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闻谈

    天陵山尹家

    月之记得这个名字。

    父亲曾说过，尹家落户于天陵山，是个恪守血脉传承的家族。不与妖结合也不会与人通婚，极致追求修行者血统的纯粹性。自除妖师被铲除后他们便一枝独秀，是目前现存的最大修行者世家。

    “我记得天陵尹家是不允许和妖结合的，你朋友这是”

    姒雪叹了口气：“他向冼婵求婚了，可我知道他是个骗子。我曾见过他出入别人家中，我以为他出轨了，可后来经过查证他早有未婚妻，冼婵才是多余的那个。”

    月之在手机上记录下来：“如果冼婵知道自己被欺骗，这也能成为杀人动机。”

    “不是啊警察同志！我没敢告诉冼婵，她什么都不知道的！”

    “等等。”

    月之和姒雪一起看向说话的小锦。

    刚才起小锦就在四处转悠，她从卧室转到浴室，从床头柜里翻出一盒吃了大半的避孕药，又在浴室里找出插了电忘记拔的卷发棒。这一圈探查并无有用线索，无奈之际她向沙发下看了看，正好看见了冼婵掉在这里的手机。

    姒雪接过手机，直接划开密码锁进入界面。一张死者和另外女人的亲密合影就在屏幕上，尺度之大使小锦和月之咳了两声转过头去。

    “这……”姒雪拿着手机的手抖了起来，“这是谁发的，不是我，不是我啊。”她想退出去看发件人，可这一下抖的太厉害，手机直接点进了血泊中。

    “是谁告诉了阿婵这件事情除了我应该没人知道啊！”

    姒雪想去捡手机，却已经被月之先一步拿了起来装进了证物袋。

    月之无奈道：“对不起姒雪，目前来说冼婵的杀人动机已经成立了，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

    “不是阿婵啊警察同志！阿婵根本杀不了他！”

    此时姒雪的状态明显不大好，她迫切想证明冼婵的无辜，已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我们不会因为这个就定了冼婵的罪，后续还需要继续调查，这一点你放心。”月之在房里又搜寻一遍后没有别的发现，将想要冲上来的姒雪往后推了推，“目前来说，最重要的是找到冼婵，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所以，冼婵如果来找你，你一定要告诉我们，一直逃下去不是办法，把事情搞清楚了才能一身轻松。”小锦补了句。

    姒雪表情快哭了。

    月之不忍逼她接受现实，挽着她的手将她送到门外，并叮嘱那位有修行者气息的警察好好照顾她。

    姒雪还要去管理局做笔录，月之见着她走后又折回房里看了一眼。那爪印最后一处是在窗台上，不难猜出冼婵是从这儿跳下去的。月之从窗台往下望，果然在窗户的正下方有四个脚印，两深两浅而后足迹凌乱，看得出应该是前脚先着地，而后惊慌中迅速逃离。

    “嗨！”

    小锦向楼下招手，月之顺着往远看去，竹青三人已经在楼下了。

    月之从六楼窗台顺着血迹一跃而下，小锦探了探头还是老老实实走了楼梯。

    “血迹只有不到三十米，由深变浅慢慢消失的。”竹青蹲在地上招呼月之过来看，“她很慌张，甚至忘记了应该清洗血迹后再出逃。”

    存星拍了张照片，在手机上放大看了看：“所以应该是临时起意的杀人”

    “不一定。”月之摇头，远远看见跑过来的小锦，“刚才小锦找到个手机，里面都是死者出轨的证据。”

    小锦跑得气喘吁吁，这么快的速度下了六楼也是难为她了。

    “还有一点很可疑，死者是天陵尹家的人，法力远在嫌疑人之上。”月之继续说。

    存星问道：“谁说的法力远在嫌疑人之上”

    “嫌疑人的朋友。”

    “可能是骗我们的”

    “不。”月之摇头，“死者家里有大量符纸和藏书，符纸上的法咒非常高级，附着在上面的气息也非常纯粹。”

    存星“哦”了一声闭上嘴。

    夜晚极静，现在应该是全家围坐在一起吃团年饭的时候，月之他们几人站在院子里略显凄凉。

    “你们出来之前动筷子了吗”小锦望着天，面上尽是愁容。

    存星摇头：“竹先生不让我们先吃。”

    “谢谢，心里安慰多了。”

    墨皓一直站在风口上没说话，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长身玉立。

    “应该是往这个方向跑了。”墨皓指了指左边的围墙，“我能隐约从风里感觉到，不久前有东西跑过，速度很快，不像寻常野猫野狗。”

    “那调监控吧，知情人说嫌疑人疏于修炼，再加上事出突然，应该不至于能完全逃脱监控的摄像头，一两个拍不清楚，往那个方向多查查怎么着都能看见一次两次的。”小锦撑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从包里翻出巧克力递了墨皓一块，墨皓摆手说不要，她又递给了存星。

