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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无所畏惧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大叶子酒
许时晰还有着活人的躯壳,算不得鬼,但是他活了这么多年,也绝不能说是人了。
这是逆转阴阳,违拗天地之举。
“到底,怎么回事。”到了这时,鬼王终于显露了一点藏在美艳笑意下的阴郁冷森,方才的玩笑之意也褪尽了,一双化为深井的鬼目直勾勾摄住了云娘的视线,趁着她不防备,猛然抓住了她的神魂。
被勾住神魂的云娘眼神僵直,有问必答:“……我随许郎逃离楼东郡,许郎执意要去找你,我们循着车队的痕迹追过去,半路听闻有山匪劫道,只得绕路,后来只找到满地尸首……许郎在山谷里翻了三天,找到你的尸体,当时便发了狂,抱着你死活不松手……”
“我没了办法,只得将他弄晕,带着他离开,他醒来后不久便无意中发现了我的身份,央我寻找你的鬼魂踪迹,说要为你报仇,我一时心软动用鬼术,沿着踪迹寻找……”
她说到这里,平静的脸上显出了点挣扎的神色,看起来是意识到了自己正被控制,想要挣脱,但鬼王的术法若这么好挣脱,那这个鬼王就可以让给她来当了。
不过须臾,她的表情就恢复了波澜不惊,继续道:“……你不认识许郎了,还被那个鬼修操控着要杀他,我救之不及,许郎竟也毫无反抗躲避的念头,我拼了命只保住他魂魄不散,却怎么也不能将他按回躯体里,只能躲回鬼蜮,直到建立了留城,设下阵法,才……”
“说明白。”希夷眼皮一抬,冷冷命令。
云娘看似说了个清楚,其中却隐瞒缺漏了很多,显然是打算糊弄他呢。
那张清秀的脸扭曲了一下,闪过一丝痛苦,随后又很快平静下来,平铺直叙:“以留城为基石,吸引大量孤魂野鬼入内,攫取他们的鬼气作为阵法运转的动力,便可以维系住许郎的命魂不离体。”
希夷看着她,忽然笑起来:“毅力倒不错,装得也像模像样。”
他撤去摄魂术,云娘从混沌中醒来,这次她看着希夷的眼神除了警惕已经满是惊惧——自从依附着留城大阵,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这种强大的压力了,被他盯住的那一瞬间,她连一点抵抗之心都升不起来,若非此事实在是她不愿触碰的沉疴,她绝不会提前醒来。
“留城留城,你一直在强调留城大阵,除了留城和其中鬼魂,别的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云娘眼睛一闪,快速低下头,态度变得和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哦……不明白,”希夷拖长声音重复了一遍,而后冷冷道,“既然你愚钝至此,那我就直说了,你生下的那个孩子,又做了什么用处?”
云娘霍然抬头,一瞬间完全掩饰不住眼中的愕然和本能杀意:“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希夷挑起嘴角,“你猜啊?”
云娘方才一直将全部心神分在希夷和身后的许郎身上,还没打量他几眼就被摄了魂,虽然注意到了他抱着的孩子,却不过是一眼扫过没当回事,这时才怀着颤栗的心情仔仔细细将不生看了一遍。
不生乖乖巧巧地依偎在他怀里,半张脸贴着他的胸口,长长的睫毛垂着,略带婴儿肥的脸蛋嘟着肉,安静听话得不像是这个年岁的孩子。
云娘猛地后退了一步,语无伦次地问:“他……他是我的……”
希夷冷酷无情地打断她的话:“不是。”
云娘茫然地看着他,希夷蛮横地用袖子一挡不生的视线,将他的脑袋拨回自己这边:“你自己承认的,他是我的,我给他起了名字,他就归我了。”
云娘全然没有听明白他的话,还沉浸在混乱中,双眸大睁望着不生,尽管隔了层衣料什么也看不见:“我……”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眼眶里滚下来,那把长刀从云娘手里锵啷落地,她声音哽咽颤抖:“我没有想杀他……我只是、我只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让我看看他好吗,我就看他一眼……”
不生听到了她的声音,眨着眼睛往这边侧了侧脸,希夷低下头看他,耳边听得云娘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抽噎:“我一个做娘的,怎么会真的要杀自己的孩子……让我看看他行吗……”
希夷迟疑了一下,云娘步履蹒跚着走上前来,眼里还含着泪水,小心翼翼地停在距离希夷一步之遥的地方,低头看向不生,情不自禁般伸手轻轻碰了下他的脸:“……我的孩儿……”
她低着头,声音温柔极了,希夷看不见她的脸,也因此错过了她眼中猛然迸起的狠辣光芒。
“是为娘对不住你!”
