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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入地球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布洛卡区
张沉忽然侧头瞥了他一眼,瞳仁里是说不出的情绪,但偏偏面上没什么波澜,问:“你指什么?”
程声不知该从哪句话起头,结巴着说:“我指各方面,两性关系开放了很多,现在姐弟恋很流行,女人可以和女人在一起,男人也可以和男人在一起,你看过霸王别姬吗……”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指向性极明显,几乎就快要说出口那句话了,我可能也有点儿那个意思,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不会讨厌我吧,这句话哽在程声喉咙,几乎要爆发出来,但又有什么东西拼死挡着不让它出来。
张沉很认真地回答他刚刚那段语意不明的话,“看过,邻居租碟和我一起看的。”
他顿了很久,又说:“但是结局不太好,好像时代漩涡里的人都会变成疯子。”
程声大松一口气,乐观地说:“现在不会了,现在已经九七年了,马上就要迈入新世纪,新世纪我们能实现全面富裕。”
张沉忽然轻微笑了一下,轻轻问了一句:“是吗?”
程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觉得和张沉相处像打仗,没几句话就生出身汗,每句话都要琢磨几次意思才能接,他明明是个顶尖学府的高材生,英语都能当母语使,却理解不了张沉说的中文,他似乎永远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张沉站起身,这次他特意拿毛巾挡住自己的腰部以下。程声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他终于确定,张沉一定知道他刚刚那副德行是因为什么了。
程声跟着他站起身,身体比脑子冷静得更彻底,裹不裹毛巾都是一回事,他最后冲了几下身子便合上淋浴开关,看张沉走去把总闸和热水阀门关掉。
总闸闭合的咔哒声响起,屋内又重归一片黑暗。
两个人在黑暗中摸索着换好衣服。程声穿了张沉带来的衣服,挂在他身上略大一些,但不算明显,程声借着黑暗大胆地把脑袋凑上去闻了很久才套在自己身上。
忽然,黑暗里一道声音。
“你是那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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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声刚把比自己大一号的衣服套上,身体四周空荡荡,不断有走廊里的风向里面灌,他打了个哆嗦,冷汗几乎一瞬间就冒出来。
程声大概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究竟有多明显,不然一定不会试图靠装疯卖傻糊弄人。
“什么?哪个?哈哈哈。”
他刚说完旁边的人又说话了,“霸王别姬,程蝶衣。”
第9章墨绿的夜
黑暗里的程声没有愣很久,他在那样逼仄的空间里竟然生出股莫名的勇气,脑子一热,话锋一转,反问:“程蝶衣敢爱敢恨,轰轰烈烈,我也这样,不行吗?”
这次反倒是张沉微愣,他在黑暗里借黯淡的月色看了很久青灰地面,才说:“行,但电影里都难周全,生活更难周全。”
程声强装满不在乎:“万事皆难全,一腔赴死之勇才不枉为人。
张沉在琢磨他这句话的意思,看起来似乎懂了又无法彻底理解,大半天只回他:“我们不是一类人。”
这算是妥协,程声明白了,他和张沉之间的对峙像天平,只要他卯足气焰决心往下压,机关枪似地朝他开,对面那人就得往后躲,绝给不了他多大压迫。
他摸清这点后嚣张气势遽增,扯着张沉的外套袖口往大门口拉,嘴里念叨:“什么一类人不一类人?你思想有问题,现在都讲平权,男女都快成一类人了,我们怎么就不是一类人?走走走,抽根烟再回家,憋死我了。”
他们又走到外面的石阶上抽烟。天很黑,月亮光照下来都蒙着层灰尘。程声挨着张沉,胳膊时不时若有若无碰他一下,他此刻变得十分坦然,程蝶衣和天生厚脸皮给了他勇气,反正已经被人逮个正着,不如转守为攻。程声不知道自己这种捉摸不定又飘忽的心悸够不够资格称为这个情那个意,他只知道谁想和谁好这事儿上得比拼脸皮,对付张沉这种人就更得把面子踩在脚底下。
面子越是充裕的人越有资格浪费,显然程声就是,越是只有紧巴巴一层皮的人才越会躲避越不敢揭,这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程声摸烟的间隙想起常欣钟爱用支点着的烟给自己点火,那时候他们会凑得很近,即使他这样一个神经迟钝的人也能嗅到那时扑面而来的女性荷尔蒙。于是他打算如法炮制,先把自己嘴里叼的这根点着,再探着脑袋凑去张沉面前,用一种瞎子都看得出企图的姿势,脸擦着他的脸替他把烟点着了。
两个人挨得极近,程声侧过头时鼻子几乎要和他贴在一起,呼吸都要合成一股气,不过这样的距离转瞬即逝,张沉谨慎地看了他一眼,轻微往后退了一步。
即使神经发育再粗糙,这动作还是把刚痛下决心的程声伤害到了,他猛吸了一口嘴里叼的烟,呼出一大股烟雾,闷闷不乐地问:“你从小就这种性格吗?”
