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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秘书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丁邦文
黄一平主攻的第一个目标,是第一人民医院。
一院历史悠久,专家云集,无论技术实力还是人才档次,都是阳城医疗界无可争辩的老大。一院院长兼书记老仲,是全省有名的心血管专家,四十岁不到就担任一把手,至今已经十多年。在阳城医疗界,有个不成文的惯例,二院、中医院等所有市管医院的党政主官,或是直接出自一院,或是必在一院镀过金,反正基本上都曾经在一院呆过。目前,二院、中医院两家的院长、书记,全部都做过仲院长的部属,有的甚至还是他的学生。因此,黄一平首先冲着仲院长来,说得不客气一点,就有擒贼先擒王的意思。
说起黄一平与仲院长的关系,自然与汪若虹有关。老婆汪若虹在一院工作,从结婚之初就一直想着换个不做三班的工种,黄一平自然没少在仲院长身上花心思。刚开始,凭借五中普通老师的身份,不要说与仲大院长处成多深的交情,就是进个门认个脸都找不着路子;后来进市政府做了秘书,仗着魏市长左一个招呼右一个招呼,才算取得了进门认脸的资格,汪若虹的三班倒好不容易调成常日班;及至跟了冯市长这几年,汪若虹顺顺当当进了科室,他也帮医院在征地建房等诸多事情上出足力气,和仲院长之间处成了一对莫逆之交。这不,他一个电话打过去,仲院长马上痛快答应:半个小时后医院顶层会客室见。
半个小时后,当黄一平拎着一包茶叶,刚刚出现在十八层电梯口,仲院长已经笑吟吟地等候在那里。
两人先到十八层观景台上,从这里可以鸟瞰大半个阳城市区。放眼望去,整座城市高楼林立,玉带般的护城河更是显得特别赏心悦目。一院的这幢办公楼原本只允许建十五层,后来仲院长坚持要建十八层,后边的交通之友招待所不同意,规划局也不肯修改设计方案。仲院长硬是把皮球交到黄一平手上,黄一平帮助在交通、规划两家费了不少口舌,最后还是请冯市长出面,才算把事情办妥。楼房建成之后,黄一平每次来一院,仲院长大都要请他上十八楼会客室喝咖啡,而上来之后又总是先请他上观景台,其感谢之意不言自明。
宾主坐下,一杯咖啡在手,黄一平指着面前的一盒茶叶,说:听说我要来看你,冯市长非让带上这些茶叶,都是直接从杭州产地弄来的明前茶,据说是直接供应中南海的特级品。冯市长交待了,请你顺便给二院、中医院几个院长、书记每人分两盒,算是尝个鲜。
仲院长一听,马上就有些坐立不安:这怎么行,我们平时既没什么东西进贡冯市长,也帮不上他什么忙,怎么好平白无故喝他的好茶呢
黄一平笑说:大家都是当朋友处,哪里还需分什么你我。
聊了一会闲话,黄一平就要告辞。仲院长站起问:找我真没什么事有事千万别客气。
黄一平说:没事。来给汪若虹送钥匙,正好也想看看你。
在楼下握别时,黄一平一再交待:那些茶赶紧分到院长书记们手上,趁新鲜喝着才有味儿。
仲院长本就是喝茶行家,马上答应说:我马上就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拿。
其实,那些茶确是一等一的好货色,但并非真出自冯市长之手,而是黄一平从邝明达公司里拿的。对于仲院长这样的知识分子,茶送到即可,茶之外的话未必一定要讲明,等到投票打分时他们自然心领神会。同时,茶叶送到仲院长那儿之后,黄一平还得马上向冯市长汇报。万一那些院长、书记拿到茶,一个感谢电话打过去,岂不立即就穿了帮
处理好了医院那一块,黄一平又给地震局长打电话,约了晚上几个人聚聚。
还是老规矩,先喝酒,后打牌,带点小彩。黄一平说。
地震局长一听是黄一平,马上委屈得不行:你小子行啊,终于想起哥哥来了,这么久不联系,还以为做了常务秘,把我们几个忘记了哩。