触碰到孩童脸颊的指尖骤然暴涨,鬼爪直直扣向不生脖颈,这一下要是抓实了,稚嫩的孩童当即就会魂体破碎,便是鬼王也收拢不得。
然而希夷的反应比她更快,他腰背一沉,带着不生贴地掠出,飘忽如游魂鬼魅,只是刹那一闪,已经出现在了床榻边,不仅如此,他抬起脚,将那振落地的长刀一拨,挑入手中,轻描淡写地向着云娘一掷。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长刀破风而去,一点阻碍都没有地扎透了云娘后心,连鬼带刀向前飞出数尺,覆上了鬼王鬼气的长刀以巨大的力道直接将温婉闺秀钉在了地毯上。
“唔……啊啊啊啊……”云娘双手握住身前穿出的刀刃,剧痛让她一时间失却了理智,嘶声惨叫着,一点一点将黏连的皮肉从刀刃上撕扯下来,这场景看着实在可怖,因为刀尖被钉在地上,她挣脱不得,便只能从后面想办法,穿透刀柄将自己拔出来。
维持魂体的鬼气如开闸泄洪一般奔流散开,云娘的鬼体忽明忽暗,拔到一半就停了手——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再拔下去也就是个魂体碎裂的结局。
钉在刀身上的女子一瞬间长发散乱,青白鬼面上多了斑驳的纹路和褶皱,一双灵动婉约的眸子染上枯槁之色,弯曲着身体跪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什么青春女子,而是个年貌苍老的妇人。
——失去了维持鬼体的力量,死前的面貌不受控制地显露了出来。
云娘看着身长玉立的希夷,眼里留下两行血泪,语气阴冷:“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坏我大事?!”
她也不想杀掉自己的孩子,索性将他扔进忘川河,忘川内不生不死,他不必魂飞魄散,许郎也能活着,可是突然冒出个道行比她高深的来搅局……
希夷远远看她:“你的大事?我上一回见你,你说你只是心有不甘想和那书生再续前缘,因此寻了他的转世,求厮守一生……怎么这回,不惜犯下大错也要拘禁数万鬼魂——况且你这救法,可不单单是要救命的意思。”
如果光是救人,哪里需要又是留城法阵,又是牵扯不生,如果狠心一点,她大可以直接将不生的命格换给许时晰让他活下去,或是像她说的一样用留城法阵保命。
可是二者双管齐下,不仅没把人救活,反而搞成现在这个不死不活的样子,连带着不生也七天一轮回,这可不像是单为了救人了。
云娘听不明白他说的什么“上一回”,索性略过了这句话,扯出一个狼狈的笑容:“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我救了他的命,让他多活这么多年,他把身子赔给我,让我的许生回来,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希夷懵了:“许生?”
这和那个早就死了的书生又有什么关系!
云娘用手徒劳地拢着散去的鬼气,抬头去看床榻上的人,脸上终于显示出了一点凄凉:“他是许生的转世,借由他的身体,可以让我的许生回来……我只是想让他回来……”
希夷疑惑更甚,看看许时晰,又看看云娘,不可思议地问:“你……你要许生回来?那我的二兄呢?你不爱他?”
她又是给许时晰建留城又是用不生吊命,完全看不出来对许时晰毫无情意啊!
既然你不爱他,做这么多干什么!
云娘委顿在地,低声道:“许郎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但我喜欢的,是那个会给我送烤地瓜、会偷偷躲在戏台子下面等我、会爬过院墙来看我的人……我保他多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行吗。”
希夷震惊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之前云娘和他说的什么只想完成相守的愿望都是胡扯来骗他的!她从头到尾都琢磨着要把许生的魂魄喊回来呢!
女人下决心说起谎来,连鬼王都骗啊。
云娘面无表情,死掉的厉鬼,没有足够的鬼气,连一滴眼泪都淌不下来:“我用新生婴儿做引沟通天地,借父子血脉将他与许郎命数相连,他生则许郎死,他死则许郎生,七天一轮回,保许郎魂魄不灭,另有阵法逆转时光,等着我的傻书生回来。”
希夷一脸匪夷所思,忍不住问:“你都知道是转世了,灵魂都是同一个,哪有什么回不回来之说?”