张沉知道他指什么,如实作答:“我小时候比现在严重得多,老师跟我妈说她怀疑我有精神病。”
程声“操”了一声,仿佛被指点的是自己,骂道:“什么老师?为人师表这么说学生,她才精神病!”
但他骂完后还是好奇,犹豫着又问:“那其实呢,有没有?”
张沉瞥了他一眼,“没有。”
程声长长地哦了一声,熄了火,又道:“听说性格是基因决定的,有的人确实是这样子,改不掉,没关系,我觉得你挺好。”
程声热情洋溢说了一长串感言,张沉却没什么反应,但程声这会儿却已经觉得习惯,习惯居然可以一天之内养成,程声单方面认为除了缘分没别的解释。
等两个人把这支烟吸完,这漫长的一天终于随着跌落在树坑里逐渐黯淡的烟头彻底结束。
程声觉得自己这一天已经足够跌宕起伏,再步步紧逼非要把人逼烦不可,于是难得领会适可而止的意思,挥着手和他说再见,一个人朝设计院的方向潇洒而去。
张沉看着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吊儿郎当,只看背影都能把此人性格猜个八分准,他蹲在石阶上独自又抽了根烟,抽完后,在路上披上了外套,缓缓朝三钢家属院走去。
张沉回到家的时候客厅一片狼藉,玻璃渣和瓷渣摔得哪儿都是,他本想眼不见为净,两眼一闭跨过这些糟心玩意儿,但走了一半还是停住脚,无奈叹了口气,认命地去卫生间提了把扫帚簸箕把这烂摊子处理干净。
等张沉把客厅这烂摊子全收拾完回卧室,才发现李小芸睡在他床上,身上只盖了件外套,旁边绿底白边的电风扇嘎吱嘎吱送着风,张沉在床前站了好一会儿才挨着床边坐在地板上,仔细地看李小芸那张脸。
所有人都说他和他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邻居爱讲李小芸的闲话,见她穿连衣裙高跟鞋要阴阳怪气,说她一个家庭妇女这样打扮八成怀着勾引外面野男人的心思。
那张沉呢?他就该是李小芸的翻版,他看着李小芸的脸,想起七八岁时和院子里某户人家女儿一起跳皮筋,他在树荫处支起两把木椅子,看小女孩一个人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然后她忽然跑过来把他扑在旁边的草坪上,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张沉不知道小孩子会懂这样多,下意识猛地推了她一把,然后下一秒就被下楼叫女儿回家吃饭的对方父母扇了五巴掌。
他看着李小芸,又想起他的初中,想起那个对他特别好的、一个从北京来的语文老师,文绉绉的男人,说话总要旁证侧引,一会儿一个诃夫,一会儿又一个斯基,提倡大刀阔斧的教育改革,要充实学生的娱乐文化生活,每周五最后两堂自习课都会组织班里学生看电影。
第一次看霸王别姬也是在老师那里,男老师在某个周五以课后辅导为名义把张沉带回自己教职工宿舍,他们俩在男老师那张木板床上看完了碟片,当化着精致戏妆的程蝶衣从身后抱住段小楼时,那个男老师也从身后抱住了他。
十来岁的张沉冻在原地,等一双温热的成年男性手掌摸上他侧腰时他才惊慌失措地起身,举起木桌旁边的茶缸猛地砸在老师头上。
然后他看见血。那段日子里,张沉每日每夜都会梦见一摊氧化发黑的血,以及一双恶魔的手。
刚想到这里,李小芸忽然醒了,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见到坐在床边的儿子似乎安心许多,起身下地换拖鞋,问张沉:“你去哪儿了?妈刚才找你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和朋友出去了。”
“没走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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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李小芸见惯不惯,反而夸他:“多和朋友出去多好,别老一个人闷着,杨明明他们矿里这周末给一天假期,你跟他出去玩吧。”
张沉答应了一声,忽然发现李小芸脖子上挂着个从未见过的金项链,随意一瞥都知道价值不菲。
“哪儿来的?你脖子上的项链。”
李小芸正在揉眼睛,低头瞥了一眼自己锁骨上锃亮的吊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舞厅里一起跳舞的一个叔叔送的。”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和儿子解释这些,抱着原先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继续道:“妈去沙发睡觉去了,你早点睡吧,都快一点了。”
张沉却忽然拽住她的袖口,语气不好,“你平白无故收人家这么贵的东西?你和我爸今天晚上就是因为这事儿打起来的?”
