一人忽然开口道:“烟花?”
萧满伊和穆衍风同时怔住,彼此对望一眼,也不顾雨水,直接往林中走去。
于桓之沉吟片刻,亦握了南小桃花的手,往前走去。
天平山顶危机四伏,即便听到彼此的声音,心中也要做好提防。
隔了一丈远,四人忽然顿住了脚步。
片刻后,南霜与萧满伊对视而笑。于桓之亦松了口气,躬身唤了句:“少主。”
穆衍风略微轻松的神色,仍旧无法掩盖住他重重心事,片刻,他将目光移向于桓之的身后,却大吃一惊道:“欧阳无过。”
欧阳无过冷哼一声,也不理会四人,拂袖入了破庙之中。
天平山顶仍有硝烟的气息,血腥之气并未因雨水的冲刷变淡。于桓之与穆衍风将逃离山顶的情形简单交涉一番后,都以为此地不可久留。
若单论武功,他几人决计不在话下。然而欧阳岳手下繁多,若再有高手围追堵截,那么穆衍风一干人等便是在劫难逃。
两人又计划好了下山的路线。
流云庄是决不能回去了。欧阳岳之所以迟迟未追来,必定分散了一些人马,去了流云庄埋伏。下山后,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绕过南面群山,经过小镇,顺水漂流而下;二是走山路绕过云上镇,再由苏州决定去处。
前者虽安全,然前路却十分莫测。第二条路一定有危机四伏,然而若能顺利出了苏州城,几人便能暂时脱离危机。
江蓝生听了二人的言论,忽然倚着草垛子懒洋洋问了一句:“你们目的地在何处?”
于桓之与穆衍风对视一眼,却沉默了。
接话的却是南霜:“回京。”
京城路途之遥,但却是天子脚下。倘若他们去了京城,料想欧阳岳也不敢派人轻举妄动,如此一来,穆衍风便可从长计议,绝地反击。
更何况,穆昭,于惊远,以及南九阳三人皆在京城,到时也有人接应。
唯一的弊端,却是通往京城的这条路。
既然他们知道去京城,是当下最好的抉择,那么欧阳岳一定也能料到。
北上可走陆路,也可走水路。若乘船,速度虽快,但无异于破釜沉舟,一旦船上有欧阳岳的人,很容易便会弄到同归于尽的下场。因此,他们只能选择陆路。
陆路曲折,山远水长,且一定有险象环生。
沉吟片刻,于桓之点了点头:“好,去京城。”
穆衍风一怔,抬目望向他:“小于?”
“去京城。”于桓之斩钉截铁,“天下之大,无一处不乱,若能去京城,我们便能赢得时间。若赢得时间,便可置之死地而后生。”
“后生……”穆衍风抬目望向满天的雨丝,新月朦胧映在他的眼眸中,“我防范了多年,未想今日还是一败涂地。”
于桓之亦抬眸望着那轮新月,淡笑道:“我尝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这句话被人念多了,念久了,倒也俗气。不过少主时常与我说,觉着一生平顺,无多坎坷,此刻想想此言所意,倒还合称。”于桓之道,“今日局面,并非什么一败涂地。而是天降大任于斯,行拂乱其所为罢了。”
穆衍风沉吟片刻,忽而又笑起来。
即便在静而寒凉的夜里,他的笑声亦是潇洒而爽朗,如一线生机勃勃的阳光:“小于,到了京城,你打算怎么做?”
于桓之挑起眉头,嘴角仍旧噙着一缕淡笑:“本是打算带霜儿找个好去处住下来。”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今日局面,不得不好好收拾一番。大概我会先练成暮雪七式,到时全凭少主差遣。”
“好!”穆衍风点点头,目露赞许之色,“我若去了京城,定然将《天一剑法》好生悟一悟,爹说九重之后,九九归一。”
九重之后,九九归一。是《天一剑法》不外传的心诀,此剑法分为九重,但又有人言,若能将九重练得炉火纯青,加上修炼者得天独厚的领悟力,兴许能突破隐藏关卡,从而人与剑何为一体,出招时,剑气缭绕如云,灭千万敌于弹指之间。
南霜听了两人所言,不由也笑起来:“我也觉着要好好教训欧阳岳。大哥也莫难过,我娘亲说,人事如月,月盈则亏,起落不定。要静心,从容,方可应对自如。”
萧满伊闻言“咦”了一声,问道:“桃花儿,惊鸾曲不是你瞧着瞧着便会跳的么?如何知道这句话?”
此言一出,于桓之等四人面面相觑。
良久,萧满伊眸光忽闪,似有所悟,讷讷道:“惊鸾曲中,最难一段步数,不在曲调的高/潮,而在步云登月到月华满天的一段。这一段,曲调凄凉又诡异,我师父曾说,要跳好这段,必须要融情入景,心中需感叹人事如月,月盈则亏,起落不定。然则跳得时候,亦要静心,从容,才能应对自如。”
“从步云登月,到月华满天……”于桓之蹙眉深思,忽然问道,“满伊姑娘,惊鸾曲的配乐,源自哪一朝,哪一地?”