地震局长这一抱怨也是事出有因。早几年,黄一平跟着魏副市长那会儿,与地震、气象、档案、科协等几个部门的一把手关系密切,经常在一起搞点喝酒、打牌之类的非组织活动。那时,魏副市长刚到阳城挂职,市府那一摊子都已分工到位,魏副市长就只能从各个副市长名下切割点边边角角的部门协管一下,于是,像地震、气象、档案、科协这种被权力遗忘的角落,自然就在切割之列。领导无实权,又经常借故回京城,黄一平就不似现在这般整天忙得屁打脚后跟,闲暇时光多了,就和几个部门的头头打得火热。熟悉官场的人都知道,有权部门的官员权重、事多、应酬繁杂,他们的屁股不受自己大脑支配,完全受制于各种各样的会议与宴席调度。而无权部门的领导,没有那么多会议与应酬,多的是自己支配的时间,也多了满肚子牢骚与不平,往往就善于相互同情、相互照应,自己搞些活动丰富闲暇生活,打发无聊时光。那时候,黄一平混在地震、档案、气象局长和科协主席们中间,三天两头聚一块,先喝酒,后打牌,或是斗地主,或是逃得快,而且每次都有百儿八十块钱的小输赢。打完之后,各人面前的钱并不真放进自己口袋,而是依然归到原主手中。后来魏市长走了,黄一平跟了冯市长,跟这帮人照样有联系,有空了偶尔还一起喝酒,可频率明显低很多,牌也几乎不打了。他不主动介入,人家也很少积极约他,只是见面了大家使暗语说黑话,追忆当初,一笑了之。
当晚,地震局长做东,挑了城郊一家偏僻的休闲农庄吃土菜。时间一晃过去四五年,人还是那几个人,气氛却不再似当年。黄一平一看势头不对,知道自己和这帮人距离远了,心生隔阂了,责任不在人家在自己,因此,上来就拿出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架势,咣咣咣每人碰三下,敬者干杯,被敬者随意,先不先就喝下去三四一十二杯。那几个局长虽然也是酒场上的老手,哪里见过这样不要命的阵势,连忙拦住还要继续喝的黄一平。
算了算了,大家都是兄弟,你这几年跟了冯市长,工作忙事情多,这个我们都理解的嘛。地震局长赶紧打圆场。
以后大家经常在一起聚聚就是了。气象局长也帮腔道。
刚刚还对黄一平有些怨气的档案局长、科协主席脸色也完全转了晴。
看得出来,你黄大秘书还是讲旧情的人。档案局长诚恳地说。
以后提拔了,可别忘记这帮喝酒打牌的穷苦兄弟。科协主席端起酒,自罚一杯。
酒喝到这个程度,接下来的气氛就非常热烈、自然了。
几个局长本就坐的是冷板凳,分管领导少有问津,不分管的领导更加离得八丈远,对政坛核心圈子里的事就格外关心。黄一平完全一副难兄难弟的状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给人的感觉又是酒后真言。其间,自然多多讲述冯市长的言谈举止以及种种不为人知的行状。因为格外用了心思,黄一平在讲述的过程中,很多话题就事涉到在场的几位仁兄,不时穿插进冯市长对他们莫须有的高度评价或特别问候,且一律以悄声耳语相告。如此者反复数次,弄得那几位不能不信,也乐得相信。最后散场,牌虽没有玩成,却是皆大欢喜,局长、主席们纷纷请黄一平转达他们对冯市长的问候与忠心。
34.打招呼2:感情牌,用的恰到好处
连续几天的高度紧张与高速运转,真是苦不堪言,黄一平感觉自己累得快要撑不住了。
见他疲劳不堪的模样,妻子汪若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埋怨说:你看你,这是人家冯开岭当市长,又不是你当市长,忙得这样屁颠颠的,与你有什么关系啊。
