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闻谈

    “哦这是哪里来的”蜘蛛蹲下身看着那蛊虫，乌黑的长发落在地上，低垂的眉眼娴静又美丽。

    “有人下给了一只猫妖。”

    “猫妖”蜘蛛问道，“什么猫妖”

    竹青早知她不会爽快交代，冷呵一声道：“有人下给了猫妖，猫妖发狂杀了尹家的少爷。”

    “原来我这蛊这么厉害。”那蜘蛛突然一阵狂笑，声音回荡在山洞里，把她的声音放大了数十倍，“好，他没有骗我，果然成了。”

    “你把蛊虫给谁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竹青握紧了翠痕，一股雾气已从他身上蔓延。这次的雾气比月之从前见过得都要深，蔓延速度也要更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整座山洞里都弥漫着这毒气。

    倒挂在山洞的蝙蝠一个个掉到地上死去，那蜘蛛却完全不慌张，甚至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想杀我”她笑道，“我该说你什么好，初生牛犊不怕虎吗看不透我还敢动手，活了快三千岁都白活了吗”

    竹青已提剑冲了上去，他料到蜘蛛不怕毒，这毒气只是个幌子，毒气弥漫同时会一定程度上影响视野，这正是他出手的好时机。

    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妖怪对战只看谁的速度更快、谁的法力更强，竹青持剑直逼蜘蛛的心脏，那蜘蛛坐在原地不偏不倚，就在竹青的剑到达她身体的前一刻，她突然抬手，那玉笛横在身前，整整好挡住了这一剑。

    竹青心中大惊，将法力注入剑内，那玉笛却是不动分毫，蜘蛛的面上一直挂着笑容，毫无吃力之色。竹青左手顺势拍出，这一掌打在了椅子上，他借力向后退去，摇椅四分五裂。

    “有意思，你进步了很多。”蜘蛛向竹青走来，身姿妖娆步步生莲，和着这满洞毒雾，更是有种诡异的美感。

    竹青持剑再上，那蜘蛛突然将玉笛拿到了嘴边，随着第一个音响起，竹青只觉面前有一股巨大的气流迎面而来，让他再也前进不了一步。同时他听见瓦罐破碎的声音，艰难侧头望去，只见毒虫纷纷冲他而来。

    他知此时若不全力以赴便只能任人宰割，一声狂吼后人形消失于原地，一头巨蟒凭空出现。

    那巨蟒尾巴扫过将剩余的容器全部打破，有蛊虫冲上来撕咬他的皮肉，可他蛇身早已是金刚之躯，蛊虫未伤他分毫倒是自己中毒致死。

    他张开血盆大口向蜘蛛扑去，蜘蛛举起玉笛抵挡，可那玉笛难抵蛇的这一击，蜘蛛以退为进跳到了石壁上，而后一只巨型蜘蛛现出了身形。

    那蜘蛛的背部布满眼睛，密集又杂乱的闪烁惹得竹青一阵头晕，就在此时蜘蛛再次出手，她扑到了蛇的背后紧抓住蛇的后脑，蛇用柔软的身躯贴紧墙壁迫使她放手。蜘蛛见一击不成也放出了毒雾，那诡异的红色气体和绿色气体在空气中纠缠，破罐而出的蛊虫分分死去。

    “你我都是妖族，何必缠斗不休。”那蜘蛛停在竹青面前，背部的眼睛全部睁开，“有妖想打破如今的规则，让妖族重新做这个世界的主人，我只是助他一臂之力。”

    竹青在法力上本就不敌她，既然她愿意开口，竹青正好避开打斗来直接问出更多：“是谁”

    “你若站到我们这一边，我就告诉你。”蜘蛛笑声刺耳，“否则你永远都别想知道。”

    蜘蛛再次向竹青冲过来，她挥舞着那如镰刀般的腿腾空而起，腥臭的气味和毒气混合在她的血盆大口里，致命的毒牙近在咫尺。竹青反身用蛇尾应上，却不料那獠牙竟刺破了他的皮肤。

    竹青只觉得头部一阵眩晕，而后浑身瘫软开始乏力。

    蜘蛛重新化成了人的形态，向还在强撑的竹青走来：“我活了五千年，你到底是为什么会想来挑战我”

    她举起手，那玉笛重新出现在她的手上。竹青闭上眼，那想象之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等他再睁开眼时，只见蜘蛛的心脏处插着一个一个晶莹剔透的东西，那东西看起来像冰，竹青却不敢相信那是冰。

