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洗剑录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她的眉笔
叶雨婷冷扫了尤宁一眼,皱眉道:“你就先让余香主把话说完,说得不对,现发脾气也还不迟,这样穷吼乱叫,除了快些把事情声张出去之外,又能有什么帮助”
尤宁顿足长叹,挥手道:“好!说吧,反正是死定了,就让你说个痛快吧!”
“余坤”趋前一步,低声说道:“属下以为这件事肇因恐在‘施针’之前,倘能将详情告诉大姨娘,也许比较容易查出老婆子暴毙的原因。”
叶雨婷耸然动容,凝目道:“难道你竟怀疑是大姨娘失手所致”
尤宁哼道:“这简直是笑话,大姨娘乃当今世上‘搜魂针’唯一传人,从来没有失过手。”
“余坤”道:“属下不敢怀疑大姨娘的神针绝技,但燕老婆子在施针之前,先被红莲道人用重手法劈断了颈骨,当时已受了重伤,加以她穴道受制太久,血脉本就不能畅通,在这种情形下速施神针,是否承受得住,就很难断言了。”
尤宁与叶雨婷二人听了,不禁相顾一愣,脸上都流露了迟疑沉吟之色。
“余坤”紧接着又道:“当然动容大姨娘施针行术的时候,属下并未目睹,不过是据情推论,大胆作此臆测罢了,此事关系重大,即已发生,本堂上下无人能免罪谴,属下受堂主厚恩,生死相共,荣辱相关,故敢掬诚奉陈,妄悖直言,尚祈堂主和姐垂谅。”
一番话,直说得尤宁心惊色变,怒火全消,代之是无限内疚,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咱们共事多年,不分彼此,无论恩赏罪罚,都是休戚相关的,事情既然发生了,谁也脱不了干系,原该竭智同心共谋应付才对,刚才是我太激动了,老弟别放在心上。”
也难怪尤宁语气突然变得如此客气,人家话虽说得委婉,言外之意,等于表明立场:施针之时,并未在场目睹,论责任,尽可一推三不知,只因念在过去情谊份上,才略抒所见,帮帮忙,出点主意而已。
叶雨婷肃然道:“余香主的揣测,并非绝无可能,我看是该去问问大姨娘!”
尤宁却摇头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这件事,原是我千求万请她才答应,如今弄出意外,再去问她,你想她会承认是自己用针用得不对时候吗”
叶雨婷道:“但她既答应施术,出了变故,总该来查看一下,找出原因呀”
尤宁叹道:“她心眼又窄,口以不能说话,纵然来看二眼,也说不出所以然的。何况,自从那一次咱们被她……”
突然望望“余坤”,没有再往下说,改口道:“反正人已经死了,知不知道原因无关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如何向会主呈报把责任给谁承担”
“余坤”道:“唯一说法,只有全推在红莲道人头上。”
叶雨婷道:“能掩盖得过去吗”
“余坤”道:“堂主耳伤便是证据,只须众口一词,把红莲道人那一掌说得严重些,纵然不能全免罪责,谅也不能获罪太重。”
尤宁长叹一声,道:“事至如此,也只好这么办了,此事瞒上不瞒下,咱们三人都要谨慎口风,最好等拖过今夜再往上呈报,倘能天从人愿,今夜许家两个辈果真自投罗,让咱们将功赎罪,那就更好了。”
“余坤”诧问道:“堂主怎知许家兄弟今夜还会再来”
尤宁招手道:“这是咱们的预感,中与不中,无妨一试,老弟附耳过来。”
三人语声顿低,就在房中交头接耳,计议起来。
此时,杜腐在梁上虽然凝神注侧耳倾听,无奈听听到几句继续不全的话,未窥全貌,反曾困惑。
没多久,却见三人启门而出,叶雨婷自回上房,尤宁和“余坤”则亲自督促手下,开始一串应变准备。首先,由数名健婢抬来四口大箱,将“夺命双环”
红莲道人以及彩衣娘娘田娥的“尸体”,分别装入箱中,运往后面柴房。凡是“碍眼”的东西,全都搬走。
接着,阉宅仆妇丫环,都恢复了女装,而且刻意修饰,人人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
庭院也经过彻底清扫,园中花木也修剪整齐,大厅内加铺了厚绒毡,长廊下悬起七彩玻璃灯。
天未入夜,大厅内已经红烛高烧,帏幕低垂,侍女们穿梭往来,在案头上添置鲜花,在窗根下布妥锦凳,然后,调筝琶,焚兽香,试管弦。
直到这时候,杜腐才算恍然领悟,敢情今夜园中,竟是“花径香皆为君扫,暗藏金钩钓双鳌”,专为乾坤双剑兄弟俩在办“喜事”呢!