黄一平对汪若虹的这种妇人之见,非常不以为然。他心想,我是市长秘书,秘书和市长是什么关系,这还用问嘛他又想起冯市长当年对秘书与领导关系的表述:唇与齿,唇齿相依,唇亡齿寒。当时,黄一平对冯市长的比喻特别感动,也感觉特别温暖。所谓唇与齿,就意味着荣辱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想,跟在这样的领导后边做秘书,再苦再累也值得回想他到市政府这么多年,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自己从一个吃粉笔灰的老师变成了政府公务员,汪若虹由一个上三班的护士进了科室,家里住的房子比别人层次好、花钱少,他的姐夫王大海从一个破产企业会计成了明达集团的财务主管。尤其是跟在冯市长这样的领导后边做秘书,走出去人家拿你当回事,你想办的事都能办成。当然啦,这时候帮冯市长,还有一个潜在的好处,就是他将不再需要在科级秘书职位上苦撑苦熬了,也不只有副处级调研员这样的单项选择,而是可以在全市的机关、县区,随便选择一个自己满意的部门,先副职后正职,不消三两年就会成为主宰一方的主官。到那时,就会有别人跟在自己后边拎皮包端茶杯揿电梯开关,就会有人帮自己写重要指示,自己就会像冯市长一样大权在握、随心所欲,至于汪若虹想进卫生防疫站啦,家里一大帮亲戚需要找工作、调工种、上名校啦,等等之类,统统可以搞定,全都不在话下。
正因为有这种理念的坚强支撑,这些天,一介秘书黄一平始终显得日理万机,行动诡秘,日夜处于高度亢奋状态。白天,他悄悄穿行在一些冷点部门间,针对不同对象的性格、心理特点,或是专程拜访,或是佯装顺便路过,于那些一向门庭冷落的官员们万分惊讶之际,适时送上他所希望表达的话题,直到那些人对其来意心知肚明。晚上,他则分头约一些人出来吃吃饭、品品茶、喝杯咖啡,不经意间就把有些话递到了,某种意图透露了,而此意图又恰恰与在场者的未来官运密切相关。
那天深夜,黄一平独自驱车到家乡阳北县夜访县长,那位素有大炮之誉的性格直率之人,明白黄一平来意后,当时就说:你小子这个说客可不好当哩。
黄一平问:县长大人,怎么个不好当法
县长洋洋得意道:你拉了我这一票,实际上相当于拉到四五票,我会帮你把阳北的人大主任、政协主席一并拿下,还有市委党校校长、外办主任也都是我的人哩。
黄一平马上来了精神:这是大好事呀
县长笑笑,说:好事倒是好事,可这些票也不白给。将来冯市长上去了,万一这些人有个什么要求,也都得还债,到时可不许耍赖哟。
黄一平一听,这票果然不是白拉。转而想了想,又应允道:这个你放心,冯市长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领导。再说,今天小弟我找到你县长大人这里,有什么吩咐我一定会尽力。
话说到位了,县长又逼黄一平把面前的大半玻璃杯白酒喝了。黄一平知道,县长所言说客不好当,既有刚才说的那层还债的意思,也包括面前这杯酒。
一杯酒下肚,加上疲劳过度,返回途中,黄一平差点把车撞上护栏,幸亏脚下刹车踩得够狠。
这次历险记,黄一平回家后半个字都没敢对汪若虹说,他不愿给睡眠本就不好的妻子再添新忧。经过认真思考,他也决定不告诉冯市长,那样会让领导感觉你在邀功请赏,那不应当是他这种不俗秘书的作为。然而,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一看到汽车,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依然如故,甚至经常会做些恶性交通事故的梦。
紧赶慢赶忙到最后,还是百密一疏,差点丢失了一块特别重要的阵地。
阳城师专那边,应该做做工作。黄一平想起时,年处长带领的工作组已经进驻阳城,幸好还没搞大规模测评。
哦冯市长一楞怔,说:师专是省管院校,不在范围。
可是,组织部门可以主动去那边了解呀,毕竟您在那里工作好多年。另外,我统计了一下,现在阳城正处级以上官员里,大约有超过百分之二十的人是师专毕业或在那进修、培训过。
