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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秘书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丁邦文
杨副秘书长也兑现了当初的承诺。文章放在头条不说,封面上做了醒目导读,杂志扉页的本期推介里也作了重点介绍,介绍文字虽短,评介却非常高,称之为本刊多年未见的扛鼎之作,建议全省党员干部、特别是广大领导干部拨冗一读,云云。而且,这期刊物特地加印了五千册,在原先主要发行到单位的基础上,重点增发给省级机关、省辖市的一些主要领导,余下一些则以备后用。
杂志发行下来的当天,冯开岭就接到好多电话,其中既有省级机关的熟人和老同事,也有一些在各地任职的党校同学,大家对这篇文章从立意到内容都给予了很高评价。就连平时不怎么喜欢读书的洪书记,也在第一时间打电话说:不错,嗯,不错,确实不错。看得出来是花了大功夫。又问:省委那边有什么反响吗很显然,他或是从文章发表的特殊时机,或是由文章里面提及的相关内容,已经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省委领导那边,通过方教授和杨副秘书长的运作,不仅反响非常迅速,而且效果出奇地好,令冯开岭兴奋不已。得知消息的当天,他丢下手头正在召开的一个会议,临时决定带着黄一平、邝明达急忙赶往省城,在最豪华的希尔顿酒店订下宴席,专门请来方教授、杨副秘书长,既是当面表示感谢,又是直接听取情况介绍,同时也顺便商量召开专题研讨会的事宜。
晚上,在预订的酒店包厢里,方教授与杨副秘书长如约而至。
一见面,方教授倒显得比冯开岭还要兴奋,不管是否第一次认识,上来就逐个给以结结实实的熊抱。知识分子就是与官员不同,矜持处架子摆足,激动时却也容易显露于表,所谓文人无形大概就缘于此吧。
太开心了,没想到龚书记会看得那样认真、仔细方教授迫不及待介绍起他和龚书记通电话的情况。
原来,本期理论前沿杂志由杨副秘书长亲自送到龚书记桌上,马上就告诉了方教授。作为一名省委书记,面对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各种文件、报纸、杂志、批件等,再加上需要处理的一桩桩紧要事务,自是日理万机、头绪繁多。理论前沿是省委主办的重要刊物,每期他是必定要看的,可什么时候看,怎么个看法,却有很大的随意性。既然这期杂志上有冯开岭的大作,非要书记大人认真、仔细研读,又仗着自己和书记有一份特殊关系,方教授自然就以省委特聘理论顾问的身份,一个电话打过去,着重加以推荐、提醒,并约定时间再电话交流读后感受。这样的机缘巧合,在老同学杨副秘书长的精心配合下,方教授已经运用得相当娴熟,屡试不爽。而且,在龚书记眼里,方教授这样的作法,又与周围诸多官员大不相同,貌似有些小小冒犯,实质显出一些别样趣味,充满了顽童式的率真,因此丝毫也不觉得唐突与冲撞。
书记到底什么态度,什么评价黄一平到底不够教练沉着,也是仗着与方教授的师生关系,颇有些不耐烦对方关子卖得太长,却招来冯市长批评与制止的目光。
什么评价告诉你,一通批评方教授一脸严肃,眼神里却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据方教授透露,当天夜里,他又跟龚书记通了电话,书记果然已经认真读了冯开岭文章。对于文章写得如何,龚书记并未有一言半语的评价,他只是就其中的一些问题与方教授进行了商榷,比如,文章中多处提到城市的文化记忆一词,那么,这个文化记忆的概念,西方学者其实早有论述,国内专家如著名作家、民俗学家冯骥才也见解颇深,对此应当有原文的引用,也有必要作系统性表述,否则时下很多读者对这个概念恐怕不知所云,或者不得要领。还有,其中一则小标题城市规划在建设文化大省中的功能与作用,功能与作用好象太实用主义了一些,不如用地位一词来得宏观、妥贴。此外,龚书记还就文章中的几个小观点进行了评点,认为有的可以再深化,有的则需要在理论上寻求进一步支撑,等等。
龚书记在电话里居然一口气讲了二十分钟,还说有时间再坐下来慢慢探讨。方教授伸出两根手指,晃了又晃。
那么说明龚书记对这篇文章还是不太满意黄一平的问题愚蠢得恰到好处,显然有些故意卖痴装傻。