杜腐无暇替许家兄弟担心,但心里却暗暗着急,皆因他已在西厢梁上躲了整整一天粒米未进,早就饿得两眼发黑了。
饥饿犹可忍耐,最难耐的是口渴,偏是下面越“渴”,下面越“急”,昨天吃的汤汤水水,在肚里存了一整天,令人忍不得,熬不住,尘板梁间,又没个宣泄之处。
俗话说:水火不容情,屎尿胀死人。杜腐憋得满脸通红,额上直冒冷汗,万般无奈,瞅个空隙,悄悄从屋梁溜下来,蹑足潜出了西厢房。
屋边墙角,有丛矮树,枝叶掩遮,黝暗不明,正是“方便”的好地方。
杜腐迫不及待,低头钻到树下,三把两把看开裤结,“嗬!”好一个痛快。
谁知正在舒畅,突然一声娇嘀嘀的轻呼:“呀!害人什么地方没找遍,原来余香主躲在这儿。”
杜腐吃了一惊,连忙整衣而出,一抬头,却见丫环紫茜,正噘着嘴直朝自己笑哩。
不期然脸上一阵热,只好硬着头皮道:“找我有事么”
紫茜自然听到“声响”了,含羞带笑说道:“各处都布置妥当了,堂主吩咐,请余香主去上房,同用晚饭,以便议事。”
杜腐点点头道:“知道啦,就说我随后就到。”
紫茜迟疑了一下,道:“碗筷都摆上桌子,堂主坐候,要婢子请余香主现在就过去。”
杜腐道:“我回房去净净手,立刻便去,耽误不了一会工夫。”
紫茜道:“上房也有水盆,干吗不去那儿净手呢”
杜腐语塞,只好信口胡诌道:“我还得更换一件衣服。”
紫茜偏是个死心眼,又道:“香主身上这件衣服,不是很好了吗”
杜腐正色道:“你知道什么,上房是姐和姨娘们的居处,这身衣服怎能见人”
第84章 你不是四爷
紫茜眨着两只大眼睛,迷惑地道:“可是,今天清早香主去上房,不也穿的这件衣服”
杜腐几乎无词以对,挥道:“清早是清早,现在是现在,衣服穿了一整天,也该换一件了。别唠叨啦,你先去吧!”说着,径自转身向前院屋走了。
紫茜略一沉吟,竟也举步赶了上来,一面嘀咕:“婢子还是等香主一块儿去的好,省得回去挨骂。”
杜腐诧道:“你没有做错事,谁会骂你”
紫茜噘着嘴道:“还说哩!为了急等香主议事,堂主已经派出了几位姐妹去了,此刻正在发脾气骂人呢!”
正说着,另一名侍女也气急败坏寻来了,一见杜腐,便如获至宝般紧紧拉住,喘息道:“我的大香主,谢天谢地,总算让婢子把你给找到了,堂主等着传见,前前后后哪儿没寻遍,都以为你老人家失踪了,谁想竟在这里,求求你快去吧,再过一会,盘碗都叫堂主摔光啦。”
不由分说,和紫茜一人拉一起一条胳膊,拖着就走。
杜腐连忙叫道:“别啦!别啦!我这就去这就去。”
他空有“鬼脸书生”之名,号称“一步百计”,如今被两名侍女缠住,别说脱身无计,便是想再拖延些时候,也不能够了。
其实,他挨了一整天饿,此时正饥肠辘辘,何尝不想饱餐一顿,为难的是,宅里还有另一位“余坤”,稍等,两个“余坤”都应召而至。三头六面,岂非天大荒谬,心里虽然焦急,无奈势成骑虎,直被两名侍女半拖半拥。脚不沾地就到了上房。
上房楼分二层,楼上是卧房,楼下是书房和客室,另有一间饭厅,与客室相邻,乃内眷进餐之处,穿出厅后侧门,一列七八间平层,便是仆婢们卧房和厨房。
两名侍女没有说假话,饭厅中,尤宁正满脸怒容在绕室徘徊,地上摔了一地碎碗断匙。
杜腐刚到门外,紫茜高声传报道:“回堂主,余香主到了。”
尤宁霍然止步抬头,戟指着杜腐的鼻尖,怒喝道:“你到哪里去了怎么全院子都见不到你的人影”
杜腐整衣欠身,答道:“属下就在宅中,并未远离。”
尤宁道:“胡说!我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一再派人去找,怎找你不到”
杜腐平静地答道:“回堂主,属下正在巡查各号暗桩,以便会主万一突然驾莅时,事先能获得消息,不至应对失措。”
尤宁似乎颇感意外,微微一怔之后,脸色顿霁,轻哦道:“难为你想得周到,这件事,我竟疏忽了。不过你怎先提我这个醒儿害我空在这儿着急”
杜腐道:“属下刚布置妥当,正要桌告堂主。”
尤宁忙换了一脸笑容,招手道:“我也正有细细节经跟你商来,来!饭菜都快凉了,咱们边吃边谈吧!”