哦,是这样冯市长腮边的小老鼠瞬间快活得像要蹦出来。他说:我马上给那边打几个电话。
事后的事实证明,黄一平的这个提醒实在是太重要太及时了。冯开岭根据黄一平提醒打出的那几个电话,起到的作用之大超过预期。
按照目前组织部门考察、测评干部的基本套路,评价一个干部是否德才兼备,不仅要看其眼下的状况,还要关照其过去的表现,要把其历史、现在与未来综合起来考量。虽然党内一直强调重视现实表现,自从文革结束后,确实也不再纠缠于某些历史问题,可那只是对于普通干部和一般考察而言。像时下这种地市级政府大面积换届,涉及的又是冯开岭这样的中高级领导干部,历史表现往往就不再是可以忽略的小节。而且,如果大家现实表现都不俗,政绩也都卓著,衡量下来并无高下之分,那么,历史上的过往表现,可能就会成为一个决定性砝码。更为关键的是,任何一个制度性的东西,无论其制定得多么严格、完备,哪怕像计算机程序那样编制得滴水不漏,可终归它是由人制定、编写出来,最后还得由人去操控,说到底人的意志才是最终的决定因素。别忘记,阳城市的考察可是由年处长亲自组织,关键时刻冯市长一只电话,考察路径还不是随机应变。熟悉组织部门内部操作规程者都知道,对于民主推荐、民主测评这样的程序性行为,虽然范围、对象、内容都是有一定的规范性,可那毕竟不像法律一般死板,如果年处长有意强化或者弱化某个环节,有意无意在这个环节上多花些时间、人力,或是淡化某个环节的影响力,那情况就完全可以为冯市长所掌控了。
黄一平提出的阳城师专,就是年处长可以任意强化或忽略的一个环节。
阳城师专虽然是省教委的直属院校,与阳城市并无任何隶属关系,推荐阳城市长一类的事项与该校也无牵扯,可是,冯开岭曾经在这所学校工作数年,又是从此步入仕途。早年,冯开岭在这个学校里表现上佳,留给领导与同仁的印象良好,学校里甚至将其如今的成就与进步,作为光荣校史的一个重要亮点。这样一来,情况就完全不同于一般了。冯开岭电话打过的数日之后,年处长亲自带人来到该校,名义上是顺便听听意见,实质却是专程而来,果然就听到一片对冯开岭的夸赞之声。
不仅如此,阳城师专里还有几个老教授,不经意间帮了冯开岭大忙。上边说到,阳城师专在这座城市地位独特,与阳城政界因缘颇深。这种因缘,往远处追溯,可以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说起,那时,高考刚刚恢复,很多本地学子填报的第一志愿便是这所阳城地区的最高学府。后来,全社会时兴自学考试热,夜大、函授、刊授等参考种类繁多,阳城师专举办的这类学历培训,便成为很多机关干部的最佳选择,拥有师专毕业证书者不计其数。及至再后来,师专办了本科班,这种进修、培训的名堂更是数不胜数。如此几十年下来,由师专毕业进入公务员者,或从机关事业单位进入师专进修、培训者,队伍庞大,其中不少纷纷步入各级领导岗位,有些已经位居部、委、办、局、院、行、社的要职。熟悉教育行业的人都懂,教师这个职业苦也很苦,贫也很贫,却有一样值得自豪与骄傲桃李满天下。特别是有些终身热衷于此职的老教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观点根深蒂固,对学生抱有非常深厚的舔犊之情,并以学生事业有成为至高荣誉。譬如师专中文系那几个老教授,当年冯开岭在校就常听他们吹嘘,别看某某、某某如今身居要职,可在路上遇见我这从前的老师,照样赶紧让汽车靠边,下来向老师鞠躬问好。更有甚者,竟然当面故意给某官员打电话,高声朗调地与对方寒喧师生情谊,甚至像模像样地一通批评,表示老师永远是老师,学生永远是学生。据说这次冯开岭几个关键电话一打,年处长又到学校走过一遭,校园里马上喧嚷开了,都知道从前师专中文系年轻教师冯开岭要提升一级,成为主管这座城市的行政一号。尤其是那几个头发、胡子皆白了的老先生,正好憋在家里闲得发慌,马上奔走相告、兴奋异常,频频给官场上那些学生打电话,有的还颠儿颠儿找到机关里,打听消息是否属实,同时又不忘郑重叮嘱一句:都是阳师出来的同门兄弟,关键时刻要相互照应,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
