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知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写风
“究竟谁才是嫡长孙!”
大老爷的愤愤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方面他虽然平庸又小心眼子,但是另一方面又略有些憨,让他想什么阴谋诡计有些难为他了。所以这也是他对耳房不满已久但二房却一直没怎么受到影响的缘故不是二老爷的人有多聪明,而是敌人太蠢笨。
张家的争吵闹剧没有传开,下人们充耳不闻只当没看到没听到。
张津在山南道的作为便被张家允许了,这么大的动作自然也传到了朝廷的耳朵里,不过不是山南道的人奏上去的,而是李太医。
因为疫情爆发严重,一行十几个太医对于山南道的情况并不乐观,马不停蹄赶到了山南道,差点把自己的身体累垮。
但是到了山南道之后却发现府城及周围的村镇都已经被分块隔开了,感染的人在城郊划了一块专门的区域,并没有过多扩散。
城中街道上弥漫着古怪的药味,看来是做消毒。
本以为这里哀嚎遍野的太医们擦了擦额头上奔波劳累出的汗,略微歇了口气就去拜见府尹。
到了衙门却发现府尹不在。
“前天夜里偷偷逃走了”一个差役有些羞愧地说道。
瘟疫当前地方官员不作为就算了,居然偷偷逃走,这可真是太医们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留在山南道府尹也活不了多久了,毕竟他瞒报在先,无所作为在后,被撤职查办也是迟早的事。
“那现在府衙里是谁在当家”李太医见差役虽然说府尹逃走,但还是把他们往府衙里引荐,就知道有人接手了这里。
差役想了想,回答道:“是张三郎君。”
张三郎君那是什么人官居几品如果是官员称呼不应该是郎君,说了是郎君岂不是平民一个平民居然掌管了府衙!
等到李太医看到明显商贾打扮的十七八岁的少年,更是说不出话来:居然还是个商人!
于是一行太医脸色怪异地站在府衙大堂里,看着首位坐着的小郎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找话题一直是张津的强项,见到太医们来便自来熟地打招呼,虽然没有行礼,但也没有让人觉得别扭:“太医们来了,山南道就有救了。各个城区村镇已经做好了规划,感染疫情的百姓被集中在城郊三里外的城隍庙里,稍后会有人带太医们过去。”
李太医为首的太医们矜持地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李太医更是不客气地问带他们来的差役:“山南道的主薄呢怎么不见他主事”
张津似是没有听出他的讥讽,自然接道:“主薄身先士卒在管理疫区外防。”
“外防”有人忍不住问出了声。
张津温和一笑,然后答道:“正是。虽然已经明确告知百姓们感染后在庙里聚集,但是还是有病人想逃出来,因而不得不将城隍庙围起来令人看管。”
这是该做的事,只是听起来好像是眼前这个少年的指派。
山南道的官员是怎么回事居然听从一个商人的调配!
“府里为何是你管事”李太医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道。
张津一笑,不客气地答道:“并非后生管事,后生只是提了些防疫的建议,是府里的百姓不安,信不过官员们,硬要小子在这里。”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觉得事有蹊跷,但是李太医听出了言外之意。
因为州府官员的不作为已经失了民心,这个时候站出来组织防疫的这个少年自然博了名望,甚至指派起州府的官员来了。
李太医身为太医院院正,自然也读过书,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故事。只是这天下是圣人的天下,可不是谁都能坐山为王的。
平白无故山南道的府衙被一个商人截了胡,这可不是小事,于是急忙写了奏折报到了京城。
写完奏折李太医也知道自己这趟来的目的不是整治府衙的,而是将疫情控制住,于是没有再跟张津口舌,跟着差役坐着马车赶往城郊的城隍庙。
“城隍庙里现有难民两千三百三十四人,此前第一日亡故九人,第二日亡故三十七人,第三日亡故一百七十人”张津和李太医坐的同一辆马车,虽然李太医膈应不已,但因为疫情当前,考虑到自己的使命是治疗疫情,李太医还是忍住了。