几名侍女急急动手,清扫残物,重整杯筷,倾刻间,酒菜都上了桌了。
杜腐恭谨地道:“怎不见姐和两位姨娘”,尤宁笑道:“她们已经吃过了,婷儿正在楼上整妆,咱们浅饮几杯,预卜个吉兆,赏罚功过全靠今夜—举了。”
杜腐在下首落座,强笑举杯,心里却暗暗盘算着,如何应付即将发生的尴尬惊险场面虽面对满桌佳肴,竟食而不知共味。
他万万料想不到,就在这同一时候,那位“余坤”,早已经遭遇到另一个尴尬而惊险的场面了。
当侍女紫茜在西厢墙下找到杜腐的同时,那位“余坤”正藉着黄昏掩蔽,独自穿过花圃,观查着后园那道封闭园门。
看形势,前后两座花园,应该属于同一宅第,可是,他却猜不透园门为什么被封死更不知道那一墙之隔的后园中,是否有人居住假如有人,,是不是尤宁的一伙
他仔细查看过园门,铜琐犹新,显然封闭不久,封堵门户的木石,也像新堆置的,而且,封堵之物是在园门的另一边,这更说明是由后园方面封堵通路,园中必有人居住。
这些发现,此起他强烈的好奇心,颇想觅个机会,探一探园中秘密,于是,便顺着围墙,登上了假山。
由假山顶上望去,后园内亭台房舍已可大半人人目,果不出所料,楼正亮着灯光呢!
他心里暗喜,正蹑足长身向园内张望,假山洞里突然传来一阵低沉机钮声。
“余坤”猛吃一惊,急缩身,紧贴洞侧,凝神屏息而待。
片刻之后,机钮声没有了,却听见洞内有人哑声叫道:“四爷!四爷!”
“余坤”默然不响,暗吸一口真气,已将力道贯注双掌上。
那人叫了几声,不闻回应,喃喃自语道:“奇怪,刚才明明年见还站在假山顶上,难道这会儿又走了”说着,竟蹑脚掩近洞口,伸出头来向下窥探。
那人一身下人打扮,头戴圆顶缎帽,正是老头蔡福。
“余坤”显然并不认识蔡福,掌势疾翻,闪电般一把扣住了老头的肩沉声喝道:“不许声张!否则,我会扭断你的脖子。”
蔡福惊骇失措,颤声道:“你你你不是四爷!”
“余坤”冷笑道:“我是追命无常爷爷,你认错人了。”
掌心一推,将蔡福推回假山洞里,自己也紧跟着跨了进去。
山洞里光线十分阴暗,但“余坤”目光如炬,只略一扫视,已看清洞底一道暗中兽口盆张,犹未关闭。
当下淡淡一笑,低问道:“那道暗门,可是通往后园去的吗”
蔡福答非所问地道:“四爷,你不认识老奴了么我是蔡福!”
“余坤”哼道:“你是‘夜壶’没有用。快答我问话,休要自讨苦吃。”
蔡福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好半晌,才颓然长叹一声道:“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余坤”五指微收,沉声道:“老东西,快说实话!”
蔡福顿觉颈上如被钢箍紧勒,奇痛彻骨,忙道:“你要老奴说什么”
“余坤”道:“我问你,这条暗道是不是通往后园”
蔡福迟疑了一下,终于点头道:“是的。”
“余坤”又问道:“后园里住的是什么为何将园门封堵,却另辟暗道来往”
蔡福摇摇头,道:“老奴只是受雇于园内主人,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用暗道。”
“余坤”冷晒道:“看来不给你点苦头,你是不会说实话。”
蔡福急道:“老奴句句实话,你若是不信。可以亲自过去看个明白。”
“余坤”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去吗!”
蔡福道:“老奴情愿带路。”
“余坤”眉峰紧皱,傲然道:“很好!蔡老头,假如你不想活了。就尽管弄鬼吧,带路!”
声落,五指带撤,扬手一掌拍在蔡福背心“灵台”穴上。
第85章 诈术
蔡福两脚一软,机伶伶打个寒襟,只觉内俯一缕真气,全被那轻轻一掌拍散,再也无法凝聚起来了。
他暗自一叹,咬咬牙,举步向洞底暗门走去。
“余坤”迅速回头望了一眼,紧随而行。
暗门内,是一条螺旋形的石梯,蜿蜒下降,其深不知几许底下一片漆黑,伸手难辨五指。
蔡福走到口,忽然停步问道:“朋友,你身边带着火摺子没有”
“余坤”冷冷道:“要火摺子干什么”
蔡福道:“地道内暗得很,石梯又滑,老汉走熟了不打紧,朋友却是第一次,难道不怕失足吗”
“余坤”一哂道:“不劳挂心,区区几级石梯,还难不倒我。”
蔡福道:“既然如此,老汉就在前面领路了。”
“余坤”微笑道:“请吧!但最好别走得太快,当心你这副老骨头,跌倒了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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