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无所畏惧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大叶子酒
荼婴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从那汹涌魔气撕裂了所有魔族却独独绕过他开始……或许在更前面,从那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开始,他就已经被发现了,又或者,从那个魔族说的话被魔尊听见之前?
毕竟,高高在上的魔尊怎么可能这么恰好地,正好选择了这间平平无奇的酒肆?
跪趴在地上的魔族们瑟瑟发抖地蜷缩着身体,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降低再降低,连身上被活活撕裂肢体的痛苦都顾不得了,只希望自己能不被那位暴君看见。
玄衣长发的魔尊慢慢走进来,在满地血污之间站定,眉眼冷凝,乌黑的眼珠轻轻转了一圈,矜贵傲慢:“本尊有没有说过,魔域里,不允许出现评论太素剑宗宗主的话?”
“——一个字,都不许。”他一字一顿地说,语气里都是含而不露的怒意,“你们有什么资格,评价他?”
伏在地上的魔族们颤栗着一句话都不敢说,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已经将他们死死淹没了,修真者既顺天而行又逆天破命,这些能在魔界活到现在的魔族更是从无数厮杀里冲出来的,他们敢凶狠地拖着要杀自己的人一命换一命,但是这样的勇气,在眼前这位魔尊面前,全部化成了灰烬。
这些在修仙者面前残暴嗜杀的魔修们,此刻连抬头都不敢。
鸣雪往前踱了几步,玄色的长袍上金线织就的纹路如波涛起伏,反射出粼粼的浅光,他走了几步,最终在一张桌子前停下,居高临下地望着桌后一动不动僵硬似雕塑的人。
浅灰色斗篷笼住那人上下,大大的兜帽垂在脸前,挡住了他大部分容貌,只能看见他右手死死掐在桌沿,用力得指甲里都渗出了血丝。
“害怕?”
鸣雪看着他:“跑的倒是快,本尊不过闭了个关,转头你就没了,整个魔宫的人都看不住你,看来这批也都是废物,该杀了。”
荼婴的手一抖,又惊又怒地抬头,乌黑的瞳孔里满是炽热的愤怒,过了半晌,他抿着嘴露出了一丝冷笑:“堂堂魔尊,也只会迁怒吗,懦夫行径。”
他的话一出口,当即就有两个魔修咕咚一头栽倒在了地板上——他们是被活活吓晕过去的。
剩下的人也眼前一黑,看来这回小命休矣!
不过在被魔尊杀掉泄愤之前,必须得看看那个敢于口出狂言的家伙长什么模样,至少能在死透前狠狠咒骂他一顿!
然而魔尊却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将那个敢于出言冒犯的人弄死,反倒笑了一下似的:“你很生气?故意惹怒本尊,你是在求死吗?”
荼婴只是冷冷瞧他,眼中的少年锐气丝毫不怯,直直地逼视着鸣雪充满压迫力的视线。
“怎么,做本尊的弟子,你很不甘愿?不甘愿到宁愿去死?”鸣雪看着他。
荼婴像是豁出去了一样,先前那种颤栗与恐惧统统在将死的压力下化成了近乎疯狂的直率勇气:“修道修仙!谁愿为魔?!嗜血残暴,不配为人!”
鸣雪压着眉眼,神情沉沉,半晌后忽然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哦——”
他有些喜悦似的说:“本尊懂了,你想拜入昆仑太素剑宗,你想拜在他的门下是不是?你崇敬他,仰慕他,你想靠近他,你想在他身旁……”
他像个孩子一样怀着隐秘又好奇的探究欲看着荼婴的眼睛,仿佛要深深看进荼婴最深处的心底,而后他忽然勾起嘴角一笑。
这个笑容看起来很奇妙,那张暴戾倨傲的脸一瞬间竟然脱胎换骨似的,盈起温柔疏离的仙气,眉梢含着冰霜似的冷淡的平和,如同仙人垂眸,怜悯地望着山河万里,荼婴的瞳孔一缩——
暴戾的魔尊露出这个笑容时,竟然和那位昆仑山巅的剑主一模一样!
这种恐怖感简直不能用语言表述,魔域里杀人无数满手血腥的魔尊竟然和云巅长风之上护佑万民的仙尊重合了!
不是简单的容貌一样,而是连那种骨子里的气质都一模一样,这简直……太可怕了!
荼婴的脊背上不知为何泛起了层层冷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自己仿佛窥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鸣雪朝他这么笑着,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仿佛耳语一般:“是不是很像?这么多年啊……我就算靠着想象,也能想出他的样子,我应该是离他最近的人,但是那些人却不让我靠近他……”
“那你,凭什么能站在他身边?”