云娘喘着气,声音低微:“等……他前世的记忆回来,与魂魄融合……”
希夷正要说话,忽地停住了话头。





天道无所畏惧 第62节
他想起来了,自己在留城是见过许生和连云仙的。
包括之后长街纵马的许时晰和宅院里的云娘,这两段岁月和这里都是独立的,她或许是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但是面前将死的瀛洲鬼女却像是完全不知道此事一般。
可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么多年她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她的许生回来,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许生——已经回来了呢?
“不生身上的术法如何解?”希夷将满头问号放在一边,抓紧询问起了不生的事,云娘眼神已经有点涣散,闻言茫然地看向希夷怀里的孩子,极淡的哀愁从她脸上浮起来。
“……不生?他叫不生吗?他若是看见了这个孩子,应该也会很喜欢……”
云娘神智已经有些恍惚,不知是不是因为操纵阵法的人将要死去,外面天色沉沉压下来,明明是正午光景,整个留城已经快速进入了午夜,街道上恐慌的人声甚至传进了重重宅院。
“一人生……一人死……”云娘的手指贴着冰冷的刀面,她能借着平滑刀面看见自己丑陋的面庞,“……他天赋特异,能以此与天道相通,借下大气运——”
希夷眉目一凛,借不生与天道沟通借下大气运?
这听起来不正是借用气运之子窃取天道权柄的方式?
“我若早些知道此事……说不定早就……”云娘还在喃喃,稀薄的鬼气萦绕在她身侧,遮挡住了她的眼神。
“……若是能早些见到他……”不知她说的“他”是谁,微弱的声音还在重复,直至最终低不可闻,消散在了空气里。
鬼气呼啸而过,身着浅色衣裙的女子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散落在衣衫里的一堆泛黄白骨。
希夷面色平静,脑海里还萦绕着云娘死前说的话,借用不生窃取天道之力,说起来可笑,琢磨一下好像真的有那么点道理,可是云娘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一点的?他杀了瀛洲鬼女,好像把事情从头到尾理顺了,又好像问题更多了。
而且……他入城时还隐隐护佑着瀛洲鬼女的那部分力量,怎么在他杀人时,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季安,”一个低低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希夷回头,原本躺在那里无声无息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他,微微笑起来,“吓着了?”
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艰难地支起身体,在床沿坐好,未束的长发披在肩头,脸色还带着冰冷僵硬的苍白,这时的他看起来竟然和希夷在某种程度上重合了。
许时晰的目光落到室内那堆白骨上,停了片刻,希夷原本以为他要问话,谁知道儒雅温柔的青年竟然叹了口气,带点儿悲伤地说:“阿云去了啊,本来以为能再陪我一段时间的,留城岁月漫长,自己一个人等实在是难熬……好在我终于还是等到阿弟回来了。”
他侧了脸,朝着希夷笑了一下,这个笑容一如既往的包容且温和,满是矜贵公子的风度翩翩,一双眼睛含着温柔极了的光,看在希夷眼里,却一时间有了种不一样的阴冷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鬼王:不是,你们套路这么多的吗?说好了的你爱他他爱你的单纯爱情呢?
云娘:我对不起许郎,但是我要抢他的身体召回我的许生!
许时晰【温柔叹气】:我只是一个无辜的柔弱公子,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第74章 惊梦(十八)
“阿弟?”许时晰语气温和。
希夷眨眨眼,茫然地看看地上的白骨, 又看看床上笑眯眯的许时晰, 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你——你早就知道?”
许时晰的笑意变得狡黠, 仿佛有些害羞似的, 低下头轻轻咳了一声:“知道什么?”
他装傻装得一点诚意都没有,希夷瞪他一眼,这一眼在外人看来杀气十足, 许时晰见了却十分高兴, 连带话也多了:“你说阿云的身份吗?她在我身边这么多年, 便是傻子也该有所察觉了。但她一直安安分分在宅邸内侍奉母亲, 也不做什么恶事,我便懒得管她了, 不过我早先有提醒过你,少和她接触, 你怕是忘记了。”
他这话的意思,竟是早在楼东许氏尚存的时候, 他就已经看破了云娘鬼女的身份!
看破不说破, 还将鬼女留在自己身边, 连胆大包天都不足以形容他的行为了!
