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人长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wjane
我前两天翻了翻嫧善前面几章,发现翠微山最开始的名字叫玄幽山???我明明记得我起的名字就叫翠微山啊……
岁岁人长久 嫧善(二十七)蛇身金像
嫧善(二十七)
龙虎山林木密集处,有一所山洞,洞极深。
一窝小狐狸在此处出生,其中一只,身背棕黄,额间与尾尖一点白,眼尾翘起,勾出一弧黑线。
洞壁上有一处窟龛,这只小狐狸极爱这一处,白天黑夜都只卧在窟龛内。
因此处潮湿阴寒,常年生长着一株寒兰,细长枝叶,清醇香气,身姿挺拔。
这窟龛内有一种味道,伴随着兰花与雨后清晨山林之间的清冽与另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1]。
父亲母亲说,他们家往上几辈初来龙虎山时,此山一片荒凉,处处焦黑,似是被天火燎过一般。彼时春初,正是狐族繁衍之时。因无处容身,此山又太过荒凉,祖辈本打算离开的,但他们隐隐约约闻到了肉的味道,寻踪问迹,竟然发现了这一处山洞,洞内堆着腐肉,血水横生。但此时雌狐却突然要分娩,于是雄狐便决定在此安家,靠着那一堆腐肉繁衍了后代。
父亲母亲感慨万千,总说这是上天的馈赠,小狐狸却不以为意,在壁龛内玩得欢乐。
半年之后,小狐狸长大了,离开了母亲与从小长大的山洞,独自成家。
某日,她正蹲猎一只野鸡时,反被野猪追赶,逃窜之际不慎跑下了山。
第一次下山的小狐狸见什么都是新鲜的,一条田间小路上来回跑了几十趟,又在将才下过雨的泥地里滚了一身的泥,终于玩累了躲进草丛里睡着。
再醒来时,日暮天沉,身边有两人在说话。
一位声音浊沉者说:“老先生来此作甚呀?”
音色浑厚者道:“不作甚,少小离家,鬓白方归,回来瞧一瞧罢了。”
“尚甘县地方虽小且偏,但确实人杰地灵,山清水秀,老先生今次回来可多住些时日?”
“哈哈,多住多住。不过此间回来一趟倒还真有一件要紧事要做,我念了半生,此时也算一时机。”
“老先生可否说给老小听听?”
声音浑厚者拍拍腿,回答:“此事也算是一桩奇遇。我年幼时,家徒四壁,父母皆亡故,家中只有祖母一人。虽然困难,但祖母还是供养我上了学堂,可毕难以维持,上到了十一二岁时便上不起了,祖母处处求人借钱,也只是勉强凑齐了一年的束脩。一日晚间,我被学里的先生留了堂,祖母去学堂找我,在学堂门口险些踩到了一条小青蛇,那日晚间祖母便梦到了那条青蛇在梦中唤我的名字,祖母在梦中与它搭话,听它说:‘生青福耶’。自那之后,我果真处处皆遇贵人相助,一生之中虽受过些苦,但也算平安终老。祖母临终前万般嘱咐我日后定在龙虎山下修一座庙宇,为那条青蛇砌一爿金身。此一事我念了半生,如今办好,也算了愿 。”
“老小虽没有享过些子富贵,但人事还算知道。老先生一生顺当、万事无忧,除却那位梦中的神仙保佑之外, 必定也是有老先生自己德才完备之故。”
“老相公抬举,鄙人不过农夫出身,何来德才,只是念着读过几本圣贤书,又不好辜负一路来所遇的贵人,所以尽此身之力做些好事罢。”
“老小儿敢问老先生尊名?”
“鄙姓楚,讳生青。”
“想来就是此缘故了,老小儿曾听过一个传说,上古神山之中,有一条蛇,通身碧青,头戴巾帻,若呼其名‘升卿’,则大吉。想来尊亲所遇,便是这条名为升卿的神蛇。”
“原来如此,多谢老相公告知。叁月后,此庙必然得建,届时还望老相公来此捧场!”
“一定一定哈哈哈哈,老先生自贵,又遇吉事,老小儿必定也要来此沾沾贵气的。”
小狐狸彼时还不懂人语,囫囵听过便罢了。
待它再下山来,已是一年之后。
龙虎山下赫然矗立着一座庙宇。
小狐狸偷偷溜进庙里,发现那案台之上供奉着各色果品、糕点,甚至还有鸡鸭鱼肉。
它本不想不思进取的,奈何果品个大又甜,不吃岂不是浪费?