别看这些老者啰里啰嗦不怎么受人待见,对那些主意既定的官场油子算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可正是他们的多此一举,却也感化了另外一些人,无形中对冯开岭帮忙不小有些原本就可二可三的官员,心想反正这票投给谁也是白投,既是老师这么大年龄出面了,也就算卖给老人一个面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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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秘书 第1部: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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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大概四点多钟,冯市长那只不常用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庞龙两只蝴蝶的彩铃。那时候,他刚刚吩咐市府机关食堂的厨师,帮忙烧一锅鸡汤,炒两个清淡的小菜,他晚上要亲自送到第一人民医院,陪正在住院的夫人朱洁共进晚餐。
这样的小事,本来秘书黄一平或司机老关就能代劳,可是鸡汤和小菜是专门烧给病中的朱洁,冯开岭就显得非常的用心。他交代厨师,一定要东郊市场的矮脚草鸡,贵些不要紧,那种鸡烧出的汤汁浓、味香、营养充足;小菜就咸菜炒毛豆、素炒小青菜两样,但咸菜必须是阳桥酱菜店专卖的那种,青菜也要超市包装的净菜。在交代这些的时候,冯市长反复向厨师解释,说:我爱人生病住院,口味要求与常人不同,给你们添麻烦了。厨师则啧啧称赞道:不麻烦不麻烦,像冯市长这样对夫人全心全意的男人,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哩。最后,冯市长叮嘱黄一平:下周一别忘记代我把账给结了。朱洁腿部有处地方长了骨刺,走起路来疼得厉害,本来也可以保守治疗,可一院仲院长建议还是做个手术彻底根治。十天前,手术顺利进行,口子拉得很小,骨刺也不是很大,通常情况三五天就可出院回家休息。可朱洁本来就长期失眠,步入中年了又有些这个年龄段妇女常见的毛病,加上担任阳城中学分管后勤的副校长,平时也难得有机会好好休息,因此,仲院长建议,不妨趁这个机会在医院多住些时候,吃点中药调理调理,争取把失眠和妇科方面的小毛小病一并治愈。这下,就准备在医院再住一段时间。
朱洁住院手术期间,正值省委组织部在阳城搞民主推荐与测评,冯开岭明着不急不躁,可暗中却没有一分一秒不处在紧张之中,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顾及妻子。其实哩,朱洁那边也完全不需要冯开岭操心,白天医院上自仲院长、下至病房医生护士,走马灯似的来来往往不停歇,另外还指派汪若虹专门负责陪朱洁拿拿接接,聊天解闷。阳城中学那一头,也派了两个勤杂工,日夜听候朱副校长差遣。到夜里,朱洁的一个表妹来陪她睡觉。按说,有这么多人围着转,朱洁一点也不寂寞,更不愁缺少人手,应该知足了吧。