方教授与杨副秘书长两位老同学对视一下,竟然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你还是太不成熟了,至少政治上不够敏感呀。杨副秘书长不知是计,谆谆教导黄一平道这恰恰就表示他很满意很重视这篇文章。你想想,一个省委书记能随便表扬一个副市长书记评点、批评,说明他看了,仅只一看就已经不得了啦更何况,书记批评得越是详细、具体,就表示他老人家对这篇文章不是一般的重视,那是相当重视了。
要不是方教授对龚书记和省委的精神吃得透、把握得准,再加上杨兄在版面上做了精心安排,又怎么可能收到这样的效果冯开岭嘴早已咧得收不拢,宽阔的眉间平坦得没有丝毫波纹,右腮边那块肉一时欢腾得厉害。他举杯与方教授、杨副秘书长用力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更为难得的是,龚书记和方教授通电话的第二天,就把我找去,说是对这个冯开岭以前只是认识,希望了解一下他的详细情况。杨副秘书长喝干杯中酒,也很兴奋。
这个情况冯开岭与黄一平已经知道。龚书记向杨副秘书长询问情况,后者尽其所知作了介绍,同时又马上通知组织部市县干部处年处长,让其书面整理一份冯开岭的个人资料,快速送到龚书记手上。那年处长是什么人杨副秘书长电话放下不到一个小时,冯开岭的个人简况就马上送到,内容包括刚刚在阳城的民主推荐和测评情况。
龚书记这一过问,底下的麻烦就大了。方教授话说一半,借故上厕所小解,有意再卖一个更大的关子。
趁着冯市长陪同方教授去了卫生间,杨副秘书长端起酒杯专门敬了邝明达:小邝,你那个装修工程队确实不错,帮我儿子的房子搞得非常漂亮,你大姐在我面前不住声地夸你,还说要好好谢你哩。
邝明达马上回敬道:一点小事,不值得这样。只要秘书长全家满意,就算是最好的奖励了。
装修费用你大姐和你结了吧这个我要和你交待清楚,朋友归朋友,钱归钱,费用和手续上一定要清清爽爽,不能让我犯错误哦。
这您放心,费用我和大姐已经结清,分文不差。说到这里,邝明达好象忽然想起,马上从包里掏出一张发票,说:这是装修全部费用结清的发票,你收好。
说话间,冯开岭和方教授也回来了。两人一路谈笑风生,俨然已是一对无话不谈的老朋友。
龚书记提出的那些问题,正好就为底下进行专题研讨找到了由头、破了题。方教授不紧不慢接上刚才的话。
对呀黄一平装做恍然大悟的样子,尽量给老师以最大的心理满足。
于是,底下的议题便归到研讨会上,冯市长当场全权委托给方教授和杨副秘书长二位。
是夜,冯开岭主动把自己喝醉了。送走方教授与杨副秘书长,冯开岭情绪大好,当然也借一点酒意,居然不避黄一平、邝明达两个,直接指引车子开到邹蓉蓉别墅门前,径自倒在美人怀里,被邹蓉蓉搀扶进屋。黄一平与邝明达远远看在眼里,只好充作视而不见,悄悄驾车离开另行找宾馆投宿。
路上,黄一平问邝明达:那个杨夫人果真和你结清了费用
邝明达哈哈大笑说:那才见鬼哩工程才做到一半时,杨夫人生怕我中途反悔,竟然当着装修工人的面,拎来一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说是结账。屁股一转,背着那些人,我又原封不动退还给她。这不,我还得开张三十五万元的发票给她,额外又贴进去几万元税费。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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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秘书 第1部: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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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冯开岭保持城市特色,彰显城市个性,以建设文化大省的宏大气势统领城市规划和建设一文专题研讨会在省城隆重举行。
研讨会以省社科联、n大哲学系、理论前沿杂志社的名义联合主办,由邝明达租下省城希尔顿饭店的一个会议中心,明达集团负责全部费用。研讨会的实际张罗人,则是黄一平。
黄一平是第一次操办这样的研讨会,根本不知道从何入手。好在方教授手下那几个博士生,得益于在老师身边时有见习的机会,对于这样的活动早已驾轻就熟,会议的主要事务基本全由他们办理,黄一平只负责开支钱款、及时入账即可。
