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剑朝天去

    儒家主治世，主要负责制定规矩、律法，教化世人。智、信、圣、仁、义、忠六德；孝、友、睦、姻、任，恤六行；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等等等等，诸多囊括，方方面面。

    佛家主镇压，面对的是九幽之下的酆都鬼蜮。

    道家主抵御，面对的是九天之上的域外天魔。

    三教并没有主次之分，天上事道家说了算，地下事佛家说了算，人间事儒家说了算，走到哪儿就得依照哪家的规矩。

    当然，天下九州并可能是铁板一块，放眼天下，有那一洲之争。放眼一洲，又有那王朝邦国之争。再细到一国之内的党派、皇位之争，最细致处，便是村与村，家与家，人与人之间的纷争了。

    这些纷争只要在儒家的大规矩之下，儒家其实是不管的。因为一管就乱，还不如放任自流。许多儒家学生便都走到了山下世俗王朝之中，有做那扶龙之臣的，也有做那屠龙之臣的。

    好一片百花齐放！

    除了世俗山下，山上仙门也差不多跟俗世间是一个光景，仙，也是人修来的。

    三人身后，颜沐隔了很远的距离，依旧还是那般痴痴的目光，望着青牛背。

    曾经以一国统御一洲的大易王朝，覆灭之时，可谓是真正的大厦将倾、狂澜将覆，里里外外烂了个通透。这已经不是凭借一人或是几人就可以左右的大势了，非人力可为矣。

    在此困守整整十个甲子的守门人颜沐，便是当初大易王朝所留的皇家后人，只此一脉。

    钱萍左右看了一眼道人和僧人，笑道：“按理说，孙道长是此间主人，理应他先来来，不过既然二位都让我，那我我就却之不恭了。”

    三教都是冲着这青牛背上的剑气来的，整个伏龙镇都是道家倾力打造，按理说这是囊中之物，没有外吐的道理。但是这万年间，道家实在是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收取不了一丝一毫的剑气。即便是仙兵利剑，也顶多是在这青牛背上濯洗一番，锦上添花是有，但是好处有限。而一个个的剑仙种子，能安安稳稳的坐在上这青牛背上修炼，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大多数人才一开窍穴气府，都被这剑气所伤，轻者受伤，重者影响日后大道。

    穷则思变，于是道家就主张集思广益，请了佛家与儒家，当然还有重中之重的兵家。

    兵家虽然与三教合称为“四家”，但是与三教不同，他们是以铸器闻名于世，这天下九州的大多数神兵利器皆是出自兵家之手。这是其一，再者便是兵家教义并不与三教冲突，所以才广传天下。

    “四家”商议的目的，便是如何一起把青牛背这颗巨大的果子给摘下来，分而食之。而商议结果，便是兵家说出可能有的可行性，让三教出钱出东西，替他们各自打造符合自身压胜的宝物，来尝试收取这青牛山的剑气。从上次敲定结果距今，已有三百年了。可即便如此，兵家也才刚刚功成不久，由中土神州送往南青州。

    妇人上前两步，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方砚台，这砚台漆黑如墨，非金非玉也非石质，比巴掌稍大，是一方抄手砚。下方有鹅肚，贴合手掌，以手拿之，方便舔笔，最适合用于作壁画一类。

    妇人伸手一抛，那方砚台迎风便长，须臾间便有一张床铺大小，倒扣悬浮，一股墨香弥漫开来，随后从墨斗里生出一股倒吸之风，犹如长鲸吸水，那些缕缕剑气便像是水中的游鱼，被一条条给吸到了砚台之中。

    钱萍见状一喜，随后对左右道：“两位速度也快些，照这个情况看，即便咱们三家的法宝吃得慢慢的也不可能搬空这青牛背，所以不要在作他想。”

    闻言，和尚与道人也都纷纷出手。

    孙永嘉手中的是一个通体暗黄的葫芦，像是乡间酒鬼沽酒的老葫。道人扒开葫塞，同样挥手一扔，一股水润之气荡漾开来，像是湖心坠石。这葫芦便如那儒家方砚一样，也开始吸取剑气，。

    戒杀和尚手中的是一个金钵，同样倒扣青牛背，金光灿灿，更有梵音阵阵。

    正当三人全力吸取剑气之时，异变突起。

    九天之上有一线黑痕，像是白纸作画，以苍穹为背板，以剑作笔。

    天穹分开，一个高大的白衣女子，缓缓落在青牛背上，她收回剑指，看着三教悬浮在头顶上的宝物，嘴角轻蔑一笑。

    “我主人的东西也是你们配拿的”

    随后她笑道：“我走时没带走的东西，你们以为是我不要了”




第25章 小镇破碎
    白衣女子站定青牛背。

    所有流转在青牛背上的剑气都开始纷纷现身，平常只能若隐若现的看见一缕半缕，此刻全都显现而出，是何等气势磅礴，数量众多！如那海里迁徙的群鱼，欢呼雀跃的围绕着白女子，纷纷进入她的身体。