方开始,小狐狸还不敢吃那些整块的祭牲,只是偷一些烂掉的果子吃,后来某日,庙外的一只野狗嗅着味儿进来叼走了一只鸡,小狐狸又气又馋,不惜撑坏了肚子,一晚上将供桌上的鸡鸭鱼肉吃了个光净。
从此也不上山、也不狩猎,每日家吃些祭品饱腹,白日里晒晒太阳,团起尾巴缩进蛇身金像身后,一处蛇尾盘踞的凹陷处打盹儿。
久之,整座庙都是它小狐狸的天下,只要有人来进香,贡品祭祀便都作了小狐狸的餐食,那案桌上的正经神仙想是一口没吃。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知多少个春夏秋冬过去,来进香之人从总角孩童长作了垂垂老者,又一茬孩童来,带走了一茬老者,老者久不来拜,便会添加新的孩童。
岁月久,年月长,小狐狸安居此处不知几多年,食人间烟火,听万民祈愿,慢慢也学会了些人语。
庙堂之上,高高悬挂着的匾额上写得是“青云庙”,来祭拜者所求不过荣华富贵、身体康泰、百年好合之类。只是偶然也有孩童,祝祷此庙永远兴盛。
初次听闻,小狐狸只觉得果真孩子心性最为纯洁天真,但之后便也明了,青云庙人流如云,每到节日,庙外皆有商贩或卖吃食、或贩玩意,父母若带小孩来,必定拗不过会买些东西带回去,如此才是孩童的目的。
如此往复,庙前的小河逐渐流成大河,来祭拜者渐次减少,小狐狸却仍旧不愁吃喝。
青云庙中的岁月平淡且充实,但还是发生了件不同寻常之事。
一日,小狐狸正掩在庙门后晒太阳,眯眼之间发现天际似乎飞来一只仙鹤,小狐狸一生仓促,从未见过仙鹤,霎时也不觉得困了,支起耳朵、瞪大眼睛看。
只见那只仙鹤形态优雅地飞过青云庙,盘旋一周又飞回来,稳稳落在庙前,刹那间变作一鹤发少年。他似是猎奇一般,站在庙门前啧啧两声,又绕着神像前后查视一遍,犹觉不够一般,将臂上的布包扔在蒲团上,立在神像前仔细端详。
小狐狸趁仙鹤愣怔其间,偷偷将布包内几卷书本拖出来藏在蒲团下,自己躬身钻入,贴着柔软布料不动。
不多时,只觉得身如腾空、耳边风声呼啸,空气凌冽却不寒冷。
待小狐狸落入实地之时,身边已是人声鼎沸、弦乐不绝,它偷偷探出一颗头来,只看到了眼前摆着一盘那 么 那 么 大一颗的鲜红的桃子,小狐狸虽自诩阅尽人间美食,毕竟有限,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桃子,左右探视一番,偷偷叼走一颗,抱着穿过人群,藏入一处无人之地,吃得正欢时,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以及,它幼时在龙虎山山洞的窟龛里闻到的,那种特殊的味道。
连嘴角的桃汁都来不及擦,小狐狸转身一看,来人一袭似白非白长衫,宽额阔脸,薄唇高鼻,双眼钝圆,生就一副出尘的神仙样。
那人一见它转过脸来,愣一瞬,居然抿唇露出浅浅笑意来。
小狐狸看得呆了。
直至那人将他掩在广袖之下带去一间广阔大殿内,方才醒神。
从此后,小狐狸也不想着回青云庙,此殿每日有时令蔬果、荤腥搭配的吃食、数不尽的新奇玩意儿,还有那位出尘的神仙每日替她梳毛净身,有时也搂着她在胸腹处抚摸,有时也会按着不动,似是在与她一种力量。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不过,日子虽然快活,却有一处不便:她无法从这座宽敞华丽、高耸入云的大殿离开。
那神仙也曾向她解释:太清仙境里仙多如云,你出去怕是会危险,此处还有规定,不准下界未得道的生灵长居,所以我把你禁在我殿内,待哪日我渡与你的仙力足以叫你得道之时,便是你自由之日。
小狐狸哪里听得懂什么仙力什么得道,她只管着自己的吃喝玩乐。偶尔心情好时,也大发慈悲地仰躺在那神仙脚下,恩赐他可以摸一摸自己柔软的肚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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嫧善晚间在浏河观用过饭,将观中近来琐事安排一遍之后,独自上了翠微山。
无尘平日有一顶置衣的衣箱,他走之后再无人动。嫧善虽顽劣,但在无尘的事上,总是极尽仔细的。
嫧善打开那顶樟木箱子,捧出一件袍子嗅了嗅,有樟木之香,一点皂角之味,还有一种……似乎是混合了雨后林木与冬日早间寒风的味道,若是再仔细些闻,还有一点寒兰之气——便是龙虎山上那窟龛中的味道。
亦是所谓太清仙境之中那神仙的味道。
原来,他们早早就遇到了。
嫧善抱着宽大的袍子倚在床边思虑:那梦中所见的山洞便是无尘旧时的居所吗?那只小狐狸是谁?虽然她与我的长相无二,那也难保那只是赝品!