    “什么人！”竹青感觉身后有东西靠近，四周的空气好像变得潮湿起来。

    只见一个白衣男子走进来，那男子留着一头黑色的长发垂至腰间，瞳孔是海般的湛蓝。他抬了抬手，那贯穿蜘蛛心脏的冰化成了一滩水，蜘蛛的人形也消失了，巨型蜘蛛的尸体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你是什么人……”竹青恢复了人形，坐在地上运功调息，五千年毒蜘蛛的一口咬得不清，他的各处血管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肿胀。

    那男子开了口却没有回答问题：“被她咬了一口还能活，你也是个厉害的。”

    “过奖了。”竹青额头冒起虚汗，“请问你是”

    “水神，清河。”




水神
    “竹青呢！”月之从床上坐起，把正在闭目养神的小锦吓了一跳。

    她看了一眼竹青不在房里，提起玉白剑就往外冲。墨皓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有让步的意思。

    “竹青去了多久了”月之提着剑发抖，“中间有没有什么动静”

    小锦赶过来扶住月之，想从她手里把剑夺过来，抢了几下没有抢到，月之手一用力，小锦倒在了后面的床上。

    月之站在那儿没有动，低着头墨皓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她的肩膀微微颤抖，长发遮住了脸，一阵隐忍后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跌坐在地，玉白剑掉在了一旁。

    “对不起……”月之转身看着小锦泣不成声，“对不起……我真的想去找他，你们让我去吧。”

    “你不能去，刚才山里有巨响，如果竹青赢了他会回来，如果竹青输了那你去了也是送死。”墨皓还是冷冷淡淡的，看着月之眼里有些动容，但仍没有让步，“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楼梯那儿突然有声音，是有人上楼踩住木板的嘎吱声，一共有两种，一个蹒跚一个轻巧。墨皓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冲了出去，月之也紧随随后爬了起来。

    清河搀着竹青已经上了楼，竹青面色煞白没有血色，身上也有往外渗血的伤痕。先前突出的血管已经恢复了，虽看起来狼狈了些，但已没有了性命之忧。

    “怎么哭了”竹青看着月之，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

    月之愣在原地没有动，她其实是想冲上去抱住竹青的，可竹青这满身伤痕，她害怕碰到竹青的伤口造成二次创伤。

    竹青说得艰难，声音有气无力：“我以为你会哭着跑过来抱住我。”

    “我也想。”月之声音哽咽，但看着竹青平安回来，又忍不住想笑，“可是怕碰到你的伤口了，一个不小心又弄疼你了。”

    “你……”竹青想说话，被疼得一咧嘴。那蜘蛛的毒是厉害，寻常疼痛并不难耐，可这次是疼得直往五脏六腑钻，就连骨髓都像被来回搅动似的。

    竹青其实想说没事的你想抱就抱吧，但看着月之那关怀又隐忍的表情还是闭上了嘴。他得尽快习惯这一世的月之，现在她就是这样事事周全的个性。倘若换了上一世的，她绝不会想那么多，肯定早就冲上来了。

    “劳烦您扶我进屋吧。”竹青对清河说了一句。

    众人纷纷给二人让开路，清河将竹青放到床上，又用水给他清理了一遍伤口，这其中过程也是疼痛万分的，可竹青一声不吭，只是额头渗出了不少汗珠。

    待一切处理完毕，竹青已在累得虚脱。挑战毒蛛本就消耗体力，拔毒的过程更是折磨人，现在他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你睡一觉吧。”清河开口了，将手在竹青眼前晃过，竹青已没了声音。

    “请问你是”月之看着清河，他那湛蓝色的瞳孔实属罕见，月之隐约只记得波斯猫的眼睛有蓝色的，可好端端的波斯猫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墨皓看着清河，清河的深不可测使他心中介怀，可没来由得，他竟感觉不到危险。

    “我是钟夷山的水神，现在替山神看管钟夷山。”清河声音很温柔，像高山上潺潺的溪流。

    众人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清河似乎习惯了这种惊愕，微微一笑说道：“我听到声响过去查看，本以为是大妖斗法，却突然听到了妖族的隐秘计划，这才出手救下了他。”

    月之看了眼熟睡的竹青，心中一阵心疼。这是什么样的动静，竟能把水神都给惊动了。

    “这小蛇还不错，竟然能在毒蛛的手上活下来。”

    “您的意思是，您早就知道毒蛛在这儿了”小锦小声问道。

    清河点头：“她几千年一直在这儿。”

    “那她杀人的事儿……您怎么不管呢”

    “她是食人蛛，狩猎人类是自然赋予的本能，我无需干预。”清河看了小锦一眼，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个问题。

    小锦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争辩道：“可是她杀了很多人，还用人炼蛊。”

    “人类吃了很多鹅，还用它们的羽毛做衣服。”清河的声音听不出来情绪，一直非常平静。

    小锦继续争辩，但声音弱了很多：“可那是人类饲养的家禽……”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赖她而活，也是她饲养的食物。”清河看着小锦，似乎觉得她的话有些可笑，“你会救被饲养的食物吗”