    看着硬生生划破天幕，从天而降的白衣女子，钱萍三人都是身子一僵，心中更是翻江倒海，仿佛连呼吸都谨慎小心了起来。

    他们没有经历过万年前那人凌驾三教之上独掌人间的时代，但即便是一星半点的传闻，都足够让他们颠覆整个认知。而眼见女子，便是那人的本命飞剑扶摇的剑灵。

    号称杀力最大！性子最冷！行事最无顾忌！

    即便被道家利用她主人陨落剑身受损之时进行了封印，如今也得脱樊笼，是那自由身了，不管实力有原先的几成，都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拿捏分毫的。

    一时间，三人都不知该如何做了，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说话不是，不说话也不是，颇是为难，最后只能僵在哪儿不敢有任何举动。

    剑灵嗤笑一声，剑指一划，一道金色剑光迸现，兵家花费了众多神仙钱和天材地宝，历经了数百年为三教特意打造的宝物皆在剑光之下，断作两截。似那街边卖的白豆腐，一碰就碎。

    三人依旧是大气不敢出，只是在心中期盼门中能来高人。

    果然，小镇中突然风云变幻，三大巨身出现在天穹之上，云遮雾绕，看不清真容。

    “扶摇，这青牛背的剑气本就是你主人所有，你如今收取自是应该，但是你已经逛遍了人间，该知道你主人的确错了，所以我不希望你生出再颠覆如今局面的想法，你该知道后果。”

    “一念不起，顿超佛地！”

    “圣人无全能，扶摇，你该认清现实了！”

    女子望着天空中的三道法相，轻蔑道：“圣人，道祖，佛祖，你们好大的口气，莫说你们只是法身在此，即便是真身前来有能奈我何我该如何做是我的事情，我主人是对是错现在下定论未免太早。而且，你们以为在中土神州修那一座镇剑楼便能让我投鼠忌器，掣肘与我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牵制到几时。”

    中土神州三教一家合力修建了一座镇剑楼，名曰镇扶摇！里面镇压的非是扶摇本身，而是她主人身前一口精气，可以看做是扶摇剑诞生的关键东西。

    此时，一道黑色遁光直接闯入镇中，火急火燎，异常着急。

    遁光落定之后正是前来寻找扶摇剑的李青山。

    李青山一身的风尘仆仆，站定之后先是朝着天空的三道法相分别行礼，最后对着女子一揖到底，真诚道：“前辈！”

    李青山来这小镇不下十次，目的很清楚，不奢望扶摇剑能认主，至少认同他，愿意与之一起。

    最开始林青山都是去往石桥，可是无论怎么述说衷肠，剑灵始终不肯出来一见，连分毫回应都无，仿佛他李青山不存在一般。

    后来，李青山改变了注意，决定先去青牛背收取剑气，觉得只要自己能收取了青牛背的剑气，那该能证明只有自己才是这扶摇剑的绝配，可惜最终无功而返。

    之后李青山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直到得到扶摇剑离开伏龙镇的消息，便再度动起了心思。

    女子只是淡淡瞥了李青山一眼，一挥手，李青山便像是被一直巨大的手给狠狠的拍了一巴掌，直接从空中坠落地面，激起尘浪，砸出好大一个坑。

    李青山爬起身来，再度升空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态度依旧谦卑，一揖到底。

    女子又是一挥手，李青山再度坠向地面。

    躺在坑底的李青山吐了吐嘴里的泥沙，再度升空。

    这一次女子未在出手，只是对于李青山选择了无视。

    女子看了看天空中的三道巨相，说道：“三教圣人，咱们来约法三章如何以千年为限，你们不拿镇剑楼来恶心我，我也不会在这人间捣乱，捅出什么楼子来。等我看够了你们改天换地的人间，我再决定是继承主人遗志还是为这个人间出力，剑指天上地下。但是有个前提，那就是我看上了一件东西。”

    三教圣人互望一眼，最后儒家圣人道：“你看中的是兵家那块磨剑石吧，你剑身在那场大战中受损，你想要利用这块磨剑石来回到巅峰时期。”

    “有何不可”

    道祖道：“提议虽好，但那磨剑石虽然不是用完就无，却也是兵家立教根本，你看中的那块磨剑石不知是多少兵家高人呕心沥血囤积了多少年才有的，你一开口就要全拿走，而且还是问我们开口，你觉得合适嘛”

    佛祖未曾说话。

    女子只是嘴角浅笑。

    这时，天空再度升起涟漪，又一道法相降临与此，来人正是兵家老祖。

    “扶摇，我可以答应你，那块磨剑石你拿走便是，但是我的条件就是，无论千年之后你会如何选择，你都要是我兵家之人。”

    天下间有四把仙剑，皆是上古流传，非现在存世的剑修孕育的本命飞剑。三教各有一柄，唯有以铸器著称的兵家却一柄也无，仙剑倒是有，数量还不少，可惜和这四柄仙剑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无数的兵家铸剑人都期望着兵家能铸出一柄能媲美四把仙剑的仙兵，可惜谈何容易。

    女子笑道：“你倒是稳赚不赔，做生意没有这个道理，你要是真愿把那磨剑石给我，那么千年之后无论我如何选择，都当你兵家是半个娘家人便是。”