待无尘回来,定要与他征询征询,问问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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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过得飞快。
嫧善白日在浏河观中料理琐事,夜居翠微山,还未深觉,某日晚间上山之时,脚下忽踩到一径红叶——
夏渐去,秋已至。
一日,观中的粮米所剩不多,嫧善便叫了观里的几位小道士一同去采买。
不料,竟遇到了身挎药箱的陆町豪。
“阿紫姑娘,久不见你,不知近来可好?”
“好得很好得很,一顿能吃叁碗饭呐哈哈哈哈。这不是,因我吃的多,观里的米面都用光了,这才出来买些回去。”
两人站在闹市之间,身边人来来往往,叫卖声络绎不绝。
陆町豪听她此话,乐不可支,“能吃是福啊,我方才去瞧的这家人,小儿子不喜吃饭,每顿里只吃点稀粥便罢,若是他能有姑娘这般豪气,他老子娘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啦哈哈。”
嫧善摆摆手,笑说:“生平只此一件乐事,人生几何,美食怎可辜负。”
陆町豪又问:“怎么,无尘道长进京还未回来?”
“他本在京城还有别的几桩事体,归期不定呢。”
“那也罢了,今年雨水少,气候干,近来山上的野兽飞禽皆下山来寻水喝,你们观里皆是年轻人,防备心轻,记得晚间将门窗锁好,以防有误闯的牲灵。”
嫧善每日来往于浏河观与翠微山之间,倒是还未听说过此事,不过今年确是干旱,自春日里下过一两场雨,夏日里下过一场雨之外,再没滴过一滴水。
当下作了揖,“是,多谢陆大夫提醒。”
她又想起严家的二公子,不知他那日吃了她的合欢散可有无什么症状,便问:“近来我事多,还未来得及问陆大夫,”说着走近两步,低声与陆町豪问:“严家的二公子可无虞吧?”
陆町豪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便笑说:“无恙无恙,好得很呢,近来似乎正谋划着要与一位不知是叫花红还是柳绿的姑娘去秋游呢。”
嫧善乍闻喜讯,唏嘘不已,“陆大夫真是神手,杏林春满、着手成春啊!”
陆町豪被她夸得满面红光,连说“谬赞谬赞”。
后又想起什么,“我还不知你是否知晓,严府的严管家与林孟,都已回过首[2]啦。”
嫧善讶异,“果真?何时的事情?”
陆町豪见天色不早,便简要说了说,原是他二人去过严府之后的一月内,那两人竟一日堪比一日的憔悴,之后竟渐渐神思恍惚起来,做事常出错漏。
与林孟同房之人说他每夜都作噩梦,夜夜吼叫,之后竟有了些疯癫之症,每常晨起或是行动之间,遇人便说自己饿了、冷了、害怕狐狸之语。入秋之前一个夜里,守夜的人听到园子里的湖边好大一声“扑通”,等众人赶去时,河边只遗着一只布鞋,却是林孟的。
再说那严秋子,他倒没有疯傻,平日里看着除却精神头不大好之外,并无什么大毛病,但前几日晨起,有人久候着要回他话,小厮去叫他时,却发觉他全身已凉透了,仵作验过之后众人方知晓,原来他腹中有好大一块金子——是吞金死的。
陆町豪说:“你说这可真是奇也怪也,林孟为了严府园中的那片湖费尽了做奴才的心思,湖终于造好了,莲花遮了满湖,他却莫名其妙跳了湖,还有那严秋子一生嗜财如命,连死都要揣着一块金子带走。”
嫧善却只是道说:“皆是命吧。”
又叙了些别话,两人作别。
[1]我对蛇类没有研究,在网上查了半天也没查到蛇到底有没有什么味道……姑且就当他有吧
[2]回首,就是死了的委婉说法,也可以算作尊称。
写小狐狸吃果子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大老师的“果大水又多,请您摸一摸”。
最近看《儒林外史》看的上瘾,我感觉我写出来也都是一股儒林外史的味道……
岁岁人长久 嫧善(28)甘泉里村
嫧善(二十八)
嫧善几人去了粮米店时,店主正与人闲聊,嫧善边看米边听了一耳朵。