他最后一句话低到荼婴都快要听不见,里面扭曲的执念像厚重的淤泥一样快要将荼婴的呼吸掐死。
荼婴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整个人像是要被那双眼睛里的东西溺毙。
鸣雪嘴角含着恶劣如顽童的笑意:“你想你哥哥么?”
荼婴闻言一怔,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有个哥哥?
鸣雪望着他:“你还不知道吧,修真界都传遍了,你的那个哥哥,荼兆,被太素剑宗宗主收为亲传弟子了。”
他紧紧盯着荼婴的脸,不肯放过他的每一个表情。
如他所料,听见这个消息的少年神情一片空白,似乎没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鸣雪继续刺激他:“啊,还有,听说荼氏已经将他的名字记在族长一支,他将会是未来的族长——说起来,原本这个位置是不是你的来着?”
他故意用疑问的语气问了荼婴一遍,毫不留情地在他心口捅了一刀。
荼婴抿紧了嘴,薄薄的嘴唇被他咬的发白,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直直地望着前方,整个人的脸色苍白的如同透明。
见他这副模样,鸣雪好像开心了不少,眉梢的笑意冷酷而真实:“你恨你哥哥吗?他现在是太素宗主亲传弟子,你若要向他复仇,只能拜本尊为师,怎么样,要跟本尊回魔宫了吗?”
荼婴猛然抬起眼睛,死死盯着他,忽然用一种比鸣雪更为恶劣的语气问:“那你呢?尊贵的、无所不能的、伟大的魔尊陛下,你恨你的兄长吗?”
鸣雪笑着的唇角猛地被拉平了。
荼婴五脏六腑都拧成了一团,他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绪,只能将汹涌沉重的情绪全部化为利箭,捅入那个伤害他的人身上:“你不恨他吗?”
鸣雪霍然掀起眼帘:“本尊怎会不恨他——但是这与你无关,蝼蚁,你要想活命,最好闭上你的嘴。”
荼婴却疯了似的向面前傲慢的魔尊问:“你恨他?你恨他,却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起?!”
——这是恨,还是连触碰都不敢的思念?
鸣雪眼里骤然涌起了真真切切的杀意:“你,在说什么?!”
荼婴毫无退缩之意,见鸣雪此刻的反应,反而畅快地笑了起来:“你恨他,却一直在想着他现在的模样?把我抓来——难道不是怕他收我为徒?你嫉妒我能拥有光明正大站在他身旁的权利——但是你没有!唯独你没有!”
鸣雪身侧轰然卷起了数丈高的魔气,石砌的建筑连一声哀鸣都没能发出来,就在魔气的刀锋下无声无息地化成了齑粉,那些幸存的魔族闷哼一声,一半被魔气直撞出去不知飞到了哪里,一半倒霉些的直接被魔气当头一压,步了一刻钟之前那些同类的后尘,化成了地上的一滩血迹,很快,连这滩血迹都被魔气侵蚀了个干净。
——你本该是与他最亲密的人,但是任何人都能站在他身边,唯独你不能!
荼婴的话比小雪天剑的剑锋更为锐利,鸣雪脸颊绷紧,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和那位白衣仙尊一点都不像了,乌黑的瞳仁底有猩红的暗芒,比嗜血的短匕更可怕。
这回鸣雪的魔气没有可以绕过荼婴,十五岁的少年嘴角开始淌出血迹,眼角耳孔中也有湿润温热的液体涌出来,他抹了一把脸看了看手心,破罐子破摔似的往后面的墙壁一靠,朝着鸣雪张开嘴笑起来。
雪白的齿列上满是猩红的血,荼婴咽了口血,安静地看着面前发疯的魔尊,眼里闪过了一丝怜悯。
看啊,就算是手握魔域权柄,厉害到可以纵横数界的魔尊,此刻也不过是一个可怜鬼,只能靠着这样无力的发怒来泄愤——何其可悲。
荼婴心里一片平静,他闭上了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听他说哥哥被明霄剑主收为弟子了?
真好啊,那他以后就不会被欺负了。
然而该来的死亡迟迟未降临,一只冰冷的手按在了荼婴头顶,黑发披散,眼尾一抹冷戾绯红的魔尊带着饮血般剧毒的笑意,撕下了方才伪装得温和的皮囊,恶毒地看着他:“你嘲笑我?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等你和我一样,你就能体会到那种感觉,被自己的哥哥用剑指着,和他势不两立,被他追杀……”
在荼婴猛然瞪大的眼睛里,魔尊微笑着说:“来,尝尝我的痛苦吧。”
浓重近黑的魔气似江海倒流,残忍地从百会穴灌进了少年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荼婴:来啊!互相伤害啊!