可俗话说得好:病人气多,穷人礼多。生病的人就是与正常人不同,住在医院里刚刚经历了手术的朱洁,最需要的却不是这些客气、拘谨的外人,而是知心贴肺的亲人。这些亲人里,父母年纪大、身体不好,不怎么跑得动了,十八岁的儿子又于前年刚刚送到澳大利亚读书,最靠身边的只有丈夫冯开岭。前几天,可能考虑到组织部年处长他们在,朱洁好歹忍住了没发作,时间一长可就不行了,这几天几乎每天都要给冯开岭打电话、发短信,虽然黄一平不知道人家夫妻间到底说了些什么,可从冯市长的面部表情,特别是眉间川字的深度以及腮部肌肉的抖动幅度、节奏上,还是看得出肯定多是埋怨与牢骚。也正因为如此,下午一进办公室,冯市长就通知黄一平:今天晚上所有公务活动一律推掉,我要到医院好好陪陪你朱大姐,你也回去陪小汪和小萌轻松一下。
黄一平一听,当即高兴得不行。妻子汪若虹在国际广场看中一件两千块钱的套装,据说非常适合她这种年龄、职业、肤色、气质的女人,一直希望丈夫帮助长长眼。女儿也早就想到广场顶楼的自助餐厅吃龙虾,黄一平承诺多次都没兑现。得到冯市长指令,他已经在第一时间通知了汪若虹,并到办公楼下银行拿了三千块钱现金。他知道,汪若虹请他帮助参谋衣服款式是假,让他掏钱买单是真,虽说同在一只锅里吃饭,夫妻钱袋不分家,可天下女人都有一个共同心态:掏别人口袋里的钱,永远比自己从口袋里掏钱来得爽快,哪怕这人是自己老公。而且,帮妻子买衣服这样的特殊性采购,刷卡的感觉也远远没有掏现金的感觉来得酷,前者省事倒省事,潇洒归潇洒,却怎么也刷不出后者的成就感、悲壮感。你想想,票子一张张从丈夫手里点出去,妻子站在一旁该是多么心潮澎湃。
可是,刚才这两只蝴蝶的音乐一响,黄一平暗暗叫声糟糕,心想,这下一切也许都会改变了
冯市长有两部手机,一部139开头,是那种号码公开的工作手机,上下级之间请示汇报、同僚之间通报信息、亲戚朋友之间道安问好,甚至也有平民百姓的投诉举报,基本上都是通过这部电话来完成。现代信息社会,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通讯与交通的便捷,手机与高速公路成为人们生活中的不可或缺。尤其是作为偌大一个沿江发达城市的常务副市长,每天有多少时间是在拨打、接听手机中度过,又有多少事情是通过手机这一平台来实现。很多时候,冯市长拨打、接听得烦了,或者正在开会、讲话、宴客,也有时是在睡觉、娱乐,就干脆将手机扔给秘书黄一平,让他代为接听。因此,黄一平渐渐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冯市长那部139的手机振铃一响,他就条件反射般全身发紧,像一支满弓待发的箭,随时准备把自己发射出去。而且,不论在什么场合接什么电话,他的第一句话必是您好,我是秘书小黄。搞得妻子汪若虹很不习惯,女儿小萌则经常开他玩笑,趁机回说:我是你们家老黄哩。
这部133开头的手机,黄一平则感觉非常神秘。对于这部手机的用途,冯市长曾经向黄一平做过一次解释:省里开会发的,正好专门和家里人通话。话是这么说,号码却几乎从不对任何人公开,不仅黄一平这样的贴身秘书不知道,就是夫人朱洁也不晓得。有几次,黄一平陪冯市长出差或到省里开会、上课,冯市长的139手机正关着,或者事后忘记及时开机,朱洁有急事联系不上丈夫,就只好把电话打到黄一平这儿。若是当时黄一平正好和冯市长在一起倒还好,若是两人不在一起,再着急也没有用。这时,黄一平就想起冯市长的那部133手机,起初还想提醒市长夫人,可听到朱洁反而再三问他:你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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