听到张津的话李太医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本来来到山南道这边见到城里的防疫做的很不错,他还宽了宽心,但是听到张津的报告,他才意识到这次的瘟疫真是来势汹汹。
“我问了朋友查了古方,与城里的大夫们琢磨了一些汤药,但是没有什么效果。”张津继续说道。
“方子呢”李太医问道。方技一般是私密的东西,但是瘟疫的方子可算不得,能治疗瘟疫才是最要紧的。
张津果然从胸口拿出一张纸,上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中药,李太医只扫了一眼,神情便更加凝重。
第四十七章 运气
张津的方子严格说来并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从他看过的古典医书来看方子也中规中矩。
没有效果可能只是不对症,毕竟张津是一个商人并不是大夫。
李太医收起方子,忍不住问张津:“发病的人都有什么反应你与我细细说来。”
说罢又觉得突兀,这小子说不定只是把持了府衙,并没有去城隍庙探问,毕竟那可是瘟疫,那么多感染的人都在,这小子恐怕不会去。
但是张津又一次让他瞠目结舌。
张津将病人惯有的病情细细道来,事无巨细,就连时辰也大致说了个明白。
马车到了城隍庙时,看管的差役一看张津,居然熟稔地开始汇报,李太医这才看明白,这小子不仅仅是把持了府衙,而且确实在做事。
这种人李太医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想了想又浇灭了还是再看看吧。
山南道城府旁的城隍庙建的很大,院墙周围围了一圈差役,还用白线隔离开来。
李太医低头看了看,辨认出来这白线便是石灰。
十几个太医还没有走进门,就被一人分了一套衣服,被一个脸上糊着布的差役呼喝道:“太医们先去那边换了衣服,戴了口罩才能进。”
口罩那是何物
太医们纷纷疑惑,然后每人被分了一个口罩,打眼一看,原来就是差役戴着的布。
“可以防止瘟疫传染。”张津解释道。
这东西能防止瘟疫传染太医们不禁失笑,但是看到周围差役紧锁的目光,连忙都学着差役们的样子戴上。
张津也被分了一套装备,到一旁的布帘子里换衣服。
太医们跟着张津的脚步一个一个换了衣服戴了口罩洗了手才裹得严严实实地被带进门。
之前说过城郊的城隍庙很大,平时州府的人过节来朝拜可容纳万人,但如今但两千多病人在这里已经十分拥挤了。
这些人无论贫富统一铺着简陋的草席,神情灰败。
虽然数千人聚集于此,但并不吵闹,只有低低的啜泣和哀嚎。
无怪乎如此,这里每日死的人越来越多了,虽然不知道城里怎么样,但这里的人明显对张津很不满。
“把我们哄骗过来,说朝廷会派人来救治,人呢人呢!”一个中年男子气愤地怒吼道。
张津的脚步一滞,笑着调侃道:“田老爷声音洪亮,可见身体还好。”
田老爷转头看见张津正在他身后不远处,冷哼一声:“张三你不要说这些油滑的话,要么放老子出去,要么给老子治病!”
“有力气发脾气,可见身体确实还好。”李太医居然附和道。
“个老不死”田老爷看着这边的十几个人破口大骂。
张津没有让他骂完,而是反手介绍道:“这是太医院的李院正,是朝廷特意派来救治的。”
田老爷未说完的话连忙咽下肚,险些咬着自己舌头。
“太医!太医来了!”灰败的病人们瞬间来了精神。
“听着还是个大官!”
“这么说来我们有救了”
“说不好”
“”
城隍庙里难得热闹了起来,十几位太医也被分派到各个位置观察病情。
“较轻的都在这里,身体濒危的在后厢房安置。”张津补充道。
“濒危有多少人”李太医问道。
“今日二百一十人。”张津回答道。
今日二百一十人,明日不知道又有多少。
只是此时不是伤感的时候,李太医没有犹豫,说要先去看一看后厢房的病人。
张津这边疫情的救治随着太医们的到来渐渐步入正轨,他掌控了山南道的事情也传到了京城。
“这人”收到消息的顾瑜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求名求利来说张津已经成功了,但是这么做无疑是危险的。
“朝堂怎么说”顾瑜问道。
张全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解:“朝廷的反应有些奇怪。”
奇怪
“是的。圣人没有怪罪张三郎君的意思。”张全补充道。
何止是圣人,连大人们也没有怪罪张津的意思。前任府尹是沈相公的人,王充一党急着痛打落水狗,对于他们来说,正是因为张津的存在才衬出沈渊的御下不当。
“这么说他倒是好运气”听到朝堂的人没有拿此事拿捏张津的做法,顾瑜松了口气。
“好运气个鬼哦!”张大老爷不满道,什么好运气,明明是老太爷花钱疏通的!