老板娘一身靛蓝衣裳,中等身貌。她倾身在柜台上,狞着脸向外道:“哎哟,你是不知道,那狐狸可精明了,糟蹋了他家的一瓮水不说,临走了还拖了两个白面馒头走,你也知许毛家本就穷得叁口人掏不出四身衣裳来,那两个白面馒头还是老幺过周岁,邻里舍的半斤白面制的。家里本来穷,还非要给老幺过周岁,结果现在落得这样下场,如今仅剩下的两个馒头都被那畜牲抢走了,许毛家的林姐儿知道了,今儿嚎了一早上呢,哟哟,你是不知道,哭的街坊四邻的狗都直叫唤。”
柜台外是一个梳着低髻的妇人,肘间挎着半旧的竹篮,用花布包着,露出一苗青蒜头来。听闻此言,掩嘴笑说:“也是可怜的你说,当初林姐儿家里不同意她嫁过来,她非不听,可不就是自作孽嘛……”说着还将手一拍,似乎自己发现了一桩不得了的大事。
老板娘又说:“说起狐狸,你说严家近来死了的那两个奇不奇, 管家死时,有人在他的桌上发现了一沓纸,用墨笔画了火狐,又用朱笔打了大大的叉,多瘆得慌。还有林管事,多活泛一个人,我听人说他坠湖前一直念叨什么‘狐狸走开’之类,也不知近来尚甘县闹的时什么狐狸灾害。”
柜台外的妇人仍旧十分夸张,“自古狐狸就是不祥之兆,你想那殷纣王与妲己,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嘛。若是我说,狐狸就该被乱棍打死,不仅骚臭,还狡猾,全不如牛马猪羊,活着能使唤,死了能杀肉,两厢齐全。”
之后又说了些邻里琐事,嫧善听得厌烦,便再没听。
嫧善几人装好米,量了钱, 推着板车走了。
回观途中,果见浏河边上隔一断便有些牲灵在饮水,狐、鼬、松鼠、野猪、兔……不一而足。
嫧善等人走大路,离河岸边远,只是远远瞧见了,并未凑近。
同行的小道士惠虚与惠无是在前面拉着板车的,惠虚边走边叹:“我不过活了十七岁,从来未见过大虎,如今见了,哎!你们瞧,当真威风凛凛。”
惠无嘻嘻笑一下:“既然你如此喜爱那只大虎,何不去河岸边与那大虎闲唠一唠,走的近了,也好细细观察观察,说不得,那只大虎还伸着臀叫你拍一拍呢哈哈哈哈哈。”
身后推车的几人笑个不住。
惠虚是几人之中最跳脱的,但此时负重前行不好行动,只能憋着红脸“师姑,你瞧瞧他,净欺负我!”
嫧善笑着打趣:“你若是不敢摸大虎的屁股,前面还有一只野猪,它的屁股又大又圆,想来定是比大虎的屁股好摸不知几多。”
惠虚被逗狠了,嚎了一嗓子,惊动岸边的大虎回头望来,吓得惠虚惠无夯足了劲儿往前跑,留下众人在后头大笑。
嫧善边走边望着河边,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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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挑了几人在浏河观四处检查了几遍,确认观内几处小门都关结实了,嫧善方才上了翠微山。
无尘不在竹屋内,她自己待着也无意思,便趁着晚间在翠微山上走了一圈,果然山林间比起往年来干燥许多。
时已入秋,深夜竟连露都不结。
又想到此地尚有浏河水支持还如此,也不知别处的牲灵如何了。
回至竹屋,望一望天,星汉灿烂,月如弯钩,怎么看都不像有雨要落的样子。
只是今年少少雨也就罢了,若是明年还是如此,不仅是山上的牲灵难活,怕是人间又要起一场灾祸。
此后的某一日晨起,嫧善下山时,忽闻见路边的灌木丛里有血腥味,拨开一看,是一具血肉模糊的狐狸的尸体。
嫧善粗粗瞧了瞧,此狐全身骨架无一处完好的,似乎是被棍棒击打所伤。
立时也未多想,寻了处树洞将它掩了进去,便下了山。
浏河观里却正热闹着,有几人在观堂内做早课,台丹抱着水盆在往地上洒水,几个轮值的小道士挥着扫帚扫地,还有几个年纪更小的凑在一处玩闹。
嫧善边走边同众人道早打招呼,径直走去玩闹的那一处,原是几个小童子在玩抓石子,有一个玩的极好,一个接一个,手抓得稳当,甚至还有余力做些华丽的动作。
嫧善看着看着入了定,思绪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小童子们一圈玩过,又轮着一圈玩……
惠无本在观堂内做早课,听到外面一阵嬉闹,想是道姑来了,便将今早的课业草草了了一遍,跑出来,果见道姑在,忙叫一声“道姑!”