    “走吧，调监控去。”月之起身准备行动。

    “不合适吧今天可是除夕，谁想这时候工作啊。”

    存星看着竹青，想让竹青开口说句话，竹青却是闭口不言，一副全听月之安排的架势。

    月之有些为难：“没别的线索了，调监控确实也不急这一时……”

    “那就先回家吃饭呗！等等看死者的尸检结果。”

    月之又想了会儿，答应了存星这个明显是想偷懒的请求。

    几人向小区外走去，就在刚才他们所站位置的草丛边，一个黑影正匍匐其中紧盯着他们。

    那黑影是只猫，一双绿色的眼睛在夜里发出幽幽荧光。待人完全走后，它视高楼如平地，直接走上了垂直的墙壁。他在七楼的位置转了一圈，尽量把身体压低躲避摄像头，最后钻进了一户人家门口的垃圾桶，没了声响。

    竹青回头往七楼看了一眼，嘴边掠过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一切尽在掌控中
    火锅里的汤汁都快煮干了，月之进屋后忙往里又加了些水添了几块底料。

    “到底是为什么要挑在除夕夜杀人啊。”小锦脱下围巾和大衣挂到衣架上，几步跑到桌前，看着已经冷掉的奶茶欲哭无泪。

    “其实还挺好猜的除夕夜本来是阖家团圆快快乐乐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自己未婚夫出轨。”存星帮月之把凉了的菜端去厨房回锅，“一怒之下就把他给杀了，杀了之后反应过来闯祸了，然后就跑了。”

    竹青本想帮忙，可烤箱这一类的东西他实在不甚了解，只能端着先前烤好的草莓派站在门口，帮月之打打下手。

    “还有可能是除夕人少，一般也不会互相走动，尸体不容易被立刻发现。”月之接过草莓派放进微波炉里，又探出头补了一句。

    墨皓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合家欢的晚会马上要开始了。他从前是不看这种东西的，可夭儿喜欢，他就也每年跟着看看，虽然仍觉得没什么意思，可这么久也习惯了。

    “那小猫跑不掉的。”竹青神秘笑笑。

    月之没懂竹青的意思，可锅里的油已经开了，她赶忙将菜倒了进去。时间还长着，过会儿问也是一样。

    其实竹青早就发现了冼婵一直在附近，那里没什么人，妖的气息根本盖不住。墨皓应该也是发现了的，可他看竹青没说话，也就没讲出来。

    冼婵的心思很好猜，自己最好的朋友在这儿，也很容易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于是逃了一圈冷静后，选择绕回来投奔姒雪。

    墨皓拿不准竹青的想法，但看竹青的样子似乎不愿打草惊蛇，于是闭上了嘴，只是指了冼婵最初逃跑的方向。

    菜品很是丰盛，父母的疏于照看练就了月之的一身好厨艺，烹、炒、煎、炸、煮各种烹调方式更是不在话下，偶尔学学日式的鲜生和韩式的酱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大家已在沙发上做好，月之在厨房里想了想，还是把糍粑淋上红糖上了桌，端来时竹青有些愣神，月之把盘子往竹青跟前挪了挪。

    “尝尝”月之招呼竹青。

    竹青犹豫了一下，夹起一块放进碗里，那红糖融化成浆裹在金黄的糍粑上，吃一口甜却不腻，白色的糯米软糯细腻、口感绵长，蜜一样的滋味在味蕾里一层层荡开。

    月之是用了心了。

    “怎么样”月之问。

    还没等竹青开口，小锦先抢了话：“你做成什么样，竹先生都会说好吃的！”

    竹青表示赞同，月之没好气地瞪了小锦一眼：“就你多嘴！”

    火锅里的汤已经煮开，菌汤锅里的舞茸菌发出诱人的香气，和红汤里足料的花椒、八角等佐料的气味一起纠缠在空气里，既有正宗川式火锅的**，也有来自大自然最纯正的鲜美。

    诸如去骨鸭爪、牛肉丸这些不易熟或是耐煮的东西，月之已经给下了锅。必不可少的土豆、莴笋等物也已经铺垫在了锅底。现在还没开吃，锅里已经足够丰富了，上有虾滑、鱼丸，下有鸭爪、牛肉，边上还放着共涮食用的各类肉卷，以及存星拿了两盒还想继续拿的毛肚。

    小锦用手扇着闻了一口，大呼了好几声羡慕存星。

    “墨皓常吃火锅吗”月之见墨皓一直没说话，“你看看菜吃不吃的惯，不行的话我再去买一点。”

    “不必，已经很好了。”