“只是因为她未做恶事就留下了她?”希夷将信将疑地重复了一遍。
然后就见许时晰脸上泛起了一点活人的浅红:“咳咳,也不尽然……鬼总是能比人多做些事的……”
他把话说得含糊委婉,希夷却一下子听明白了。
合着这个世家公子不仅是胆大包天,他还琢磨着反制人家,利用鬼女给自己办事呢!
这等胆气心机,古往今来都没几个凡人有。
希夷正要嘲笑她最后还不是被云娘利用做了书生的容器, 转念一想……这件事,许时晰真的不知道吗?
许时晰伸手从一旁的衣架上拿自己的衣服,因为方苏醒过来,手指关节不灵便,拿了半天都没拿下来,希夷轻轻啧了一声,随手把厚重华丽的外衫给他扯下来扔到了腿上。
许时晰愣了一下,笑起来:“哎呀,季安还是小孩儿似的,嘴上老说着讨厌哥哥,每次都会给哥哥帮忙,怎么这么可爱。”
希夷借着不生的遮掩翻了个白眼。
许时晰低下头慢吞吞地将外衫披到肩头,一点点压平上面的褶皱,清清淡淡地说:“……她想要借我复活别人,那我利用她为自己延寿,既然都有心思,那便各凭本事,这算不得什么错处吧?”
——他还真的知道!
到头来,许时晰什么都一清二楚,只有云娘还信心满满地以为自己把他糊弄了个彻底。
“各凭本事?”希夷反问,“你未入鬼道,仍是人身,半点灵力术法都不会,怎么知道她做了什么?”
许时晰压平了衣角的褶皱,抬起头看他,视线忽而落到一旁的梳妆台上:“阿弟,发带递一下。”
他说的很自然,希夷动了动眉头,自从他当上鬼王,还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理直气壮的语气吩咐过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希夷不情愿地随手一抬,用鬼气挟裹了桌上的发带撞进许时晰怀里。
被鬼气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肋骨,许时晰脸上的笑容一僵,揉了揉胸口,抱怨道:“阿弟不如幼时可爱了。”
希夷冷笑:“你方才还说我和小时候一样,可爱得很。”
许时晰叹气:“还会顶嘴了,唉,做了鬼王之后,就学了这个么。”
——他又知道了?!
希夷的唇一下子绷紧,半晌才慢慢道:“许时晏是许时晏,希夷是希夷,生前死后,怎么能一样呢。”
许时晰沉默了下来,手指攥着那条发带,眼神落在上面,像是刻意和希夷避开。
被他故意插科打诨的气氛随着两人心照不宣的事实揭开,渐渐沉了下去。
“季安,你怪我吗?”他忽然问。
“我身为许氏的宗子,没有照拂好许氏全族,使得山阴许氏寥落倾颓;身为人子,没有尽到赡养父母的孝道,阿娘随我离京不到五日便忧病而亡;身为兄长,我也没有保护好你,任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被折磨欺凌,受尽苦楚……”
“季安,你恨不恨我?”
他轻轻地问,攥着发带的手指骨节苍白。
应该是恨的,许时晰在心里冷静空寂地想,怎么能不恨呢,阿弟一生被宠爱,家里上下谁不疼爱宠溺他,养他到了弱冠之龄还保留着稚子般的纯真任性,整个山阴许氏都将他当做掌心上的宝贝一般,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山阴许氏的三公子说是养在琉璃屋锦绣堆中的也不为过。
可是他这个无能的兄长,让他失去了抚照他的大家族,又让他失去了宠爱他的母亲,让他孤零零一人踏上危险的逃亡路,任他一人面对凶恶的山匪,死后又被鬼修拘魂折磨……
他千娇万宠金尊玉贵长大的阿弟,楼东郡里最骄傲好看的三公子,死在污浊泥泞里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应当是绝望地呼唤过兄长的吧?