根据那些博士生师弟师妹的介绍,按照正常情况,若是召集一个像模像样的理论作品研讨会,起码得提前一个月时间开始筹备,先得把作品发到有关专家、学者的手里,按照各位专家、学者的学术涉猎范围,给出大致的评论主题与角度,而后还得对他们的准备情况有一个基本规范,防止一旦到了会议发言时,有观点相互冲突者擦枪走火或当场叫板,局面不好收拾。另外,对于会议地点的选择、会场的布置、座位的编排,以及发言顺序的先后,等等,都应当有一套严格而完备的程式。
可是,冯市长这个作品研讨会,因为时间紧迫,加之真实用意并不在于内容,而在于形式,过程才是第一位,因此就一切以简化、速成为原则。
按照博士生们的安排,先要邀请的不是专家、学者,而是新闻媒体的那些知名记者。在这方面,他们有一班相当热络的记者、编辑朋友,一个个电话打过去,完全不提作品题目、内容、研讨主题之类,甚至在提及作者时也只说:是个有实权的常务副市长,马上晋升市长哩。在他们嘴里,连冯开岭三个字都无需提,最重要的主题词则是每只红包一千块,或者你们那里总共五千云云。不过丑话也是说在前头,对报纸记者的要求是稿子必须保证在醒目位置刊登,不能少于一千字;电视记者晚上本省新闻联播,时长不低于三十秒;电台新闻加专访,新闻全天滚动,专访连续三天复播。看着一帮师弟师妹的娴熟操作,黄一平感觉自己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纪,他只能在心底感叹,真正创造和改变这个世界的,不是人,而是时间。
约好了一帮记者,离研讨会就剩下两天时间,博士生们这才开始邀请参加会议并且要在会上发言的专家、学者。他们那儿,早有方教授开列的一串名单,无非是省社科联的主席、副主席及秘书长,理论前沿的几个主编、副主编、责任编辑,n大学哲学系的几个资深教授,另外也请了省委办公厅、政研室、宣传部等几个要害部门的官员。大家知道是方教授、杨副秘书长牵头,又放在希尔顿那样级别的酒店,对此行人情效应与经济效益自然心中有数,于是一律痛快答应。至于到会上发言的几个人,则早就由方教授、杨副秘书长出了题目,博士生们写好初稿,直接通过电子邮件发送到各人名下,有的甚至直言,稿子不必先看了,开会时拿到文本稿件即可。
会议请柬也通过方教授送到龚书记秘书手上。日理万机的龚书记事务那样多,自然不可能参加这样一个小型研讨会,可也发下话来:既然研讨就认真坐下来解决点实际问题,真正为推动文化大省建设做点实事。
龚书记这句话虽然经过秘书之口转述,已经不是原汁原味,也完全是口语化表述,而在方教授、杨副秘书长们听来,却是了不得的大事。方教授当即指令会场打出横幅,上书认真探索,求真务实,积极推动文化大省建设,并要求新闻报道时一定要把龚书记的上述重要批示加进去。
对于召开这次研讨会,冯开岭在阳城方面原本并不准备声张,这一方面出于其一贯低调的行事风格,另一方面也不想因为太过张扬而刺激了竞争对手们。可是黄一平提醒说:会议报道见诸报纸电视了,还是会惊动阳城,那样反而会让人感觉我们做得不够阳光。冯开岭一想也是,就主动邀请了洪书记、丁市长,却采取了模糊战术,并不道出真实前因后果,只说是省社科联等主办方硬要这么做,他自己也是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洪、丁二位听说了,心里难免一坛子醋打翻大半,感觉这个冯开岭挺会来事,一篇文章居然做出这么大的道场,嘴上却一个劲恭喜连声。再一追问,知道省里并无领导出场,特别是龚书记那边好象没有什么动静,当下也就全都借故推托了。洪书记还装模作样地吩咐:一定要代表阳城市委送只花篮,把气氛搞热烈。丁松也叮嘱:你老冯的事,就是我们阳城市政府的事,经费什么的全力保证,不准跌我们市府的架子
洪、丁二人不来参加,于冯开岭来说正好求之不得。这个会议原本只是为的新闻舆论上造造势,真开起来并不多么隆重、热烈,万一他们到场一看不过如此,回去说起来岂不笑话可是,正如黄一平提醒的那样,会议是以自己那篇文章为主题,如果不主动邀请他们,万一将来报纸、电视上看到了,二位肯定会有抵触情绪,说不定又要坏事。如今,请也请了,推托也推托了,彼此也就心照不宣。