鸣雪:害怕,有点慌,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只能动手了。
第37章 双生(十一)
魔气灌入灵脉的一瞬间, 荼婴的身体就抽搐着软倒了下去,他双目无神,张开嘴发出了凄厉不似人声的哀鸣,他感觉自己几乎要连带着嗓子一起扯出血来, 但是在鸣雪眼中, 他根本就没能发出多么大的声音, 只是断断续续地溢出了点破碎的呻吟,比幼猫的呜呜声还要低微。
仙灵之气和魔气天生相抗, 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之下,使一个修仙者堕魔, 那种痛苦连最为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要害怕, 荼婴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剧烈的痛苦在他的灵脉里肆虐, 就像是无数把钢刀在脆弱珍贵的灵脉中穿梭, 一寸一寸地将修仙者最为重要最为宝贵的灵脉一丝丝切割成了渣。
天道无所畏惧 第30节
清灵的仙灵之气被狂暴的魔气疯狂吞噬着, 每吞噬一分,灵脉就消解一寸, 丹田处的灵涡被魔尊强行拧转成蓄积魔气的丹宫,荼婴的身体瘫软下去,又被鸣雪抓着衣襟扯坐起来, 手指无力地在地面抓挠着, 十片指甲翻卷劈裂,淌出血来,荼婴却根本感觉不到。
……痛啊, 太痛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痛苦!
少年清俊的脸颊因为疼痛而扭曲成了狰狞丑陋的模样,一双黑色的眼睛却大大地睁着,血丝如藤蔓攀爬上来裹住眼球,嘴里大口大口涌出温热的血,顷刻间便沾湿了衣襟和领口。
属于少年的柔韧修长的身躯里力量节节暴涨,因为魔域的生存环境极其残酷,魔修在修炼魔气外还注重提高肉体强度,这点是远远超过修仙者的。
强悍残暴的力量在荼婴身体里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将遇见的一切东西都统统撕碎碾磨,荼婴的五脏六腑被不断摧毁又在鸣雪的护持下迅速重生,一生一死之间,荼婴的意识都像是被活活割裂了。
而半弯着腰单手按在荼婴头顶的鸣雪只是冷静地垂着眼睛,魔域的尊主此刻表情无波无澜,方才被荼婴激起的那种炽烈怒火全然不见了,好像褪下了一层面具般,面具下隐藏着的真实神情足以令所有人感到惧怕——
那是一种不同于暴戾矜贵的美感,反而带着机械似的平静,看到他眼睛的人都不会怀疑,这个男人眼里什么都没有。
他看不见面前哭喊哀鸣的少年,也看不见远处慌乱奔逃的魔族。
他看到的可能是某种更为庞大、更为广阔的东西,就像是……
——就像是神明在云巅看着他所创造的世界。
难道神明会将目光投注到某个特定的人身上吗?
这个男人眼中无悲无喜,无我无他。
透过鸣雪这具化身看着荼婴的天道在心中漫不经心地琢磨着荼婴能承受的魔气的量和将他转化成魔修所需要的魔气,听见那个细幼如孩童的声音在耳边怯生生响起:“哇……他看上去好痛哦。”
天道垂下眼睛打量了荼婴惨白如纸的脸颊和全然已无意识的瞳孔,用另一只手捏住荼婴的下巴,审视了一番对方的表情,确定他已经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动静了,才在意识里回复法则的话:“应该是吧,他已经痛傻了。”
在魔气的侵蚀与无休止的重生死亡下,荼婴连昏过去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硬生生扛着这种没有边际的折磨。
“他清醒之后会恨死你的。”法则同情地蹲在荼婴肩上,少年的汗水已经浸透了整件衣服,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颊上,面色灰白,气息弱到快要感知不到。
“有什么办法,总要有这么一遭的,”天道无奈地回答,“我倒是想让他开心点呢,让他跟着明霄上昆仑山也不是不行,可是楚章那个前例不就证明了这是不可行的吗。”
天生的鬼王,就算短暂地获得了属于人主的王冠,最终也还是会回到鬼蜮里,甚至他受的折磨一点不少,所有的荣耀都成了将他催逼成厉鬼的一环,好像冥冥中早就注定了一切。
是鬼王的不可能登上人族的王座,同理,应当在魔族呼风唤雨的君王,也不应该在昆仑山的云巅修习仙术。
“楚章死的那么惨,到头来还是没能成为真正的人主,荼婴就不必走他的老路了吧。”天道说,“而且他要是上了昆仑,修为精深之后,要堕魔可就没有现在这么容易了。”
的确,荼婴目前只是炼气期的小修,经受魔气锻体就已经这么痛苦,日后若是修为有所精益,再走堕魔的路,那种折磨就是现今的百倍乃至千倍了。