鬼王的脸绷紧了,方才敷衍的笑意和惯常用的带笑眉眼都冷冷地拉平,隐匿在暗下来的天光中,像是一尊无情的玉雕。
许时晰不敢去听他的回答,手指捻着发带上刺绣的纹路,转而道:“……留城的阵法,是我告诉阿云的,我当时满脑子想着要救你,又濒临魂飞魄散,便骗她建起留城,这么多年我总也找不到你,直到近些年才听说了鬼王的事情……我听着那像是你,又不敢确认,想要出去看看,但这阵法将我束缚在留城,我根本出不去。”
说到这里,他冷笑了一下:“我想毁了留城,寻个别的法子续命,可是……别看阿云模样柔婉,狠心起来比谁都狠,她背着我生下了一个孩子,不知怎么的发现那孩子血脉特异,便用那孩子牵制我,搞了个什么七日的轮回出来,彻底把我困住了。”
他说到这里,终于抬起头,朝希夷眨了眨眼睛:“所以说,千万不要小看女人,你看阿兄被坑得多惨,不然早就见到你了。”
希夷心头一寒,抱紧了怀里的不生,谁要早见到你啊!
所以事情到此已然明了,连云仙死后化鬼,寻到许生的转世许时晰,在楼东郡破灭后建立留城替许时晰保命,同时召回属于许生的记忆,还不知怎么的发现了不生的用途,拿他做了阵法的引子,既牵制许时晰,又偷取了天道的力量。
许时晰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他发现连云仙是鬼女后,有意利用她做了许多事,又假借连云仙要召回许生的愿望,骗她建立留城替自己续命,还瞒下许生已然回归的事实,把连云仙蒙在鼓里,从头到尾连云仙都不知道他心里门儿清,一对“有情人”面上你侬我侬爱煞情多,底下你骗我我骗你玩诡计都要玩出花儿来了,堪称鬼蜮年度大戏。
“你又是怎么知道布阵法的?”希夷强忍着要后退的冲动,假作镇定地问。
许时晰开始拢头发,过了好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那个鬼修。”
他说完这个词,停顿了许久,声音沙哑:“当日你被他控制神智全无,阿云与他打了一场,我不知怎么的窥见了他的记忆,其中有许多禁术,这阵法便是其一。”
说到这里,许时晰单手拢起长发,停在那里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似的笑起来:“怪不得……我听闻修道一事注重血脉缘法,我与你同胞兄弟,那孩子也与你血脉牵系——这就是阿云能用他借来力量的关键么?”
闻听此言,希夷眼神一闪,不等他琢磨其中门道,法则已经深吸一口气:“……好有道理!”
“你这具化身是为炼成鬼王而出生的,血脉与鬼道完全契合,许时晰的血脉与你同源而出,也会沾染相似气运,再加上不生的气运之子身份……窃取天道中属于鬼道的那部分力量简直不要太容易!”
难怪方才他杀连云仙时那部分力量一动不动,因为从头到尾,这部分力量都是借由许时晰的身体引下来的,连云仙不过是个动手的工具人而已。
而许时晰和不生命数相连,留城吞噬鬼魂的罪孽便由两人共担,怪不得不生身上有这么重的业障。
许时晰实在聪明,给他一点线索就能捋着摸出事情前后,反倒是希夷因为线索过多而当局者迷了。
“应该是吧。”希夷含混地说。
许时晰坐在床沿微微仰着头看多年未见的弟弟,从他的面容一路仔仔细细地看到他的衣服,良久,才像是松了口气般,眼里又是难过又是欣慰,他的眼睛生的和希夷十分像,却是温柔儒雅的模样,清淡的眸光里仿佛含了被揉碎撒入湖水的月光。
“阿弟,你自小就不会撒谎,有什么事情都放在脸上,什么小秘密到你那里也过不了夜……”清隽公子低声叹息,好似惆怅,又是悲伤,说出的话一字一顿却如刀剑,“你想让我死,是吗?”
鬼王不言,生人不语,留城大阵失却了布阵者正在加速崩坏,天穹上的日光如纸张一样被烧灼着融化,露出遮掩在后面的鬼蜮暗夜,满城活鬼捡回了自己的记忆,凄厉长啸着在城中胡乱奔走,城门被紊乱的阵法束缚着紧闭,出入不得的鬼魂们发出尖利的鸣叫,互相撕咬吞吃起来,留城瞬间变成了恶鬼横生的炼狱。
室内的烛火无风自燃,昏黄光晕下,两人一站一坐。
“你看起来很喜欢那个孩子。”许时晰平静地说,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视线放在不生身上,也没有询问过一句关于不生的事,这个孩子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云娘也自始至终没有要将不生的消息告诉他的意思。
“你想救他,”许时晰观察着弟弟的脸色,缓慢地说,“一人生,一人死,你要救他,就只能让我去死了。”
他的语气温和平淡,对于弟弟的这种心思好像也不生气,坦然优雅的不像是在面对自己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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