萧满伊愣了愣,忽而笑起来:“哦,这个师父恰巧提过,是南朝末年流传的曲调。”
“果然……”于桓之沉声道,片刻,他勾起唇角一笑:“转月,清歌,泪满襟……原来如此。”
于桓之抬目往山上望去,沉思片刻问道:“少主,可否再耽搁盏茶功夫。”
穆衍风见庙中,众人已将伤口包扎好,然而面上仍有疲惫之色,便应道:“好。”
于桓之将“转月”书从怀里取出,递与萧满伊,问道:“满伊姑娘可会做古琴的减字谱?”
萧满伊愣了愣,问:“你要方才那段曲调的减字谱?”她蹙眉想了半晌,又说,“那段曲甚为蹊跷,是二胡为主调,原本有扬琴,琵琶相和,到能衬出其低婉,若独独听来,便十分怪异。”她顿了一下,又道,“不如我先哼给你听吧。”
一曲罢。于桓之神色大怔,脸穆衍风和南霜也听出蹊跷。曲调迂回断续,若单单用来表达月色寥落的凄婉,倒也合称,然而若单独从“惊鸾曲”中提出来唱,便十分怪异。
于桓之就地拾了块木头,用内力强行一逼,木头顷刻裂成几根细箸。南霜见状,连忙从怀里取出火折子。
于桓之将火折子点燃,烧焦细箸的箸尾,递与萧满伊:“劳烦满伊姑娘,用剪字谱,记下这段曲调。”
萧满伊结果细箸也不迟疑,便在“转月”书内,寻了空白的一页,将其记下。
穆衍风此时方问:“小于,可是解了转月谱之谜?”
于桓之道:“尚未解完,但若满伊姑娘将曲谱记下,相信一切玄机便会迎刃而解。”
四人站在廊檐之下,将声音压低,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庙中人并无法听清他们所言。
南霜又问,“那方才桓公子说,转月,清歌,泪满襟,是什么意思?”
“是我一直摸错了门道。”于桓之道,“我只顾着去想整句话的含义,却未去注意字眼。”
“转月指转月谱,泪满襟,大抵说的是方才满伊所言的‘步月登云’到‘月华满天’的一段曲调。这我能猜到。”穆衍风道,“可清歌,指的是什么?”
“呀!”南小桃花蓦地叫出声来:“南朝……”
于桓之点点头:“少主可还记得‘转月’一书之上的拳法,花鸟图,和琴谱?”说着,他的目光落在纸页上渐成的曲谱,“五步拳法,缺了其一,便是要告诉我们,转月谱中,亦有五缺一之物。古来曲调,分宫、商、角、徵、羽五个音。我查过转月书,后面的曲谱亦是五音之中少了一个。”
“我从前想得过于分散。只知拳法和曲谱之间,有五缺一的关联。每个曲谱,对应一幅画。而我以为,惊鸾曲既为舞蹈,对应的当是那拳法,岂料并非如此。”
“少主说的不错,转月清歌泪满襟。‘泪满襟‘三个字,指的便是这一段曲调。而这段曲调之所以怪异,是因为缺少一个音。”说到此,他顿了顿,“转月曲源于南朝。而在南朝,清歌,亦称为清商曲。这段曲谱,缺的,便是一个‘商’音。”
萧满伊听了,手中动作却顿了顿,抬目道:“可是历来琴曲千变万化,便是你找到了这个‘商’音,如何填音入调,引调入曲,光是变化就有成千上万种。”
于桓之清清淡淡笑了,目光落在南霜的左肩上:“可还记得,每个曲谱,都对应一副花鸟图?”
南霜一怔:“桓公子是说……一色春?”
“便是一色春。”于桓之笑道。
第8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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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色春 一色春_分节阅读_71
> 雨水挂在屋檐上断续下落,南霜下意识抬手覆上自己的左肩。
经年累月,那朵桃花印记已然褪色,淡淡一抹粉,曲曲折折的枝,在白皙的肌肤上如诱人的春/色,以至于于桓之每每看了,都忍不住深吻上去。
当年花月为她刺上印记时,这多桃花红承载的是人生第一份疼痛。多年后,她遇上了于小魔头,那人告诉她这桃花好看,是大俗大雅的一色春。直至今日,南霜嫁了人,方才明白昔年苦痛是为了将秘密埋在这印记之下,当众人走投无路之时,为他们指引一线生机。
南小桃花有些恍惚。她想,大概机缘总会在不经意时植根于生命中,代之而起的命数也变得多姿多彩,柳暗花明。
片刻,她嘿嘿笑了,说道:“待回了京城,我也想跟桓公子一起练暮雪七式。”她望着满天满地的雨丝,咂咂嘴,“毕竟这武功谱,跟我这般有缘。”
于桓之的神色有些诧异,倒是萧满伊欢喜地点点头,鼓励道:“好!桃花儿,你练了暮雪七式,咱们一起去教训欧阳岳那老贼!”