“我哪能打得过你爸?是你爸打我!”
“他不是个东西,但你收人家东西也不对。”张沉还是很固执。
李小芸瞌睡全醒了,她一个当妈的被自己儿子教训,委屈得不像话,蹭地站起来便头也不回往客厅走,把卧室门摔上前还撂下几句话:“你妈不都是为了你?这东西挂我脖子上有几个用?过几天我不还是要去金店里换钱,钱不就这么一点点来的吗?公家房子又不能卖,不这样你明年上大学的学费谁给你凑?”
张沉不说话了。
他把门合上,轻轻吸了几声鼻子,他有鼻炎,云城几乎每个人都有或轻或重的鼻炎,甚至尘肺。
张沉不难过,不为这样苟且的生活羞耻,他只是突然想到一些闻所未闻的新鲜事,就发生在今晚,比如程声满不在乎的那句话——程蝶衣敢爱敢恨,轰轰烈烈,我也这样,不行吗?
敢爱敢恨、轰轰烈烈的人生是怎样?
张沉很迷茫,别说自己活出那样,他连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他只知道人为钱亡,五块钱能让街边小贩争破头,十五块能让一个女孩浓妆艳抹站在牡丹巷按摩店里,二三十块钱就能让好些人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人命了。
门外李小芸挨着沙发躺下了,门里张沉也慢慢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他望着床尾吱呀直响的电风扇出神,看着它绿色的底座,想到澡堂门口两排青灰色的石阶,想到有人几乎脸贴着脸给他点烟时扑面而来的男性荷尔蒙,想到那些个缥缈的词,什么轰轰烈烈、不疯魔不成活,张沉不可避免地对它们产生了幻想,与是谁无关,程声或者哪个声都一样,只是那股横冲直撞的感觉太新奇了,张沉从没体会过,只要那些词在他脑子里一出现,他就想到烈火,一簇簇的火烧啊烧,烧得人全化成灰才不甘愿地灭。
这簇火烧在张沉脑子里,却直接蔓延到程声身上。
程声轻手轻脚回了奶奶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整夜也没睡着。前几个小时在张沉面前放的豪言壮语那架势早就消失殆尽,他光是想着两个人赤身裸体在澡堂那十几分钟就要扒着床边艰难地缓几口气才成。
等他缓够了,脑子又不受控制地开始想别的画面,两个男的要怎么搞?用手还是怎么?他和发小一起偷摸看过片,不过那是男女片,两具身体贴在一起来回滚,滚来滚去一场事就完了。
他当时看的时候兴趣缺缺,认为那四仰八叉的姿势实在不雅,像两只树袋熊贴在一起抢叶子吃似的。秦潇一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吓得直往他裤裆里摸,夸张哀嚎:“完蛋了!我还想着弄俩片给你泄泄火,感情你有不举倾向,压根泄不出来,我白忙活一场!”