会议举办那天,希尔顿饭店门前拉了大大的横幅热烈祝贺冯开岭同志作品研讨会隆重举行。大堂里摆了几块标牌、花篮,既有对会议表示祝贺的,也有对来宾表示欢迎的。会议室并不大,只有一百来平米,却是饭店里最豪华的一间,布置得有条有理,颇有模样。主席台上照例彩旗飘扬、鲜花簇拥。总共四十几个与会者,倒有八九个坐在主席台上,完全是按照官方正规程序,主人冯开岭居中,方教授、杨副秘书长及社科联、办公厅、研究室、宣传部的领导分列两边。与会人员每人胸前一朵鲜花,座位前有姓名牌、茶水、水果、湿巾,椅子上有文件袋。为了营造济济一堂、气氛热烈的效果,电视台记者甚至要求所有服务人员、包括驾驶员在内,都要中规中矩坐在那里,把所有座位填满,等电视录像后该做什么再做什么。黄一平一看司机老关根本不像学者模样,灵机一动,赶紧把自己的眼镜摘下来戴到对方眼睛上,事后从电视上看,效果还不错,阳城的熟人既没有认出戴眼镜的老关,也没认出脱了眼镜的黄一平。
研讨会由杨副秘书长主持。方教授作主旨报告,着重从宏观上论述冯开岭文章的现实与深远历史意义。其余专家、学者则分别依照分工发言。事后众多新闻上的所谓专家讨论热烈,不过是到会发言诸公,依着限定的题目与意思即席发挥一通,或者干脆比着稿子照本宣科。那些专家、学者平时多是这种应景场合的常客,站在发言席上侃侃而谈,有从冯氏文章本身入手,纵论严密结构,横议逻辑关系,甚至还有专人谈其独特语境;也有从龚书记重要指示生发开去,将一篇刚刚写就的文章,与龚书记早些年发表的一系列讲话、文稿相对照,竟然从中发现诸多暗全之处,把个龚书记的马屁拍得风生水起,也将冯开岭文章抬得上了九天。坐在那里的黄一平知道,不少发言者直到开会前一刻才看到冯开岭的文章,有的只是草草翻了一下,等到仓促上台,照样口若悬河吹得天花乱坠。
哈哈,原来这就是专家黄一平想。
黄一平发现,专家、学者发言时,冯市长脸上不时飞起红云,那当然主要是得意、兴奋之色,间或也有让那帮人吹得不好意思的成分。
至于新闻记者那边,早有博士生们与黄一平共同撰写的通稿,上边既有按照龚书记重要指示精神的字样,也有专家、学者们高瞻远瞩、见微知著,踊跃发表高见之类的句式,完全符合当下新闻的格式规范。事后播放的电视画面更加奇巧,也不知那些记者采用了何种拍摄或编辑手法,一间原本不大的会议室陡然变得阔大、深邃,空间感觉大了好几倍,包括服务人员在内的区区四十几个与会者,居然产生出摩肩接踵、人潮涌动的奇异效果。
会议结束,除了中午每人五百元的自助餐,临走时照例人手一只红包,少则千元、多者五六千不等。主办会议的社科联、n大哲学系、理论前沿杂志社,又分别有三五万元的主办费,那几个帮忙了好几天的博士生,黄一平也让邝明达每人悄悄塞了二千元。整个研讨会在一片碰杯声中圆满结束。
研讨会一结束,冯开岭马上就悄悄赶回阳城。第二天,阳城很多人都从省里的报纸、电视、电台里获悉研讨会的事,大家这才知道冯开岭的那篇文章,竟然受到省委龚书记的高度评价,在省理论学术界也引起很大的轰动。市委洪书记从电视、报纸上看了报道,当即给冯开岭打了电话,一是表示祝贺,二是表示遗憾,说:你个冯开岭,早也没说这个研讨会是按照龚书记指示召开,怎么说主办单位也应该是我们阳城市委嘛。你看看,这下我们多被动呀。丁松市长在走廊上遇到黄一平,也大声嚷嚷道:好嘛,场面、规模搞得不小,这个脸露得不错冯开岭则赶紧向洪书记做检讨,说:我也是到了会场才知道怎么回事,完全是被省里牵着鼻子走。对丁松市长,他则回应道:不让他们那么搞,非不听,硬是搬出龚书记这尊大菩萨,没办法。
冯开岭也知道,如此与洪、丁二位对话不免有些假,可不管怎么说,文章发表及之后这个专题研讨会的效果,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在他看来,龚书记由文章进而留意冯开岭这三个字,对于自己底下角逐阳城市长,肯定是加重了法码,提高了保险系数。
这一仗打得不错底下的工作重心是打击张大龙,弱化、孤立秦众。冯开岭以少有的亲昵,拍了拍黄一平肩膀。
还有几天就是重阳节,冯开岭突然决定,要到省里跑一跑,看望几个老领导。
在这之前,国庆节和中秋节刚刚过去,冯市长已经到省里跑过两趟,但只是看望了一些现职领导。对退下来的老同志,按惯例只有临近春节时才拜访。
丁市长秘书小吉传递过来的信息,也许确有其事,也许只是风起于青萍之末,还可能是对手施放的烟幕或离间之计。可不管怎样,根据年处长传来的确切消息,省里马上就要研究确定考察对象,接着考察组就会进驻阳城,元旦之前肯定会最终决定市长人选,交由春节之后的人代会投票选举。在这期间,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任何变化也都属正常。古人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如果真的让张大龙、秦众他们结成某种同盟,事情就糟了。