众人天黑下山,一路倒是平平顺顺。雨在中夜停了,东方发白时,天边月几乎要化在朦的黎明里。
他们是绕过云上镇走的,一路疾行,才赶到苏州城外的一江水岸。
江蓝生一路上,倒不如他人慌乱。毕竟他跟着帮上一程,不过是为了跟于桓之换得《转月谱》。而武林是非,他无论作为王爷,还是皇子,断断是不想再牵扯其中了。
朦胧的天色中,江水烟波浩渺。水岸边一个小渡口有两个人影。见众人走近了,那两身影先是一愣,接着连连挥手冲众人招呼。
穆衍风蹙了眉,沉声道:“姐姐,姐夫。”说着,他赶忙迎了上去,“姐姐,姐夫,你们怎会在此?”
穆香香与宋薛见了穆衍风,似是松了口气,道:“风儿你总算来了,我们等你老久了。”
穆衍风闻言又拧起眉:“流云庄……果然遭难了吗?”
穆香香侧目望着雾气中的山峦,眼中浮起水光,道:“风儿,你跟干儿子,可千万不要回庄。”
晨风吹来时,穆衍风埋下头,细碎的额发微晃,遮住他的神情:“不回。姐,我与小于去京城,你和姐夫与我们一起罢。”语毕,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竟是一脸轻松的表情。
穆香香忽而很欣慰。这才是他的弟弟,即便天大的难事到了眼前,亦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勇气与魄力。
于桓之也走上前来,微微躬身施以一礼:“大小姐,宋公子,少主所言甚是。”
然而等了良久,穆香香却并未回答。她抬目望着于桓之身后的萧满伊和南霜,欣慰一笑:“不了,日后有萧姑娘照顾风儿,我很放心的。”
穆衍风怔然,上前一步直愣愣望着他们手上的行囊:“那姐姐和姐夫去哪里?”
穆香香的声音有些哽咽,煞白的手指挽上宋薛的臂弯,片刻后却笑了:“我们去襄阳城啊。”
宋薛闻言,嘴角勾起的笑容,他伸手拍拍穆衍风的臂膀,道:“风儿,我是襄阳人啊。流云庄遭难,我带着你姐去襄阳避一避。”
“可是……”穆衍风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好,我与小于这趟去京城,危险重重。姐姐和姐夫若跟着我们,也会涉险。不若去襄阳避一避,待风波平定,我再去接你们。”
宋薛会心一笑:“风儿如今镇定从容,义薄云天,颇有盟主气度。你姐姐与我见你如此,倒也能够放心。”
穆香香却垂下眸,目光有些慌乱,她探手从行囊中掏出一叠银票,递给于桓之道:“带着吧,路上好用。”
于桓之眉头微微一蹙,并未伸手去接:“若我们带了,大小姐和宋公子又如何?”
岂料宋薛却哈哈一笑,说:“小于,我们身上仍有银两,再说了,我宋家家底殷实,此不过区区百两而已。”
穆香香闻言亦笑说:“瞧你,成日成日地炫耀家乡好,要带着我去看,今日该开心了罢?”
天末起风,随风而至的还有第一缕朝霞。
穆香香的眼中始终有水光,倒不如宋薛笑得硬朗。水岸边的木舟摇了两下,船夫走出来催促了一声。
穆香香让穆衍风先走,她抬手拭泪,说是从小到大,未与亲弟弟有过别离。
小渡口上一阵沉默。穆衍风和于桓之都缄口不言,只有宋薛的笑声朗朗,笑穆香香傻气。
于桓之是在离开水岸的百步后,觉察出不对劲的。
天在一点一点亮起来,他忽然顿住脚步,看向穆衍风,“少主。”他唤道,声音已然沙哑,“方才……大小姐和公子。”
穆衍风也顿住脚步,他的影子被日光拉长在长长的青石板路上,显得有丝寂寥。
“你说。”穆衍风道,而他却不曾回头。
南霜感到于桓之握着她的手颤了一下,“方才,大小姐和公子,立在原地,未动过一步。”他顿了顿,吸了口气,“他们指尖有发白的迹象。这世上有种毒,叫做七步散……”
于桓之的话未毕,穆衍风忽然掉转头,朝小渡口处疾奔过去。
他的心思太乱,连轻功都忘了使。
七步散乃世间剧毒,中毒者,七步之内,必会身亡。
轻舟一叶飘荡在水岸,舟头上的麻绳上系在岸边的木桩上。
“姐——”穆衍风嘶喊一声,玄色衣袍盛满了风,他足尖顿地飞起,拔剑而出,落地的同时,一剑贯穿那船夫的心脉。
汩汩流血涌出,船夫倒下之前,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穆衍风明白,岸边除了穆香香和宋薛,只有一个船夫。中了七步散后,中毒人不能步行七步以上,因此下毒者,必定是那位船夫。
宋薛却在船篷内回过头来,清清淡淡笑道:“风儿,你杀了他,谁带我与你姐去襄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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