这个张津,明明犯了忌讳抢占了山南道,老太爷还愿意费心费力给他打关系疏通!究竟谁才是大房!
关于老太爷的考虑他一向不明白,就像老太爷看到的是博得名望和善后,张大老爷却看不透。
老太爷也没想指望自己这个大儿子,大老爷只要不添乱就能一世顺遂做个富家翁了。这么说起来他儿子比他幸运得多。他虽然掌控着整个张家,但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操心家里的事,一刻也不敢歇息。
有时候蠢人有蠢人的福气,就连老太爷也忍不住这样想。
得知张津在山南道声望大涨,老太爷不安也有,但是老太爷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疏通是必然的,这事如果操作得好说不定能成为皇商,说不定还能封个什么毕竟是朝廷的人失了颜面在先,他张家可是去帮忙的时候被民众“推举”上来的。
说得难听是有些忤逆造反的意味在,但朝堂的人不敢扣这个帽子。
造反要诛九族,张家的九族牵连着整个大周的经济,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大周经不起更多动荡了。
乱世迎头,虽然老太爷已经年迈,但是他是张家家主一天,他就要想办法让张家更进一步。
在众人感叹张津的好运中,张津这个没名没分的人被默许在山南道管制疫情。
除了种种外因,也因为张津做得确实不错,所以李太医在城隍庙待了几天,疫情没有研究出解药,但是对张津的态度已经转变,甚至给京城写信着重说明了张三郎君的“高风亮节”。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似乎只要这次疫情处理得好,张津就能飞上枝头变。
第四十八章 谋生
感染的病人被控制到了城隍庙,但并非所有人都被控制好了,也有漏网之鱼出了山南道到了中原。
于是其他州府也陆陆续续传来疫情。
这让本就遭受灾难的大周百姓更加不安,一时之间各州各府也效仿起山南道的做法。
之前只是封城,现在城中也不许乱走了,一旦发现有感染的病人立马有人来抓去特定的地点隔离。
京城这里也无可避免有十几个感染的逃难的人,其中第二天都死完了,只有一个人活着,目前下落不明。
京城的百姓很是惶恐,生怕余下那一个人在城里乱窜,因为之前白马寺渡会大师祭祀的缘故,很多人便想去白马寺祈福,奈何城被封了。
渡会大师听闻此事感念百姓疾苦,领着僧众抄了佛经送入城中作为传唱。
百姓们躁动不安的心才略略有些踏实。
官员们虽然满口荒唐,但是私下里也偷偷传阅经文抄写,毕竟这种事总是宁可信其有的。
圣人似乎不觉得这事荒唐,他正需要有人来解燃眉之急,渡会大师这般作为是为圣人解局。
再说一个僧人,再厉害又不能威胁朝政。
皇帝这样想着,便纵容了渡会大师的做法。
因此此事引得渡会大师的名声更进一步,白马寺的声望也更上一层。
但是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声望这件事有利也有弊。那个落单的病人就是抱着最后一线生机,悄悄摸进了白马寺。
“说是来找渡会师弟的,现在被关在柴房里。”一个僧人说道。
玄正捋了捋胡子,心中阴晴不定。
“师父,渡会说要见见此人。”另一个僧人走进门通报道。
“谁告诉的渡会”玄正不悦问道。
信仰可以让人在某种程度上得到心灵的寄托从而变得更好不假,但是信仰不能让人把病从有变无,否则还要大夫干什么
白马寺的声望越来越高,这是他乐意见到的,有些盲从的信徒也无伤大雅,但是因此拖累整个白马寺就不可行了,一旦疫情在白马寺扩散岂不是要将这些日子的努力白费
玄正本想狠了心将病人直接了断了焚烧,再告知城里人已经病死了,但是渡会如果知道此人存在就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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