秦潇虽然满嘴放炮,但程声真有那么一秒差一丁点儿就信了,现在想想哪里是不举?分明是人不对,人要是对了搓个背都能举上天。
程声仰躺在床上,外面带着点儿热气的风不断顺着窗户掠过他身体,但这阵风越吹越热,他下地把风扇调成三档,还是不解闷,脑袋一沾床就开始自动播放和秦潇一起偷看的小电影。
说程声脑瓜子机灵绝不骗人,因为这小电影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时竟然极其智能地被自动换了脸。没几分钟程声就忍不住了,咬着嘴唇,悄悄把手伸下去,脑子里想着这码事,在底下折腾。
木床轻微地颠,过了好久才随着突然绷直的身体停止晃动。夏天以来一直憋在心里的这股火在几秒空白中尽数化在空气里。
程声望着天花板,带着一手黏腻去够床边的卫生纸。
第10章看个电影
七月十四,云城第一场暴雨。
程声在家窝了两天,床头柜上摞着几本1997年《软件》杂志,一期22元巨额,几张纸就顶张沉跑三四次活。
九几年正是财务系统如火如荼的时候,很多公司都想找个技术,给自家编个做账的玩意儿,老板省事。程声最近也在学这个,拿c语言写财务系统。这些天程声把这几本金贵的软件杂志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又把带回来的通信题做了个全。可惜云城这小破地方连个网吧都没,他手痒想用电脑也没得使,只好屈尊在纸上手写,写了几沓莫名其妙的代码,也不知道回去能不能运行。
可他的财务系统还没写好就被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紧急叫回北京。
那电话是秦潇打来的,一接通就对着电话噼里啪啦放炮,隔着几百公里冲程声叫唤:“赶紧收拾东西回来,要面试!”
程声一头雾水,问清才知道,秦潇这崽子居然擅自做主把他们乐队之前录的demo寄去一个最近两年声名大噪的唱片公司,那公司logo是两只大海鸟,不屑签流行,专门签摇滚乐队,听他们的demo觉得有那么点儿意思,想看看现场表现。
秦潇跟他掰扯大半天,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道女声,是常欣。
“程儿,你多会儿回来?人家唱片公司催得紧。”
程声明明一丁点要紧事都没有,却不知为什么犹豫了几秒才说:“后天吧,后天我回去。”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到自己和老程的事儿还没完,不情不愿又朝那头的秦潇说:“我家回不去,住你那儿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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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潇还没吱声,常欣就迫不及待:“住我家!我爸妈外派去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电话那头秦潇立马打了一下常欣,“姑娘家要不要脸!”
“搞性别歧视和对立啊你?程儿能住你家不能住我家?”
程声听得头疼,赶紧在这边打住,求饶:“我干正事去了,火车票买好了再给你俩打电话。”
他把电话扣下,想了许久发现自己在这个假期压根没有正事,唯一的正事是一个意外,意外就是那位喜欢穿t恤工装裤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的张姓修理工。
这两天程声没去找张沉,一是怕人家对他腻烦,那天实在塞得太满,现在回想起来还像一场梦。二是他想着张沉做了些难以启齿的事,此刻怕是一见人家就要脸红,于是琢磨着等两天再去折腾他。
程声这人做事全凭临门一脚,踹到脑子里哪根神经就做哪样事,完全是个被感情推着跑的人,他现在回想自己之前那些冲动行为,觉得过头了,人可以火热,但不能一直烧,有点温度能让人觉得挠人,再凶猛点儿真就要把人直接烧干烧死了。
想到这里程声再次陷入一种拿不准的迷茫,人到底该不该被烧死?这是个巨大的问题。
分人,譬如他这种人不但不能烧还得泼点冰水降火,而张沉那种人就该加点柴火,再一把燃了才能有点温度。
这一通电话把他的计划彻底打散,程声不得不考虑,回了北京他还回来吗?
他和秦潇从小一块儿长大,躲着老程在他那里住一个暑假完全不成问题,况且北京还有电脑用,有一期期的新杂志,乐队可以照常排练。
他还回来吗?回来吗?程声问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
外面的雨小了些,不像昨晚海啸似的要把整座城都卷起来。程声走到窗户边,把脸贴在窗户玻璃上,听了一会儿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最后还是决定和张沉讲一声自己要走了。
他这次没扒人窗户,走的正门。
他打了把纯黑的大伞在雨里走,从设计院走到三钢家属院,走了半个多小时,这半个小时内他什么也没想,周围一股子雨腥气,熏得人他脑子无法思考,只能做最简单的事,看看过路人。
三钢家属院门口聚集了一片黑伞,要是钢厂的黑烟化成固体大概就是这景象。
几个穿着雨披的中年男人围在一起,一口一口地在伞底下吸着最便宜的烤烟。
程声目不斜视地穿过他们,却不自觉地听到几句讨论。
“写检举信吧,这是压根儿不把咱大家伙儿当人。”
另一个声音立马附和:“写吧,老子怎么不知道自己被卖给私人老板这么久了?有没有王道了?”