哪知嫧善正入了迷,他这一嗓子叫出来,倒把她吓了一大跳。
嫧善转身看见惠无一早脸就红扑扑的,忽然福至心灵,想起前些日子陆町豪的话,以及在粮米店里听到的老板娘那段话,再加上今早的狐狸死尸,顿时心中有了不祥之感。
来不及说什么,忙跑了出去,在集市上乱蹿一阵,并未听到什么,不过些闲言碎语。于是又去了茶楼听了一阵,倒是真的听出了点什么。
“前日我邻家的叔公在自家园子里捕到了一只野物,昨日杀了炖肉,我正睡着,竟被香醒了。后晌他家的老仆端了一碗送予我说叫我尝尝,我也不知是什么肉,就着几块饼吃了,香的很。”
“近来野物似乎颇多呢?我父亲今早出门竟在家门口逮到了一只野兔,望儿喜欢得很,怎么都不许宰了。”
“这些不害人的野物也就罢了,野狐、野猪近来似乎也很常见,家附近的屠户说他铺子里的肉遭过两次偷了,都是些害人的东西。”
之后又徐了些别话,嫧善听一阵兴致缺缺便走了。
茶楼往西两道街,沿路设着一家肉店,嫧善观望一阵,见店里无有客人之后才进去。
进门之后先看了阵子猪肉,脸上摆出似语非语的表情来。
那在秤后站着的高大男人果然耐不住,提着刀走来问:“仙姑可是买猪肉?买多少?”
嫧善今日出门还是穿着道袍,无怪这屠户这么叫。
嫧善闻言,便苟苟祟祟道:“赵大哥,你可有野猪肉卖?”
肉店门口悬着招牌:赵氏肉铺。
那屠户横眉一对,“小姑子你若是没有正经事就去诵诵经书,少拿我小户生意家玩笑。”
嫧善似乎是被吓到,眼圈红了些,“大哥原谅我则个,我那方小观里这两日住了一群公子哥儿,点名要我烹一锅野猪肉与他们吃酒,我推辞说没有野猪肉,那些哥儿们就要拆我的观。我无依无靠,只得出来寻看哪里有卖野猪肉的,或是别的野味也行。今日来这集市上打问了一圈,都说赵大哥铺子里肉类最全,人也最好,所以来问问大哥,若是此处没有卖的,大哥如果知道有一个去处告诉了我,我好去买点,叫我回去能交了差就行。”
那屠户闻了此言,脸色缓和了些,叹口气,挥手赶了赶苍蝇,“倒是有一处,你可去试试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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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里村是尚甘县远近闻名的猎户村,即全村皆以打猎为生。
赵屠户说了此村之后,嫧善还恍惚一阵,原先她寄居青云庙之时,十里八乡之间甘泉里村的人来祈愿的最多,多是希望上山打猎的男人能平安归来。
那时她躲在神像后听跪在下面的人合十祝祷,他们带着万分的真心,小声地呢喃,满以为神佛就在身边,其实只有一只贪吃的狐狸每日听着他们原本应该启达天听的愿望。
嫧善本以为依赵屠户所说,应是只有甘泉里村大量捕杀野物,不想她在去甘泉里村的路上,每路过一个村子就能看到有几户人家门前晾着新鲜的兽皮、地上铺着鲜红的血液,村里某一处扔着一堆带着血迹的动物皮毛。
似乎是村村皆有捕猎者……
若是长此以往,哪还了得?
山林间的野物若是被捕杀殆尽,不说别的,只虫蚁鼠害就足够人间闹一阵子了[1]。
如此走过几个村庄,终于到了甘泉里村。
赵屠户说甘泉里村不仅有百步穿杨的猎户,还有善剥皮、去毛、剔骨的屠夫,也有好卤肉做菜的庖厨、极擅将动物皮毛制成皮革的织造之家,也有将货物运至五湖四海的做生意的商户。
此村中有一处地方,叫作祭生居的,是村里集中剖解猎物之所,赵屠户说,你若白日里去,往祭生居走最合适,那处的野味最是新鲜,说不得碰上好心的猎户,见你妇人家的,还帮你送回观里呢。
方进此村,嫧善见路两边不整齐列着石屋、竹屋、土屋、茅草屋,如普通村庄种那般,长长的篱笆勾出一方院落,院外堆着柴枝,晾衣的绳索上挂着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衣料,妇人们挤在一处纺布、唠家常,小孩子们凑齐了几个在树根下挖泥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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