    这里就竹青和墨皓两个年长的，虽然模样上大家都是同龄人，可礼节上还是应该等长辈先举个杯说两句什么的。

    竹青不在意这些，将带来的竹叶青酒一一斟进大家的杯子里。

    “吃吧，不客套了。”

    竹青发了话众人也不再讲究，存星夹了一大筷子松鼠鳜鱼放进碗里，又给墨皓拿了两个蒜蓉扇贝，那新买的卤牛肉浇上酱汁也是极美味，切成薄片后更是入口即化，小锦尝了一片后就赞不绝口，又多吃了几筷。

    这顿饭菜月之想了很久，搜索记录里都是诸如“蛇喜欢吃什么”之类的问题，可查来查去鸟吃昆虫的多，鱼爱吃鱼食这一块更是无从着手，最后也只能按照人类的口味来定。

    月之和存星都是南方人，做来做去也都是几个常见的菜品，万幸大家也是不挑的。月之本以为竹青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会眼光高些，可他好像胃口也很家常，一道板栗炖鸡就已经吃了好几筷，竹荪鸡汤更是碗里没断过。

    存星给墨皓讲解毛肚涮锅的“十五秒定律”，墨皓神色平静地告诉他自己并非从原始森林里走出来的，随后规规范范地涮了片毛肚扔进存星碗里，大有让他品鉴一番的驾驶。

    月之给竹青敬酒说了好些感谢话，无非是谢谢他送的剑，还有感激他对调查组的照顾之类的。竹青一一收下回以微笑，却不让月之喝酒，月之问起，他只说是那日月之酒后仪态确实不太好看。

    小锦最爱的是一道拔丝番薯，这在月之的意料之中。虽然她已经很尽力把番薯在水里沾了一遍又一遍，但总有漏网的糖丝弄到头发上。她又不肯放下筷子，只能月之帮着把鬓边的头发撩至耳后。

    有烟花声在窗外响起，小锦和月之端着碗跑到窗边看这天空中绚烂的色彩，竹青也放下了筷子，端起酒杯呡了一口，视线追寻着月之不曾挪开一步。

    月之在看烟花，竹青在看她。

    光芒照亮月之的侧脸，眼睛里揉碎点点星光。竹青有些恍惚，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今天是醉得彻底。

    烟花满天姒雪却无心观看，她脚步有些虚浮，愣在自己门前好几分钟才想起掏钥匙。

    在包里翻找一阵钥匙也不知所踪，她急了，蹲下身把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在了地上，一次没倒彻底，赌气得又倒了一次。

    好一阵叮当响，钥匙和门禁卡一起掉落，硬币滚出去两枚她也不想去管。

    “姒雪。”

    有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回过头，一只黑猫逆着月光站在楼道里。

    那猫全身漆黑，一双眼睛亮的出奇。它扑向姒雪，等坠入姒雪怀里时，已变成了人类女性的模样。

    “姒雪救救我。”

    那女人明显是冼婵了，此时正发着抖，双足赤着沾了不少泥土和枯叶。

    姒雪左右看了眼，拉起冼婵往屋里去，把门关上后不放心锁了两道，又搬了把凳子抵住。

    远处有猫头鹰叫了两声，随后振翅而起。

    “不是你杀的对不对”姒雪将冼婵安置到沙发上，双手扶住她的肩，“他那么厉害，你怎么可能杀的了他！”

    冼婵不说话，低着头不看姒雪。而后鼻息加重，隐隐有啜泣声传来。

    “乖，没事了，不是你杀的就没事，我们去管理局说清楚。”姒雪有些慌乱，抽了张面巾纸替冼婵擦泪。

    “是我杀的。”

    姒雪懵了。

    “你说什么……”

    “我说，人是我杀的。”冼婵惨然一笑，“我问他为什么要出轨，他说那是家族安排给他的未婚群，我才是第三者。”

    “可是他那么强，你怎么可能杀的了他”

    “我也不知道，我很生气扇了他一巴掌，他把我推到地上后，我就没了意识。”

    “会不会是你晕倒的时候别人杀了他，然后嫁祸到你身上”姒雪还是不信。

    “真的是我，姒雪，你不用再安慰我了。”冼婵摇头，“我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胸口被贯穿，还有很多的抓痕。当时房间里就我们两个人，我的手上都是血，胸前也被溅射上了血迹。”

    “怎么会这样……”

    姒雪只觉全身无力，瘫倒在沙发上无法思考。冼婵看起来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确实杀了人。

    二人都不说话，安静了许久。

    “你快跑吧。”姒雪心下一横，去房间里提出个行李箱，“管理局已经查到你了，他们正想尽一切办法抓你，你收拾一下行李，现在就走。”

    “我能去哪儿”

    “随便去哪儿！”姒雪往箱子里胡乱塞着自己的衣服，“人形不行你就变成猫，总有办法的，逃进云阑山就没人能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