程声忽然想起这个家属院住的人大概都是张沉他爸同事,于是脚步慢了些,想听听这帮人在密谋什么。
那些人心眼也不多,对穿过他们的这个陌生小子压根没当回事,大谈特谈他们的计划。
“要我说,直接绑一身炸弹去领导办公室,看他吐不吐钱,不吐老子就跟那狗怂同归于尽。”
旁边大伙儿一听立马笑开了,你一言我一语掰扯:“哪个领导?我现在都不知道咱领导究竟是哪个!”
“找姓胡的那个呗!不然找谁?”
旁边人又笑:“人领导怕你?大家伙儿全绑上去才能叫那狗日的害怕呢!”
程声听到这里,想到奶奶前些日子跟他聊起来的那件事,三钢下岗,但他没听懂这些人要做什么,云里雾里地穿过他们,等声音彻底消失,进了楼道,发现那帮人居然还在滔滔不绝地计划密谋他们的炸领导大业。
楼道里没灯,下雨天里又暗又潮,台阶上还堆着一大堆簸箕笤帚,程声跨过这些玩意儿上了二楼,敲敲张沉家大门。
来开门的是张立成,他穿着雨披,一副紧急出门的样子,看到程声有点惊讶,粗着嗓子问他:“你是谁?”
程声被这么没礼貌的一句问和对面人满脸提防的表情吓到,指指自己说:“我是张沉的朋友,设计院李奶奶家的孙子,找他有些事。”
一听李老太太的名字出来,张立成表情大翻个,立马热情地抓起程声的胳膊,语气也比刚刚强百倍,“你是那个!程……程什么来着?”
话还没说完他又伸着脖子冲客厅喊:“张沉,你朋友来了,别让人在门口一直站着,你去给拿点饮料零食什么的。”
这话把程声说得一通尴尬,接上话:“程声,声音的声。”
张立成看起来不太想知道程声具体叫哪个程哪个声,但行动上又是夸张的亲密,仿佛熟得不能更熟,拍拍程声的肩膀说:“叔叔有事要出门,先走了,张沉和他邻居在客厅看碟呢,你有什么事使唤他就成。”
说完还留恋什么似的,下了楼梯还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朝程声念叨:“我家张沉脑子可机灵了,以后多帮衬帮衬啊……”
这句话程声还没听完就被一个人拉进屋。
张沉往他身上扔了条毛巾,说:“擦擦吧,头发全湿了。”
跟着张沉出来的还有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孩,或者说小伙子更合适些,因为他看起来明显要比程声和张沉年纪都大,跟张沉他爸一样大颧骨大下颌骨,面颊没一点余肉,全都凹下去,但精神头不错,看到一个陌生人进来就热情地打招呼:“你好,张沉的朋友是吗?我也是他朋友,叫杨明明,住他对门,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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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声正拿着张沉扔过来的这块干毛巾擦头发,一边抬头打量杨明明——明显比张沉好相处得多,虽然看着比他们都老成却没什么心眼儿的样子,程声乐意和这种人相处,也热情地回他:“刚认识没半个月呢,哎你名字真好记,像话剧里的名字。”
杨明明笑了一声,“好记啥,最普通的名字,撒进人堆里都找不见。”gt;电视机那边传来一阵打打杀杀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尾声的歌曲,张沉把毛巾扔给他就去取碟片,来来回回也没问程声找他干什么。
杨明明眼尖,觉得他俩之间的气氛不对头,立马自告奋勇担当起气氛调节器的重任,自来熟地揽住程声的肩膀,大喇喇地说:“我俩刚刚看古惑仔呢,这不是昨天矿里好不容易给了一天假,赶紧跑回来呆一天,明天就要走了。”
“矿里?你已经上班了?”
老实说,杨明明看着比他俩老成,但也就老成一些,在程声心里是正上大三大四的年龄。
杨明明“啊”了一声,笑笑说:“初中毕业就下矿了,没办法么,家里条件就那样,又比不上张沉脑子聪明,考不上去。”
张沉还蹲在影碟机前,在木抽屉里一沓碟片盒里挑挑拣拣。这抽屉碟是杨明明拿自己工资从音像店里按斤买回来的,五花八门五湖四海,什么猎奇片子都有。
杨明明走过去,冲他背影喊:“看个爱情片吧,正好我要跟你说个事儿,想叫你帮我出出主意。”
他们仨人都没意见,在一沓碟片里把爱情片挑出来放在一旁,程声看看这一堆老电影,自己基本都看过,于是凭印象指了张碟,给他俩推荐:“那个胭脂扣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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