    老祖点了点头，随后法相渐渐消失，只留下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石头，飘向女子。

    看似只有拳头大小，其实不过是芥子纳须弥，兵家的磨剑石，本就是一座不算太小的山崖。

    兵家这块磨剑石虽然也是做那打磨刀兵之用，但是与山下那些沙石或是磨刀石有本质区别，乃是兵家修士采集地脉精气，一点一点浇灌凝固而成，比那蜜蜂采蜜不知要辛劳多少，难得多少。天下多半刀刃出兵家，靠得便是这磨剑石，经过无数年来的积攒，也不过就是这一座寻常小山包似的山崖罢了。

    女子接过磨剑石，直接吞入了腹中。此刻脚下青牛背的剑气已经被她吸取殆尽，整个青牛背已经由原来的青黑之色变成了灰白之色，而且裂痕遍布。

    女子屈指连弹，三团拳头大小，做青黑之色的剑气便漂到钱萍等人身前。

    “这个就当做是我们约法三章的彩头好了。”

    三人抬头望向各自老祖，在得到示意后就收取了身前剑气，随后便驾起遁光，直奔小镇出口。

    天穹之上，与那青牛背一样，裂痕越来越多，坍塌在即，以他们的修为在这空间坍塌之中，恐怕一样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约定既成，三教圣人的法身也渐渐消散。

    女子看向李青山，李青山依旧保持着躬身作揖的动作，“李青山，这天下九州你的确是那剑道魁首之人，一身剑气已经到了收敛不住的地步，可即便如此你便觉得拥有我是天经地义你凭什么

    穷人觉得富人就该给他们钱。富人就该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你喜欢谁就觉得谁就该喜欢你。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理所应当的狗屁道理。

    作为一个剑修，你居然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放弃诞生于自身窍穴的本命飞剑，而想着去炼化别人的本命飞剑，无论这人是谁，这柄飞剑有多厉害，你都不配剑修二字！”

    说完又一挥手，李青山直接被砸出了伏龙镇。

    女子又转头望向颜沐，从始至终，无论是钱萍三人还是四家老祖，都对颜沐选择了无视，早该离开小镇回道观复命的他，要留在此处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世上有两种人最不用救，一是自己作死，二是自己求死。

    颜沐痴痴的望着女子，从女子现身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转移过视线。他大易王朝的覆灭，归根结底的原因，至少有三成是在眼前这剑灵身上。

    女子冷冰冰的望着颜沐，“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生逢绝境便能异想天开了你不惜一死也要见一见我，可我却不想你弄脏了我这人这片坟地！”

    说完又是一挥手，颜沐也被拍出了伏龙镇。

    女子走到青牛背边上，望了望脚下的青牛湾，又望了望开始坍塌，空间碎片破碎如雨跌落的天穹，呢喃道：“主人……蛮荒……”

    轰隆隆

    吴良站起身来，惊讶的望着从空中开始跌落的大地。这个场面已经震撼到了他的灵魂深处，让他感觉到了自己是何等的渺小。

    向来护着吴良，未免被波及，一连退了数里，他望着伏龙镇坍塌后坠落下的大地，同样感慨万千。随后他望了望一脸惊骇的吴良，只有见识过了大海的壮丽，才不会对江河的浪潮赶到惊讶。自己所在的门派就是一座泥潭，鱼龙混杂，他只有认识道了自己的渺小，开拓了自己胸中的格局，才能在这泥潭中生存下去，朝着自己期望的地步更加接近。若是被一些鸡毛蒜皮，尔虞我诈，互相算计绊住了脚步，他向来何苦来哉

    随后有三道遁光冲出小镇，向来知道是师傅口中南青州的三教主事人。

    三人之后还有一人，便是天下九州的剑道第一人，剑气已经不由自主绕身的李青山。

    四人并未停留，直接划过了天空。

    此时又有一道人影倒飞出来，落在了远处，这人吴良认识，是小镇的守门人。

    吴良收回视线，继续望着眼前天地坍塌的景象，等到动静停下的时候，方圆万里全都是遮天蔽日的烟尘。

    随后吴良只觉得一阵豁然开朗，原来这些烟尘被一道白虹破开。

    吴良望着那道白虹，嘴角轻笑，心里面说了一声：“谢谢！”随后瞪大了眼睛，因为那位姐姐在心底与他说话了。

    “玉经磨多成器，剑拔沉埋便倚天！”

    （第一卷完）



第26章 半两金
    一处荒山小道之中，吴良跟在师傅向来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头顶的太阳很大，但是这深山古林之间，却很是凉爽。原本空空的背篓里装满了野山参，个头极大，都是一路上落地休息的时候师傅采的。

    “吴良，咱们今天就在这好好歇一歇，明天就该到山门了。”向来停住脚步，回头道。

    吴良自无不可，一切全都听师傅安排。这近一月时间，白日赶路，夜晚修行，大多数时候都是师傅带着自己御风赶路，身处在半空之中，脚下是云雾缥缈的大好河山，令人心旷神怡。两人偶尔也会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