    “可是人有思想有感情……”

    “所有的生命，都只会在意和他同样站在高处的生命的想法。人类不在乎食物的感情，活了五千年的妖也不会在乎人类的感情。”

    小锦语塞，清河的眼神颇有几分慈祥的意味：“等你活到那个年岁你就会明白了。”

    “您说的妖族的计划是指什么”月之岔开了话题，问出了除了竹青安危以外她最关心的问题。

    “毒蛛说把蛊给了一个人，那人想破坏平衡，让妖掌控这个世界。”

    果真……

    那么这个事情就证实了，树妖案的那个组织又出手了，上次是修行者杀了妖，这次是妖杀了修行者，而且这个修行者身份特殊，是天陵尹家的公子。这个组织真是好手段，次次出手不伤自己一兵一卒，却能轻而易举的挑起争端。

    那么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到底是谁拿走了蛊虫。

    “你们是管理局的人是吗”清河问道。

    月之点头。

    “有相关证件吗”

    月之掏出了自己自己的身份证明。

    清河看了一眼，把证件还给月之：“我需要知道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月之把这几个月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包括云阑山的大火、树妖案，还有他们对于幕后黑手的猜测。清河听得认真，眉头越蹙越紧，到最后神色异常凝重。

    “云阑的日子只怕不好过，山神的能力与所管辖范围内的生灵息息相关，云阑山遭此劫难，她的力量肯定被削弱了。”清河说道，月之突然发现山神的名字竟然就是山的名字。

    “云阑山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了。”月之安慰说。

    清河笑了笑：“云阑运气好，有神剑纯钧在侧又有风神镇守，她自身能力被削弱了也不要紧，过段时间万物复苏，就会回来了。”

    “云阑山有风神吗”月之有些诧异，看了眼墨皓和小锦，他们纷纷摇头，“我先前听竹青说风神之位还空着。”

    “百年前风神就出世了，后来消失过一阵。这几年气息虽孱弱，但确实存于世间。”清河笑道，“可能是在哪里韬光养晦吧。”

    月之没来由得安心，从前她只知道山神，现在既然又出现了风神，那云阑山必是固若金汤。如此的话，她也就可以放心抓幕后黑手了。

    “那毒蛛是给了什么人蛊虫，这个有线索吗”月之问。

    清河会心一笑：“十日前他进的巫蛊村，钟夷山的关口有管理局的人，出入必须登记，你去问管理局就知道了。”

    小锦好奇：“您是怎么知道的”

    “整座钟夷山都有我的神识，有生人来了我就会知道。”清河解释。

    月之再次在心里感叹神的深不可测，整座山的神识这是个什么概念，那真的是通天的存在。

    “这小蛇已性命无忧，我先走了。”清河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手机，那手机竟还是最新款的，“修行者和妖的斗争我一般不会干预，只有在已经重大失衡的时候我才会出手，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可以提前联系我，我也许能力挽狂澜。”

    月之看着这手机有点震惊，清河手举了很久她才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扫了清河的那个二维码。

    小锦和墨皓也是惊住了，在他们的想象中，神该是那种行踪飘渺不定、仙风道骨的，怎么都不该和这些高科技扯上关系。

    清河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指了指墨皓：“你四百岁你能入世，我为什么不能有一台手机呢”

    他说得有理，月之点了点头：“请问我们可以去拜会一下山神大人吗毕竟这件事情出在钟夷山，我们需要给一个解释。”

    “不必。”清河点了几下手机，一个穿着时尚的男人照片出现在屏幕上，“他已经去北欧旅行半个多月了。”

    小锦凑上来，指了指山神搂着的女子，那女子轮廓清晰鼻梁高挺，是欧美人的长相：“那这位是”

    “山神夫人，是个血族，传闻中德古拉的后裔。”

    “那他们的孩子岂不是混血！”小锦惊叫一声。

    “山神不会有后代，这一代山神死了，自然就会诞生出新的山神。”

    “太神奇了……”小锦感叹。

    可能是小锦的年纪真的小，清河看着她总是一脸慈祥。又说了几句后，清河说要离开，月之将他送至门口，在与存星擦身而过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你……”清河看着存星，微微皱眉。

    存星莫名其妙，指了指自己：“我怎么了”

    “他是我弟弟。”月之忙解释道。

    清河看了眼月之又看了眼存星，眼里有疑惑却没有多说话。

    月色正好，清河信不走进山林没了踪影。月之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心中也有疑惑。竹青先前说如果见到水神了要带大家走，可这样相处下来水神也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她不明白竹青到底是何用意。

    她看了眼熟睡的竹青，打算等竹青醒了再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