天地间至高无上的道凝视着手下神志不清的未来魔尊,叹了口气:“怎么搞得我像是个恶人一样哦。”
法则在心里腹诽:您这行为在荼婴看来可不就是恶人么。
天道好像听见了它的腹诽似的,鸣雪眼尾的锋利殷红懒懒一抬,露出一点慵懒的冷意:“天地之间无善无恶,都不过是岁月中一蜉蝣罢了。”
“再说了,修仙的明霄还能说是飞升了让位给荼兆,你听过魔修飞升的吗?要是荼婴不恨我,我还得琢磨琢磨怎么功成身退把魔尊的位置让给他呢,现在倒是正好,直接被他杀掉就行,省得想办法了。”
天道说着,声音还显而易见地高兴了起来。
末了,他努力克制了一下想象到未来那副画面的喜悦,将语气放得平稳了些:“为了维护世界的稳定,我也是操碎了心啊。”
法则呆滞了半晌,没想出来哪里不对,最终迟疑地表示赞同:“是……是吧?”
这时,半跪在地上的荼婴黑色的瞳孔里泛起了些许血红的光泽,一种魔修独有的暴戾压抑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膝盖下的地面轰然下陷了数寸,扬起的尘灰里,少年腰间插着的那柄仙家短匕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似乎在刀鞘中碎裂成了数段。
鸣雪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停下灌输魔气的动作,转而掐着荼婴下巴晃了晃,慢条斯理而残忍地说:“本尊的好徒儿,且醒来吧,魔宫还在等你这位少主人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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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正举着剑修习基本剑术的荼兆忽然浑身过了电似的一颤,僵硬了手脚,见他停下,一旁监督他练剑的仆人不由得看了过来:“少爷?”
虽是仆人,他却也是荼氏正儿八经开过脉,一步步打好了基础修炼上来的修仙者,实力不弱,教导一个荼兆练练基本剑法是绰绰有余的。
毕竟,教别的也就罢了,让那位明霄剑主来教他修真界人手一套的入门剑法,不说别人,就是荼兆都会感到不安。
荼兆却没有管这个仆人的问话,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心肺被死死地纠成了一团,有隐秘而绝望的痛楚从身体各处蔓延上来,他一瞬间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受凌迟之刑,但他身上明明没有任何伤口——
不,等等,应该是……阿婴!
荼兆拿着剑的手都在发抖,阿婴遇到什么了?他为什么会这么痛苦?那种贯通了灵魂渴求死亡的念头,强烈到连他都感受到了!
双生子大约真的有共享一个灵魂的传说,不过荼兆荼婴平日里并不会有感知互通这么神奇的经历,过去十五年里也没有什么特异的心灵感应之类,他们顶多是比一般的兄弟更为互相信任、互相爱重一些,有时听到什么双生子感知互通的传闻,荼婴还会颇遗憾地可惜他们没有……
原来不是没有,是因为所有的感情,都不到足够强烈的地步吗?
荼兆攥着胸口的衣服,浓郁的悲伤和痛苦将他当头淹没,当啷一声,长剑落地,他慢慢蹲了下来,茫然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荼婴的名字。
“少爷?”荼兆的表现太过于反常,仆人在这里教他练剑教了两天,这位少爷几乎是疯了一样勤勤恳恳地学着,一分一秒都不肯懈怠,因此在荼兆停下之后,仆人的第一反应不是他想偷懒,而是他是否因姿势不规范伤到了筋骨。
“少爷,可是伤到了哪里?”仆人走过来欲伸手去检视荼兆的手脚,主屋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屋内白衣的仙尊迈步出来,看了他一眼,他立即会意,收回了手,向着明霄剑主恭敬行礼,而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把刚入魔的荼婴拎回魔宫就匆匆赶到这边来看荼兆的天道,望着庭院中间那个背对着这边蜷缩成一团的少年有些为难。
这时候应该是要去安慰一下的吧?但是导致荼婴这么痛苦的就是明霄的弟弟,这个身份好像不是很合适去安慰他……
天道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
不过没有等他琢磨出个章程来,蹲着的少年就意识到了后面有人,脑袋往膝盖中间深深一埋,将眼泪蹭在衣服裤子上,然后摆出了个笑脸,站起来扭头:“师尊!回风十三式我都已经记住了,后面要学什么呢?”