张大龙在阳城的势力不可轻视,特别是有洪书记这个靠山,是个很有力的竞争对手。秦众在省里有什么背景也难下结论。两股势力一旦搅和到一起,又是背对背的冷枪暗箭,绝对难以防范、不好对付。当务之急,是设法破解张、秦联盟,尤其要集中力量对付威胁最大的张大龙,削弱并稳住秦众。冯开岭打算先从省里的几个阳城籍老干部那儿下手,以迂回战术对张大龙分而化之。
还是你代我出面。这个时候我频频往省里跑,不太合适。冯开岭对黄一平说。
好的,那些老领导家大多数我都熟悉,以前跟您后边跑过,门牌、电话号码当时也都记下了。黄一平知道,这个任务很光荣,也很艰巨。所谓跑跑,不光是送点礼物,关键还要把话递到,并且该说的必须说到位,起到效果,否则跑了等于白跑,浪费精力和时间不说,也耽误了冯市长的大事。
冯市长当场开列了一串名单,都是阳城籍在省城退下来的老领导,从省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到各个部、委、办、厅、局的正副职,累计大约有十来个。
这些领导都要跑黄一平问。
尽量多跑几家吧,不过,这两位老同志是重点冯市长把名单仔细看了又看,确认没有遗漏,这才在其中两个名字下边画了一道重重的横扛。
黄一平一看,一位是省国土厅退下来的印厅长,一位是省农村工作部离休的毛处长。
对于这两位老领导,黄一平很熟悉。跟冯市长做秘书几年,他每年都要随同到省城跑几次,其中春节之前肯定要专门看望一下这些阳城籍的老干部。通常情况下,冯市长会亲自一家家跑,虽然有时只是蜻蜓点水一坐就走,但那种姿态便代表了重视与尊敬。如果冯市长实在跑不开,就让秘书黄一平代劳,礼物还是那些,话却要多说几句,无非解释冯市长何故不能亲临,平常如何对老前辈们百般记挂,或者当场给冯市长拨个电话,由他亲自与老同志表达。
知道为什么重点要跑毛处长和印厅长吗冯市长问。
印老厅长的情况倒是有些知道,毛老处长这里却不清楚。黄一平道。
看来有必要对你进行一点革命传统教育喽。冯市长呵呵一笑。
黄一平当然希望掌握多一些背景资料,以便到时候懂得怎么说话,如何拿捏分寸。
别看这个毛处长离休前只是省委农村工作部的一个处长,却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与市委洪书记关系更是非同一般冯市长介绍道。
毛处长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参加革命的一位老八路。他老家在安徽芜湖,高小毕业后跟随一位同乡出来参军,历经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并随解放大军接管阳城。解放后,毛处长由于年纪太轻,被组织上送到省农学院继续读书,成为五十年代那批土八路中的知识分子。此后,他长期在省委农村工作部门工作,以常年深入基层、熟悉农村、精通农业而著称。他的足迹遍布全省乡村,阳城郊区更是他来得最多的地方。那时候,不论多大机关、多高级别下来的干部,但凡到了农村都不兴住宿宾馆、招待所,而是一律吃住在农家。毛处长来阳城郊区,最喜欢住宿洪书记家,因为洪书记父亲是当地的种田能手,母亲是妇女队长,家庭出身好,家里收拾得也很干净。一来二去,毛处长就与洪书记父母结下深厚友情。
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文革风起,既是保皇派又是走资派的毛处长在省里遭到批斗,就主动要求下放到阳城郊区,还是在洪书记老家那个生产大队。为避免连累洪家,他自己出资建了房子单独居住。对于落难了的毛处长,当地农民仍然一如既往亲切友好,洪书记一家更是热情关照,衣食住行、烧洗买汰全部帮助料理到位。其时,洪书记兄妹几个正在读书,学校里开门办学、教育闹革命、白卷英雄之类闹得不亦乐乎。毛处长依仗在洪家说一不二的威信,要求洪家几个子女不要随波逐流荒废了学业,有空时他还亲自帮助补课辅导。这期间,毛处长又与洪家子女结成忘年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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