他装得若无其事,明霄瞅瞅他眼睛上还带着点红肿的痕迹,也没有戳穿他,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走下落满残花的台阶,衣摆曳在深红浅紫的落花上,如云雾漂浮于红尘软玉,语气清淡:“后面?每日挥剑一万次吧。”
“诶?!”荼兆蓦地瞪大了眼睛,呆呆地重复了一遍,“一、一万次?!”
他面前的天上仙人微微挑起眉梢,冰雪样冷淡的视线认真望着他:“怎么了?我当初入昆仑时,师尊便是让我每日挥剑一万次的,你不行吗?”
荼兆傻乎乎地看着他,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自己今天练剑总共挥剑了多少次来着?好像是三千?还是三千五?
……越想越慌乱的荼兆神情慢慢变得惶恐起来,好像一个小孩儿发现自己做错了事一般,猛地弯腰抓起方才被他落在地上的长剑,朝着明霄急急忙忙告退:“我、我这就去练剑!”
少年抱着剑哧溜一下跑的没了影儿,明霄正抬手想说什么,见他瞬间绕过竹林消失在小径上,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
算了,下次再告诉荼兆,当初他上昆仑时已经是筑基中期了吧……
筑基期和未开脉的凡人,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不过荼婴那边入了魔,连带着修为也涨了两个小阶层,荼兆这边也不能放着不管,等他发现自己完不成这个目标找过来问时,就为他开脉吧。
明霄漫不经心地想着,一道灵气波动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袖中的太素宗主令上泛起了浅青色的光芒,仙尊并指蕴起灵气往令牌上一弹,禁制应声而破,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从中响起:“宗主,已将魔域封印破裂之事告知诸宗派,为协商应对相关事宜,各派提出要提前召开万宗大会,恰好十年一度选拔青年才俊的折桂宴也在近日召开,他们的意思是,不如合做一事,同时举办了。宗主意下如何?”
明霄搜索了一番脑中记忆,才想起折桂宴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修真界用于青年才俊交流武艺的赛会,顶了个“宴”的名头,其实和吃饭没什么关系,多数时候还是在打打杀杀。
不过这个折桂宴却是修真界公认的重要赛会,年轻一代的修者们大多会在此地与同龄人交流切磋,每次的榜首未来必然能在修真界占据一席之地,是极好的扬名手段。
……倒是适合荼兆去观摩一二。
很有为人师表自觉的仙尊这么想着,暗自算了算日子,那就得尽早将为荼兆开脉的事提上日程了。
掐了个诀,将银蓝色灵力打进宗主令中启动传音法阵,明霄声线冷淡道:“可以,将场地定在昆仑山下,下月十五,我会带弟子回山。”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算是过渡章吧,毕竟也不能一直都是这么刺激的剧情嘛,还是该给你们一个缓冲的【看我多体贴】
天道:双生子就要一起进步,我很公平的。
荼婴:哇——【吐出一口血】
荼兆:?【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第38章 双生(十二)
这天晚上荼兆一直没有回来。
明霄坐在庭院里的一株槐树下等他, 浅紫素白的槐花一串串如瀑布悬挂下来,丰盈饱满的花朵沉甸甸垂在枝头,将澄明月光拦在梢末,落下星星点点细碎如明玉的光圈。
树下白衣的仙尊从袖中取出一副棋, 自得其乐地摆了黑白两边残局, 自己和自己下起棋来。
这局棋下了一个晚上, 修真者不眠不休,而到了明霄这样的境界, 几个月不睡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从星月满天等到了天边渐渐泛起银白, 瑰丽如霞的晨光似火烧, 从东方燃起铺满了半个天阙, 明霄垂着眼睛, 将对面几粒黑子围上, 很有耐心地一粒一粒将黑子拣出来, 捏在手心里,然后抬起了眸子。
站在院外月洞门中的少年一身狼狈, 衣服皱巴巴的,头发湿漉漉地耷拉在肩头,嘴唇白的有些发青, 手里握着那柄长剑, 像是拄拐杖一样拄着它。
他半只脚踏在月洞门里,正怔怔看着这边,身体懒洋洋地靠在月洞门旁, 全身放松地耷拉着,脸上有很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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